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肿的眼睛。嘴唇之所以比平常更红,是因为恭介一直又咬又舔的缘故。身体的各处一定也像这样又红又肿。尤其是胸部
,一定连穿着睡衣都觉得难受吧?
「请你饶了我……」
「……」恭介低喃,(朔夜)狐疑地回望过了。
「请你饶了我,请你饶了我。你在昏迷之前,一直这么说个不停,是中国话……吧?」
「是什么意思?」
(朔夜)忧郁地眨了眨眼,「呼」地吹开热茶的蒸气。
「……那是上海话。」
「上海?」
「我以前住在那里。」
「我从来不知道……你会说中国话?」
「已经忘记了。因为一直没用。」
「你说以前……是什么时候?」
「……很小的时候。忘记了。」
(朔夜)再喝了一口焙茶,精疲力尽地躺到床上,把毛毯拉到嘴边,将毛巾盖到眼睛上。
恭介要帮他换新的冷毛巾,但是(朔夜)状似生气地按住原来的毛巾,说这样就好了。
恭介无奈,只好做到椅子上,吃起泡软的什锦粥。
「……吶……」
恭介喝了一口喝剩的茶。
「那家伙……是你的谁?你们看起来很亲。而且……他还直呼你的名字。」
「恩……那家伙吗?朔夜的第一个男人。」
「骗人!」
「当然是骗人的,白痴。那家伙是父亲大学时代的朋友,就像亲戚一样。」
「啊,哦……原来如此。……不过他是什么人啊?带着那么多保镖,又不是哪里的总统……」
「烦死了,你要待到什么时候?快点回去啦!有人在我就睡不着。」
「啥?真敢说,上次把头放在人家肚子上呼呼大睡的是谁啊?」
「我。」
「……真的一点都不可爱。」
「我没必要让你觉得可爱。」
「啊,这样吗?知道了啦,我回去就行了吧!不要睡着睡着就露出肚脐了啊!」
「喂。」
「干嘛啦!不是有人在就睡不着吗?」
「电灯。很刺眼。」
「……不过二十公分远,你不会自己伸手啊!」
混蛋,早知道就不要照顾这种臭家伙,早早回去就好了。简直像白痴一样。说起来,只是看见他们两个卿卿我我,我干嘛
那么火大啊?啊啊,蠢毙了。有时间煮什么什锦粥,倒不如拿去搜索他家。可恶!
「……找到什么了吗?」
像要阻止恭介拉扯床头灯开关的动作似的,(朔夜)问了。
「名字。……我的名字。你不是大言不惭的说绝对要猜中的吗?已经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正在努力搜索中!」
「哦……。听你的说法,成果似乎很不乐观呢!」
「啰嗦啦,我才正要开始找!」
「没用的,早点死心吧!就算你想破了头,也一样猜不中的。只是浪费时间而已。赶快把灯关了,好亮。」
「谁叫你要跟我说话的!真是的,简直就像三岁小……孩……」
小孩……?
「……刚才,你说你小时候上海住过吧?」
「电灯。」
「是吗……我知道了……!」
恭介的大叫,让(朔夜)眼睛上盖着毛巾,就这样转过头来。恭介因为过度兴奋,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通常出现交换人格,都是在小的时候。朔夜学长小时候住在上海。--由此类推,你有可能是在上海出生的。也就是……
」
「……也就是?」
「当然,周围都是中国人,说的是中国话。也就是,你的名字是中国名字!」
朔夜翻过毛巾。
「所以?」
「……所以?」
「所以,我的名字叫什么?铃铃?兰兰?还的黄黄?」
「这……」
恭介鼓起腮帮子。
「……我现在才开始要想。」
「大而无用,体大无脑。」
……这家伙真的是那个朔夜学长的一部分吗?开口就是毒舌、讽刺、可爱度零!
恭介床头灯,把盖上盖子的土锅用力放带桌子上,就要一脚把门踢开的时候--。
「……可是有一半猜对了。」
再次留住恭介的,是(朔夜)有些自暴自弃,略带苦笑的独白。
「这就叫做野性的直觉吗?强奸别人的野兽,也还有点智能嘛!……恩,没错。我从住在上海的时候,就一直和朔夜在一
起。十二年前……他被人捡来这个国家的时候,还只会说上海话而已……」
「我最早的记忆,是鸦片的味道,和被胖得像猪一样的男人,把扩张器塞进臀部大哭大叫的场面。那家伙,把还童贞的我
一整晚恣意凌虐。……就像在路边捡到的人偶一样。」
淡淡地--。
(朔夜)这么说道。
就像回想起无聊的深夜电影的剧情般,索然无味地。
关掉灯明的房间。月亮的光芒倾撒在洁白的床单上。
「接下来的记忆,是被拍卖的时候。拿着鞭子的男人让小孩们并排在舞台上,在客人面前,一个个剥光他们。然后,身体
的各处被打开……让客人看嘴巴、肛门或性器的颜色等等。也有人在舞台上就这样先试试小孩的味道。客人会出价竞标中
意的小孩。用最高价标下商品的客人,有自由对待商品一整晚的权利。要奸、要杀,不管做什么都可以。……平常,我们
是六个人一组,被关在只有一张床的小房间里,抢着一条毛毯睡觉。年纪比较小的小孩总是尿床,光着身体发抖。而朔夜
常常照顾他们。」
「到了拍卖会的前一天,穿着白色中国服的女人们就会来迎接。我们会被送去洗澡,全身用香袋涂抹,穿上漂亮的衣服,
只有哪天能够吃到好东西。然后就被拉去拍卖。结束之后,又可以吃到好东西……但是回来的时候,还是会被送进充满尿
骚味的狭窄房间。」
「一天晚上,同室的小孩在舞台被狗上了。那时从很乡下的农村被卖过来的小孩。那天晚上,那个小孩没有回到房间,死
掉了。」
「有人是生病死的,也有人因为被客人打的伤口化脓而死掉。想要逃跑的小孩,为了杀鸡敬猴,脚会被切掉。咬到客人那
里的小孩,为了让他们口交做得很好、为了让客人高兴,牙齿会被全部拨掉。脚被切掉的小孩,就这样被丢在地上一整晚
,隔天早上,变冷变硬的尸体就不知道被送到哪里去了。」
「有时候,明明没有拍卖会,可还是会有小孩被带出去,然后再也没有回来。大家都相信,是他们的父母来迎接,回到故
乡去了。也有人说是遇到好客人,被带走了。……事实上,我们不是被带走,也不是回到故乡,而是被卖了--只有身体里
面的东西被卖了。为了哪里的有钱人生病的小孩,我们被杀掉,内脏被取了出来。」
「想要离开房间,只有变成尸体一条路。」
「--这……」
恭介的喉咙哽住了。他想勉强自己笑,脸却痉挛了。
「这是在哪里看的电影?品味真茶……」
全身的血管都在骚动。小虫爬满全身似的,觉得浑身冰冷。
介凝视(朔夜),等着眼睛上盖着毛巾的那张脸,笑着对自己说「白痴」。
「没有拍卖会的日子,走廊的脚步声恐怖极了。」
「喀……喀……喀……。要是看门人的脚步声在自己的门前停住,又会有人从床上消失了。下一个或许就是自己。就算今
天活过去了。明天或许就会被选上。大家都把头钻进唯一一条毛毯里,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朔夜是人气商品,有时候甚至可以瞬间标到两万美金的高价,所以客人被禁止在朔夜身上留下伤痕。要杀掉朔夜,至少
要等他被标到五万美金以上才行。」
不久之后,朔夜一个人被移到被的房间里了。床铺又松又软,就算翻身也不会被踢下床,也不用再处理别的小孩的尿床了
。每天从一大早就可以吃糖果,也可以天天洗香喷喷的澡,朔夜高兴极了。可是,从那天晚上开始,他变得每天都得接客
了。--那个房间,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存在的。
「就算可以免于走廊脚步声的恐惧,必须变成尸体才能够离开那里的事实还是不变。窗口看得见的,只有汪洋大海……。
虽然可以一个人独占整床,可是也失去了谈话的对象。……我代替朔夜,每天晚上在那个房间接客。一有拍卖会,就站在
舞台上当作展示品。为了让客人高兴,我什么都做。我主动去含客人的老二,就连肛门我也去舔。」
(朔夜)深深吸了一口气。
「某次拍卖会的晚上--那个男人突然出现在朔夜面前,从即将沉没的船上带走了朔夜。那个男人,和船上的任何一个客人
都不同。朔夜被带上直升机,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医院了。周围盯着他看的医生和护士说的话,他完全听不懂。他以为
自己头脑出问题了。--那里,是东京。朔夜陷入混乱而哭起来的时候,那个男人走了过来,抱住朔夜。然后,他用笨拙的
上海话这么说了--肚子饿了吗?我叫草薙佣。」
你的爸爸和妈妈呢?两个人都死了啊!……是吗……
好!那你要不要当我家的孩子?
朔夜愣住,男人以强而有力的肩膀一把抱起了他。
男人的笑容看起来悠然自得而充满幽默感。虽然胡渣很扎人,虽然听不太懂「我家的孩子」是什么意思,可是结实而温暖
的手臂,以及清洁的肌肤味道,都让朔夜安心极了。
「那个时候,从船上一起逃脱的,就是在饭店遇到的那个男人。那个人帮忙草薙,伪造了户籍和护照。……为了治疗在船
上被施打的春药和强精剂,朔夜住院了一阵子。某一天早上,草薙送衣服给朔夜,让他坐上车子,带他到一个古老的独栋
房子。有个美丽的男人等在那里。他是草薙的父亲,叫做龙一。他抱起朔夜,用刚学会的上海话说了。」
躺在床上的(朔夜)缓缓深吸一口气,胸膛大大地起伏。
「欢迎到我们家来,小少爷。--从那天开始,那里就成了朔夜的新家。」
恭介抚上(朔夜)放在床上的手。
明明是夏天,他的手却冷得像冰一样。恭介跪到床边,静静握住了他的手。
「你知道,要怎样教还不懂事的小孩口交吗?在那里涂上蜂蜜。为了想吃蜜。小孩就会主动想口交。就这样舔着舔着,逐
渐就学会当中的诀窍了。蜂蜜里混着春药,到最后,比起蜂蜜,小孩子就会想更想要春药。」
「……够了……」
「为了让客人高兴,臀部里总是含着按摩器或扩张器。开始是小指头大的尺寸,然后换成拇指大的尺寸,渐渐变得愈来愈
粗,最后跟那个一样大小的东西,都可以轻易塞进去了。」
「够了!」
听到恭介的怒吼,被握着的手似乎吓了一跳。恭介把那只冰冷的手按到额头上。自己的身体彷佛遭到恶寒侵袭,不停地颤
抖。无法以言语表现的某种感情,似乎要从体内进发而出,恭介拚命压抑着。胸口彷佛被捏碎了。
在自己眼前诉说的,绝不是电影的情节。淡淡诉说的声音,完全是淌血的恸哭。
「已经……够了……(朔夜)。已经够了……请别再说了……」
「为什么?」
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似的,(朔夜)问道。
「你不想要线索吗?你想要让我消失不是吗?」
「那种事,随便怎样都好了!」
「不要大吼大叫的,头会痛。」
「……是谁……」
恭介喘息般地挤出声音。
「是谁……让你遭遇那种事的……」
「……你觉得狗出生的时候,会意识到自己是条狗的事实吗?」
黑暗当中,恭介似乎看得见(朔夜)的嘴唇在冷笑。
「有自觉的时候,我就在那里了。是谁让我那样的……想都没想过呢……」
「全身都被改造成为了男人而存在的性器。」
为什么?
「嘴里被塞里东西、任意摇晃……那就是我的全部。就算死掉、受伤,都可以随时被替换。
比起完事后擦拭客人那里的毛巾还没价值。没有人会因为毛巾脏了,就犹豫着不要擦手吧?」
为什么能像这样,彷佛诉说着别人遭遇似的……?
「朔夜觉得难过的事、讨厌的事、疼痛、痛苦,都由我一身承担下来。因为我是为了这个目的而生的。……可是,那个男
人把朔夜带回东京后,不知不觉间,朔夜就忘了我的存在。孩提时期的记忆也逐渐模糊……直到十四岁搬家,被大厦的邻
居性骚扰为止,我都一直沉睡在朔夜体内。」
为什么能像这样,若无其事地……?
「之后,对朔夜而言,我就成了一个忌讳的存在。对他而言,SEX是全世界最污秽的事。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性欲。明
明没有留下任何被玩弄的记忆……。……可是,被压抑的东西,必须从别的管道发泄。我就是负责帮他发泄的人。」
为什么要像这样,挖开自己的伤口似的……?
「每个人都喜欢(朔夜)。聪明、温和、容易相处。……可是,他的心灵深处一直压抑着许许多多的感情。尤其是在父亲
面前。因为他害怕被父亲讨厌的话,就会被遗弃。任性、寂寞、嫉妒……憎恨。全部都在他自觉之前,被处理掉了。性欲
是这些负面感情中最教他嫌恶的。所以,他害怕我……憎恨我。」
「不要说了!」
恭介像要打断(朔夜)的话似的,打叫起来。
不要再说了。
不要用那么平静、那么温和的声音那样说。
不要用那种彷佛没有受伤的语调那样说。
「……反正……是编出来的吧……?」
「……」
「那种事……是你在哪里看到的B级电影的情节吧?对吧?」
「……」
(朔夜)缓缓把头转向恭介。毛巾眼睛上滑开,掉到枕头上。
「……你哭个什么劲啊……?」
月光之中--。
恭介的双眼落下又冷又热的透明液体,滴到被紧紧握住的手指上,再沿着手指滑落,在床单上形成圆形的水渍。(朔夜)
就像初次看到雪的小孩一样,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一幕。
「朔夜什么都不记得……只依稀记得自己曾经被关在船舱里而已。不过,总有一天,这也会变成孩提时代做的恶梦,朔夜
没有遭遇过任何可怕的事,也没有痛苦难过的记忆。……可是,你为什么要哭……?」
恭介垂着头,双手更加用力地握住祈祷似的按在额头上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只是泪水不住地涌上来。心就像转开的水龙头似的,无可遏止地不停流出来。
觉得身体要四分五裂了。就像一片漆黑的夜晚大海,不管如何挣扎都浮不出水面,肺像要被压溃了。恭介哭着,整张脸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