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出书版)+番外 BY 公子欢喜

作者:  录入:11-26

偶尔他赢了文舒,就说:「给我沏壶茶吧。」

人间的寻常茶叶和寻常茶具,泡出的茶水也是寻常。他把茶盅捧在手里,问道:「从前我摔了多少茶盅?」

文舒在他对面坐着,低低笑出了声:「很多。」

赤炎也会来看他,一本正经地说:「你的脸色好多了。」

转身又拿来诸多僊丹,南极僊翁那儿拿的,太上老君那儿骗的,哪位菩萨那儿抢的,还有他爹老龙王私藏在珠蚌里被他

撬出来的……

文舒笑着说:「不必了。」

他硬把东西往文舒手里塞:「都是有用的,你跟我客气什么?」

都说三十而立,早几年,村里的大婶大娘就来跟文舒打听:「那谁家的谁,讨媳妇了!公子您订亲了不?啊呀呀,不该

问的,你们大户人家选媳妇当然是要精挑细选门当户对的。那谁家闺女你见过没有?家底是比不上城里那些,可模样好

,人也贤惠……」

现在那谁家的谁的儿子都会满地跑了,大伙儿嘴上不说,暗地里却都猜着他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这一天,勖扬君又败了。他手指又伸来,文舒却向后躲去:「何必呢?」

勖扬君指上一顿,仍旧抵上了文舒的眉心:「姑且一试吧。」

指上的光芒很快消失,勖扬君看着文舒越显苍白的脸,沉声道:「当初我或许就该对你好些。」

文舒摇头,低声道:「还说这些干什么呢?」

勖扬君站起身,走到文舒身前,慢慢蹲下身,抬起头看着他:「下一次,你还愿意见我么?」

不待文舒回答,嘴唇慢慢靠近他的,呼吸可闻:「你不愿意也无妨。天界或是凡间,有你,就有我。」

一点一点覆上去,双唇相贴,温柔地吮舐,许久才放开。他的脸色依旧是透明,只有那张淡色的唇因方才的吻而显得有

些嫣红。

勖扬君站起身,揽过他的肩,将文舒抱入怀中:「第二次了。」

你第二次在我面前离开我。

房外有风,吹起一墙藤萝。

尾声

传说,有物名为火琉璃,通体赤红,隐泛微光,三千年方炼得三颗,凡人食之可长生而不老。

传说,城东曾住过一个痴人,镇日守着院中一株牡丹。旁人见他常对着那花喃喃自语,说什么,却都听不清。他眼里似

乎只有那花,风雨夜也要打一把竹伞站到花前,雨声淅沥,再多情的话都被冲散。某一日,人们见他开门走出了院子,

神情萧索,怀中的花已经枯萎。

传说,多年之前,有樵夫曾在城外的山巅见一紫一青两人对座下棋,衣衫翩翩飞扬,仿佛神僊。他们的对话依稀传入耳

中,前世如何,今生如何。

紫衣人说:「这局棋怕是要拖到下一次。」

青衣人说:「兴许就没有下一次了。」

紫衣人说:「会有的。」

又传说,奈何桥头有位孟婆,她予你一碗无色无味的汤,你饮下后前尘往事就随忘川水而逝,再不记得。有些事却是刻

进了灵魂里,饮尽了忘川水也冲刷不褪。下一世一睁眼,一见着那人,记忆纷至沓来。前世今生不过合而又分,分而又

合。

他曾是城中体弱多病的书生,天光晴好时独自在湖面上泛一叶扁舟。那边驶来煌煌一座楼船,他赶紧要避开,那船却停

在了他的面前,船头有人一袭紫衣飘飘,手中托一盘核桃酥:「你爱吃的,我记得的。」

他曾是翰林院小小一介学士,镇日俯首案头,通宵达旦为一纸文书绞尽了脑汁。夜半时分,他轻轻扣开他的书房,紫色

的衣襬在青石板上铺开遍地的光华:「让我为你沏一壶茶可好?」

文舒问他:「我有没有下一世都是未知,你这又是何必?」

勖扬君抬起眼来殷殷地看着他:「当初你问我,我可曾爱你。如今,若我说是,你可愿同我一起?」

这一次是文舒默然不语。

勖扬君低叹一声,握着他的手,一字一句道:「无论如何,我绝不放手。」

阴恻恻的幽冥殿上,黑衣的冥王面无表情地说道:「居然用自身的真气来补他魂魄的损耗,他减一分,你补十分。三世

的轮回硬被你一次又一次拖到现今。你真舍得。」

勖扬君不爱喝地府的茶,总觉得那茶水绿得阴惨,再滚烫喝到嘴里还是夹着一丝森森的凉意。若不是每次文舒的下落都

要从地府得知,他并不愿来:「本君的人,本君自有主张。」

那冥王又冷冷地笑开:「我倒是好奇,你的真气能橕到几时。到时候,你真气散尽,别说他,你自己都保不住自己。」

「到时候,本君也轮不到你地府来操心。」勖扬君挑眉道。

「这倒是。你一旦真气散尽就是灰飞烟灭,作不了我地府的鬼卒。」冥王笑得更冷,「三千年,你才等了几年?」

勖扬君长身而立,傲然道:「三界中,只有本君不想要的,没有本君要不到的。」

说罢,回身离去,独留下那冥王在座上继续笑着。

三千年,诸多往事都化成了传奇,被好事者一笔一划写到纸上,末了再笔锋一转,调笑一句:「子虚乌有,无稽之谈。

一篇篇乡野奇谈被装订成册,被放上案头,被遗忘在角落里。纸页慢慢地发黄,变脆,墨迹开始黯淡,流畅的笔划上渐

渐出现裂痕,裂痕渐渐延展,最后断开,断断续续,仿佛多年来常出现在梦中的零星片段,还未看清那两个模糊的身影

在干什么,转眼场景又再转换。

城南的小巷深处开着间小小的书斋,屋子很小,书却很多,满满地占了大半间屋子。城里的读书人都喜欢往这里跑,这

里的书很全,有各家经典,也有诸多野史逸闻之类的杂书,许多冷僻的古籍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今天外头下大雨,生意冷清了很多,书斋年轻的掌柜穿一袭青衫,独自一人垂头坐在屋子里看书。听到门口有轻微的响

动,他抬起头,入眼是一片似乎笼着云烟的紫,上面用丝线绣着繁复的花纹,忍不住看得更仔细,祥云、海水、旭日、

翱翔天际的苍龙……

「我又来了。」门边的人道。

文舒看见他有一双泛着银光的紫眸,似暗藏了万年的飞雪。

「你又来了。」笑容淡淡地在文舒脸上绽开。

那人站在门边,一手打伞,伞面上细细勾几片翠绿的竹叶,一手托一只锦盒,盒间隐泛红光。

勖扬君收起伞走进屋来,把锦盒放到文舒面前的案上:「火琉璃。这一次若再让你离开,你我皆不再有下一次。」

文舒将盒子慢慢开启,盒中药丸大小一颗圆珠子,内里通体透彻,外侧隐隐一层红光。抬起眼来仔细看面前的人,那人

曾有一头银中泛紫的发,华光隐隐,常用银冠高高束起,几分傲气凌人,几分飞扬得意。而今却是华光不再,苍白如雪

「还是不愿叫我一声么?」 勖扬君低声轻叹。慢慢地伸过手来抚上文舒的脸。

文舒却笑了,对上他银紫色的眼眸,淡淡地说道:「等你将我这一室书籍都整理完。」

眼见勖扬君伸手去捋他那垂及地面的袖子,不由笑容又扩大了一些,淡定的脸上露出几分俏皮:「勖扬天君的术法怎么

不见了?」

勖扬君闻言一怔,抬起眼来看他的笑容,心中一半喜悦,一半犹疑。见文舒眼中的促狭笑意逐渐扩大,心头不由一恼,

挑起眉缓步向他走去。

文舒依旧站在案后,笑笑地看着勖扬君步步靠近:「你要我随你回天崇宫么?」

勖扬君已行到了他的身前,却不开口,眼中银光闪烁,缓缓将火琉璃放入自己口中,身体前倾,一手揽住文舒的腰,一

手扣住他的下颌:「本君早已说过,天界或是凡间,有你,就有我。」

双唇相贴,吻得缠绵之时,勖扬君舌尖一递,含着的火琉璃趁势渡入文舒口中。

文舒只觉有什么东西滚下了喉,腹中微热,紧贴着自己的身体也是火热,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舌却被他缠着,反被吻得

更深……分开时,两人皆有些气喘,呼出的气息萦绕在彼此之间,更添了暧昧。

「当年……便是因为你这一句话,我……」

原本只是想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度完短短三世,对他,谈不上怨恨亦谈不上别的,不过就算作一段过往。只是气力衰竭时

,听他在耳边轻诉,心中依旧不免悸动。高傲得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人,能说出这一句便已是在他这个凡人面前服了低。

更何况这三千年来的细心照护与不惜自损真气,为他博来这一世又一世轮回。三千年风雨共度,这高高在上的天君是真

的在弥补。

心中千回百转,文舒垂眼看着他衣襬上繁复的花纹,瑞气祥云,潜龙出海,忽然抬起头,对着他银紫色的眼瞳笑道:「

兜兜转转,我始终没能逃开你。」

「文舒……」勖扬君皱起眉,转眼又松开,低头来咬文舒的唇,「本君亦再不会让你有借口逃开。」

落雨潇潇,檐下滴水叮咚,如同挂上一副珍珠帘,模糊了门内一双人影。

-完-

番外之磕磕绊绊

二太子澜渊跑来跟文舒炫耀他家那位对外人无情疏远,独独对他温柔体贴的狐王。

文舒捧着茶静静地听:「这么说,凡事是二太子你说了算?」

「那是当然!」摇着扇子的澜渊大言不惭。

「哦……」文舒微微点一点头,心中想着,为何从天崇宫的天奴那边听来的,却是风流的二太子被下界狐王治得服服帖

帖?罢了,不去想这些。

这边的太子还在滔滔不绝地跟文舒炫耀着他的种种心得:「过日子,第一就要实话实说,别什么都藏着掖着……」

「是么?」

「就是。」澜渊「唰——」地收了扇子。

半夜三更,又被狐王赶出房的二太子一边跟里边苦苦哀求着,一边在心里回味着白天自己在文舒那边讲的这一套至理名

言,多好,多实在,亏他专程跑去讲给文舒听。不然,就他小叔那个八百年不说一句话的冷傲脾气和文舒那个凡事都往

心里藏的性子,这两人放到一起过起日子,少不了又得有什么磕磕绊绊的。

笑得左耳朵根咧到右耳朵根的二太子缩缩脖子,继续朝里边喊着:「篱清啊,让我进去吧……我知道我错了呀……我下

回绝不乱说话啊……」

房里的人吹了蜡烛,一点都不搭理他。

而正如我们的二太子所料,那两人的日子确实过得有些不平坦。

事情的起因之一其实很小,并且就跟澜渊有关。不过是某一日,这位向来闲得发慌又多情得滥情的二太子又跑来天崇宫

探望老朋友。

说起他家那位狐王的种种,纵使常抱着铺盖卷儿在房门外露宿,二太子在人前依旧笑得春风得意,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

晓他的甜蜜的口气。文舒坐在院中含笑听着他讲。

澜渊一时又高兴得露了行迹,摇着描金扇子,低敛起墨蓝的双眸,低声道:「文舒我想你。」

文舒知他是玩笑,便轻笑一声,如从前般淡淡地答他一句:「我也想你。」

这边厢的太子哈哈地笑了没两声,眼角瞥到了门边站着的那个人,刚入口的天宫香茗就全数喷了出来,茶渍溅到他崭新

的蓝锦袍上倒不要紧,只是昨儿个晚上才硬缠着那个谁画的扇面却也毁了。澜渊心疼之际,抬头再往门边瞧一眼,这回

是连心疼也顾不上了,赶紧捏着扇子暗自思量该想个什么说词才好脱身。无端端在这边损了把扇子就已经不值得了,若

把命也交代在这里那可就更划不来了。身上溅到的茶渍还没干,他自己又出了身冷汗。暗暗思忖,这天崇宫,以后还是

少来为妙的好。

那边厢站的正是勖扬君,原本想来找文舒聊几句,谁知人还没跨进门就听得澜渊在里头的嬉笑声,再一听文舒那句「我

也想你」,整张脸就立刻沉了下来。想他二人,纵使纠纠缠缠了三千余年,却连句甜腻的情话都没有。高傲的天君不去

想自己的冷面冷心,却暗暗计较着院中那人对旁人的温言笑语,东海龙宫那个赤炎,现下眼前这个澜渊,便是对凡间邻

家的小毛孩子,文舒待他们,也比待他勖扬君更热络。如此一想,脸上更难看了些。

文舒站起身来,对勖扬君道:「你怎么也来了?」

勖扬君僵着脸点了点头,视线扫到澜渊身上顿了一顿。

澜渊立刻跳起来,恭敬地行礼:「侄儿见过小叔。我……」

伶牙俐齿的太子正要开口告辞,却被勖扬君冷冷地打断:「我还有事。慢聊。」

说罢,勖扬君转身离去,神色间终是泄露了些愤恨的情绪,好似谁欠了他诸多似的。

文舒疑惑地转而看向澜渊:「这是怎么了?」

澜渊笑着擦着额上的冷汗。

隔日就听说,也不知是谁在天帝跟前说了什么,游手好闲的二太子澜渊就被急急召回了天庭,代替大太子玄苍去赴西天

如来佛祖的辩经法会。

佛家讲究清心寡欲勤恳简朴,日日素斋清茶黄卷青灯,习惯了花天酒地的二太子苦不堪言偏还要强作欢笑。搜肠刮肚写

了封情信托人交予那下界的狐王,性子严谨的狐王冷冷地说一句:「叫他放尊重些,别污了佛门清净。」澜渊当真欲哭

无泪。

文舒与勖扬君聊天时说起这事,道:「好好的,罚他做什么?」

勖扬君就冷下了脸,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倒是关心他。」语调怪怪的。

勖扬君说完就后悔了,可嗓子好象被堵住了似的,看着文舒倏然变化的脸,硬是说不出句软话来。心里又添了一层堵。

勖扬君心情不好,在他打碎了六个茶杯踢倒了七个香炉拒绝了八拨访客之后,天崇宫中的每个人都清晰无误地有了这项

认识。于是,压抑的气氛之下,一个个都开始小心谨慎起来,平日里的东家长西家短都暂时憋回肚子里,走路要颠着脚

尖,路过勖扬君的书房或是寝殿时更要屏住气息,大气也不敢喘出来。

「主子,茶。」

「是,主子。」

「主子,奴才在。」

天奴们一个个在心底毕恭毕敬地默念着,又一个个在心底暗暗祈求着主子千万别来找他。

即便如此,勖扬君的心情依旧一日复一日地恶劣着。小小的心结,仿佛在心尖上埋了根刺,痛倒在其次,却搅得人心烦

意乱,克制了许久的坏脾气控制不住地开始支配言语和行为。说到底,不就是想……骄傲的天君打死也说不出口。

常见他书看了一半就皱着眉开始发呆,刚沏好的茶,端到嘴边还没喝上一口,又狠狠地砸到了地上。

茶盅「砰——」的一声炸开在文舒脚边,文舒往后跳开一步,小心地看着他的脸色,几度欲言又止。

勖扬君却忽然转过身来:「怎么?」

文舒怔了一怔,对上他的眼,出声问道:「是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我……」嘴唇张合,勖扬君冷哼一声,闷闷地说道,「没事。」

「有事还是说出来的好。」文舒走到他身前,柔声说道。

「是么?」勖扬君闻言,倒像是给他找到了宣泄的口子,挑起眉,口气变得有些嘲弄,「你说得倒轻巧。那你呢?」

「我……」文舒语塞,一时听不出他的用意,却也听出了他的这场脾气是针对着自己。

「呵,没话说了?」勖扬君不愿被他追问,背过身,口气更为不善:「本君的事,本君自己知道。」

这一下,又变成了先前没心没肺的态度。

好死不死再添了一句:「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文舒再不愿搭理他,无声地退开。

勖扬君看着文舒跨出门,闷气生得更大,随手又把榻上的书扔了出去。

好声好气地说两句就能解开的事,就这样僵住了。狠话是自己撂下的,哪怕无人时私心里再懊悔,可到了大白天却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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