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玉生烟 上——年小初

最便宜的抠门样子；梦到了你后来每次给小念准备食物竟然比给我准备正餐还要认真的可气模样；梦到了你给我戴上戒

指，在星光下笑得一脸温柔的模样；梦到了你对我说，你永远不会欺骗我强迫我威胁我时，坚定自信的模样。”

说到最后，楚回慢慢闭上眼，神情恍惚迷惘。良久，他睁开眼，看着萧岚笑：“怎么样，我的记忆很好吧。你说，我记

得还对吗？”他笑得如同献功邀宠，然而却是在引火烧身。

萧岚沉默了一会儿，说：“还有呢。”

楚回挑眉：“诶？你还要听？怎么，你这是在考我吗？”

萧岚笑着，轻轻摇头：“不，我只是想听。”

楚回抿紧唇，拉成一条线，转过头：“……啊，可惜。我不想说了。”

他不想了。尽管能说的还有很多，可是现在说出来，就太痛了。他还要留着一些力气，至少把这两天熬过去，把他的二

十五岁生日熬过去。

熬。楚回想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萧岚的相处，竟然只能用这个字来形容了。

萧岚看了楚回一会儿，忽然捏住他的下巴。从楚回下颚的紧致来看，力道还不算轻。

楚回抬起眼，皱眉看了萧岚一会儿，忽然笑开：“我发现我确实有点犯贱。我竟然只有在你这么对我的时候，才能觉得

安心。而只要你对我一好，我就觉得心慌。”

“你怕我吗？”萧岚的声音轻轻的，只是手上的力道并未放轻。

楚回缓缓摇头：“不怕。我只是觉得奇怪，萧岚。我还有什么是可以让你利用的吗？我本身没有用，我身边的人也不再

有用，啊……”楚回停了下，似乎有些苦恼，“不对不对，我身边……好像已经没有人了吧。”

他朝萧岚绽开了一个笑容：“你知道的萧岚，我身边的人，都被你给逼走了。”

不管是在读书时的，还是在监狱里的。

楚回给自己找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下颚的僵硬让他有些难受：“萧岚，我真想不通，我就在监狱和人说个话，你也至于

做到那种地步？你是想孤立我吗？”

萧岚久久没有说话。

楚回眯起眼：“哈……你可别告诉我，你是想要保护我。我不相信，也不需要。”

萧岚终于开口，淡淡应了句：“那是他们该得的。”

“该得什么？你是指他们在背后骂我的事吗？”楚回的声音冷了下来，“萧岚，你以为我会在乎那些东西吗？再说，你

越是这么做，他们就说得越厉害，你是明知故犯吧。”

萧岚不置可否，放开了楚回的下巴，楚回隐忍地咳了几声。

萧岚轻轻拍着楚回的背，叹息一般：“楚回，他们不配和你站在一起。”

楚回挑眉，一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的样子：“他们不配？那谁配？萧岚，你配吗？”

萧岚，你配吗。你竟然，可以说得出这么大言不惭的谎话。

萧岚却只是一笑，点头：“对，我也不配。”

楚回冷笑一声，补充了一句：“你是最不配的。”

萧岚不否认，却仿佛胜利者一般，轻飘飘扔出一句：“可是楚回，现在在你身边的，只有我一个人了。”

意思就是，不管配不配，总之，你没有选择。

楚回看着萧岚，眼前这个男人，总是有办法，让他说不出话，毫无办法。

两个人静默了一会儿，直到楚回懒懒打了个呵欠。他朝萧岚斜了一眼，眼角闪着光：“走吧走吧，都坐了那么久了，等

在外面的人大概都想杀了我了……哎，我睡觉的样子，你不是都看过无数遍了吗，还有什么好看的？”

萧岚看着楚回的眼睛：“就是因为已经看过无数遍，所以才能让我不至于忘记一些事情。”

至于是哪些事情，他们都知道的──不提也罢。

外面的人打开车门，恭恭敬敬低头站着。两个人下了车。楚回走到萧岚身边，看了他一会儿，笑着开口：“不至于忘记

一些事情？萧岚，你还真是……嗯，怎么说呢？如果我是你，那些事情，我一定巴不得快点忘。”

萧岚只是反问：“不愿意珍惜吗？”

楚回眼里的光冷下去。他扫了眼面前的别墅，又转头看看身后的那辆Maybach，冷笑：“你当然珍惜，因为它让你获得了

一切。”他又歪着脑袋想了想，忽而一笑，“至于我，我是被你牺牲掉的废棋诶，我珍惜什么，珍惜你利用我吗？”

他顿了顿，笑意更加扩大：“你倒是告诉我啊萧岚，为什么？你当我犯贱吗？”

萧岚看着在眼前晃着的，楚回的笑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楚回也曾像现在这样，一边扑闪着眼，一边笑得酒窝浅浅

。然而心境，却再难相同，仿若云泥。

楚回一直说曾经的萧岚已经死了，可是曾经的那个楚回，又何尝还活着呢。

曾经那个楚楚动人，回眸一笑的楚回，曾经那个笑起来会眉眼弯弯，酒窝浅浅的楚回──是被他给杀死了。

楚回摸摸肚子，迈开步子往前走：“走吧，我饿了，对了，我好久没有打游戏了，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把我删了呢……

”

有人小心翼翼地走上来，凑在萧岚耳边说了几句话。萧岚低头听着，神色未变，最后点点头，表示算是知道了。

楚回一进门，就有一只小猫喵喵地叫唤着凑上来。楚回豁然笑起来，弯腰抱起它，把它搂在怀里，轻轻抚摸它的毛。

萧岚慢慢走上来，站在楚回身后。他静静看着楚回的背影，忽觉时光倒流，亦或是，某些事情，根本从未发生过。

楚回转过身看着他笑：“和小念长的真像。”他的声音忽然有些感伤，“只可惜，小念死的太早了。”

小念是在楚回入狱的第二年就死了，那一次，楚回第一次主动要求出狱。

萧岚走上前，抚了抚楚回怀中的小猫：“没关系啊，想想也很可爱。”

这只小雌猫的名字，名叫想想，是小念的女儿。

楚回把想想放回地面，看着它跑远的身影，转头看着萧岚，盯着他的眼睛，良久。

“再可爱，也不是从前那一只了。小念已经死了。”

萧岚叹气：“楚回，为什么，你连对一只猫，都能那么执着。”

楚回想了一会儿，歪着脑袋朝萧岚笑：“嗯，为什么啊……因为，它值得啊。”他伸出手捏，了捏萧岚的脸，像多年前

的很多次一样，只是说出的话，却满是苍凉：“萧岚你看，连一只猫的寿命，都比我们的感情要长。”

不，不对。应该说，小念还算真实地活过，可是你对我的感情，从来只是一片荒漠。

萧岚上前抱住楚回，亲吻他的眼睛。

楚回笑了笑，却没有推开他。只是眯着眼，感受到萧岚细细碎碎的吻不断落在他的眼睛里，仰起头问：“啊……你这次

去德国没有带他一起吗？怎么，憋得欲求不满了？”

当听到楚回口中的那个“他”时，萧岚的眉头顿时微微一皱。

楚回自然没有错过萧岚的这点儿小动作，他轻笑：“怎么了？他那么爱你，你就这么烦他？”

萧岚没有和楚回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他揽过楚回往里走：“你不是说饿了吗，先吃饭。”

进了屋，两个人很默契地，一个往书房走，一个往厨房走。

楚回坐在电脑面前，戴着耳机盘腿打游戏。最后通关的时候，他撇撇嘴，有些无聊地耳机，嘟囔了一句：“哎，一点儿

挑战性都没有……”

他站起来往外走，靠在厨房的门沿，看着萧岚忙碌的模样。

“啧啧，如果让你的那些下属看到他们犹如天神一般的老板竟然系着围裙做饭的样子，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呢。”

萧岚正端起一盘菜，往外走。他走过来亲亲楚回的唇角，轻描淡写：“他们的想法不重要。”

楚回闻言，淡淡一笑：“萧岚，你这话真伤人。”

萧岚走到餐桌旁，把菜放下，靠着桌沿，双手抱胸：“伤到你了吗？”

楚回走过来拿起筷子拈了一块放进嘴里，嚼了嚼，含糊不清地说：“有点儿。”

萧岚伸手抱住他，靠在他的颈侧，轻声说：“楚回，你不是他们。”

楚回只是点头，又夹了一块：“对，我不是别人。但是，我对你也不重要。”他嚼完嘴巴里的东西吞了下去，转过身看

萧岚。

萧岚你知道吗，你这样毫不在意任何人的时候，才是你最有魅力，也最伤人的时候。幸好，我也曾是那些人的其中之一

，否则，我现在一定还傻乎乎地相信，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那样就太可怕了。

“对你重要的人，都是对你有用的人啊，我对你又没用了，哪里算得上重要呢？”

萧岚知道，楚回笑着对他说这话的时候，是一点一点，把心里的伤口，又撕了一层皮。

那该有多么疼──为什么说出实话，承认真相，会有那么疼。

他抬手抚上楚回的背：“那你觉得，这些年来我对你做的这些事，又算什么呢？”

楚回的表情瞬间变得迷惑。其实他当然也想过，这么些年下来，对着冰冷的墙壁，看着高高的天花板，他也曾无数次在

午夜梦回时想过。萧岚，你既然把我送进监狱，又何必要为我做这么多。

愧疚吗，补偿吗，亦或是，监视吗。

楚回低下头，不去看萧岚的眼睛。他不愿意让自己看起来，还在期待萧岚的某个答案。

那样就太可悲了。

萧岚凑近楚回的耳边，叹息：“楚回，为什么你不愿意出来，很容易的，很容易就可以出来的。”

楚回摇着头笑了：“出来？为什么要出来？再说出来了，我又能到哪里去呢？”他的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迷惘，混合悲

伤，“我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原来天大地大，他也只不过是一只疲惫展翅，哀鸣而过的沙鸥罢了。

飘飘何所似。楚回蓦然想起高中时学过的，杜工部的这一句诗。原来，他当时的心情就是这样的吗。原来，要问出这句

话，是要受这么深重的伤吗。

现在，他真的如同一只无依无凭的沙鸥──苍茫人间，陪着他的，只有渺渺万里层云，悠悠一线苍天。

楚回的眼神忽然有些怨恨：本该是有人的，本该是有很多很多人的。只是，萧岚，他们都被你给逼走了。而且，直到现

在，你都还在逼。你还不肯放过我吗！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呢！我没有用了，我已经一无所有，对你来说一文不值了

！

楚回想，如果他真的肯放下最后那一点点尊严的话，他一定会去求萧岚，跪着求他：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可是他到底还是没有。是因为不愿意放弃自尊呢，还是，不愿意放弃和萧岚这样如同旧日时光般的美好假象呢。不管是

前者还是后者，都太艰难。

萧岚轻轻拍楚回的脑袋，咬他的耳垂：“为什么，不来到我身边。”

楚回抬头看萧岚的眼睛，忽然凑上去咬住他的嘴唇，良久才放开，说：“为什么不来你身边？萧岚，我说过了，我不犯

贱。”他笑得眉眼弯弯，“像现在这样多好啊，又能压榨一下你，又能让我自己过得舒服点儿，多好，不是吗？”

萧岚一个转身坐在餐桌上，把楚回抱在他腿上坐着：“你可以把我压榨得更惨的，我不在乎。”

楚回撇嘴：“可是我在乎。因为那样的话，就不是压榨你，而是压榨我自己了。我才不要耗费我的脑细胞，每天都费尽

心思地猜测，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哪个表情是自然的，哪个表情是伪装的……”楚回打了个寒颤，“太恐

怖了，你都不嫌累吗？我光是想想都怕了。”楚回冲萧岚竖起一个大么指。

萧岚声音幽幽：“一个人在监狱，不会寂寞吗？”

会的，当然会。可是萧岚，你不会明白，和没有你的寂寞比起来，和你在一起，是更加巨大的寂寞──听不到真话，看

不到真相，猜不透真心。太寂寞了，寂寞得让人喘不过气。

楚回这样想着，忽而眼睛一转，只是笑着说：“会啊。可是，这不是你害的吗？你害我进监狱不算，你还害得我成为天

煞孤星，没一个人敢靠近……你刚刚说什么？他们不配？好啊，那你进来陪我，好不好？”

他搂上萧岚的脖子，轻轻摇，好像在可爱地撒娇。然而那只是好像而已。

“好像”和“事实上”之间的距离，就像楚回和萧岚此刻的距离一样，实在是太远了。

楚回继续说：“千万不要以为，你进来陪我，和我出来和你在一起，是一样的。”

当然是不一样的。

“如果出来的话，我怕自己会死的很惨，有可能还要再进去一遭呢。如果是这样，那我出来干嘛？我这不纯粹浪费生命

吗。这种走了一大段路，结果才知道是绕了个圈回到原点的蠢事，我再也不想做了。而且，至少在监狱里，我会不断提

醒自己，你这个人，绝对绝对不能相信。那么……我也许就不会那么惨吧。”

没错。冰冷的监狱会提醒他，楚回，你千万千万不要，再相信他。

跌得越重，就疼得越久，疼得越久，就记得越牢。

萧岚，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这是牺牲了那么多人的前程和生命才让他领悟出来的真理，怎么会被你随随便便的几句甜

言蜜语，就哄了过去。

楚回笑着对萧岚说：“萧岚，我已经从你这儿毕业了，你明白吗。 你这个‘母校’，还真是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呢，而且

，还都是一个人最最需要学会的。”

萧岚放开楚回，拉开椅子让他坐下，淡淡说：“是吗。可是，我倒是很想把你挖回来呢。”

楚回耸耸肩，没说话，只是开始埋头吃饭。

萧岚的手艺，他一直都吃，吃了这么多年。即使后来萧岚变了，这些饭菜的味道，却始终如一。

想一想，还真是有些感伤。原来一段感情的保鲜期，还长不过一桌饭香。

第六章

一顿饭吃的饱饱香香的，让楚回甚是满意。最后一勺汤喝完，楚回往椅背上一靠，拿起纸擦擦嘴巴，非常满足地感叹：

“哇，萧岚，真是想不到啊，你都到了这种地位了，居然还能保持这么好的手艺。”他凑上前，手肘撑着桌子，双手抵

住下巴，摇头晃脑得，表情竟是难得的可爱：“以后，你要是结了婚，你老婆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萧岚支过身子，又扯了一张纸，替楚回擦拭着还留了些残渣的唇角，语气温柔：“你觉得我会结婚？”

楚回睁大眼睛点头：“当然啊。为什么不呢？结了婚，把她养在家里，必要的时候就拉出去给媒体秀秀，证明自己是个

正常男人；没必要的话，就把她当金丝雀一样锁在家里，送她一些女人都想要的东西，打发打发她，也就够了。对不对

？既经济又实惠，还能堵住媒体的嘴，多好啊。”楚回的眼角眉梢全是笑意，并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羡慕又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