铅华——简火昱

从来不超过十分钟。其实易绍远很忙，只是纪瞳实在是让他放不下，近来的状况渐渐好转他才决定亲身去瑞士考察。

终于开始了朝九晚五，上下班打卡的日子，纪瞳也算适应，那天的面试官是他们技术部的总监，为人倒是极随和的，和

部里的下属也能打成一片，大家都亲切地称呼他为‘江部’。纪瞳下了班就坐地铁回了宿舍，房子他只是简单装修了一

下，也只是贴个墙纸而已，地上只铺了地革，和原先住的易绍远独门独院的别墅实在是没法比，可是他就是爱这个小家

，属于他自己的小家。

感觉肚子饿了，决定下楼去买些食材来自己煮着吃，毕竟他的工资有限，不能总是出去吃现成。在超市里逛了逛，算得

上能拿出手的也就是木须柿子，买了几个鸡蛋，几个西红柿，油盐酱醋样样买齐，又买了点水果和饮料，付了款走出超

市，恍惚中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回过头，竟然是他。

第十二章

在这里能遇到赵思远着实是让纪瞳感到意外，他是纪瞳唯一接触的如此熟络的易绍远的朋友，说起来也算投缘，两个人

都嗜辣，一次易绍远带纪瞳出来吃饭，恰好他打电话给易绍远，听说是在一家川菜馆子，说什么都要来挂碗。穿过半个

城市风尘仆仆地赶到，结果和纪瞳吃的极为投机，后来他发现好的馆子，就偷偷地去学校接纪瞳，两个人大吃特吃一顿

。

易绍远因为纪瞳一直都没什么朋友，难得和赵思远这么投缘，也就索性不管了，况且在他出差阶段，他也可以帮忙照看

着点纪瞳的饮食，直到他去日本进修一年，赵思远和纪瞳的吃友生涯才算暂告一个段落。

“你和绍远也真是不够意思，上次去了东京也不说去看看我。”待下好了菜单，赵思远喝了一口大麦茶，嘟囔着说道。

“上次时间紧，他谈好了生意就回国了。”

“他没时间你不是有么，不当我是朋友是不是？”

纪瞳看着赵思远那无害的眼神，就好像是一只宠物狗知道自己的主人要被遗弃了一样。无奈地笑笑，赵思远是无理也能

辩三分的人，何况这次也真是被他抓到了把柄。赶紧站起来，俯过身子，伸出胳膊摸了摸赵思远的头发，“我们错了，

下次一定不会遗弃你。”

赵思远勾起嘴角，甩了甩头，“把我发型都弄乱了。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穿大半个市区来买菜？难不成绍远生意做到

把家里的厨师都赔进去的地步，竟是要你来做饭了？”

纪瞳真是想翻无数个白眼，以示自己对他的极度鄙视，“绍远要是听到这话，你说你会怎么样？”奸邪地笑了笑。

“你可不是那种爱打小报告的人，我信你。嘿嘿嘿……”赵思远笑的更奸，“不过说正经的，你们搬家了？”

“没有，我们公司给我分了个单人宿舍，上下班方便我就住那儿了。”

“你自己搬出来住？绍远同意了？”眼睛瞪得铜铃大。

“他出差了，我还没告诉他。”

赵思远若有所思地看着纪瞳，刚要张口说什么，刚好服务生来布菜，索性那句话也就没说出口。

今日还真是难得碰到，点的都是两个人爱吃的菜，看着就食指大动，两个人都不说话埋头苦吃起来。偶尔也会听到赵思

远喊着：“喂，纪瞳，那鱼头是我的。”但还是被纪瞳夹到了自己的碗里，偷笑着看他气鼓鼓的脸颊。

终于酒足饭饱，赵思远用脚踢了踢纪瞳，“我刚从日本回来，这顿当你给我接风洗尘了。”

纪瞳回踢回去，“我这个月的工资都快花光了，没钱。”

赵思远翻了翻白眼，边掏钱包边咬牙切齿地说：“我要到绍远那去告状，你虐待我。”

纪瞳知道他也就是自己鬼吼，索性不理他，拎起自己座位旁边的食材，和赵思远走出了餐馆。看了看时间，晚上八点，

刚好是这个城市上演繁华的时间，纪瞳和赵思远在大街上肩并肩走着。

“你这次打算留在国内了？”

“恩，你的吃友回来了，是不是很开心？”赵思远爽朗地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倒是真的风度翩翩，和他一张口说话的

风格完全相反，果然人不可貌相。

纪瞳知道他一直这样不正经惯了，索性不去理他，白眼以报之。餐馆离纪瞳的宿舍楼并不远，只说话的功夫就到了，纪

瞳笑着说道：“我到了，要不要上去喝杯茶。”

摇摇头，一摊手，“我是吃友，可不是茶友。”

纪瞳朝他摆摆手，转身朝楼道里走去。赵思远突然叫住他，他回过头，看到赵思远眼神炯炯地看着他，出了一口长气，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搬家的事还是找机会告诉绍远吧。”

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纪瞳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射一样地‘恩？’了一声。赵思远已经又换回了那副随性的表

情，仿佛刚才只是他的幻觉，“你上去小心，我走了。”然后就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站在原地想了好半天，纪瞳也转身上楼了。

纪瞳倒是真的没想到会遇到自己以前的初中同学，在初中他人缘也是极好的，男孩子又容易熟络，只是打场球就可以勾

着脖子称兄道弟。中考之后大家就都劳燕分飞了，几乎都是出国这么一条路，至于去哪儿自然是看家里的安排。这座城

市说小也不小，但是每个人混的圈子也就那么大，转来转去还是那么几个人，只不过那年夏天之后，纪瞳就像人间蒸发

了一样，在所有人的视线中消失了。

这日纪瞳刚进工作间，就听江部喊他去一下他的办公室。纪瞳在这个科室里是新人，来到这儿一直都是江部带他，纪瞳

把手提电脑放在自己的座位上就闪进了江部的办公室。

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在看着他，其实也不算是什么重要的事，用江部的话来说就是今晚有个商业宴请，要带着他出去见见

世面。他又何尝不懂，无非就是他是新人，带着他去帮着挡酒，只不过江部也真的是不会看人，他纪瞳最不擅长的就是

喝酒。

不过到了晚上他才知道，江部就是江部，不愧是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了这么长时间，随行的不止他一个人，还有部里

的其他几个前辈，有男有女。几个人呼啦啦地上了车，这也算是变相加班，只不过纪瞳真的是懂得审时度势，他的无理

要求也只有易绍远会包容他，在外面他是要懂得如何忍耐，如何把自己身上的刺完完整整地收起来。

车子停在了这座城市最为有名的金富豪酒店，纪瞳一下车就知道今天的合作商来头不小，不然公司不会这么大手笔。说

起来金富豪易绍远只带他来过一次，那次还是他窝在床上上网，无意中搜到了金富豪酒店，等到易绍远回来，他就缠着

他说要去那里吃饭。易绍远哪里会拒绝，开车带着他去了，装修是真的奢华至极，从一楼到三楼都是各个精美包间，包

间内更是精美至极，奢华到极点，只差镀金。

随着江部一行人进了包间，虽说是包间，也是有等级差别的，江部订的算是中等，与他和易绍远上次来的那间相比到略

显粗糙了些。对方还没来，几个人便围坐在酒桌边喝着茶聊着天。好在对方很是守时，大家坐毕便是点菜，都是工薪阶

层，靠着那么一点微薄的薪水养家糊口，还车房贷，看着菜单上的菜样倒是真没几个名字是听说过的，更别说价格了，

一时间倒有些不敢开口。

推来推去大家都是各点了一样菜，菜单推到了纪瞳面前，纪瞳接过菜单，上次来金富豪吃饭，菜品的味道是什么倒是真

的记不住了，唯一的印象就是平平，来这里的都是烧钱，体现自己的身份地位，有几个是真正吃饭来的。纪瞳看了样当

下的时蔬小菜倒是不错，便点了它。

江部算得上是应酬中的高手，直到菜全部上齐也未出现冷场现象。对方老总是东北人，为人特别豪爽，只爱喝酒。纪瞳

怕江部要他挡酒，便坐在了离江部最远的位置坐下，满桌子的海鲜他也提不起什么兴趣，索性就只是吃自己点的又恰好

摆在自己面前的那盘时蔬。

酒过三巡，大家都是喝得面红耳赤，气氛较之之前更是热络，纪瞳没怎么喝酒，那盘时蔬也被自己吃的差不多，突然听

到对方有人说话，“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纪瞳虽然一直游离在外，但是也知道对方说话时要抬起头看一下，免得自己有所疏忽。抬起头刚巧碰到对方的目光，说

话的是对方的方总，报之以微笑，“纪瞳。”

对方微微点了点头，江部看出端倪，赶紧说道：“小纪，敬方总一杯。”

纪瞳本来一直不说话就是怕被别人逮到喝酒，但是看到大家都看着自己，知道这一杯是逃不过了，索性也就大方地端起

酒杯，“方总，我敬你。”

江部很会看眼色地给方总添酒，方总把手挡在酒杯口，笑着道：“这可不公平，小纪杯子里的可是啤酒，我这满杯的白

酒岂不是有欺负人的嫌疑？”

听对方这样说，纪瞳知道这是要自己喝白酒，可是他哪里喝过白酒，啤酒都是超不过两杯的量，赶紧打眼色给江部。可

是江部完全会错意，随即笑着说道：“哪里哪里，小纪换酒便是。”

到底对方是甲方，是他们有求于人家，纪瞳刚刚进公司，不好拒绝，只有硬着头皮换了杯子，倒了满满一杯的国窖。又

重新说了句：“方总，我敬你。”然后就是一仰脖，整杯酒都喝了进去。

索性没被呛到，但是辛辣的味道顺着食道滑落，整个胸膛像是火烧一样，借口去洗手间，总算是跑出来透透气。

第十三章

金富豪的走廊都是完全符合其名，各个角落里皆是安装了小彩灯，晃到天花板，墙壁以及地面都是亮闪闪的，真的可谓

是金碧辉煌。

拐进洗手间，用水扑打面颊，比之前舒服了许多。拿了纸巾擦了擦脸，恰好一个男人站在自己的身边，冲着自己笑笑，

他只觉得面善，也报之以微笑，便打算离开，却听到对方喊自己的名字。

他回过头，纪瞳想自己一定是喝高了，在脑子里搜索了好久才记起他是自己的初中同窗林墨初。林墨初在中考前就出国

了，那时的他个子矮矮的，哪里像现在这样，站在纪瞳面前竟是要比他高一头，也难怪纪瞳认不出他。这么多年什么都

变了，早已是物是人非，只不过有的人变化的是表面，而有的人变化的是心。

林墨初一直和纪瞳的关系都很好，今日在这里意外相见，分外的亲热。只说自己上个月回国，在国内的一群同学非要给

他接风，其实意也不过就是同学好久没见，想要聚一聚。里面有他的同学自然也是都认识纪瞳的，便拉着纪瞳去自己的

包厢玩，纪瞳推说陪着上司来谈生意，时间上不方便，以后有时间再叙，好说歹说才算作罢。

纪瞳推门进了自己的包厢，一席人都已经是吃的差不多了，合约的事也算是谈的比较稳妥，也打算结账散场了。送走了

对方公司的老总，纪瞳他们几个三三两两都坐车离开了。纪瞳看了看表，还能赶上最后一班地铁，便朝地铁站走去。

刚刚喝了那杯酒，似乎现在才开始反应，都市深夜里的霓虹灯光在纪瞳的眼里都是金富豪走廊里的那些个小彩灯，纸醉

金迷一样的琉璃板，晃得他睁不开眼睛，一阵晕眩。脚下也想是踩着棉花一样，深一脚浅一脚。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走

下去，恰好看到公车站，靠在后面发着光的广告牌，浑身发抖。可是站住了更加晕眩，在倒下之前，他出现了幻觉，竟

看到了李维。

纪瞳做了一个极其绵长的梦，在梦中他看到了李维，温柔地抱他在怀里，温暖而又舒服。突然他的周身被火包围着，炙

烤着自己，他去撕扯自己的衣服，热，那种就要蒸发掉的燥热让他难受。可是突然一股凉意贴在自己的脸颊，他感觉到

前所未有的舒服，往前凑了凑，想要享受更多，嗓音里发出舒服的呻吟。

这一定是梦，纪瞳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因为李维就在他的身边，抱着他。这样的场景在他的梦里出现了不知多少次，

他早已习惯，但是他依然不敢靠近，因为他始终觉得他无法靠近，他再无资格，哪怕是梦里。这不仅仅是因为那年夏天

的那场变故在他与李维之间划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他那样狠绝地对待了李维，不留一丝余地，也还有现在的他实在

是无立场再奢求和李维再有什么关系。

现在看来，无论是何时的他，都是配不上李维的，况且李维现在定是恨他的，他也不怨，都是他自己种下的恶果，其中

的苦滋味他就是都吞进肚子里他也毫无怨言。

他小声嘟囔着，用细如蚊蚋的声音叫着李维的名字，他不敢大声叫，他没资格。感觉到搂着自己的怀抱又紧了紧，他不

知道是不是李维，即使是李维又如何，也不过是梦，可是就是梦他依然小心翼翼，重复着心里一直想说的那句话，也是

他一直欠李维的那句话，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反反复复地做着梦，梦到小时候，梦到爸爸妈妈，梦到在大院里和伙伴们疯闹，梦到李维第一次教他打篮球，梦到李维

第一次和他说他爱他，梦到李维第一次和他包饺子，梦到过去的一切，却一个都抓不着，留不住。他疯狂地哭喊，撕心

裂肺，感觉到有人轻轻地拍着自己的背，总算是安心了，昏睡了过去。

朦胧中睁开眼睛，看着高高的白色天花板，宿醉的结果就是头痛欲裂，揉着额头坐起来，看着完全不一样的布局，既不

是自己的宿舍，也不是易绍远的别墅。仔细思考着昨晚的一切，丝毫没有印象，却在隐隐中有些惧怕又有些期待，直到

看到推开卧房门的李维。

纪瞳睁大了眼睛，难道说昨天一切都不是梦。李维走过来坐到床边，把温牛奶递给他，“等一下洗漱好了，出来吃饭。

”伸出手揉了揉纪瞳柔软的头发，起身走了出去。

纪瞳愣在当场，把牛奶放到床头柜上，赶紧穿好衣服，期间懊悔的就差咬舌了。跑到浴室里简单洗了个脸，就走进客厅

，厨房是半开放式的，他能看到李维在厨房里背对着他熬粥，桌子上摆好了几样小酱菜，满屋子的香气。

他张了张口，终于是发出了声音，“我不吃早饭了，这就回去了。”

李维端着粥走出来，边盛粥边说：“你昨天把东西都吐了，胃里都是空的，不吃早饭会胃痛，等一下我送你回去。”

纪瞳看着摆在桌子上的两个碗，再看看李维，哪里还能拒绝，施施然地坐在餐桌旁，一口一口地喝粥。李维看他只是喝

白粥，不住地往他的碗里夹酱菜，纪瞳只觉得自己眼睛发热，还是强忍住了，只吃了一碗就撂了筷子。李维忍不住开口

道：“只吃这么少？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小的饭量。”说完又自知失言，默不作声地吃着自己碗里的半碗白粥。

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衣服还是昨天的那套，纪瞳都可以闻到自己身上那冲天的酒气，又不自觉地朝车门靠了靠，尽量

离李维远一些，他每次见到李维都觉得自己是狼狈不堪的，可是偏偏就是在最狼狈的时候会碰到他。

这身衣服是断然不能穿去公司，便叫李维送他回宿舍，到了宿舍楼下他推开车门下了车，然后转身和李维道了声谢，转

身进了楼道。他住在四楼，几乎是一口气跑上去的，关上门的那一霎那，他无力地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