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那我去煮。”贺司潇转身欲离开,手臂被拉住了。“怎么?”
“一起吧,想和你呆的时间更多一点,下午,我还要回诊所。约了病人,不好不去。”
“我明白。”什么都不想知道,所以不再问,还是什么都已经知道,所以不敢问?贺司潇现在甚至希望夏程巍狠狠地把他
压倒,狠狠地贯穿他,好让他心里安稳一点。这样的平静,显得那么有距离感。
下午,要去诊所,约了病人。贺司潇的脑海里闪现了那手机屏幕上的信息内容。
“看你很憔悴的样子,下午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夏程巍牵着贺司潇的手走向厨房,就像是带他去什么地方约会吃饭一样
。“晚饭我带回来,想吃什么,随时都可以给我信息。”
“我喜欢什么,你不都知道?”贺司潇挤出一点笑容。“早点回来。”
“早了晚了,都会回来,因为你会在,不是吗?”捏了捏某人凉凉的小脸。“又呆呆的了。”
“巍,你……没有做什么事情吧?”贺司潇开口,自己都没有完全的准备。“我是说,一些违法的事情。”
“怎么这么问?”脸上的笑容一僵,眉头不自觉地靠拢。
“我不想你有事情,不想……离开你。”贺司潇说着靠上前环住了夏程巍的腰。“我知道其实我不是个什么好脾气的人,
又有很多缺点,老是给你带去麻烦,但是巍,我真的爱你,别……不要我。”
“今天怎么了,宝贝?我怎么会不要你呢?巴不得每秒钟都和你在一起。”抱住怀里的人,抚摸着他依旧柔弱的后背。“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告诉巍,巍和你一起解决,一起承担。”
“我……看到清昊哥哥的时候真的好难过,他是那么……那么爱小琪。”贺司潇将脸埋在夏程巍的胸前。“现在小琪没了
,他走遍了那么多的城市,都没有寻找到心里遗落的那一块,或许永远找不到,我……不想我们也这样。清昊哥哥说,说
我们还有机会,他说的,是事实,不是吗?别……不要我,巍。”别去找别人,我不喜欢你碰他们,不喜欢你听他们叫你
巍,不喜欢你也像疼我一样疼他们,我会嫉妒地发疯的。
“我们不会分开的,相信我,不会的。”心疼地吻着怀里人的头发,却闻到了另一股陌生的味道,不是指陌生的旅馆洗发
水,而是另外一种完全不属于洗浴产品的味道。“你永远在我怀里。”永远好吗?不要再去找别人了,不要再那样对他们
笑了,他们会控制不住要接近你,而我会自私地发狂的。
“真好。”贺司潇抬起头,满足地对夏程巍裂开嘴笑着。“这样真好。”
夏程巍揉了揉贺司潇那现在让他有些抓狂的头发,一次次地欺骗自己,结果还是那最后不得不接受的真相。是继续这样欺
骗自己,还是反击呢?这个宝贝自己要,自私地想要独自占有,不能给任何别人机会。
下午,提早半个小时,贺司潇去了那个出现在短信里的宾馆餐厅,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把头上的帽子压得低低地,又是
让自己都觉得好笑的模样,如同一个怀疑自己丈夫有外遇而跟踪出来找证据的妻子。从来不认为这种追逐的关系可以维持
很久或者有继续维持下去的必要,但他不是妻子,他也不是丈夫,他们没有法律的保障,没有法律的契约,他们只有自己
,只有自己那对对方无可奈何又根深蒂固的感情。
当贺司潇看到夏程巍从大门口走进来,看到他四处张望着找人,看到他因为见不到自己要找的人时眼里所流露出来的焦急
,看到他拿出手机打电话,看到他一直耐心地听着里面的嘟嘟声,直到机器女声出现告诉他暂时无法接听时,整个人都有
点僵硬。而眼睛很热,热得冒汗,不承认那咸咸的东西是眼泪,不承认自己的心,又痛了,只是这种痛,是完全不曾体会
过的那种痛。
如果这是一个误会,如果夏程巍只是和那个人最后摊牌,从此再也不见,这样的如果该怎么验证?
这样可能的误会是贺司潇自己找来的,却没有冰释的机会,因为那个人,被自己杀了。
心理上,夏程巍保留着对Mickey那么多年的爱,生理上,夏程巍从来都不缺床伴,那么,还要贺司潇做什么呢?还要留下
贺司潇在身边做什么呢?依赖自己,寻求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不曾得到过Mickey的爱,所以不会失去,那么又如何用贺
司潇的爱去弥补那未曾失去的东西?没有空缺,如何填补?
偷偷地看着夏程巍望向这里的惊讶,然后是突然的顿悟,只在一秒之内完成了转变。似乎无论你在看谁,从何处而来,去
寻找什么,最终你的目光,你的脚步,都会停留在我这里,而我,难道不也是这样的吗?
夏程巍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看到贺司潇,他坐在角落,毫不避讳地看着自己,那眼神,有如一个躲在门口等待大人夜归
的孩子,矛盾着,期盼着,害怕自己在家做的坏事会被发现,更害怕这个可能会惩罚自己的人不再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不
再出现在门外的最后一个路口。还没有能力权衡利弊,没有能力计算得失,只是本能地知道,自己想要看到那个人出现在
自己的眼前,将自己怀抱住。
在早上贺司潇回来之前,夏程巍来这里见这个人,为的,是宣泄,而现在,他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摊牌。我们的身体
不是每次都会出卖我们,却常常会告诉我们真相,那些我们不想知道的和一直都明白的真相。不会忘记自己在最忘情的时
候脑子里闪现的那张脸是谁,那不可控制溢出喉咙的名字是谁。心里是有不甘,甚至愤怒,闻到自己宝贝身上属于其他男
人的气味,就像一头雄狮在自己的领地里嗅到其他雄狮的味道一样,根本不可能平静地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要反抗,
要发泄,本能地,不可避免地,这是因为原始的占有欲,也是因为爱的唯一对应。也许,夏程巍是在找一个原谅贺司潇的
借口,现在,有了。
我们之间,有过误会吗?那么,有化解的机会吗?不管有多少东西阻隔在我们之间,我还是会一步一步靠近你,而你,还
是会乖乖地坐在原地看着我过来,于是,这样的我们之间,为什么不能有幸福存在的空间呢?有的,不是吗?我们之间,
谁也不欠谁,谁也没有对不起谁,我们的视线里,永远有对方。
“来了很久了?”夏程巍在贺司潇的对面坐下。
“不久,只坐了一会儿,你看,水还没有喝掉半杯呢。”贺司潇双手握着杯子,垂着脑袋,只有眼皮抬着,直直地盯着夏
程巍的脸,几乎都要忘记眨了。眼睛慢慢泛出红,慢慢盛满水。“你来了?”
“是啊。一起吃饭吧,我还没有在这里吃过饭,听说这里的火锅很有特色。”
“行啊,你定吧,你……比我了解你更多地了解我,我们……一定都会吃满意的。”
“宝贝,看到你在等我真好。”夏程巍抓住了贺司潇的双手,那双手冷冷地,要捂捂才会热。“冷吗?穿那么少就出来,
让我来暖暖,很快就会暖和起来的,再也……不让它冷了。”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体温有点低,你知道的。”贺司潇挂着淡淡的笑。“巍,我们还是回家吧,我想吃你做的菜,不想
在这里。你……喜欢这里吗?说了,要我等你的,我来了,所以,一起离开吧。”
“好,我们回家,不过,先一起去买菜,手,要一直给我牵着。”夏程巍将握着的手拉在唇边,轻轻吻了吻。
“一直给你牵着。”贺司潇点了下头,感觉徘徊着的脸上唯一暖暖的东西就要逃出来了。
“然后你也要一直抓着巍,好吗?巍不是一个方向感很强的人,他,也会走错路。”
“只要我们一起,错了,也是在一起的。”
当夏程巍牵着贺司潇的手离开这家餐厅的时候,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
洁白的雪花落在他们发上,眉上,肩上,牵着的手上,也落在屋顶,落在车辆,落在行人,落在地面上。
“终于看到E城的雪了,还以为E城不会下雪呢。”
“如果雪积起来,我们一起去堆雪人?打雪仗?”
“你多大了呀你。”
夏程巍没有回答抬头望着雪花纷飞于眼前的贺司潇,转过他的肩膀,在他粘了雪花的鼻尖上落下自己温暖入骨的吻。这个
,是贺司潇独有的,不与任何别人分享,即使是曾经抱其他人的时候。
街边,翩翩舞动的雪花间,两个身影紧紧依靠着,就像橱窗里看到的那个静立的水晶球。
Ⅱ复仇.47
罗阳现在载常邵宇的次数比较多,就像以前在B城他带着Mickey一样。
这两个孩子的话都不是很多,不过说出口的却没有一句是客套的假话。不是撒不来谎,不是不想骗人,也不是不想说话,
只是有自己固执的坚持。
“邵宇,能问你一件事情吗?”唤回看窗外雪景的呆呆的常邵宇。
“什么事情?”常邵宇回过神看着罗阳。
“贺司潇在月圆之夜,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吗?”问题简明而直接。“除了你告诉过我的心悸。”
“月圆之夜?我不知道,听夏程巍说,那些夜晚,他总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如实地回答,没有隐瞒
,也没有什么自己可以去隐瞒的。“为什么那么问?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如果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我就不来问你了。”
“你……知道为什么Mickey对月圆……会那么敏感吗?”
“Mickey为什么对月圆反应那么强烈我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罗阳深吸了一口气。“有件事情,确实很少有人知
道。所谓的Mickey与贺司潇的区别,其实是一个假象。妖娆魅惑是Mickey的伪装,就像弱小的动物为了保护自己不被猎食
者捕获,给自己披上亮丽扎眼的外衣,毒得艳丽。小时候,Mickey的家人说Mickey的眼里有和贺司潇不一样的东西,不一
样的人当然会有不一样的东西,所以为了保护自己,为了不当贺司潇的影子,为了获得更多注意,Mickey深化了那样的区
别。我会知道这个是个偶然,不过我想,司空应该也有所察觉,毕竟他和Mickey呆的时间比我久,那个小小的Mickey,躲
在角落里眨巴大眼睛的一脸茫然的小Mickey,真的很可爱,很讨人喜欢。……不知道,华清昊有没有机会看到这个真实的
Mickey。”
“所以其实贺司潇和Mickey是没有区别的,对吗?”
“两个人,怎么会没有区别呢?只是……”罗阳特意看了常邵宇一眼,那一眼除了担忧还有无奈。“如果我们大家在一开
始的时候,就搞错,搞反了呢?……你……也想到什么了,是吗?那个小琪,你曾经认识的那个小琪,还在你记忆的深处
吗?小琪的小乐,还记得他吗?”
“真的答应Ju爷了?能问问是为什么吗?”
“这样的问题真傻,你应该说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而不是可不可以问为什么。”
“真的我问对了问题,你就会告诉我答案吗?”
第一次行动的那个晚上,罗阳在Mickey的房间里等他准备好,看着他站在镜子前带着那条已经属于贺司潇的围巾。这是一
个月前,他们在街上的时候看到的,当时Mickey立刻从车里跑了下来,把它买了下来。
“罗阳,这一天,其实我们都早就看到了,不是吗?”Mickey轻轻摸了摸脖子上的围巾。
“不是的,Mickey,你可以说不,你可以的。”罗阳一个激动,上前抓住了Mickey的手。
Mickey看了看罗阳,又看了看抓着自己的那只大手,眼神却呆了。
“Mickey,如果你自己不愿意,没有人可以逼你,千万,不要做错事情。”
“谢谢你,罗阳。”Mickey将自己的手慢慢抽了出来。“有时候,你只有彻底沉进去,才能出来。”
“如果那个人知道了,他会伤心的。”
“他不会,他不会的。”Mickey重新转向镜子,抿着嘴看着里面的自己,又一次出了神,那美丽的眼睛里,满着,亮着,
在瞬间灰暗下来,顷刻间又再次明亮。“他会认得我,即使我披着恶魔的外衣,在最初的恍惚之后,他一定会看到真相。
……罗阳,我不怕把自己赌进去,我只是想知道,我和那人,谁飞得更高。”
像水晶一样透明而脆弱的,不是这个孩子,而是我们所有人的心,曾经都是如此的我们的心。
罗阳记得那天晚上回来后,Mickey一个人在浴室里冲了很久的冷水澡,甚至还在浴室里面睡着了。罗阳把他抱出来的时候
,整个人都是滚烫的。8月的天,正直热夏,烧起来,却比其他时候更加厉害。
高烧中的Mickey醒来,又是哭又是闹又是在床上打滚耍赖,就想一个5岁的小娃娃。Mickey看不到自己迷糊中的模样,统
统交给罗阳帮忙收下了。那么为难自己,做着会让自己不愿意清醒过来的事情,为的到底是什么呢?有人说无知是一种福
,怪不得很多时候,发疯对当事人像是一种另类的救赎。不知道,不感受,就不会痛,没有是非,没有准则,就不会不安
,只是我们都知道,我们,不可以这样。
满月杀手对于警方,是一个连环杀手,而bloody-moon,对于Mickey自己,是一种身份的解脱。
于是,接下来,每次Mickey完成任务回来,都会去冲冷水澡,第二天都会如常的高烧。怀抱着那个发烫的迷糊的人,罗阳
的眼睛湿了一次又一次,却没有浸透脸颊。
沉睡中挂在嘴角的那一抹微笑,到底隐藏了一个怎么样的秘密?心,在那一刻,真的安稳了吗?
“回家,回家……”低低的呢喃在这个睡梦中的人的口中蹦出,渐弱,消失,然后一片沉寂。
在族里的孩子,是如何定义“家”的呢?罗阳不知道,也猜不到。
常邵宇已经回忆不起来和Mickey的那一次儿时的促膝长谈,那个Mickey很模糊,就是觉得依旧亲切。而和贺司潇的促膝长
谈,常邵宇每一次都记得,每一个字都记得。他认真说话时的模样,嘴唇的形状,嘴角的弧度,眼珠的移动,眼神的转变
,全都历历在目。不知道Mickey存在的贺司潇,或许就像伪装前的Mickey,没有生死的桎梏,没有你我的混淆,没有天使
与魔鬼的骗局,他们,活得像任何一个那个年龄的人。
“常乐,你想你的爸爸妈妈吗?想过在街上的某一刻,某一个和你擦肩而过的人,可能就是你的亲人。”
“如果他们对我的人生很重要,我一定会在最合适的时候遇到并认出他们。”
一起躺在阳台铺了席子的地板上看头顶小小一块天空里的星星,还是数不清楚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