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一直是为了她?葭萌,你为她受制于人下,过得这般凄惨,值得吗?”褚贻潇看着林葭萌脸色已经转为了死
灰色,心里隐隐作痛。
林葭萌勉强一笑:“若是……王爷……处于我……一样的境况……所爱……为人所擒……你能眼睁睁……看着么?”
褚贻潇一震,林葭萌说得不错,若是他们易地而处,白云从落在褚震岚手中了,他又会如何?
林葭萌见他神情,知道自己的话触动了他,又接着道:“自我入宫以来……唯有她……能令我……心中……安慰……请
你……尽力……保全她一命。”
沈祁在旁边听着,也有些明了,怒道:“你还有脸求王爷!王爷没有半点对不起你,可你却在王爷身边刺探情报这许久
,你害得王爷还不够吗?你有何脸面来求他去救你的情人?!”
林葭萌闻言,脸色更灰败了一层,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迅速地黯淡了下去,但他仍然抓着褚贻潇的衣襟,神色间凄苦万
状。
褚贻潇道:“葭萌,你也清楚皇上不会放过方才人,求我又有何益?不过,我可以答应你,我一定尽力将你们合葬一处
,可好?”
林葭萌手一松,整个身子软软地瘫了下来,眼睛慢慢阖上,卷曲着的手指也逐渐伸直,再也不动了。
他是真的死了。
褚贻潇看着林葭萌还算平静的面容,心底也没有太多的悲哀,他只是觉得,他和褚震岚之间最后的一点点联系,都已经
不复存在了。
林葭萌被埋在了鸣泉寺后山处,林尚书夫妇的墓旁。林葭萌这一生忧多乐少,现在能长伴在亲生父母之侧,想必九泉之
下也能得到一些安慰。
鸣泉寺中早已空无一人,佛龛、蒲团、长明灯都还在原处,只是已经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百了、木叶、木尘这三人也
不知被葬在了何处,或许,根本是尸骨无存。
戴月明也还是没有出宫,派人打听消息,传出来的话总是王妃病情反复,皇后实在不放心她这时出宫云云。
褚贻潇明白,时至今日,戴月明也成为了控制他的一颗棋子。虽则有皇后照应,戴月明一时不致性命有虞,但是一旦褚
震岚动手的时候,戴月明下落如何,那就难说了。
107.羽林军
安彤彻底地失踪了,想来,他终于完成了密探的任务,回到褚震岚身边去了。不过,若是褚震岚真正要对褚贻潇下手,
这样大的动作,知晓内情的人恐怕统统都会被灭口。安彤的下场也不见得乐观。
褚贻潇令影子卫勘探了几条出逃路线,做了相应的准备,不过,他是真不希望会有一天能用上。
这一日,天刚蒙蒙亮,一队服色鲜明的军卫从京中掌管禁军的南衙大门鱼贯而出,由果毅都尉肖慎领军,将静懿王府团
团围住。
王府中众人皆在安睡,守门的侍卫见羽林军来势汹汹,忙不迭地派人通知内府里的王爷。
褚贻潇这些天一直在等着宫里的动静,现在,终于等到结果了。
羽林军是禁军六军之首,历来便是拱卫皇城安危的重要防线,一旦出动,则必有要案。这次褚震岚派出了羽林军,则较
之上次派来软禁他的金吾卫,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褚贻潇很快便更衣来到中堂,此时羽林军已经把守住了王府的各个通道,余人皆随在肖慎身旁。沈祁与方晓楠也得知了
讯息,立即也带上了几名影子卫守在中堂之外。那肖慎见褚贻潇来了,也不行礼,板着脸暴喝一声:“皇上密旨!近日
得到密报,静懿王蓄养死士,勾结外臣,图谋不轨,更兼招揽方士行巫蛊之术诅咒皇子,立刻与我拿下!”
两名羽林军立刻上前想要按住褚贻潇,沈祁见势不妙,揉身而上,抽出长剑护住了褚贻潇,大喊一声:“谁敢!”
守在门外的影子卫纷纷拔出了兵刃,羽林军一见,也亮出了兵刃,将影子卫包围在中间。影子卫人数虽少,但都是面无
惧色,背靠背站在一起,刀刃向外,羽林军数倍于他们,也没将这几人放在眼中,只等肖慎一声令下便要动手,明晃晃
的刀头下一时杀机涌动。
肖慎眼睛一瞪:“静懿王爷,你可别进就不吃吃罚酒!你若是稍有抗拒,我立时可将你斩于刀下!”
沈祁怒视着肖慎,护着褚贻潇向墙角处退去,褚贻潇却没动,拽着沈祁的胳膊让他退到自己身旁,向着肖慎说道:“历
来赐死皇族,须得有皇上手谕,且应由五品以上御前侍卫执行,肖都尉却口出恫吓之语,这是什么道理!”
肖慎被他这一喝问,顿时无言以对,气势上稍有收敛,只开口道:“我等是奉旨而来,你不要妄图搅乱视听!”
褚贻潇示意沈祁收回兵刃,平视着肖慎,冷冷道:“肖都尉刚刚说本王蓄养死士、勾结外臣,还行了巫蛊之术,不知这
等荒诞不经的言语是从何而来?可有证据?你说是奉了皇上密旨,不知有何凭据?”
肖慎道:“皇上下的是口谕,他派了我来,这便是凭据!至于静懿王意图不轨的证据……”他指了指影子卫诸人,“这
些人莫非不是王府蓄养的死士?!至于勾结外臣,哼,前首辅李成谦贪赃枉法,一向便是有静懿王在后撑腰,皇上一再
隐忍,宽大为怀,谁料这李成谦告老还乡之后还不肯安分,派了儿子来京城与静懿王共商谋逆之事,此事早已被皇上得
知,如今那位李公子还在天牢里待着呢!最后一项巫蛊之术,人证已有,便是你王府里的总管安彤!他早已向皇上告发
了此事,至于物证,哼,我这便要令手下搜集了!”他做了个手势,外间围住影子卫的羽林军便撤开了包围,径直向着
内堂而去了。
影子卫们见了这起嚣张的行止,人人眼中都似要喷出怒火,但是并无一人敢有所阻拦,一时都望向了褚贻潇,等着他的
指示。
褚贻潇冷冷道:“都这样站着做什么?收了兵刃吧!”
此时内庭中已经传出了翻箱倒柜、砸碎物器之声,褚贻潇紧紧捏住了拳,脸色泛白。影子卫见到他的样子,又听到内室
传来的声音,都按住了手中的剑柄,乞求地看着褚贻潇。
褚贻潇沉声道:“收起来!”
沈祁恨恨地“呸”了一声,“啪”地狠狠将剑身推进了剑鞘。其余人见他如此,也都一个个收起了兵器。
过了片刻又传来了女子的惊叫哭泣之声,有几名影子卫都别过了脸去,不忍再听,惟有褚贻潇立于阶上,神情肃然,只
是他的整个身躯都在晨风中微微发抖,他只觉心头犹如破了一个大洞,阴冷而疼痛。
108.山回路转
如此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内庭中声音止歇,羽林军押着府中的所有人都到了中堂外的院中,这院子本来是府中最开阔的
地方,现在被这许多人一挤,竟然显得小了不少。又过了一炷香时分,几名羽林军手执一些物事回到了中堂,纷纷回报
已找着了物证。
褚贻潇向羽林军手中之物看去,见都是一些桐木人偶、玄朱两色的布帛以及五彩丝线等物——民间历来传说中所用的魇
胜诅咒之术,多半也就是用这一类物品了。
褚贻潇看了一会,忽然冷笑起来。
肖慎将羽林军搜集到的物品一一验看过后,看着褚贻潇轻蔑地笑笑:“如何,静懿王如今还有话要说吗?”
褚贻潇神色自若:“这些东西我也还是头一遭见到,不知肖都尉手下这许多军士是从何处搜到的?”
一名羽林军道:“休要狡辩!这些东西便是从后院的一口枯井之内搜出来的!那口枯井位置极为隐蔽,其上还遮盖着许
多杂草树枝,若非我等细心搜查,还真是不易发现。当时我等便想,如此隐蔽的所在,必定有问题,细细一搜,果有所
获!”
肖慎闻言,面容透出一丝喜色:“证据确凿,这便回禀皇上吧!”
方晓楠急道:“慢着!如此是非不分,怎么算是证据确凿!”他一边说一边看着褚贻潇,他身边的几名影子卫纷纷会意
,顿时上前拦住了肖慎的去路。院子里本已挤满了人,他这几人一拦,肖慎的去路便被他们堵死了。
褚贻潇接口道:“正是,肖都尉言之凿凿,只是却有许多漏洞,我这便随你进宫,让你所谓的那一起证人来跟我对质!
”
肖慎脸色一变:“皇上并没有下这等口谕,静懿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妨碍公务!”
褚贻潇道:“既然肖都尉声称证据确凿,那么便该定罪才是,缘何方才肖都尉声色俱厉地要拘捕本王,现在本王要随你
们去,不正是遂了你们之意?何来的妨碍公务?”
肖慎道:“定罪乃是大理寺的事,我只管搜集证据!再敢阻拦,莫怪我不客气了!”双方正在僵持不下,忽听得门外又
有一道尖细的嗓音传来:“皇上有旨!众人皆跪下听令!”
原来从大门外进来一名宫中的宦官,手里托着一个纸卷,一边向中堂行来,一边一路高喊:“皇上有旨!”
守住通道的羽林军不知有何变故,听到是宫里传出的旨意,又是宦官送来,便都跪了一地。
肖慎紧皱眉头,盯着那宦官看了几眼,却被站在身前的方晓楠用力一推,又给另一名影子卫在膝弯狠踢了一脚,一时不
妨,便跪倒在了地上。肖慎张口欲骂,忽然喉头一麻,嗓子竟然哑了,一句话也说不出,紧接着,便觉察道腰间被匕首
顶住了,有一人在耳边轻轻说了一声:“想要活命便别动。”肖慎惊骇莫名,向着身边看去,只见他身边跪着一人,看
那服色只是寻常读书人打扮,也瞧不出他是个什么身份,院子里挤着这许多人,一时竟不知这人是何时近了他身边。那
人见肖慎看了他一眼,面上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他俩人隔得很近,肖慎可以看到那人眼底的冷光,心知他所言
非虚,自己的生死随时都掌控在这人手下,不由得乌突突地打了个寒战。
这时院中所有人都乌压压地跪了一地,那宦官走到石阶之上,展开手中的纸卷,摇头晃脑地宣读起上面的文字来:“皇
上手谕:将静懿王府中搜出违禁之物统统查收,进呈宫中;着令羽林军退出二门之外侯令,不可轻慢了静懿王及其眷属
。钦此!”
众人于是都口称谢恩,院里闹哄哄地一片。
那宦官向着地下看了一看,指着一命羽林军军士道:“你!立刻带一队人马,将查出的东西进呈宫中,余下的羽林军将
士都退出中堂之外!”
那被点名的军士一愣,答应了一声,然后向着肖慎这边看了过来,想要讨个示下,但肖慎仍然规规矩矩地跪着,也不看
他一眼。那军士又咳了几声,肖慎还是没动,连个手势也没有,那军士虽觉有些纳罕,但想想此事也没什么要紧,既然
都尉都没提出反对意见,想必是赞同的了,于是便领命退了出去。
109.脱逃
院中的人听了圣旨,便都又纷纷退了出去,褚贻潇朗声道:“这一大早的诸位都受惊了,请羽林军的各位暂且退出二门
之外,我这便令厨房预备酒食请各位享用!”他说着又走进人群中,亲自扶起了跪在地上的肖慎,和颜悦色地道:“肖
都尉,方才些许小小误会,还望海涵,千万不要伤了和气才是,来来来,屋里坐。”说着半架着肖慎进了中堂,一边还
向着众人道:“都退下吧!”
那传谕的宦官与影子卫等数人都跟着进了中堂,羽林军也都一一起身退下,王府中人也各自回房,院里霎时又变得空空
荡荡。
方晓楠望了一眼外间的情况,急忙关上了中堂的门窗,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那宦官。这一眼看去,竟是吓了一跳
,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娘娘!你……你回来了?!”
这宦官竟是进宫已多时的戴月明,她穿着宦官的衣帽,与往常装束大异,她又刻意将眉毛画浓,脸色涂黑,不细看几乎
都认不出来。褚贻潇方才就已经认出了她,心下也是惊骇莫名,他见戴月明也是一副惊魂普定的样子,便从旁边桌上的
茶壶里倒给她一杯茶。
戴月明喝了一口茶,徐徐道:“方才真是险得很!我若是再晚半步出来,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她喝着茶,定下神来,
又打量了一圈屋中的人,最后视线落到了肖慎身上。
肖慎后腰仍然被那读书人打扮的人用匕首顶着,哑穴也被点了,一群人都急急忙忙地进了中堂,一时之间也无暇注意到
他。众人见戴月明望着他,不由得也都看了过去。肖慎见众人都看着他,登时心头惴惴,脑中连连转了几个念头,却无
论如何也想不到脱身之策,脸色越发难看,汗水也滚滚而下。肖慎无奈之下,下意识地向后看去,挟持着他的那人淡淡
一笑,扬起手来,肖慎只觉后颈一痛,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戴月明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肖慎身后那人,然后向着褚贻潇说道:“我进宫后当时生了一场小病,但是病愈后就被禁足了
,这段时日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一直担着心,直到前几日听到了皇上终于决定对你下手的消息,我急得不得了,百
般哀求,终于说动了皇后放我出宫,然后我扮作了小太监偷偷溜了出来,时间紧急,也来不及多说了,如今我们该怎么
办?一旦那一队羽林军进宫见到皇上,我这一番谎话就纸包不住火了!”
方晓楠道:“原来……娘娘方才宣读的圣旨竟然是假的?”
众人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唯独肖慎身后那人促狭一笑道:“难怪春深丫头说你是榆木疙瘩不解风情,原来脑子里竟
然真真是不会拐弯的,这里人人都猜到了,惟有你还当真。若是皇帝真那么好心下令不准伤害王府中人,王妃又怎会扮
作小太监来宣旨?!”
其实方晓楠只是为人忠厚,心思不够灵敏机巧,他又一向是听令行事,难得想到这些诡诈的招数,听了这番打趣脸上倒
红了一大片,讷讷道:“白门主休要取笑了。”
戴月明听道方晓楠的称呼,眼睛一亮,恍然道:“哦,是你!”
白云从一怔:“王妃认得我?”
戴月明笑着摇摇头,转头瞧着褚贻潇,再瞧瞧白云从,又笑道:“不曾见面,闻名已久,今日总算见到真人儿了。难怪
……”她这一笑含义颇深,最后一个“难怪”省略的话也是令人浮想联翩,白云从这个一向厚脸皮惯了的人也顿时赧然
。
褚贻潇咳了一声,道:“好了好了,闲话少说,言归正传。月明,你方才说你之所以出宫,竟然是皇后放你出来?”
戴月明点了点头,但随即面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她缓缓地道:“我进宫以来,虽被禁足,皇后却一直对我极好,我想
……她总不至于害我吧?再说了,你谋反一事分明就是杜撰,稍有理智的人都能瞧出破绽,皇后她……或许也是知道的
……”
褚贻潇摇了摇头:“既然皇后都知道事情有蹊跷,皇上又怎会不知?我猜……他不是怀疑我,他是根本就不打算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