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钱、钱,钱。甲斐谷正想说『我要的不是钱……』的时候,却看到藤原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个白色信封递过来。
「里面有一百万。」
看到甲斐谷不伸手,藤原迳自从信封里把钱拿出来。是一大把万元钞。藤原用手指一弹,钞票就发出华丽的诱人声。……甲斐谷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怎么?这样还不够吗?」
藤原从公事包里又拿出一个信封,总共两百万送到甲斐谷眼前。要是有两百万的话……那隐约浮现的恶魔诱惑,被甲斐谷以打掉钞票的方式驱散。
「不、不是钱的问题!」
「还不够?你真是个贪心的家伙。」藤原又拿出三个信封丢在地上的两百万上面。每个信封里都是一百万的话,地上无庸置疑有五百万之多。
「总共是五百万,你也不吃亏吧?只要放弃那个设计,把照片交给我的话,钱就是你的了。」
诱惑不断考验着甲斐谷。有了这笔钱,他可以买车、寄钱给父母……。但他还是咬紧牙关。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一点。都说了好几次不是钱的问题……」
甲斐谷话还没说完,藤原就自顾自地走进室内。
「你、你想干什么!」
藤原穿过甲斐谷身边,直接走到电脑桌,一把抓起放在上面的数位相机。
「啊……」
甲斐谷才叫了一声,只见藤原已经把相机放在西装口袋里。
「把相机还给我!」
甲斐谷伸出右手,表情急切的藤原狞笑着。
「这可是我刚才花了五百万买的。」
「又没人说要卖给你!」
藤原忽然如脱兔般冲了出去,推开想要阻止的甲斐谷后直奔门外。被推开的甲斐谷虽然撞到头,也立即站起身来跟着冲到外面,看到直往楼下跑的藤原背影追了过去。
带着数位相机的藤原,没头没脑地奔跑在连路灯也没亮几盏的马路上。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眼看甲斐谷就要追上时,藤原忽然停下脚步。他站在一座小桥正中央,下面是堆积着烂泥的小河。在昏暗街灯的映照下,只看道藤原高高举起右手挥下。
「啊……」
随着甲斐谷的叫声,他那为了纪念自己第一次领到薪水而买的数位相机,就在空中形成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等到看不见时,同时听到落水的声音。甲斐谷赶过去趴在桥的栏杆上,听到背后传来『哈哈哈哈……』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抖动着肩膀的男人笑到好像快崩溃似的。甲斐谷紧握住栏杆,凝视着黑暗的河面。
「……我真的火大了。」甲斐谷低声说。「我要把你的照片寄给全公司的人看。」
还在狂笑的藤原耸耸肩。
「我倒想知道你要怎么寄?你能从这么脏的河里找回相机吗?」
「你以为照片只有相机里才有吗?白痴。」
不屑地说完后,甲斐谷回头往公寓跑去。他的脑袋快因愤怒而沸腾起来了,他要马上回去把转到电脑里的照片寄给全公司的人看。
回到房间,待要关上门之际藤原又追过来。他用身体卡在门缝硬是挤了进来。
「你给我出去!」
「别、别这么冲动嘛!」
藤原哀求地抓住他T恤的下摆,甲斐谷手一推,把他连人都甩了出去。无视于跌坐在门口的男人,甲斐谷走到桌前立刻打开电脑。
「不要啊!」
不管怎么甩,藤原就是一直黏上来。再这样下去别说寄信了,可能连电脑的边都碰不到。甲斐谷转过头,伸手给了男人腹部一拳。然后趁他闷叫倒地时骑在他背上,拿过刚才扯下的领带把他的双手反绑在背后,双腿则用皮带重重捆了两圈。被夺走手脚自由的藤原,像毛虫般在地上扭动。甲斐谷把毛虫男一路踢到床边后,再把他的皮带抽出来将腿绑在床脚上。这么一来不管他如何挣扎,都不会妨凝到自己用电脑。
「甲、甲斐谷、是我错了……」
藤原放低身段哀求。
「刚才是我太亢奋了,满脑子只想毁掉那些照片才会冲动行事……你应该能了解吧?对男人来说,在众人面前暴露出身体的缺陷,是多么致命的精神打击……」
那关他什么事?
「求求你能不能改变心意?要钱的话几百万我都肯给,只求你别寄照片……」
甲斐谷复制着早已准备好的全公司职员的邮址,然后选了看起来最变态的全裸照,以及可以清楚看到单边睾丸的两张照片附加档案上去。
「甲斐谷、甲斐谷……求求你、我求求你……」
信已经写好了。把手放在滑鼠上的甲斐谷陷入沉思。如果能够凭借一时冲动按下传送键,该有多痛快啊。但是……。
他站起来离开电脑桌,双手插腰地站在呈毛虫状态蠕动着的藤原面前。
「我只要动一动滑鼠就可以把照片寄出去。」
藤原脸色唰地发青。
「现在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不想我把照片寄出去,就答应采用龙设计跟开发部化妆水的商品化。」
「你除了要求设计之外,还要化妆水的商品化……」
毛虫男深深皱起眉头。
「你说YES我就不寄信,NO就马上寄。」
甲斐谷深呼吸了一下。
「十秒钟之内回答我。」
听到甲斐谷开始倒数,藤原还抱怨『这么短的时间要我怎么决定……』。
「二、一……0。」
都数到最后了,还是没有听到藤原的回答。甲斐谷走到电脑旁边,把手放在滑鼠上。
「等一下!你真的要寄吗?这么一来的话,我的…我的……」
甲斐谷回过头对他狞笑,然后再度背向他,还故意夸张了右手的动作。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YES啦YES。求你别把信寄出去!」
交易总算成立。甲斐谷松开了滑鼠,蹲在呈毛虫状态的藤原面前。
「我有听到你说YES,请你一定要信守承诺,否则我下次真的会把信寄出去。」
藤原咬牙切齿瞪着甲斐谷,瞪到眼睛都快出血了。
「你明明死都不肯答应用龙设计,没想到一被我要胁就这么简单答应。嘴上说处处以公司利益为先,其实你还是为了自己吧。」
抖着嘴唇的藤原,纵然气愤仍不失俊美的那张脸扭曲得快变形。他开始呜咽起来,为了遮掩自己的丑态,于是低下头蜷起身体颤抖。
达到目的兼顺便嘲讽的甲斐谷,看到藤原的泪水本来应该觉得『活该』才对,却微妙地尴尬起来。他跟缩在地上的藤原保持距离,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啤酒,直接坐在地上喝干了一罐。觉得异常口渴的他再开了一罐,然后往身后瞥了一眼。藤原仍旧在呜咽着。他是可以过去解开藤原身上的束缚,但却有点却步。是他惹藤原掉泪,而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
逃避起现实的甲斐谷喝掉第二罐,又伸手去拿第三罐。听着藤原时大时小的呜咽声,他渐渐觉得厌烦起来。哭完了没啊?死猪头。是男人就别哭个不停!他在心里这么咒骂着。
当他喝完第三罐啤酒时,恰好听到门铃响起。今天是怎么回事?这么晚了到底是谁!甲斐谷嘟嘟囔囔地站起来,用手扶住墙壁慢慢晃出去开门。
「这么晚了不好意思,我刚好有事到这附近来。」
站在门口的东山笑着说。看他身上还穿着西装,应该还没回家就先过来。
「我找到之前跟你提过的好酒。」
东山手上拿的是之前今藏推荐过,好喝到让甲斐谷想流泪的白酒。
「咦,你就是为了这个专程来找我吗?」
说着『我不是说刚好有事才过来吗?』的东山耸耸肩。
「这次的计划大家都很不顺利,就来喝好酒振奋精神吧。」
辛苦做出来的样品老是被驳回的东山明明也很辛苦,没想到却还这么细心地为自己着想。胸口一阵感动的甲斐谷差点哭出来。
「像我们开发部也做了很多错误的尝试……」
笑着说话的东山忽然一脸惊讶地住口。
「怎么了?」
东山的视线像是看他又不像是看着他。难道……下意识回头的甲斐谷,脑里只想到『糟糕!』这两个字,原本的醉意也在刹那间烟消云散。这个狭小的房间,从门口就可以直接看到室内。被绑住手脚往这边瞪视的藤原就倒在那里。
「救…救命啊!」
甲斐谷慌忙抓住东山的手把他拉到门外。太过突然的状况让他不知该找什么借口,东山也依旧沈默无语。
「在你房里的是藤原课长吧?」
甲斐谷手忙脚乱地解释:
「呃…那是…那个……他虽然叫救命,但我可没有虐待他或犯罪什么的……」
他不能说、也不想说自己在要胁。愈说愈语焉不详的甲斐谷完全不敢正眼看东山。连对方的叹息都令他心惊胆跳。
「意思就是你们双方都同意就对了。」
听出『同意』这两个字有弦外之音,甲斐谷抬起头来。
「如果是你们彼此都同意的游戏,那我就没话说,也轮不到我插嘴。」
乍听不懂什么意思的甲斐谷,阿Q地想东山不说什么那是最好了,就跟着点点头。东山意味深长地抓抓自己后脑勺的头发。
「老实说……我还真是被你吓了一跳,没想到你跟课长之间居然是这种关系。课长虽然俊美又自恋,却看不出来有这方面的潜质,你也一样。你们交往多久了?」
交往、交往、交往的意思……是那种『我喜欢你』『我爱你』的交往吗?看到被绑成毛虫般的藤原,怎会联想到交往啊?而且彼此都是男的,再怎么样也扯不到交往这两个字上面吧。
想说搞不好是因为自己喝醉,所以听不懂玩笑话的甲斐谷,窥伺着东山的表情。只看到他满脸正经的严肃模样。
「你们交往很久了吗?」
「呃…不…不是多久的问题……」
东山皱起眉头。
[那你们只是玩玩而已吗?]
[呃、差不多啦……]
甲斐谷随便应了一句。东山跟着叹了口气。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我也无意将自己的观感强加在你身上……不过就我自己来说,还是有固定对象比较好。不用担心染病,在精神上也比较稳定。]
[说……说得也是……]甲斐谷继续敷衍。
[跟藤原课长交往的话,撇开工作不谈。他似乎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苦笑的东山凑近甲斐谷耳边说:
[捆绑游戏该不会是课长喜欢的调调吧?]
动手绑人的虽是自己,但如果否认就会被认为有那种癖好。他才不想被以为是那种同性恋兼喜欢S M的人种,便用力点头。
[我也这么想。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享乐了。]
东山拍拍甲斐谷的肩膀。
[为了不让课长等太久,我就先走了。我也是那种被冷处理久了之后会扫兴的体质,下次有机会再慢慢聊吧,我带你去一家不错的店。]
东山说完后就离开了。在那种状况下还能过关,甲斐谷松了口气。不过让东山误会自己是个有S M倾向的同性恋委实不妙。下次见面时,不知道他会怎么说……。甲斐谷边想边走进房里,正好迎视上毛虫男怨怒的眼光。
[……你这个混蛋,居然跟开发部的东山串通!]
那声音彷佛从地底涌出来般低沈阴险。
[这次的事全是我一手策划的,跟他没有关系!]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要是没关系的话,他为什么看到我被绑还不进来救我!]
[他以为我们在玩游戏。]
[游戏]这两个字,同样也藤原感到不解。
[他以为我们是有S M倾向的同性恋,正在玩捆绑游戏享乐啦!]
甲斐谷的话让藤原整张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般。
[你、你马上给我去跟东山解释。我不是同性恋,也没有被捆绑的兴趣!]
[怎么可能?而且我不是说了,跟东山先生没关系吗。]
藤原抖动着半开的嘴唇。
[万、万、万一那个男人到处宣扬怎么办!说我是同……同……]
[他才不会做那种事。]
[你又可以看穿人的本性了?跟你这种卑鄙又下流的人这么要好,我看人格也好不到哪里去!]
自己被说卑鄙下流固然无法反驳,但甲斐谷无法忍受藤原连东山也一起骂进去。
[你不要随便批评东山先生!]
[要我不批评的话,你就要改善对我的态度。而且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你还不赶快松开我的手脚!]
明明被绑得跟毛虫一样,藤原的态度却尊大地跟刚才呜咽时完全判若两人,又回复到平常的课长形象。
[我才不替你松绑。]
甲斐谷不屑地俯视着藤原,傲然地说。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松开我!]
藤原的眉头就像快咬人的狗般。深深皱了起来。甲斐谷从鼻腔里冷笑一声。
[当然是要继续折磨你啊。]
[你、你说什么!]
无视男人大叫着[放开我、王八蛋!],甲斐谷径自打开电视。拿起几乎忘了存在的便当继续吃,假装完全忘记毛虫的存在,回到日常生活的作息。从旁边传来窸窸索索的声音,大概是藤原企图自行脱困吧。渐渐地连声音也没了。
[……真低极。]
藤原低语的声音让甲斐谷转过头去。他面对着电视机的方向皱着眉头。
[就是看这种低级的节目,才会不知羞耻地做出卑鄙的事。]
甲斐谷看的是人气偶像正在载歌载舞的综艺节目。称不上多高尚,但也没到低级的地步吧。
[你有时间看无聊节目,怎么不会来充电学习?看来你连自己还需要学习都不知道。]
在心里咒骂着[我吃饭时想看什么关你屁事!]的甲斐谷,听到藤原的振振有词更是感到不爽。
[这个女孩子可是最近拍广告很受欢迎的偶像呢。啊、对了,抱歉我忘了你只有单边睾丸,对女孩子的兴趣应该也会减半吧。]
甲斐谷句句带刺的嘲讽让藤原再度脸红。
[那跟这个没有关系。……我可是精力绝伦。]
甲斐谷差点把喝到嘴里的啤酒喷出来。这个玉树临风,且整天把慵懒气息挂在身上的男人,怎么也无法跟[精力绝伦]这四个字联想在一起。
[我是现实主义者,对媒体创造出来的幻想没有兴趣,还是跟身边的女人交往来得健康多了。]
[像你这种月抛式的花花公子,有什么资格说健康!]
藤原一副讶异的表情说:
[我跟每个女人交往都是很认真的。而且会在交往的时候,判断对方是否是可以相伴一生的人。我会不停地换女朋友,就表示还没有找到理想中的伴侣。]
藤原的歪理让差点受影响的甲斐谷慌忙摇头。
[既然上过床,那跟滥交有什么差别?]
[性生活是生活中相当重要的一部分。而且我交往的对象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女生,有这种需求很正常。]
不是不懂藤原语意的甲斐谷,找不出可以反驳的话,接着就听到对方[哼哼]冷笑的声音。
[看来你极度缺乏恋爱经验。]
被戳中心事的甲斐谷惊跳了一下。他只交过两个女朋友。一个是大学时代的棒球队经理;另一个是上班第二年联谊时认识的女孩子,只交往过半年。联谊认识的对象本来就不太积极,在渐渐不联络之后就自然消灭了。
[你很嫉妒跟各种女性享受恋爱游戏的我吧?这也不能怪你,像你这种肮脏又邋遢的男人,女人不敬而远之才怪。]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装模作样的男人!]
藤原眯起眼睛。
[讨厌最好,被男人讨厌又不痛不痒。你要是这么羡慕我,要不要我传授几招追女人的方法给你啊?]
甲斐谷背转过毛虫男,故意把电视音量调大。那本来是他喜欢的节目,被藤原挑剔之后愈看愈没意思。不过……甲斐谷心想,没想到藤原是个满容易激动且爱说话的家伙嘛。虽然从以前就知道他喜欢说话带剌,不过他总给人冷静慵懒且不太爱说话的印象。或许就如他所说,不跟对方接触的话,无法得知真正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