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疼痛慢慢召回神志,肋下某处也紧随其后,跟着跳快一拍。
而衍墨,依旧惊愕得做不出丝毫回应。
“嘭——!”
然确实也不需要回应,仅仅一晃神,暗色门扇就被人用力撞开。
“我说万俟小子,你怎么到处乱跑?!害我在这一堆院子里好找!”邱老头进门一通吆喝,等真正看清眼前一切,立刻老脸一红,转过身去。
“万俟小子!你……你莫要欺负我徒弟!”
虽然是人有错在先,可那般对待……确实也当得上欺负二字。万俟向远从榻上起身,边在心中想着改掉不落门闩的习惯,边给躺着的人拉好被子。
“那日情急未来得及询问,前辈前来寒炤阁,所为何事?”
“安慈老和尚正暗中联络武林各派,三个月后围剿寒烟教。寒炤阁必定也会牵扯其中,万俟小子,你可看好我徒弟。”老头头也不回,哗啦一下子,把手里一叠书籍扔向后面两人所在。虽然力道大得很,书册多得很,可不偏不斜,一本一本整齐又摞到一起。武功之深厚,可以想见。
只是……压的地方正是衍墨断裂的腹肋!
身子剧烈一阵痛缩,衍墨生生忍下口中疼哼,不声不响地继续躺在软榻上。
这哪里还了得!万俟向远立刻就要伸手将书推下榻,却被只汗湿的指掌握住手腕,使力不得。
无言摇摇头,衍墨小心地将一厚摞奇门遁甲书册移开。他不愿身旁的人被人呵斥,一句都不愿……
“多谢前辈前来告知。”万俟向远径自说着,可眼里哪儿还有一点谢意?
“我说……你们、你们大白天的……”老头闻着屋里一零星伤药气味,犹豫再犹豫,还是将一张老脸豁出去了,“万俟小子!你……莫要太过分了!我邱平壑的徒弟可不是给你欺负用的!”说完也不管屋里人听没听到,一溜烟,没影了。
这话里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只是对于少闻风月之事的衍墨来说,还是略显深奥。
万俟向远噗呵一声笑,越发觉得那呆愣着冥思苦想的模样惹人喜欢,情不自禁必然想亲热几分。可一弯身子,恰好挣到胸前伤口,蹙眉工夫便引起有心人注意。
顷刻间,轻松气氛不复存在,衍墨脸上表情渐渐僵硬起来,连胸口起伏都变得难以察觉,显然是在压抑着什么。
那日惊心种种毕竟不是说忘就能忘,况且保下性命仅仅因为一场巧合。万俟向远从旁边拿起个瓷瓶,便欲往门外走去。原谅归原谅,失望在所难免。而且折腾许久,伤口也确实该处理一下。
“主人。”带着满腔惶急,衍墨出手抓住渐远的衣摆,连带身子也差点从软榻上跌落。“属下会去东阁,等主人气消了,属下再回来。”只要有个期盼,疼痛与折磨也就不那么难熬了。
衍墨扯紧手中温暖衣料,忍不住用指腹摩挲了几下。
只要还有回来的一日,无论要在东阁待多久,他都愿意等待。
闻言不语,万俟向远只是站在原地。恨已不恨,怨确是真正存下了。
“有一必有二。”衍墨挣扎下了地,在最靠近万俟向远的位置跪下去,手里那点牵扯却始终不舍得松开。好似只要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摔门离开。
“属下日后绝不碰任何药物,待助主人事成,属下自会废去武艺。若到那日主人仍旧不嫌……属下愿随主人身侧,至死不离,无论主人娶妻生子与否。”
武艺不过是最初念想,现下,早已非最重要之物。衍墨低头看着地面,不安地等待着。其实心里面,又如何不在害怕?除去那些信任,这一身武艺便是他唯一用处。
“对曾云秋,就那么放心?”省去背叛二字不说,万俟向远还是将横在心口的疙瘩问出。短短几月时间,能生出那般盲目的信任?旁人还有辩驳之词,但对于东阁训练出的死士……若不是曾云秋真的本事上天,那必是眼前人还存着旁的心思。“还是对他生了别的念想?”
曾云秋三字就像一盆冷水,让人从头冷到脚。衍墨试探地伸手触上万俟向远垂在身侧的手掌,得不到回握,便更加不安,惶急中顾不得许多,只知想的什么就说什么,“属下心中……绝无第二人。”
这句听着还算称心,万俟向远握上那只等候多时的手掌,将人扯着站起身。“怕什么?不过是去叫谭恒来上药。躺着去。”
原来不是要离开……衍墨心里踏实许多,极顺从地躺回到榻上。忽又想起些别的,坐起来,“属下服侍主人。”
“服侍?如何服侍?”血才止住不久,便动来动去!略微气恼地斥责声调,万俟向远倒也不再往门边走。
霎时没了底气,衍墨再次躺进被里。“可否让属下看看?”
未有应答,只留空叹,万俟向远真正无奈至极,肃着张脸坐回床沿,脱去外衫,散开里衣衣带。
半晌,“可看够了?”
被水泡到发白的伤口在眼前一晃,衍墨猛地回过神。
“属下给主人上药。”说罢默默解下渗着血的松散布条,从榻边拿来块干净布巾,一点一点印去伤口流出的血水。
低头瞧瞧看似狰狞的伤口,万俟向远伸手抚上眼前人的发顶,隐隐觉得不解气,就又使力抓住,将人扯至跟前吻过去。
连啃带咬,只折腾得衍墨老老实实呻吟出声,才罢手……
“先上药。”把手里药瓶递过去,万俟向远神色自若倚躺下。
“是。”恭顺地接过瓷瓶,衍墨却有些为难起来。伤口周围有些干掉的血痕,榻边偏又没有水。
瞥眼十几步远的铜盆,万俟向远心底恶念顿生……
衍墨正茫然着,下颚突然就被钳制住。脸上微微一热,倒也乖顺地低下头,舌尖略伸,一点点扫弄着伤口附近血痕。
血的腥味伴着药的苦涩……瞬息间,便心疼得喘不过气。衍墨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将人环住,合唇在胸口位置轻轻摩挲。
一遍遍,一回回,没有言语,却如泣如诉……
“对不起。”
不是请罪,也不是请责,只是一个道歉……
呼吸蓦地一沉,万俟向远逮住温度明显过高的后颈。“闹什么,嫌后面伤的轻了?”
关那里什么事……?瞠然瞪直两只眼,衍墨一怔,随即又很快明白过来。
“属下服侍主人。”没有一丝的违心,衍墨近乎虔诚地移下身子,在微微热起的部位上磨蹭许久。
虽小园的亭子里也被如此服侍过,可万俟向远知道,这事十分辱人。于是伸下手去欲将人捞起。
轻巧握上伸过来的手掌,衍墨不再客气,低头轻咬一口。
“衍墨!”明显失掉冷静,万俟向远呵斥一声,意图将人吓走。
解下裤带,除去最后一层布料,衍墨换口气,逼走窘迫,伸舌在茎身前端舔了口,遂又闭眼用唇在上面亲吻。
“萧衍墨!”再换一称呼,万俟向远徒地坐起来,狠狠揪住后襟将人扯开。
“胡闹什么!老实躺着!日后自有机会让你服侍个够!”
见人真的动怒,衍墨也不敢再折腾,真正依言安稳躺回被里。
这性子……哪里还是当初从东阁领回的那人!万俟向远眯起眼,口气越发恶劣,“喜欢用嘴,嗯?”
一如往日,戏弄总是躲不过的。且现下就算是戏弄,衍墨也尤为珍惜,哪里还有那些念头?于是索性不出言反驳,拿着瓷瓶将药粉撒到身旁人的伤口上,然后又用干净布条仔细缠绕,包扎好。
如此,还有什么办法?万俟向远倚回榻上,只剩叹气。
突地,一个莫名念头忽闪而过。心底埋下怨与失望,也就消散得一点都不剩。
原来……
竟是得了自己想要、身命不忧,才会生出那些同情旁人的心思……
心里暖意流动,万俟向远将眼珠来回乱转的人捞进怀里。“那里疼么?”
摇头不答,衍墨胆子一分分大回去。
“这几日老实躺着,哪也不准去。”满心怜惜,万俟向远拉好被子,“曾云秋……留他性命。”
“属下亲自动手。”玩闹意思顿消,衍墨声音冷得毫无感情可言,“伤了主人,属下亲自动手。”
“随你。”还能说什么……万俟向远听着屋外雷雨阵阵,禁不住迷困起来。一整夜,他又哪会真的睡着?
安眠,随着雨声点点。
惬意与闲适,也在一点一滴回归。
确认身边之人已经睡沉,衍墨静静睁开前。极其小心地掀开一侧被角,抽散身侧人衣带。
一看,便是好久……
“轰隆隆——”
天边传来一声闷响,衍墨犹像被雷劈中,立刻将衣带小心系回去,轻手轻脚拉好被子。
“衍墨……”叹息一样的口气,万俟向远睁开眼,原本准备下的安抚话语全部噎在喉间发不出声。
那双星亮眸子似是染了血,红的厉害……
“属下……困了。”慌慌躺下去,衍墨闭眼不再说话。
第七十五章
往常这种时候,都是往身边靠来的。
还是存下了隔阂……
挪挪身子挨过去,万俟向远绕臂将人环住,手指顺着胸肋、脖颈、下颚一点一点探寻上去。最后,停在紧闭的眼皮上。
细密的眼睫不安抖动着,刷得指腹微微痒,若是仔细感觉,还会发现一点湿意。
无疑是方才慌急闭眼给逼出的。
“在想什么?”万俟向远忍不住心疼一番,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
东阁七年,尚且傲骨犹存。那般流血不流泪的性子……
许久许久,等不到回答。万俟向远胳膊稍稍收紧,脑中一片空荡。
如何还用惩罚,仅是自责就能将人给压坏罢。
“不是将身命交予我手就算了,衍墨,试着信任我。”也不知这话怀中人懂了几分,万俟向远等了一会儿,终于抵不过困意连连,“睡罢,我也困了。”
“嗯……”
就在万俟向远几近睡着时,一只温暖手掌重叠上来,然后微微用了些力气,握了好一会儿,才松下去。
之后,便是绵长而安稳的呼吸……
……
刀光剑影,杀戮血腥,正是惊人梦魇时,衍墨却突然惊醒!
有人潜进这屋里!
不需任何思考,碗肘一撑,迅速就要翻身到软榻外侧,挡在万俟向远前面。
“唔——”
“做什么!”疼得倒抽一口气,万俟向远愤愤将撞在自己身上的人按回榻上。
这副惊惶无措模样如何对得起死士二字!
被按倒的下一瞬,衍墨又迅速弹坐起来,紧张揪住万俟向远衣襟,一刻不停就要扯开。
“衍墨!!”万俟向远厉喝一声,终于将人镇住。不知来人是庆问,惊慌也就罢了,这是作甚!
理智在第一时间回拢,衍墨猛地想起屋内还有第三人。立刻,老实松开手,眼睛却始终盯着身旁人胸口被血洇透的里衣。
“属下失礼。”呵哧喘着气,衍墨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前后不过片刻工夫,额上汗水已经直顺脸侧而下,有的划过眼角,竟像泪珠一样坠落下去。
说到头,终究还是关心。怎惊成那样……蓦地心中一软,万俟向远不忍再作责怪。
“躺着罢。”
墨青池里间、外间都有,可毕竟不比卧房,是以软榻布置得舒适,却没有帐幔一类。
庆问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惊诡之余,尴尬也不少。
“少阁主,属下稍后再来回报。”
“不必,现在说罢。”万俟向远将人塞回被里,看往低头站在屋里的男人。
事关重大,且此地不宜久留,庆问将心中思虑一收,立刻开始回报:“前朝宝藏一事搅得江湖、朝廷皆是不安,更甚有人为此结怨,大肆报复。近几旬江湖中出了不少命案,而且被杀者多是德高望重之人,属下怀疑……此事与寒炤阁有关。”
既寒炤阁与寒烟教牵连重重,此事牵扯进去也在情理之中,万俟向远神色一肃,问道:“可有根据?”
庆问闻言上前一步,将手中暗瓷瓶药瓶呈过去,“江湖中人动向属下一直都有留意,偏偏惨案一出接着一出,下手又都是利落狠毒,不留证据。查探过后,属下便开始怀疑,直至寻见一可疑之人。属下一路易容暗中跟踪,后又易容成客栈伙计,趁人离开偷偷潜进屋里,但翻找之下仅发现一瓶药物。”
早已察觉自接过药瓶,身旁人就紧紧盯着,这会儿万俟向远也就将药瓶递予过去。
“如何?”
那瓶子衍墨认识,曾经每次任务都有随身携带。不敢大意又将塞子拔开闻一闻,才道:“东阁死士自绝用的。”
眼底神采一闪,万俟向远问道:“死士里服过朝暮间的,可占多数?”
同样眼睛一亮,衍墨立刻回道:“东阁里规矩十分严,不愁犯不下过错。若属下没有估计错,应是每人都要找个由头被迫服下。”
俨然是成竹在胸,万俟向远迫不及待披上外衫,下榻往门外走去。
有朝暮间能用是好事,可躺在软榻外侧的人一离开,衍墨就尴尬起来。
几步之外,庆问正守礼站着,他却这么躺着……
似乎,不是很好。
可若是下去了,等人一回来……也不是很好。
反复犹豫着,门就又开了。
轻功一趟来回没用多久,万俟向远将瓷瓶中药丸留出三粒,其余全部交给庆问。
“此药寒炤阁独有,碾碎了燃着可做散功药物,约是十个时辰效用,仅对之前服用过此药的人有效。”坐回床沿挡住表情尴尬的人,万俟向远继续:“寒炤阁应为寒烟教助力。此次前朝宝藏一事搅得寒烟教安宁不得……寒炤阁定然也不能安稳度日。”
“少阁主之意,是要属下将寒炤阁所派出的死士控制住?”庆问握住手中瓷瓶,情绪颇是激动。
数年计划,终于迎来实现之日!
微一点头,万俟向远道:“三月之后,少林寺会联合武林众派一同围剿寒烟教,到时寒炤阁必定出力相救。寒炤阁死士虽能以一抵十,却抵不了这聪明反被聪明误的药物。……成败在此一举。”
努力平静下心中起伏,庆问抱拳一躬身,坚决开口:“属下定当竭力!”
回头望向盯着自己后背的人,万俟向远语气柔和许多,“控制人的药物与朝暮间,可有问题?”
“控制人的药物现下有些,二三十人够用,需一旬一服解药。”衍墨语间一顿,口气多少不能肯定,“朝暮间……三粒足够,属下会尽力。”
那瓶里少说还有三四十,而寒炤阁死士统共不足百人,即便配制不出,也已减去不少麻烦。万俟向远对着旁侧浴室间一示意,道:“消息与药物照旧温泉传送。”
“是,属下告退。”庆问躬身一礼,立时翻窗消失在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