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华之姿 下——盈月流光

「掌柜的今日只怕是回不来的。」

「那就一直等。」贺丰姿沉下神色，任阿宝怎么说也没用。

第49章

贺丰姿坐在前堂的角落里望着窗外的行人和积雪，一望就是一天。

酒楼里的事都交给阿宝去操办，药铺也没有开。伤兵们一天来瞧了好几回，却总也见不到贺丰姿的影子，都失落的回去了

。今日酒楼的生意也很清闲，黄昏十分便没人来了。阿宝肩上挂着一条毛巾坐在门槛边上看夕阳，也看夕阳橘光中的贺丰

姿。他就这样静静的坐着，也不知在思索什么。

直到有细微的脚步声自耳边传来，阿宝才知自己看着贺丰姿竟然看到入神了。他赶忙从门槛上跳了起来，弓着腰，满脸堆

笑的问道。

「这位客观您呐，想要点什么？」

「来一壶清茶吧。」有些低沉悦耳的声音传来，阿宝这才抬头向上看去，看到了一张清冷舒适的面庞，不由得大叫出声。

「若公子！好久都没见到您了！您快坐，我这就去沏茶。」阿宝的眼睛往贺丰姿坐的地方瞅了一眼，就飞快的跑去泡茶了

。若君华自是会意地坐到了贺丰姿的对面，贺丰姿见到来人，目光稍加缓和，问道。

「君华，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坐？」

「最近家里的事多，一直都想过来看看你的，却是最早也赶在了初八。」

「我也是想着今日去看看你，也想念若老爷若夫人了。」贺丰姿脸上面前漏出了一丝苦笑，而后目光又移回了街上。零散

的人群在微红的橘光中匆忙的向自己的家里赶，却怎么也看不见那个该回家来的人。

若君华见他这副模样，便知他是有心事。他站起身，接过阿宝泡好的清茶，给贺丰姿满上。

清茶的幽香浅浅的飘入贺丰姿的鼻腔内，使得贺丰姿本有些慌乱的心情安然了下来。若君华走到贺丰姿的背后，将双手轻

轻的搭在他的肩头，问道。

「为什么不安？」

「今天早晨，我做了一个噩梦，我最害怕的梦。」贺丰姿似乎感到了一种非常安定舒适的力量涌入自己的心中，让自己慌

乱焦躁的心情得以依靠。

「那不过只是一个梦而已。」若君华淡然地笑，而后继续说道。「贺荣莲以前跟你分开过么？」

听见若君华这么问，贺丰姿有些惊讶的张大眼睛。这个人，知道自己的心中所想！而后他又转念一想，自己就这么坐着望

着窗外，贺荣莲没有出身相迎，却也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了，便收敛起了自己惊讶的神情。回答道。

「分开过，受了伤的时候。」

「有梦见过他么？」若君华继续问道。

「有……」贺丰姿回想了一下自己昏睡的那段日子里，梦里竟然全部都是贺荣莲。

「分开了多久？」

「两个月……」

「他回来了么？」

「回来了。」

「那还担心什么呢？」若君华将贺丰姿的脸捧向自己，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贺丰姿听了若君华的话语，心中稍加安定。

此刻又看见若君华如同幽深潭水一般的黑眸，竟然觉得所有疑虑焦躁统统都沉进了若君华的眼中。贺丰姿就这么看着若君

华的眼睛，直到那双本是沉静的眼睛弯成一个很好看的弦月的弧度，才又听得见他的话语。「一场梦而已，根本就没什么

好怕的。你只是太累了。」

「也是……是我自己想的太多了。一切其实都没有变的，是不是？」

「那是自然。」若君华望着渐渐黑下来的天幕，轻声说道。「说不定，他明日就会回来了。」

「嗯，君华说的是。」

「我今日来就是想看看你，如此便满足了。」若君华渡回桌边，端起清茶抿了一口。他回眸望，细细的看着这思念了很久

的脸庞。良久之后，他才轻吸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的说到。「天色都暗了，瞧你精神不好，该是就这么坐了一天。

家里的事还没处理完，我也不在这里扰你心神。你去休息会儿，我改日再来看你。」

贺丰姿的目光暗淡下去，什么也不说。见他这模样，若君华抬手揉了揉他没有束起的乌发，转身准备离去。却不料刚迈出

一步，衣角就被贺丰姿抓住了。若君华转头望去，暗色的蓝光中，贺丰姿低着头，长发从脸颊两侧垂下来，看不见表情。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攥着若君华的衣角。

「若公子，我知道你忙。可是丰姿这样子，我们都拿他没法子，您再多留些时候陪他说说话吧。」阿宝见天色暗下来了，

燃起一盏橘色的纸灯，走了过来，对着若君华说道。「也没客人来了，我们将门关了。」

若君华静默的站了一阵子，而后说到。

「好。」

初春的晚风还是很凉的，天空时不时会漂浮些细碎的小雪花。若君华与贺丰姿面对面的坐着下棋。圆型小木桌的两侧放着

两盏红色的灯笼，那是贺荣莲和贺丰姿一起做的。贺丰姿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棋盘上，屡战屡胜。若君华暗自诧异

，虽然自己的棋技并不是很好，虽然自己也不是没有输过，但是这样输得不明原因，莫名奇妙的事情还没有发生过。他两

指持着黑子，将手停在棋盘上方发呆。

「君华？」见若君华半天没有落子，贺丰姿唤了他一声。若君华手中一震，黑棋掉在棋盘上，打乱了原有的棋路。

「是我出神了，将棋弄乱了。」若君华歉意地笑道。

「乱了再来就是。」贺丰姿也笑笑，一边整理棋盘一边说。「我还是第一次跟人对弈如此尽兴呢，君华每步路子我都要想

好久才行。」

若君华摇摇头，帮着贺丰姿将棋子归类。心下里思索着，贺丰姿没在思索什么，只是在棋盘上有些躁乱的厮杀着罢了。

情势有些扭转是在下半夜，若君华开始取胜了，一下就连赢了四五局。他心下淡淡的喜悦着，像个要求奖赏的孩童。若君

华抬眸，幽黑的瞳朝着贺丰姿望去，却发现贺丰姿的目光虚离四处漂游，留在棋盘上最多只有五成的精力。他敛笑站起来

，走到贺丰姿的身边，轻声说道。

「丰姿，你是困了吧。」

「哥一点也不困，来，我们继续。」贺丰姿朦胧的回答着，捻起白子的指还在棋盘上摆棋，摆在漏洞百出的位置上，根本

就没发现对面的位置已经空了。若君华走到他的身侧，将他整个人揽在自己的怀中，又说一次。

「先睡吧，我改日陪你玩，一直玩到你尽兴为止。」

贺丰姿似乎是困极了，好不容易找到个支撑点，整个人就全部放松的靠了上去。那是一个温暖的似曾相识的怀抱，带着清

爽安逸的气息，使得贺丰姿眷恋不已。他有些贪婪的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怀里，寻找着最舒服的位置。若君华收紧怀抱。

那一瞬间，他真的什么都不想再管，只拥着他就好。

「丰姿……我在你身旁……你何时才能看见？」低声地喃喃自语着，若君华揽住贺丰姿的背，将他横抱起来。看似纤细的

身子抱在怀中却是沉沉的，踏实的。桌子离床也就十几步的距离，若君华却走的很慢，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走。他低头看

着怀中熟睡之人的容颜，不由得低下头在贺丰姿额上印下了轻轻的一个吻。

月光落寞，映得若君华的瞳乌黑幽深。

「丰姿……如果我这么一直这么静静的守在你身边什么都不说。你是不是永远都体会不到我对你的感情到底有多深沉。」

他将贺丰姿放在床上，为他轻轻盖好被子，自己坐在床沿上低声自语道。「我可以陪着你……无论你要去什么地方……朝

堂……山林……战场……江湖。只要你一句话，我便可放弃所有，随你去。你知道么……」

熟睡的人儿似乎入了梦，听不见梦外的纷纷绕绕。他朝床里面挪了挪，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的睡着。

「那个时候贺荣莲告诉你了么……我的名字。为什么你像从来就没有认识过我一样……」

「丰姿……这一世，你将这颗心给了贺荣莲。下一世，可会给我？」若君华望着贺丰姿的睡颜，眼神中忽然多出了一丝难

以察觉的忧伤。他俯下身去，将唇贴在贺丰姿耳边，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爱你。」

第50章

贺丰姿醒来的时候，若君华已经走了。望着湛蓝的天幕，贺丰姿觉得心神稳定了不少。下了前堂，阿宝已经开始收拾桌椅

准备将酒楼开张了。

「丰姿，你今天的气色不错，红润多了。」阿文一面拆着门板，一面说道。

「我哪日不是红润的？」贺丰姿伸了个懒腰，不经意的问道。「君华什么时候走的？」

「昨日夜里。若府的家丁找到这里来了，说是非要若公子回去，看样子是又出了什么乱子。那若公子看起来似是不想走的

模样，一直到你睡沉了才离开的。」阿宝一面擦着桌子，一面说到。「你说这李家的烂摊子怎么就给这么好一个人摊上了

呢。」

「是啊，像若大公子这样的，怎么也能找上比那李巧儿好上十倍八倍的姑娘不是，更别说这姑娘现在还是个傻子了。」一

旁的阿文附和道。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呐。」

贺丰姿有些出神的听着，而后只是淡笑了一下，便什么都没再说了。

时光流逝，说快也快，一转眼又过了几天。贺丰姿的药铺彻底不开了，他整日坐在前堂里打点事务，倒也与平常没什么两

样。好些个伤兵为了与贺丰姿搭上几句话成日的往酒楼里面跑，倒也不乏热闹。

今日也与平常一样，贺丰姿正在算账，倒是来了一位稀客。来人身上脂粉气息甚是浓重，一颗媒婆痣在阳光的照耀下甚是

显眼。不错，这正是前一阵子为贺荣莲介绍姑娘的媒婆。不等贺丰姿先开口问候一声，那媒婆便掩面开口笑了起来。

「哎哟，贺公子。我这老婆婆又不请自来了，你可不要见怪。」

「这有什么要紧，丰姿酒楼自是大家来去自如的地方。」贺丰姿放下手中的事务，笑着答道。

「我今日来你这，就是想问问贺小公子要不要媒婆我去帮忙提亲呐。我要是一去呀，这婚事准能成！」

「提亲？」

「贺公子您也不用瞒我了，我都看见了！贺小公子这两日里可是天天都陪着那位姑娘四处逛着呢，我就说令弟怎么连我介

绍的张姑娘瞧都不瞧一眼就拒绝了，原来真是有了心上人呐。我那时还以为令弟是顾及你的心情，借以推托来着，却没想

到这话却是真的。」媒婆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中的青罗香帕往贺丰姿身上这么一扫，一阵浓郁的香气便扑鼻而来。

「您是说，您这两日看见舍弟跟着一位姑娘……」贺丰姿的笑容僵在脸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可不是，那青衣的姑娘到哪都掺着令弟。瞧瞧那娇羞的小模样，保准是一对。我瞧过这么多对新人的眼睛，怎么可能

看错。」

「……」

「说来，令弟的眼光也确实独特。那女子的样貌虽然并非绝色，但是浑身透露出一种难言的淡雅的气质，还真是难寻的好

姑娘呢。」媒婆仍然自顾自的说道，一口气说了很多之后，才觉察到贺丰姿并没有说话，这才在观察贺丰姿的神色。只见

贺丰姿似是出神了一般，目光直直的望着前方，再无多余的反应。「莫非……贺公子你还不知道这事？」

「不瞒您说，确实还不知晓。」贺丰姿定了定神，回答道。

「这也是常事，这种事当弟弟的也不一定都会跟你这个哥哥说，毕竟还要顾虑到很多东西。谈婚论嫁这种事，不光女子害

羞，其实男子也是一样。」那媒婆开导贺丰姿道。「等到他回来了，你问问他，看要不要我这个媒婆开口。只要他说要，

我保准第二日一早就去说媒！」

「若舍弟真有此意，贺某定会去叨扰您的。」贺丰姿淡笑道。

「我说贺公子啊，这事啊还得你先问。毕竟贺小公子可能也是考虑到你的状况，才不与你说的。你也真的是不打算找个姑

娘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么？」

「贺某自当有所拿捏，婚姻大事，还是要考虑清楚的。」

「哎哎，这我就放心了。也不知为什么，贺荣莲这孩子我可喜欢的紧，就当自己家的孩子一样关心着。如果有什么话说得

不对，贺公子还得见谅，不要与我这老婆子计较才是。」

「您这是为了舍弟好，贺丰姿怎会与您计较。」

「我也不打扰你的生意了，还有很多地方等着我这老婆子去跑腿呢。」

贺丰姿从柜台后面站起来，送着媒婆出了门，便一直站在原地望着街道出神去了。阿宝在一旁叫了他好几声也不见得他回

应一句。重复再三，终还是摸不着头脑的摇摇头走开了。

傍晚的时候，贺荣莲回来了。

贺丰姿手里拿着封门的木板一下子掉在地上，将站在一旁的阿宝吓了一跳。就这么望过去，可以看出贺荣莲的面色好了很

多，即使是在黯淡的烛光里也可以看见浅色的微红。他身着一身黑色的长衫，周身笼罩着一种淡淡的香草味，似乎是刚沐

浴出来。只见他从门口走过来，弯腰将木板扶起来，递回阿宝的手中，淡淡的问道。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酒楼里的一切可安好？」

「一切由丰姿管着呢，没什么大事。」阿宝答道。

「丰姿，这几日你是不是又忙坏了，气色这么差。」看见贺丰姿呆呆的立在原地，贺荣莲皱起眉毛斥责道。

「我这几日什么活儿都没干，今天才帮阿宝他们收拾东西的。」贺丰姿走近贺荣莲身边，仔细将贺荣莲从上到下瞧了个遍

，竟然感觉他的气色比走时好了许多。「小莲，怎么觉着你的脸色红润了不少，是不是找大夫瞧过了？」

「嗯，回来的时候顺道去找了西街的柳姑娘，听说她的医术不错。」

「她说什么了？」贺丰姿抬手摸了摸贺荣莲的脸颊问道。贺荣莲也不避讳什么，由他的手在自己脸上来回的磨蹭，充满了

熟悉的触感。

「她说是点小风寒，过年那阵子又太辛苦，所以面色差得很，现在不是全好了么。」

「掌柜的！你病好了？我就说你没事么，这两天还担心呢！」站在一旁的阿宝如释重负的笑着说道。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病，有什么好担心的。有那份心，还不如多看看铺面，多打点下事物呢。」眼见阿宝就要说漏嘴，贺

荣莲笑着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提醒道。

「掌柜的说的是，阿宝这就关心我们酒楼去。」阿宝笑呵呵的应了一句，会意地拿着木板做自己的事儿去了。

天气似乎回了寒，今夜的光风城冷的异常。贺丰姿小小的呼了一口气，竟然出现了一小团白雾。他搓了搓有些冰凉的双手

，赶忙从锅灶上盛出一碗鸡汤来。温热的鸡汤在寒冷的空气中冒着白色的雾气，混合着清淡的香味。贺丰姿满意的点点头

，就朝着贺荣莲的房间走去。

远远的望去，贺荣莲的房间黑着灯。贺丰姿放慢脚步，心想着该不是这几日真的累坏了，已经睡着了罢。他双手端着鸡汤

，悄悄的用头顶了一下门，门就开了。

今日无星无月，房间里暗淡一片，贺丰姿一时间也适应不了这种黑暗。他前脚刚迈进房间一步，就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力气

把他拉进房里，紧紧地拥在怀中。这种突然的状况，使得贺丰姿双手一松，装着鸡汤的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小……小莲……？」熟悉的气息充盈着整个房间，贺丰姿伸出手，反手将贺荣莲环住。

「哥，我想你了。」贺荣莲将头埋在贺丰姿颈间，低低呼出来的气息弄得贺丰姿有些微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