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敬重,后来因缘际会得见名师,学了套轻功步法,加上自身的努力,飞毛腿成了草上飞的功夫,被他缠上的犯人没有跑
得掉的,当时的总捕头相当赏识他,还将妹妹许配给他,但就在他升上捕头,妻子也为他生了一女,人生正要大展雄风的
时候,京里起了一场火,烧起来的正是一些新来小衙役们住的大杂院,他冲进火场里救他的弟兄们,一整夜没有停歇,那
一夜吹起大风,火势没有停只越来越大,他心系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就算火烧到他身上他也不在乎,最后累到支撑不
下去,一时不慎引火自焚,他已经没有力气灭他自己身上的火,等他被救出来已经奄奄一息。
但他奇迹似的活了过来,却已经无法上街去捉拿人犯,他已经废了,他的双腿不能再跑,他的手无法再抓人,而更令他痛
彻心扉的是那场大火延烧了太远,在他救助他的兄弟之时,他的妻女丧生火海。
于是他几乎丧失了活下去的意愿,他的妻舅没有怪他,同样身为衙门里的兄弟,他明白他的心情,于是他仍在衙门里留了
下来,却像个犯人一样把自己关在死牢里的资料室,整天不见光的吃睡都在死牢里,面对的是一封封的公文资料,每个进
来出去过的人犯,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三十年不变地做着这些整理人犯的工作。
雷子云是在一椿陈年案件里知道他的,当时有人指点他去找杨老头,他带了酒下了死牢跟这位传奇人物聊上几句,这才发
现杨老头的资料清楚到不可思议,而后只要有空他就会下来跟杨老头聊上几句,喝上几杯。
「两位大人今天是想查些什么?」杨老头伫着拐杖缓慢地走进他的资料室里,拉了张椅子坐下,示意他们自便。
席沉玉走进才发现那个房间并不小,但是满满书架上一卷卷的资料几乎堆到顶,能走动的位置小之又小。
雷子云拿出份纸卷交给杨老头,「我想麻烦杨老找一个身份,他应该待过天牢。」
杨老头接过纸卷敞开来,那是份仵作写的报告。
那天行动之后,雷子云找了他信得过的仵作,仔细的勘验过尸体,写成了详尽的报告,报告上写了那烫伤约是十到十二年
前所受的,如果是十到十二年前的人犯,不知原因的出狱之后,第一件做的事都是烫掉大牢的烙印,不然在街上让人看见
了,可会被逮回去,更何况天牢的烙印可不比其他大牢,天牢在京城底下,天子监管的大牢,关的都是重犯,能离开大牢
不烫掉那个印也没办法生活。
虽然进了天牢就很难出去,但每年进出牢房的犯人还是不少,更何况要找到个十到十二年前就离开的人犯更不是件容易的
事,于是雷子云连系了席沉玉一起到这里来找杨老头,他相信只有杨老头可以凭这些资料找出犯人。
杨老仔细的看着报告上的资料,像是在自言自语般的念着,「身高五尺三寸,指骨及双肘骨扭曲,膝骨曾断,左脚曾有烫
伤,脚骨有鞭痕……这人被刑求过。」
杨老边念边走进他的书卷堆里,边拣边扔的一下子就拣了二、三十卷出来。「这些是十到十二年前,曾离开大牢没有再回
来的人犯资料。」
雷子云跟席沉玉忙着收集起来,一数只有三十六卷。
「这么少?」席沉玉凝起眉,万一那人不在这三十六个里,有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了。
「杨老删减过了?」雷子云客气地询问。
「嗯,这些都是身高六尺以下,四肢受过大刑,左脚有过重伤的人犯,脚骨有鞭痕,肯定曾经被鞭打至皮肉绽开,为了掩
饰才用火烫过。」杨老头慢吞吞地盯着他的书架,又拣了六、七卷下来。
席沉玉恍然大悟,有杨老头这样帮他们筛选过,可省了非常多的时间,心里顿时佩服起这个小老儿。
他们三个人一卷卷打开检视,仔细对照着验尸报告,讨论及删除掉他们觉得不是的,从午前三个人就埋在那些资料里,牢
头来换过几次热茶,添了灯油,也许是有两个高官贵人在死牢里头,牢头显得特别不安,频频来问他们是否需要吃食,直
到杨老头嫌烦把人赶了出去才安静的继续研究。
他们把资料分成三份,各自筛掉不是的之后,剩下了五卷,三人讨论之后又删掉两卷,最后只剩下三份资料,看来大同小
异。
杨老头望着那三份资料,头也没抬地开口,「雷大人说那人用剑?」
「嗯,他擅使长剑,随身又带了把小刀,最后服毒自尽。」雷子云回答他。
「那不是这人。」杨老头又扔了一个走,「这人是有名的毒蜈蚣,我听他吹嘘过他长鞭使得多好,擅拿鞭的人要弃鞭使剑
很难。」
席沉玉望着被他扔掉的那人,想了半晌才开了口,「我是不太清楚这些刑求的过程,不过如果四肢都曾被打断,还鞭打入
骨,竟然能恢复至那样好的轻功吗?」
雷子云也皱起眉来,他倒是没想到这一点,那人飞身入院速度之快,而且剑法凌厉,他只来得及推开席沉玉,如果曾被伤
至入骨,肯定筋脉俱毁,就算过了十年,也无法恢复成他们看见的那样。
杨老头也沉思了起来,也许是席沉玉的话提醒了他,他过了半晌才伸手拿起一份纸卷,「是他了。」
「何以见得?」席沉玉更是好奇地盯着那份纸卷,上头的人犯名为古浩天。
「这人我也认得,在十二年前的柳州巡抚李晋平被杀一案,给抓进来的。」杨老头回答。
席沉玉不知道这件案子,但雷子云一听就点点头,侧头解释给席沉玉听,「当年柳州大旱,皇上派李晋平运粮救灾,但粮
草白银还运不到柳州,就在途中被饥民攻击,其实并没有什么损伤,但李晋平心高气傲,不顾柳州县衙反对,封了粮仓要
攻击他的饥民自首,否则不开粮仓,柳州已是一片荒地,连月大旱,乾枯又起大火,饥民遍地哀嚎,受不了的饥民纠众闯
入粮仓,放火烧了府衙,结果烧死了柳州县官一家六口和李晋平,皇上震怒,虽然体谅饥民,但连累一直护着他们的父母
官一家六口却绝不能原谅,因此派了新任巡案大人审理此案,最后逮下柳州县民七十二人,流放边疆三十八名,入监八到
十年者二十六名,最后八人定谳秋决。」
席沉玉皱起眉来,「那看来当时也是严刑拷打过的。」
「看来的确是。」雷子云叹了口气,又抬头望着杨老头,「敢问杨老,为何您肯定我们找的人是他。」
「古浩天是八名死囚之一,就在这死牢内待过。」杨老头紧盯着纸卷,像是想再确认一次。
雷子云和席沉玉都是一怔,雷子云开口,「他没有秋决?」
「没有,被人提走了,那年秋决皇上就赦了他一人,二人延期重审,真正砍了头的只有五个人。」杨老头像是在回忆般的
闭上了眼。
「提走?是谁提走的?」席沉玉急问。
「温相府的慕容总管。」杨老头睁眼睛,望着席沉玉。
席沉玉和雷子云又是一愣,柳州是东方仲龄老家,他们原以为如果是东方家派人提走的,那一切都说得通了,现下却冒出
个和此案无关紧要,但他们都很熟的慕容云飞。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提走古浩天?」席沉玉满脸疑惑。
「这就不是我能问的,他领着温相的手喻和皇上的赦令,我只把人交给他,就再也没看见过他了。」杨老头老实回答。
席沉玉只是满腹疑问,「杨老还没回答我,为何觉得这个人是我们要找的人?」
「啊、」雷子云却是恍然大悟了起来,方才席沉玉问的是,此人四肢俱毁,如何还能这些活动自如。
雷子云望着一脸不解的席沉玉,开口解释,「因为温府有个谁也比不上的名医。」
席沉玉也听说过这件事,但他并不知道这位名医有多高明,但如果能高明到将俱毁的四肢恢复至活动自如的话,那肯定是
真正的高明。
「三十年前那场大火……我曾经让一爷医治过。」杨老头伸手摸摸他不太方便的腿,「我以为大火把我的腿给烧坏了,他
却帮我医好了,我没感激他,劈头就骂他干嘛不让我死,他只是冷冷地说,那你就去死吧,我医你是因为没遇过腿烧坏成
这样的,有了经验我可以医下一个想活的,你想死就去死吧,我不需要你了,走远点死,省得又让人给救回来,看看你四
周有多少人吧。」
雷子云苦笑了起来,一爷就是这般个性,而杨老头却是笑了笑,「我被他给一骂愣在那里,我还没听过大夫叫人去死的,
这倒让我清醒了起来,四周站的都是我的兄弟,都是我从火场里一个个拉回来的,一个个跪在那里哭着求我活下去,我还
能怎么办。」
席沉玉也知道杨老的经历,只温和地开口,「活着,可以做很多事,可以帮很多人,死了不过一把骨灰,徒让更多人伤心
而已。」
「席先生说的是。」杨老头只叹了口气,「我知道的也只有这样了,希望对两位有帮助。」
「当然大有帮助。」雷子云笑着,「要不是杨老,我们可能还在瞎忙,等案子解决了,改日再来与杨老喝两杯。」
杨老头点点头,看来有些疲累,「那就改日再聊吧。」
席沉玉见他累了,跟雷子云对望了眼,起身朝杨老告辞,杨老头没说什么,只唤了牢头送他们离开。
走出死牢,重见了天日,雷子云抬头一望已是满天星斗,「天黑了。」
席沉玉深吸了口气,松了松肩,一下午都窝在那个小房间里看纸卷,也实在累了,本想问雷子云要不要一块儿吃饭聊聊,
一侧头看见雷子云突然间想起长孙倚风已经回京了,「长孙公子肯定在等你一起吃饭吧。」
雷子云笑着,「不如过府一起聊聊?」
「不了,我府内还有事,倒是刚刚那件事……雷兄觉得如何?」席沉玉皱起眉来,「如果事关温府,这件案子可是更难办
了。」
「那可不一定。」雷子云笑着,「如果事关温府,也许反而好办。」
席沉玉苦笑着,心里想那是你,对我来说可不是……
「那不知雷兄打算怎么办?」
「慕容兄会进死牢提人犯,肯定是相爷下的令,所以我们拜访相爷去。」雷子云温和地笑着,「就明日过午吧,倚风说明
日丞相有个午宴,过午一定在府内。」
「这……」席沉玉拧着眉,他可不认为他上温府是个好主意。
「就这么定了,午后在青天监见面吧,我们一块儿过府,那我就先告辞了。」雷子云像是不想让他拒绝,一口气把话说完
迅速转身就走。
「欸……雷兄……」席沉玉目瞪口呆地看着雷子云以少见的速度离去,不禁苦笑了起来。「这到底……」
席沉玉叹了口气,似乎也没什么好拒绝,因为事实上他非常非常的,想见温六。
抬头望着满天星斗,在京里抬头望去都是一片蒙胧的星空,不似在关外那片像是能吞噬大地的无涯星火,他常常怀念着边
关的日子,想念那片星空,也想起在沧州之时,他抱着温六在树上看星星的时刻,不可否认的,和温六一起看过的那片星
空,是他认为最为美丽无瑕,也无可取代的。
席沉玉沉默了会儿,默默的在星夜下,踩着自己的影子回家。
13.
跟在雷子云身后,越是走近温相府,席沉玉就总觉得有些不安。
他在温府并不是个受欢迎的客人,前几日又在慕容云飞面前失了态,若不是极想见温六一面,他根本不会想靠近这里。
但见了又怎么样呢?
席沉玉在心底叹了口气,事情还没解决,就算是见了面,也无法改变什么。
「雷兄,我……」席沉玉望见那朱红色的大门,迟疑了会儿,开口唤着雷子云。
「请通报丞相,青天监雷子云与右丞相公子席沉玉来访。」雷子云迅速地跟门口守卫通报了声,才回头笑着面对席沉玉,
「席兄想说什么?」
「……没什么。」席沉玉突然有点后悔跟雷子云做了朋友,这人似乎开始知道怎么应对他,那装无辜的模样跟玉天晴简直
没两样,他想他这辈子大概就得栽在这种诚实正直看起来无害的人身上。
「这不是公事吗?别想那么多就好。」雷子云笑着拍拍他的肩,和出来迎接他的温七招呼着,一同走了进去。
席沉玉真正叹了口气,跟着雷子云一起走进温府。
就像上回他来访时一样,随着温七走进花厅,他简直坐立难安,又想着也许等下可以见到温六,又想着见到又能怎么样,
温六对这件事的想法也不会改变,胡乱思考着侧头见雷子云笑着,又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把温七倒给他的茶拿起来喝。
没等多久慕容云飞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温六。
「雷兄,席先生。」慕容云飞笑着,温六走进之后看见席沉玉也是一脸讶异,但随即低下头没有开口,倒是回头瞪了装作
没事般的温七。
「慕容兄。」雷子云笑着招呼,「六爷。」
「总管。」席沉玉也起身,笑着跟慕容云飞打招呼,望向温六的时候,停顿了会儿,才笑着开口,「六爷。」
温六沉默了一阵,才开口回话,「雷爷,席先生……」
雷子云轻咳了声,「大家都这么熟了,我看也不用客套。」
「是啊,坐吧。」慕容云飞倒觉得有些好笑,只和雷子云、席沉玉坐了下来,温六习惯性地站在他身后。
「方才小七跟我说,两位想见相爷,不知所为何事?」慕容云飞知道他们俩在办苗亦方一案,这种时节上门来求见相爷倒
是一件奇事。
雷子云跟席沉玉对望一眼,雷子云想还是自己解释来得好,「是这样的,我跟席先生现下正在查苗家一案,慕容兄是知道
的。」
慕容云飞点点头,他家小六还为了这案件跟情人反目,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雷子云接着开口,「这案件就快要水落石出,但说来惭愧,三天前我们围捕唯一跟主谋接触过的暗杀集团,也就是当年下
手杀害苗家满门的凶手,人虽抓到却被当众暗杀,而暗杀者当场服毒自尽。」
温六凝起眉,他知道这件事,他原想帮忙的,但一想到席沉玉在办这个案件,自己都表明了立场不同,现下再提说要帮忙
,只怕会被误以为是来作乱的,最后就作罢,后来听说刘福被暗杀,而暗杀者自尽的时候,他也觉得有些郁闷。
慕容云飞也听过这事,但不知这跟他们俩来找他有何关联。
「所以我们仔细访察之后,查出了那个暗杀者的身份。」雷子云望着慕容云飞,「不知道慕容兄对古浩天这个名字可有印
象?」
慕容云飞怔了怔,他已经多年没有听见这个名字,却没想到会从雷子云口中说出。
慕容云飞神情严肃,「雷兄的意思是说,那名暗杀者是古浩天?是怎么认定的?」
雷子云想至少慕容云飞没有否认他认识古浩天,就把他跟席沉玉昨天忙了一下午的结果说给他听。
慕容云飞只是认真听着,然后沉默了一阵,最后吁了口气地站起来,「请两位稍待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慕容云飞转头望着温六,「小六,招待客人。」
「咦?」温六也正在沉思他在哪里听过古浩天这个名字,被慕容云飞一叫,一下子慌了起来,但慕容云飞已经快步离去了
。
温六站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雷子云倒是跟着站了起来,「我去看看墨儿,你们聊一会儿吧。」
说完就走了出去,温六要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而席沉玉一直都没有作声,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
厅里一下子安静了起来,沉默了好一阵,席沉玉一直望着温六,最后才展开了笑容,轻声开口,「没话跟我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