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玉生烟 下——年小初

想把我豢养好了以后，美美地大吃一顿一样……”

萧岚腾出另一只手，揉揉楚回略显汗湿的头发，慢慢贴上他的背，轻喃：“我想做……可是，我不想再让你再痛了。”

楚回听得晕晕乎乎，他很想再嘲笑一番，可是却很没骨气地眼眶发酸。于是他只是闭上眼，轻轻问：“你在乎吗。”

萧岚笑了，毫不犹豫：“当然在乎。”顿了顿，他的语气里似是有些哀伤，“如果我连你都不在乎了，那我还能在乎谁

呢。”

感觉到私处忽然的一痒，楚回僵硬地呼吸了一口，将头深深埋在枕头里，笑：“你真可怕。你在乎我，都可以把我害到

这种境地，那么，那些你不在乎的人……岂不是没法儿活了？”

事实上楚回知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也是真的。

萧岚将楚回侧翻了一下，睡在他身边，合臂抱住他，从他的耳后，一直亲到他的侧脸，深深浅浅，一路缠绵。

好像刚才的狂暴，都只是一场梦一般。

楚回有些受不了，他往后仰着脖子，苦笑：“萧岚……你别这么整我。我真不想再花心思去猜度你了。”

萧岚沉默了一阵儿，揽过他的脖子，沈声说：“你说的没错……我是比以前差太多了。因为我不能不在乎……我想我快

要疯了。”萧岚语气凉薄，在楚回的颈间，深深吸了一口。

楚回嘴角一弯，笑得眉眼尽开：“哎呀，那可真是难得。”

萧岚的脸逆着光，笼罩在一片阴影里，看不明晰。楚回盯着他瞧了一阵儿，却不知怎的，竟觉得萧岚的脸，从眼角到眉

梢，都生出了一股如水的温柔来。看得他恍恍惚惚，心神俱荡。

这样一片安详的幸福，他也曾经有过，并且以为那会是地久天长。虽然梦早已经醒了，可是请允许他，至少怀念一下少

年时的梦想──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天堂。

萧岚忽然伸手捏了一把楚回的脸，很轻，眼里含笑，连语气也是带笑的：“嫉妒的滋味可真是要命，我现在总算是知道

了。”

楚回心里知道他说的是谁，于是反问：“嫉妒他？萧岚，你搞笑吗？你嫉妒他做什么？”

萧岚轻叹一声，无奈于楚回的装聋作哑：“你一定要这样变着方儿曲解我的意思吗……小回，你明明就知道我是什么意

思的。”

楚回只是把眼一闭，像是累了，声音嗡嗡的：“不知道。”

楚回别扭，可是萧岚却笑了。他再也忍不住地凑上去，轻吻楚回的脸，像是怎么吻都还是不够一般。

“那我跟你直说。我嫉妒他可以跟你住在一起，嫉妒他可以跟你做爱，嫉妒他可以陪在你的身边，嫉妒他可以分享你的

欢乐，嫉妒他可以安慰你的悲伤，嫉妒他，可以让你从我身边离开……”说到这里，萧岚笑笑，弹弹楚回的脑门儿，“

嫉妒他，可以拥有你。”

听到这里，楚回忽然冷冷插了一句：“他可没有拥有我。”顿了顿，他又清清嗓子，低声道，“谁都不能拥有我。”

萧岚心里一痛，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

楚回见状忍不住冷笑：“你也不可以，何必突然把自己弄得像主人一样呢。”

萧岚不知想到了什么，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了句：“小回……你真可爱。”

楚回眉头一皱，嫌萧岚抱得太紧，便动动身子，声音低冷：“那是因为你太可恨了。”

萧岚没有反驳，这下，连气都没有再叹了。许是戳到了痛点，让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萧岚扯过被子给两人盖上，“两个人也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抱着。其实这样的时刻，这些年也并不少。可是今次，不知怎

的，就令楚回伤感了。也许，是天气，更是节日所致。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楚回微眯着眼轻喃，忽而笑开，“我若是死了，恐怕老天就不会下雨了。”

其实萧岚并不相信怪力鬼神，也并不刻意忌讳什么，可是这死字一旦放在楚回身上，他就没来由地不安。萧岚刮刮楚回

的鼻子，皱着眉道：“乱说什么呢。”

楚回不管萧岚，只是摇头晃脑道：“我哪有胡说……萧岚，不管你信也好还是不信也好，这么多年，我在你面前，从没

有说过一句假话。我对你说的，都是真的。”

萧岚心下一震，只管把楚回抱得更紧。

楚回仍旧继续着：“因为我把谎话，都说给别人了……你看我这么坏，我若是死了，老天一定会记大功一件，然后，大

大放几个艳阳天的。”

萧岚闷声笑：“你人坏？那我若是死了，岂不更是大功一件？”

楚回揪了萧岚的肩膀一下，笑：“哈哈，你那可不止大功一件，你那是功德无量。”

说得好笑，可是为什么，却让人如此悲伤。

楚回闭着眼，权当自己是个盲人一般，在一片黑暗里，微微颤抖着手，摸上萧岚的脸。

“到时候我死了，你可得帮我看着天。”他的声音很低，好像已经身在地狱。

萧岚心里一阵恐慌，下意识抓住楚回的手，放在自己唇上，低吼：“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楚回一笑：“我哪里胡言乱语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啊。难道我是不死之身吗。”

萧岚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楚回明明知道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但就是死不改口。

窗外雨声滴滴，好像是要不断提醒人们，这是雨纷纷的清明。

楚回拍拍萧岚的背，在他耳边轻声说：“到时候……你会为我欲断魂吗。”

竟似是乞求──那是多少年来，都再没有过的，近乎奇迹一般的事情。

萧岚愣愣看着楚回紧闭着双眼的脸，竟看得有些痴了。虽然看不见眼睛，可是那张脸上的每一处，都闪耀着令人心颤的

光芒。惊心动魄。

萧岚一时慌张，再顾不得这话到底该不该讲，只能一下子拥着楚回入怀，一面亲一面急着说：“会，当然会……”

楚回任由萧岚抱着搂着亲着，也不动弹。只是伸手勾住了萧岚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肩侧，慢慢地笑开了。那抹笑容很

浅，像是终于放心，又像是终于解脱。诡异的苍凉。

第三十六章

庄景玉是在清明假日的第三天下午回到S市的。和去的时候所带的行李相比，临走时姨夫姨妈非要塞给他的那一大堆土特

产又让他手上多提了一个大口袋。在这种飘着雨的阴冷天，这让庄景玉在挤出火车站的时候，竟然出了一身薄汗。

站在人潮滚滚的火车站前，庄景玉踮起脚尖向四周望了望──果然，这里没有他的身影。

尽管用了果然这个词，可是对于庄景玉来说，不失望那是不可能的。虽然走的时候他的确是对楚回说过，你可以不用来

接我，可是──如果你爱过一个人，你就会知道，情人之间所说的话，怎么可以全部都当真呢。

谈恋爱，谁没撒过一些小谎，演过一点假戏。

庄景玉站在原地转了好几圈，那模样真是……老土得掉渣又单纯得可爱。虽然说他在S市也已经待了好些年，不过对于他

这种只知道念书的乖乖学生来说，大都市的现代气息完全与他隔绝无缘。因此，他现在这副土包子进城的乡村模样早已

惹得众多黑车司机驻足围观，只是可怜的小景玉还不知道，他已经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就等着他上钩被宰了。

庄景玉本想再等等看。虽然不愿承认，可是他心里还是存了一点侥幸──也许，楚回会来也说不定。只不过很可惜，等

了个几分锺，楚回没有等到，反而等到了……黑车司机。

一个中年大叔模样的男人举着个牌子，笑得一脸猥琐地走过来，一张口就是满嘴黄牙。

“嘿嘿，小弟弟，看你这样子……是第一次来S城吧？要去哪儿啊？叔叔带你去。”

庄景玉先是被吓了一大跳，听清楚他的口气以后，又全身发寒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不用了。我自己知道该怎么走。”庄景玉也不管外面还在下雨，提起袋子就往外冲，懒得再跟他废话。

中年猥琐大叔立马跟上他──开玩笑，这是他今天巡视了那么久才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猎物，怎么能就这么轻易放他走

呢……凭他的经验，他心里估计着，这孩子虽然样子土土的，不过应该是从老家回来，兜里揣着的现金恐怕不少……而

且看他的样子，对这里人生地不熟，又木讷讷的，不太会说话，所以到时候，狠敲一笔是绝对没问题的！

庄景玉哪里能猜到他的这些恶毒心思，只当是遇上了耐心好韧性强的司机拉客。但是……走了好一会儿，庄景玉很无语

地想，这人的耐心是不是也……太好了？

他终于停下来，看看四周，这都已经走到火车站对面的广场了，这人竟然还是孜孜不倦地跟着他……庄景玉扶了扶背上

的袋子，喘了口气，转过头对他说：“我说，我真不用……您有空在这儿追我，还不如赶快去找别的客人呢。”

别的客人可不如你这么容易被宰啊！大叔甩甩手上的车钥匙，在心里嘀咕了一句。随即又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赶紧说

：“你看你这么多袋子，挤公车？那司机恐怕都不会让你呢。出租车的话……哎……”他瞅瞅四周，压低声音凑上去，

说，“我说句实在话，出粗车的话，还没我们这儿便宜呢。”

庄景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露出那么一点点，有些被说动的神情。

司机大叔见有戏，便更加卖力地劝起来，近乎眉飞色舞手舞足蹈了。庄景玉被他说得头昏脑胀，碰巧着雨又下大了些，

再这样耗着也实在是不方便。庄景玉索性扶下眉，松了口：“那行……你去取车吧。”

这个傻子……竟然连价钱都不先问好。司机大叔先是目瞪口呆，然后心里偷笑。他本来都准备说到价钱问题，然后再天

花乱坠一番的，结果这人竟然会傻到这种程度……不过，这对于他来说是大好事就是了。司机晃晃手中的要是，笑得那

叫一个……见钱眼开。

“那行。我的车可不错呢，是辆PASSAT，到时候你盯准点儿啊。”

庄景玉当然不会知道那是什么车，也就没答话，只是点了点头。行李他早就拿累了，可是这地面一片湿滑，也不好把行

李放在地上。因此庄景玉只能不断变换着动作等着司机快快来。无聊至极，庄景玉低下头看地上的小水坑，里边映出他

略显疲惫的脸。反正也站得累了，庄景玉干脆慢慢蹲下来，仔仔细细看着水坑里倒映出的自己。

还真是一张土到不行的乡村大众脸……庄景玉腾出一只手捏捏，想到楚回，心里又是一抹酸楚滚过。他到底，还是没有

来。

也对，这么一张普普通通的脸，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怎么能配得上楚回呢。庄景玉在心里暗叹一声，鄙视自己的改

变。他曾经最看不起的就是以貌取人，结果现在，他倒成了这其中最典型的一份子。虽然他“取”的对象，是他自己。

哗──

一辆车不知怎的冲到路边，碾过水坑，溅起来的水花喷了庄景玉一脸。

“呃……”庄景玉惊地一下子站起身，踉跄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好不容易稳下来。他狼狈地抹了一把脸，茫然地看着正

停在他面前的那辆车。

应该是辆好车吧……而且还是顶好顶好的那种。庄景玉虽然不认识什么车牌，可是跟着楚回这么久，耳濡目染的，至少

也该知道辨识高低好坏了。

衣服上的泥浆暂时是没办法了，庄景玉只能很无奈地从袋子里抽出一叠纸揩拭自己的脸。他一边揩一边偷瞄着身边的那

辆车，心里奇怪，它……为什么还不走啊。

因为从外面看是看不到车子里面的情况的，所以庄景玉也就傻乎乎地以为车子里边的人看不到他……过了好久那车都还

是没动静，好像就在等他把脸揩干净似的。

就在庄景玉差点一个没忍住想上前敲窗子的时候，车窗忽然缓缓降下了。

“哇哇，原来我还真的没看错啊！喂喂喂，黎唯哲，快醒醒了，今儿这太阳还真是从西边出来了呢。快来瞧瞧这是谁啊

。”

庄景玉愣住了。说话的这个人他认识，叫林烟。就是当年他们年级有名的美男子，也就是跟……黎唯哲抱头热吻的那个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刚才说出口的名字。黎……黎唯哲？老天你确信他没有听错？

……

庄景玉现在只想一头撞死。

可是很奇怪的，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却是相当平静的。再没有曾经读书时一看到黎唯哲就激荡于内心的，汹涌澎湃的

不平和愤慨。

车子后排的窗户渐渐撤下，黎唯哲的侧脸慢慢现在庄景玉的眼前。他恍恍惚惚地想，也不过就是将近一年前的事情吧，

那个时候他还恨这个人恨到了骨子里，发誓以后每见一次就要冲上去揍他一拳──可是现在，竟都觉得无所谓了。

隔着淅淅沥沥的雨，庄景玉直直看着黎唯哲，第一次觉得，人实在是太容易变了。

黎唯哲好像是一副刚睡醒的模样，揉了揉眼睛，声音模糊：“我麻烦你别刚拿了驾照就一副天大地大你最大的蠢样行吗

。开稳点儿。”

刚刚还一副神气活现准备献宝模样的人被这句话打击得立刻黑了脸。他顿时满腔委屈地道：“什么嘛……本来这就很神

奇啊，当年被你送进监狱的那个土小子竟然会在这里出现……我记得当时判的是十年吧，这才多久啊，连一年都还没到

呢，难道不奇怪吗……”

听见林烟这么一说，黎唯哲倒是想起来了，但好像也不想得很真切，只是沈吟了一声：“啊，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说完便转过头去看庄景玉。

庄景玉被他看得愣住了，呆呆站在原地，没了反应。他只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笑话。他以前还心心念念想着黎唯

哲，虽然这个想，绝对不是一个好词。

可是人家黎唯哲，根本早已经不记得他。不过那也是，对于黎唯哲这种大少爷来说，他庄景玉不过就是一只小蚂蚁，他

想捏死几个就捏死几个，根本不必刻意费心思去记。如果他记了，那可就是他的笑话了。

庄景玉低下头笑笑，这才发现，自己以前，究竟有多么傻。他竟然还想着有朝一日要去讲讲道理或者讨个说法什么的─

─难怪林烟说他土。他果然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土包子。

黎唯哲打量了庄景玉一会儿，脸色却忽然阴沈下来。他虽然没有刻意去记庄景玉这只小蚂蚁，但他的记忆力还是不错的

，况且，这也不是多久以前的事儿。

“你出来了。”黎唯哲这话说得既不像问句又不像感叹句，语气平平淡淡，却反而让人心惊胆战，腿软发寒。

庄景玉不好解释什么，只是干站在那里等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