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一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郁巧西跟一般的男生不一样,他头上有两个头旋儿,正中间一个,偏前方还有一个,
陈捷从小就爱摸他头前方的那个。
“陈捷。”郁巧西枕着腿,头侧过来看着他说话。
陈捷正着脑袋看他侧过来的头,感觉很奇怪,这样子的郁巧西的脸有着很奇怪的形状,本来偏圆的脸这一下看起来尤其的
长,一直长的像妈妈的郁巧西这样子看起来跟他爸爸也有点像了起来。
“我爸妈终于离婚了。”这么多个小时以来,郁巧西终于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心里没来由的轻松,眼睛也跟着松动,什么
都守不住了,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郁巧西不是个爱哭的人,可是从知道那件事之后到现在的这么十几个小时里边,居然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哭了这么多次。
突然发达起来的泪腺,也是很让人无策的。
陈捷听了是当真愣住了。小时候,他的爸爸跟郁巧西的妈妈都是高中老师,他们还一起住在学校大院里边的时候,郁巧西
爸妈的恩爱谁不知道啊?怎么才这么些年,就……其实,他们搬出学校大院也很久了。陈捷看着突然就掉眼泪的郁巧西,
瞬时慌了起来,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半天才想起找面纸,找着一包只剩一张纸的面纸,拿出来就往他脸上擦去。
郁巧西闷闷的任着他擦,眼泪流了会儿也就没有再继续。站了起来,腿又是一阵酸麻,突然想到早上的时候有个人扶着自
己,让自己循环血液,早上的时候也有个人看到自己被老师训话,想办法把老师叫走了帮了自己。
郁巧西扶着栏杆,慢慢的动着双腿。帮的太晚了,还是得写检查,心里轻轻的嘀咕着。嘴里却在恶狠狠的说,“陈捷,你
别回家跟你爸妈说,我说出来也好过多了,还有,谢谢你。”瞧瞧腿活动的差不多了,“我回去写检查了,中午得交,
1000字,靠!”说着走远了。
剩下满脸黑线的陈捷,你能想象这样子的一个男生是刚刚那个枕着腿侧着脸流眼泪的白面书生吗?这个世界太疯狂。陈捷
哆嗦着跟着回教室了,其实心里却开始沉重起来。就这么几年,来回的这几年,郁巧西你已经变成怎样的一个人了?
唯一确定的是,郁巧西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孩了。
“哟,连音等女朋友哪?”同学甲。
“行了行了,我刚刚下楼看到萧冶在跟你们班主任说话。”同学乙。
“连音哥哥,你在等萧冶姐姐啊?”同学小薛。(还记得吗?萧冶好朋友肖筱的表妹,郁巧西的同班同学,hc一枚。= =
)
连音横坐在自行车后车座上,面对这些问题一一点头答应,话也不多说。
同学小薛回头眺望了番,自认为很贴心的再转回头,“连音哥哥,你再等一会儿,姐姐们马上就来了。”还很坚定的停下
来一起等。
“郁巧西!你要回家吗?你是坐车还是步行,哎呀我今天腿疼,你能不能骑车送我回家?”同学小薛突然很兴奋的冲到一
边拦着一个男生,说话。
郁巧西正低头走路,被这么个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凝神张望半天,“请问,同学你是?”
小薛同学郁卒至极,不过不碍事,“郁巧西,我是你的同班同学薛宵,你刚转过来应该不适应吧,没有关系,我可以帮助
你,我可以……”星星眼的说着。
“薛同学,我明天要做检查,再见。”郁巧西实在是没有精力与时间跟她耗,虽说他自己也搞不懂检查跟再见有什么联系
,但是人都讲究随性嘛。笑笑,扬长而去。
小薛同学泪汪汪的看着离去的郁巧西。突然,小薛同学又很兴奋的冲到另一边拦着一个男生,还是说话。
“陈捷,我今天腿疼,你可不可以跟我一起走回家,正好我有一道题目不会,你成绩那么好,你能不能……”说开去。
陈捷自我膨胀惯了,也忘了还要去载郁巧西回家,很潇洒的笑了起来,回答着同学小薛的问题,旁边渐渐围成了一个圈圈
。
被忽视了的两个人自然就慢慢靠拢了,组织的力量毕竟是强大的,团结力量大嘛。虽然其实只是一个人向另一个人靠拢。
“喂喂喂,等一下你。喂。”连音骑着车追上郁巧西。
郁巧西回头四处张望了半天,“这里有人叫‘喂’吗?”最后很是疑惑的定住无辜的问着连音。
连音一愣,旋即大笑了起来,伸手就去顺郁巧西那一头软毛,顺了会儿不够,觉着头发软软的很是舒服就又摸了几把,这
才收手。
手收回去了,有些东西却是收不回去了。郁巧西眼睛瞪得大的无比,幸好头是低着的,旁人看不到,郁巧西自小除了家人
,就陈捷爱顺他头发,顺了这么多年也早就习惯了。但刚刚突然就被人那么一碰,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但却不是讨
厌的感觉,低了半天的头,直到连音收了手,才抬头。
闷闷的说,“我不叫‘喂’!”
半晌。
“郁巧西。”
“干嘛!”有点冲。
可是连音还是不说话,郁巧西皱眉抬头,连音那张笑脸灿烂的要命,见他抬头了笑得更欢。
“瞧呀,我知道你名字啊。”
郁巧西哭笑不得。转身,回家。
“你就不谢谢我呀,我今天救你于水生火热之中哎。”连音跟着调笑。
“那你怎么不早点来救,我现在不还得写检查,还一千字呢,还得当众朗读!丢人!而且……”而且,你不来,不叫她“
花老师”,我会笑吗,她会让我写检查吗?不过,这些郁巧西没有说出来。
“而且什么呀,说呀。检查?我会写,我来指导你。哈哈。”
郁巧西看着这个人,穿着个风衣,还挺像回事的,有点“先生”的样子,怎么现在怎么看怎么幼稚呢,不理。
“我说,你有这个闲工夫跟我废话,怎么不去等你女朋友啊?”
“哎呀!我还真给忘了,在门口等她的见你来了都忘了,不过反正也迟了,说到我女朋友,你昨天好像还替你朋友向她告
白来着?”连音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郁巧西脸一红,其实他的脸皮相当的薄。
“算了,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还有你裹我腹之恩,我请你吃晚饭。不过,你要上晚自习吗?”
“不要不要,我早保送了。”
郁巧西何等人也,一想也就知道为什么已经保送的人还出现在这里了,“你女朋友还真幸福啊。”揶揄道。
“改天你们认识认识,不是说要去吃饭吗,饿死了,快上车,这么走得走到何年啊?”
郁巧西还算蛮听话的往他车走去,连音已经跨在了车上。
下一秒。
“郁巧西,你在干什么!”连音看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俩手。
“你不是要载我吗?”郁巧西站在车后座上,理直气壮。
“哪有你这么被载的?快下来坐好了,这么多危险啊!”
郁巧西不睬。
“下来呀,改坐的,咱不站。”连音还在说。
“那是女生的行为!”郁巧西义正言辞。
“谁说的,你真要那么坐,谁说你是女的不成,快下来,坐好了咱出发。”
“不下来不下来不下来,站得高看得远,我说你吃不吃饭了?不吃我下来回家了。”说着就要收手下来。猛的一阵冲力,
狠狠的,郁巧西往连音身上一撞。
“靠!”郁巧西乱吼。“谁让你突然骑的,不要命啦!”两只手死命的环着连音脖子,刚刚那么一吓不是闹着玩的。
“哈哈哈……让你站得更高,看得更远,我是为你好啊。哈哈哈……”声音渐渐变远。
一辆横冲直撞的自行车穿行在梧桐大道上,两边是高高的树木,还有过往的路人,头顶是渐红的傍晚的天空,还有那辆车
上奋力蹬着的那个哈哈大笑的人,还有,还有站在车后座上明明应该很潇洒的,可现在却很狼狈的伸长胳膊环着别人的脖
子。脸涨的通红,像天空那般的颜色,浑然天成的一切。
真好。
五.
悠悠荡荡,晃晃悠悠,时光渐逝。
三月底,家中的大门大开着,楼道里边来回着的是风,郁巧西站在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家,不明白为什么别人要说春风是和
煦的,因为明明是一种冷冽的东西在狠狠的刮着自己的脸,而那是春风。
郁巧西突然大笑,大声的笑着,并且再一次无策的掉了眼泪。
那一天,郁巧西真的成了不一样的小孩——如果他还可以称作是小孩的话——他突然分不清自己是alone还是lonely,又
或者两者都是。
而到了五月天的时候,没有家长的日子,别人看来或许是很好的,很自由,没有人会去逼着你写作业,没有人拽着你的耳
朵离开电脑或电视,没有人在你身后唠叨。
但是,郁巧西早上坐在餐桌旁吃着自己煎焦了的蛋时,突然很怀念妈妈拿着牛奶逼自己喝的那些早晨,一阵恍惚。庆幸的
是,他已经不会再去无策了,不会再流下眼泪了。一口吞下,很难吃却毕竟是自己做的,总要去习惯不是吗。
拉上书包就往外跑,已经快迟到了,父母离婚已经快两个月了,自己单独生活也已经快两个月了,虽然还是不会煎出既漂
亮又美味的蛋,总归是会了不是吗。这两个月老是迟到,如果不是这几次考试的那些好名次撑着,花主任早就要办他了,
检查估计都已经写了一大堆。所以,郁巧西觉得,低落归低落,自闭归自闭——是的,不要怀疑,郁巧西已经把自己归入
自闭那一类了,不管真实情况看来是不是——总之,他只跟陈捷哥儿俩好,旁人,无论男女一律排排跟自己平行站着。
郁巧西现在的家离学校很近,爸妈每个月给很充裕的生活费他,还帮他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收拾的很好的房子,样样都
齐全,尽管父母都有了自己的家庭,都在别的地方。他还是觉得很足够,他是个知足的人,同时也是个懂得感恩的人,另
一方面来讲他是感谢父母这样子做的,免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跟尴尬,多好。
进了校门,经过篮球场,郁巧西看到了连音。由于已是五月,南方已经很暖,很多人早穿上了长袖或短袖的T恤,连音穿
着白T恤,在打篮球,早晨七点多操场上除了他再也没有其他人,一个人拿着篮球来回跑再投篮,初升的太阳带着温弱的
阳光把他踱成了金黄色。自那次请他吃饭后,郁巧西好久没有看到过他了,这样想着他急速走着的双脚就停了下来,看他
打球。
抬头看看四周,很空旷的校园,学生们大都已经坐在教室里早读了,自己早已注定要迟到,耸肩,走近了点,更近的看连
音打球。迟到不分早与迟的,反正已经迟到了不是嘛。
连音打得很专心,郁巧西不像大多数男生那样喜欢玩篮球,喜欢NBA,当然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大冬天有男生穿着短裤在寒
风中奔跑,更无法理解为什么夏天那么大的太阳下他们也可以那么起劲。但是,他觉得连音打得挺好的,动作挺好看,进
的球也挺多——毕竟是外行,他只能通过这些评价一个人的球技。
他绕到一边,坐在草坪上,看他打球。
连音一直都不知道旁边有人在看他,还是很起劲的打着,像是在发泄什么。直到感觉到衣服黏在了身上,感觉很不舒服才
停了下来,要往小卖部那边走去,想去买水。
回头,才看到坐在地上的郁巧西,两腿长伸着,身体往后仰,双手撑在地上,看见自己回头了坐直身子冲着自己笑,眼睛
弯的很像月牙。身上的淡绿色格子衬衫跟地面上的绿色草坪辉映着,连音觉得自己一下子凉了下来。扯了扯身上的衣服,
连音往他走去。
“小子,迟到了!”连音一下子也坐到了地上,眼看着就要往地上躺。
郁巧西伸手一把拉住他,“地上很脏,有虫子,你衣服后面全湿了,不能这么躺下来。”
连音嗤笑,但没有再躺下来,额头上满是汗。用手揩了一把,调头问,“我说你该回教室去了,看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你最近没来学校把?都没见着你,哎?你很热吗?”
“你说呢。渴死了,歇会儿要去买水的,一下就看到你了。”
郁巧西看了看,手伸自己书包里摸出个杯子,是那种保温杯,淡淡绿色杯体。连音一直看着,眼睛越来越大。
“我说,这不会是你带来的吧?我还就一年级的时候带过水杯去学校啊!你喜欢绿颜色……”
“爱要不要,本少爷我从来不给别人喝里边水的,不要拉倒!”郁巧西气鼓鼓的撇嘴,手里拿着杯子又要往包里收。
连音是真渴得不行了,况且男生平常一起打球哪个不是一瓶水几个人轮流喝啊,当下抢过来抱怀里头,郁巧西看着笑。又
抢了回来,揭了盖子把水往充当杯子的盖子里面倒,袅袅青烟看的连音傻了。
“这是烫的啊?”
郁巧西瞧都不瞧他一眼,继续倒,液体不是无色的,是淡淡的茶色。
“这是什么啊?没毒吧?”小心翼翼。
郁巧西把杯子递给他,“喝就喝,不喝我喝!”谁稀罕,见你可怜,才给你喝的,居然还挑肥拣瘦!!
连音满脸汗,是真的流汗,接过了那杯烫烫的不明的液体。舔舔嘴唇,在郁巧西的注视下很无奈的喝了,是真的很烫,但
是这茶味道很怪,甜甜的又酸酸的还有很奇怪的味道。这么想着一杯居然也就喝下去了,咂咂嘴,挺好喝也真的解渴,不
好意思的看向郁巧西递过杯子。
郁巧西笑着接过来,又倒了一杯,很鄙视的给他。看他喝完,见他脸上开始露出毫不故意做作的清浅笑容,才说,“郁巧
西独门制造的饮品,你得多好的运气才能喝到呀,切!”又是一把,抢过自己杯子,站起来,看看手表,“靠!快一小时
了,我上课去了!”说着又跑走了,一手还拿着自己那个绿绿的杯子。
心里想着,迟到一小时却救回了一只迷途的小羊,还挺值,况且还是一只曾经救过自己的小羊呢?有谁会在大清早的一个
人在操场上打篮球?——当然只有那些心情郁卒之人了,那狠狠发泄的打球方式明眼人一看便知,郁巧西狂奔着,脸上却
在笑,八成是跟女朋友吵架了,唉。花主任,我来了,尽情训导我吧。
连音远远看着那个清爽爽的人离去的身影,跑得那么的快,第一次觉得:格子也挺好看。嘴不由自主的咂了下,真的挺好
喝,一手抱起篮球,笑着往车棚走去,准备回家洗个澡清清爽爽的再来解决自己的那些个烦恼。
郁巧西后来当然狠狠的被花主任批了一通,又是检查,不过升级了,改成3000字了,下次再犯就申请去学校广播站朗读他
的杰作。郁巧西对此报以微微一笑,心底里边很洋气的说:who care?
之后,郁巧西又很多天没有看到过连音,本来嘛,高三跟高一的教学楼就是分着的,作息时间又不一样。彼此除了知道姓
谁名甚之外又还知道什么呢?天气一天天的热了起来,陈捷这个不安分的人成天泡在球场上,完了一身汗味儿回来就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