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的天使——泛音

起床，下午和普通的上司和下属一样在公司遇到，随便打个招呼。有时候王天使也想知道阿翔翔在想什么，但这种念头

最后都在几个转身之后就忘得一干二净。

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航空公司之间的竞争也越来越激烈，大家都打天使战术，有的航空公司还派一组天使去天上

用豆浆机制造云彩。心安安小绵羊没那么多天使，根本比不过人家。

从那时候起，阿翔翔开始失眠。他怕影响王天使睡觉，自己去买了一床被褥，晚上做完之后，和王天使一人一床，这样

就不会影响到对方。

王天使好多次半夜醒来，都能听见好不容易睡着的阿翔翔在那里咳嗽。王天使爬过去，把自己的被子给阿翔翔，每当这

个时候，他都在想，阿翔翔为什么要叫阿翔翔呢，望大牙山为什么要叫望大牙山呢。

这么美的名字后面，应该有是有故事的吧。

第十五章

阿翔翔很少和王天使说工作上的事，王天使想，就算自己去问了，也不一定听不懂。阿翔翔费心说给自己听，其实是对

牛弹琴。可阿翔翔晚上老睡不好也不是个办法，王天使思考了一段时间，开始每天晚上做完了，抱着阿翔翔的脑袋很温

柔地吻他。

轻微地吻上去的话，就能很清晰地感到嘴唇的柔软和温度。

王天使侧着身子吻阿翔翔，一半算是压在阿翔翔的身上，一半算是让自己的脑袋靠在他的旁边，然后再用手轻轻抚摸阿

翔翔的脑袋。

平时睡在旁边被褥里面很紧张的阿翔翔，在这个时候都会平静下来。

王天使觉得，自己磨豆浆也没有这么大的耐心，但接吻就有。

每天晚上，王天使就这样把阿翔翔哄睡着，等阿翔翔睡着之后，王天使才闭上眼睛，一般这时候他已经困得不行了，马

上就睡得着。

大脑是分成几块来思考的，王天使会一会儿觉得自己是真的喜欢阿翔翔，一会儿觉得也不过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前

者慢慢地变多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每天晚上都能接触到阿翔翔的嘴唇，也有可能是因为阿翔翔虽然会说自己，但从来不强迫自己做事情。

即使这样的阿翔翔和以前没有任何改变，王天使就是觉得阿翔翔很温柔。

温柔到你骂他打他，他也只是和你说道理的那种。

王天使心想，这样的性格，怎么在社会上混啊。自己以前要是这样，早就在工地上被累死了。

王天使以前最讨厌这种烂好人的性格，觉得这种人理所应当被社会淘汰。但看到阿翔翔，一点讨厌的心情也没有，有时

候还会为他鸣不平。说到底，王天使觉得自己是个不就事论事，而是因人而异的家伙。

王天使周日上午带阿翔翔去山坡，晚上陪他去买件新的衬衫或者T恤。店员总以为这是哥哥带着乡下来的穷弟弟买衣服，

弟弟穿得这种难看，哥哥也给他买，挺感动。

王天使偶尔会和阿翔翔说，我爱你。以前是偶尔，到了现在也还是偶尔。

这三个字里面包含的感情却一天一天变化着。第一次说时是一点点，第二十次也许就是一半，到了第四十次五十次，或

许这三个字就被堵在心底的感情完全装满了。

时间推移到了早晨寒冷，晚上也寒冷的秋季。王天使一边吃饭，一边说，我再带你飞上去看看吧。

阿翔翔抬起头，回答，不用了，不安全，你要对自己负责。

王天使说，和上次一样，不飞多高。

阿翔翔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的翅膀也不是很牢靠。

王天使说，520质量很好的，这个你放心。

阿翔翔想了想，说，那要不你再带我飞一次吧。

王天使回答，好。

王天使心里清楚得很，问阿翔翔话，得问三遍才能问出来真的想法。有时候得更多次。这就和心中长了很多道门一样，

要一道一道要推开。

吃完饭洗好碗，王天使和阿翔翔穿好外套，踏上了飞来飞去的旅途。

王天使背着一个人飞不到1万米的飞机固定高度，但在下面随便飞飞还是没问题的。一旦飞起来以后，速度就变得很快，

很快穿越了城市。

阿翔翔说，能稍微往前飞一点吗，我想看看望大牙山。

王天使说，好。他调节了一下翅膀，往望大牙山飞去。

望大牙山那里一眼望不到头，最前面的两座山就像两颗耸立的大门牙，望大牙山的名字也来自那里。

王天使看着那些山，问，你要回家看看吗？

阿翔翔回答，不用了，这个时候，我们家里很忙的，田里的翅膀和稻子要熟了。

王天使说，原来是你们这里出产翅膀啊。

阿翔翔说，对，翅膀和稻谷是我们望大牙山的特产。

王天使问，那你怎么没翅膀？想飞就自己装一对呗。

阿翔翔说，翅膀我们自己不能留着的，得上交到山中心，他们再上交。

王天使说，你们那边民风真纯朴，要是我先整一对自己飞飞。

阿翔翔说，几百年都这么过来了，大家习惯了。望大牙山人脚力好，不要翅膀，也能翻山。

第十六章

王天使背着阿翔翔在望大牙山上方转了一圈，下面的山连绵起伏着，每一种绿色都有，根本数不清有多少种绿色。它们

在望大牙山里面肆意盘旋着，用任何颜料也表现不出来。

王天使单纯觉得这里很美，虽然知道这些山爬起来很难，也知道阿翔翔总要在那些山里面来来回回地上下，王天使只是

单纯地觉得这里很美。

王天使带着阿翔翔随便飞，路过了一个峡谷的时候，阿翔翔指指下面，说，我小时候常在这条溪里面玩。

王天使看着那仿佛绸带一样的水，说，这溪水真不错，你小时候都是在山里玩的呀，没怎么去过儿童乐园吧。

阿翔翔说，学校附近有，我不太去，跷跷板一个人玩不起来，秋千一个人也荡不高。我一般都在山里玩。

王天使在溪水上面徘徊着飞，问，你要下去看看吗？

阿翔翔说，不用了。

王天使又问，你要回家看看吗？

阿翔翔回答，不用了。

王天使说，有机会你就回家看看去。

阿翔翔又说了一遍，不用了。

王天使不再问他了。

又在望大牙山转了两圈，王天使便和阿翔翔返程了。两人在家吃了晚饭，洗了热水澡，爬上床。

时间已经不早了，躺在床上的王天使却睡不着，他想，自己如果是阿翔翔，就回家看看去了。阿翔翔出来这么久了，也

不回家。

这么一想，他竟然有点生阿翔翔的气。

晚上的天气很冷，阿翔翔在床那边蜷成了一团，王天使突然发现翅膀节快要到了。

每年翅膀节，天使们都会穿上荧光的彩色衣服，在晚上一起飞上天。翅膀节是合家团圆的节日，大家坐在一起吃月饼，

看月亮，赏天使。

翅膀节会放好几天假，不知道那时候阿翔翔会不会回家，王天使想。他借着月光看阿翔翔的脸，心想，阿翔翔已经三十

岁了，还不结婚，也不知道家里人担不担心。刚这么想完，他就觉得自己是多管闲事，阿翔翔都不担心这些事情，自己

烦恼做什么。这么想着，王天使翻身去床的那一侧睡着了。

没过几天就迎来了翅膀节。城里的机关单位给每位天使都发了荧光的衣服，王天使也拿到了一件，拿到衣服之后，他回

到家拿给阿翔翔看，说，明天就是翅膀节了。你准备回家吗？

阿翔翔回答，说，不用了。

王天使其实猜到了这个答案，说，你就在地上看着我吧。

阿翔翔说，天上那么多天使，我分不清谁是谁。

王天使说，看不清就算了。

阿翔翔说，分不清谁是谁，我也会认真找你的。

说完，阿翔翔就拿着衣服进了浴室，隔了很久才出来。

那天晚上的风特别凉，盖着被子也觉得冷，王天使凑过去把阿翔翔抱在怀里面，抚摸阿翔翔的脑袋。每次到了翅膀节，

王天使就会心里酸酸的，不过他没准备告诉阿翔翔。

阿翔翔到了半夜都没有睡着，王天使也是，不过两人什么也没聊，光是互相抱着彼此。

到了更晚的时候，阿翔翔说，你快点睡吧，明天还要上天飞那么长时间，不睡好不行。

王天使说，我飞得不高的，不要紧。你好好休息，好不容易放次假。

阿翔翔说，翅膀节五天假你一直都在这里吧。

王天使回答，是呀，不在这里能去哪？你有事吗，要出去玩？

阿翔翔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说，我就随便问问。

王天使换了个姿势抱住阿翔翔，说，快点睡吧，天快要亮了。

阿翔翔看着窗外蒙蒙亮的天，说，晚安。

王天使说，快点睡吧。

外面的天更亮了，阿翔翔起床去拉了一个窗帘，再回到床上，身体冰冰凉凉的。

王天使抱住阿翔翔，说，翅膀节来了，就说明马上要进入最冷的时候了。

阿翔翔说，我比较喜欢暖和的天气。

现在的时间早已经过了12点，翅膀节已经来到了，这个古老的关于团圆的节日已经很多很多年了。

拉上窗帘之后，阿翔翔和王天使都睡着了，他们在床上睡了一天，下午才起床。起床以后饿得不行，便去街上找吃的。

路上，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带着小朋友一起在街上逛，商店里面到处是人，饭馆也是。天使们已经穿上了彩色的

衣服，在街上游荡。

阿翔翔和王天使吃完饭，便坐在河边等天黑。

王天使说，等到天黑了，我就要飞上去了，你一个人在下面坐着无聊不，要不我先去买几个月饼给你。

阿翔翔说，不用了，你就这么陪我坐会儿吧。

第十七章

在天黑之前，阿翔翔和王天使就坐在河边上。河面中倒影着各种颜色的光，它们随着水流闪动，五光十色。

翅膀节是一个很愉快的节日，老远就能听见河那边传来的庆祝的声音。一家人聚在一起，聊天，说话，吃和月牙长得很

像的月饼。

王天使说，你等会儿也过去那边吧，天黑了我就要去天上飞了。

阿翔翔说，我就坐在这里吧。

对岸，爸爸妈妈牵着大约刚两岁的孩子，爷爷奶奶站在旁边指着提前飞上天的天使。

这边，河堤上只有阿翔翔和王天使，虽然和那边一样有光，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安静。

王天使看着那边，说，你有空回家看看吧。

阿翔翔没回答。

王天使说，老是呆在外面，不可避免地会和家人生疏。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家人更了解你。你遇到不开心，朋友会安

慰你，但他们会保护你。

阿翔翔沉默了一段时间，回答，那有机会我就回家去看看吧。

王天使摸了摸阿翔翔的头发。

天黑了下来，王天使和其他的天使一齐飞上了天。

在有着微风的夜空中，不需要用力煽动翅膀就可以像蝙蝠一样滑翔。王天使和其他天使组成一个一个阵型，在月光下不

断地盘旋上升，再下降。

飞到最高点的时候，王天使往下看，河的那边只有阿翔翔一个人。因为飞得高，阿翔翔只是一个小小的黑点。

地上布满了彩色的光，仿佛生日蛋糕一样鲜艳。

飞行持续了很久。到了最后，所有的天使都缓缓下降，人们也渐渐散去。王天使飞回阿翔翔的身边，说，走吧。

阿翔翔拍拍身上的草，站起来，说，走吧。

走了两步，阿翔翔问王天使，你怎么不回家看看？

王天使说，回家？

阿翔翔看着王天使，问，你不回家吗？

王天使说，你们那儿产翅膀你不知道天使的由来吗？

阿翔翔回答，不知道。

王天使和阿翔翔沿着河走，河水里面倒影着弯弯的像是西瓜皮一样的月亮。

王天使停顿了一下子，说，如果生下来的孩子，父母都不想养，就会向政府申请一对翅膀给他安上。因为天使会飞，比

人类多一种能力，父母就可以不管孩子，把孩子丢在医院。所有的天使都是没有家的，所以翅膀节才会一起飞上天。搞

不好在天上可以看见家人，这个节日的就是这么来的。

王天使发现再往前走也渡不了河，就让阿翔翔到他背上来，飞上天，一直往家里飞。

城市变得小小的，人们都回家去了，路上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天使，结伴喝着酒，或者唱歌。

王天使说，多一个翅膀也没什么用，需要飞行能力的工作毕竟不多。女天使没成年的时候一般都会被招去清洗大厦外墙

，男天使都是工地上搭把手。等到成年了，才能做正式的工作。但是天使没有爸妈，没有受过很好的教育，成年了也做

不了很好的工作。

王天使这么说的时候，阿翔翔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王天使慢慢飞低了，看到了刘天使、张大天使。王天使还是第一年没和刘天使他们一起过翅膀节。

现在城市里只剩下天使开的店子还在营业，天使们正坐在露天的拍档里喝酒，大家都把翅膀收在后面，一起干杯、划拳

、然后唱歌。

以前在工地上，翅膀节也是这么过的，大家从天上飞下来，换回自己的衣服，把政府发的衣服叠叠好，为了明天早上可

以定时还掉。那之后，大家就一起坐在钢筋上面唱唱歌，举着一次性的杯子喝仅有的几瓶啤酒。

王天使那时候也没觉得多难过，但后来其实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十五六岁的时候别人都在上学，而自己在工棚呢。

但是很多事情，再想想，就又明白了。

他们回到家里，洗了一把澡，爬到床上睡觉去了。

天气比以前更加寒冷，王天使关了窗，和阿翔翔躺在一个被褥里面，蒙着头吻阿翔翔。

抱住阿翔翔，觉得很温暖，王天使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就在这个时候又听见了阿翔翔的声音，醒了过来。

阿翔翔说，我买了月饼给你，在冰箱，晚上忘记拿出来了。

王天使说，明天吃吧。

说话的期间，正好到了十二点，翅膀节终于过去了。

第十八章

翅膀节几天的假里，阿翔翔做了一些堆积下来的工作。不过大概真的是因为身体不如以前了，打开电脑的时候，有时候

连眼睛都睁不开。

今天的工作做完了，明天又会有新的事情。每天都在机械化的重复着。七八年前刚工作那会儿，还会对明天会发生什么

抱点憧憬，现在早就明白工作就是工作，如果每天都很有趣的话，就不叫工作了。

阿翔翔是觉得三十岁还很年轻，还能继续赚钱，但自己其实也清楚，现在已经不再像二十出头那么活力充沛了。阿翔翔

有时候会想，等到四十岁的时候还这样，也许自己就要提前累死了。

因为以前没有和别人做过，所以阿翔翔也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之后就会腿软。总之现在反正是这样的。拿这个问题去问王

天使，王天使说他刚做完也腿软，还信誓旦旦地说二十岁那时候做完绝对不腿软。但之后王天使又强调，休息半分钟就

不腿软了，用以表现他还是个年轻的天使。

毕竟现在和二十岁还是有区别的，阿翔翔想。

阿翔翔还记得，二十岁的计划里面，三十岁是已经结了婚的。

可问题是处对象这事情，不是你说了算的。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没和小姑娘结成婚，倒是和一个男天使上了床。

其实阿翔翔觉得这样子也是蛮幸福的。

对于很少使用幸福这个词的阿翔翔来说，说自己幸福就和母猪上树一样困难。

总之，直到阿翔翔看到桌子上那本户口本之前他都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翅膀节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王天使跑出去办户籍的事情，办完之后把户口本落在了桌上。阿翔翔不小心扫上了一眼，

站在桌子前面稍微有点懵。

户口本是王天使的，原以为上面只有他一个人。但户口本上除了王天使之外还有一个人──耿美美。

搞不好是王天使的妹妹，阿翔翔想，于是他又仔细看了一眼户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