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不知道,老头子最想让他明白的是,对于Mickey的事情,他,从来没有过机会。
老头子对他的那些少爷,感情都不一样,用心程度不相上下。他只是依照他们的样子培养着他们,让老虎成为老虎,让老
鼠成为老鼠,只是不管老虎还是老鼠,都受自己控制罢了。
“你真的可以吗?”老头子对着把玩着一把锋利匕首的Mickey说。“要知道,有了第一次,就再不一样了。”
“是吗?”Mickey扬起嘴角,骄傲地望着老头子。“会不一样吗?那也没什么不好的。”
“小Mickey,你可以不用去。一旦沾染了血,手,就怎么也洗不干净了。”
“需要那么干净做什么?”Mickey淡淡回了一句。“还是……你根本就怀疑我的实力?”
“我是太相信太知道你的实力了,小Mickey。”老头子摆了摆手。“罢了,你下去吧,具体的事情他们会告诉你的。记住
了,今天,是你自己选择要接这个任务的。”
“Ju爷。”Mickey站起身,靠上桌子直视老头子的眼睛。“从你抱我回来,今天就注定了,所以……别装。”
面的这样犀利的Mickey,老头子只是笑了笑。太聪明的孩子,没有大人会真心喜欢。
留不下你,可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你看我,看得太清楚了。
“贺少爷,请坐。”
“谢谢。”贺司潇落座,礼貌地对司空笑了笑。
“你们慢用,我先下去了。”司空松开扶着椅子的手时,碰到了贺司潇脖子上的那条围巾。
心收了一下,紧了又松了,又紧了。很像,像极了Mickey的围巾,Mickey的那条幸运围巾,那条每次满月,每次杀人后,
他都会围的围巾。因为他说,那条围巾,像小时候妈妈送给他的那一条。
转身离开的司空没有回头,拳头垂着身旁,怎么也松不开。眼眶湿润了,鼻子酸了。原来即使再来一次,我和你,也一样
没有关联,你的路,你的人生,从来都与我无关。
可我是真的喜欢你,喜欢那个你,所以……仇,还是要报的。
“气色很好,看来小巍那孩子把你照顾得不错。”老头子还是那不避讳的眼神在贺司潇身上到处扫荡。
“你也不错,报社里的同事都还好吧?”
“挺好,就是,想你。”老头子笑呵呵地说。“我也想你,现在……没人记得给我的仙人掌浇水了。”
“是没人给你欺负了吧。”贺司潇拿起茶壶往面前的两个杯子里倒水。
“茉莉花茶。”老头子说。“花茶合适你。”
“你又拿我开心了。”贺司潇端起自己的那一杯,吹了吹,抿了一口。“很香。”
“司潇……你……愿意见我真好,我以为……你会恨我。”
“这么多些人,应该只有你,对小琪最了解了吧。”贺司潇进入正题,脸上,还是淡淡的表情。他觉得自己像是回来了,
那个淡漠的自己,又不一样,那淡漠摇摆在伪装与领悟之间。“我问过巍,为什么小琪那么坚定不移地认为爸爸妈妈要他
的心,他告诉我,小孩可以被他信任的某人植入记忆,并认为那是真实的。被他信任的人,是你啊。……为什么要小琪相
信这个?因为……我?”
“如果我说是呢?”老头子抓起贺司潇放在桌上的手,摊开握在自己的手里。“从第一次在那个游乐场见到你,就很喜欢
,那个你……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天使,不小心掉到人间,受了伤。”
“可我,早就不是那个8岁的小娃娃了。”
“可我还记得他,这里所有的人,都只相信他们记忆中的东西,我这样,你这样,小巍他们都这样。”
“Ju爷,你相信,人的心脏,有记忆吗?”
贺司潇低垂着头,缓缓地抬起眼皮,炯炯有神的眼里,透着那迷惑人心的毒。
Ⅱ复仇.18
“为什么小琪会相信爸爸妈妈要杀他呢?”
“可能老头子就是那么告诉他的。”
还是在书房,还是那样自然地坐在夏程巍的怀里,贺司潇拿着书,抛出了这个问题。所有与小琪有关的精神和心理方面的
问题,贺司潇不避讳地问,夏程巍不吝啬地回答。
“就这样,他就信了?还发展到后来控制不住去杀人?”
“因为小孩可以被他信任的某人植入记忆,并认为那是真实的。”
“信任?”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那么……”贺司潇放下书,把手臂绕在夏程巍的脖子上。“你有这样的症状吗?”
夏程巍望着盯着自己看的贺司潇,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他,那神情那口气,俨然是一位医生。
“撇开Ju爷的那些生意不说,撇开他对我和小琪的事不说,他对你们,也算是一个合格的用心的长辈。常乐不离开他,除
了他真觉得自己要报答养育之恩外,也真觉得自己是不能离开。我们的长辈,有血缘也好,没有血缘也好,做对事情,做
错事情,都是司空见惯。我们谅解他们,是因为在我们最幼小最脆弱无助的时候他们对我们伸出了援手,不管目的是什么
,我们都因此存活了下来,拥有了现在的一切。”
“怪不得他会把你当作天使,宝贝,你……太善良了。”
夏程巍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也不离开老头子,是单纯地想要报复,想要利用他所有的资源吗?报复什么呢?他有什么资格
说报复?他和老头子本质上难道不是一样的吗?自私妄为,试图控制一切,把所有人都倒腾在自己的手掌心里,从中得到
满足得到慰藉。心是如此是空,他会不理解?他理解,就像他也一样理解他。
“是吗?”贺司潇垂下头,靠在夏程巍的肩膀上。我善良吗?善良到和你这个凶手住在一起,吃在一起,还睡在一起?这
是善良吗?带着自己亲弟弟的心在这里苟延残喘,是善良的表现吗?
“我的导师,也就是杜明明,他告诉过我。人的善良,不是因为他看不到邪恶的存在,不是因为他看到邪恶最终被消灭的
情景。而是,当他看到邪恶,看到邪恶不是每次都会被消灭,看到善良受到迫害时,依旧有一个信念去信仰善良,不去做
一个邪恶的人。”夏程巍吻了吻贺司潇的头发,闭上眼睛把脸靠在他头上。然后整个书房就又安静了下来,只有两个人均
匀的呼吸声。
那一刻的安静,就如同这一刻在包厢里。夏程巍和老头子,真是很像的人。
贺司潇抽回自己的手拿起筷子,为老头子夹了菜放在他那个空空的盘子里。
“点了不吃,又浪费,又不尊重辛苦的厨师,还对不起勤劳耕作的农民伯伯。”贺司潇笑盈盈地看着呆呆的老头子,真是
不像那个威风的Ju爷,那个有些猥琐的无良老板。“我是天使,你们说的。……快吃吧,是你喜欢的,如果以前你没有骗
我,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退化,这应该是每次你吃得最多的菜。”
“好,一起吃。”老头子恢复过来,开始给贺司潇夹菜。“最近有忙什么吗?”
“我是一个闲人,巍开了家心理诊所养着我们,也许我还会去帮忙。”贺司潇看着正大口吃菜的老头子。“他是爱小琪的
,他却不知道,不过我告诉他了。……而你,也是爱小琪的吧,你自己知道了吗?”
手中的筷子悬在了空中,笑容从脸上褪去,这个孩子,真的,不一样了。
“那你爱他吗?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怎么会不知道夏程巍爱谁呢?老头子模糊自己的感情容易,却模糊不了自己看人的敏锐。
果然是自己看中的孩子,聪明,是真的聪明。只是,漂亮的孩子,为什么还要聪明呢?笨一点,也许就能获得尘世间所有
人能想到的幸福了,为什么还要看得那么透彻呢?
“他是你的孩子吗?我是说……亲生的孩子。”
“我希望是。”笑容重新回来,菜也重新入口,有点凉了。
那么像,却不是你的孩子。贺司潇觉得有一点遗憾。
“我们通向幸福的路,好长,怎么也走不完,怎么走也走不完,要是到死也走不完呢?”
“至少这一路,你们同行,不是吗?孩子,求所不得是人之常情。但是,人,要有所求,才会有得。”
“Ju爷,你……也有求而不得的东西吗?”
“你这是在讽刺我吗?”老头子大笑了两声,又很快平静下来。“我是人,不是魔鬼,即使是魔鬼,他也有自己得不到的
东西,其实,上帝也是如此的。”
“你啊……永远把自己和那最厉害最不合理的去比。”贺司潇笑了,像是回到了以前,和无良老板出来吃饭的时候。虽然
心里常常骂他无良,欺负自己,不过和这个人在一起的时光,还是轻松的多。
“那么……改一下,其实,所有的存在都是这样的。”
仿佛和一个孩子在一起,同时就拥有了两个孩子。老头子不后悔了,也许还真没有后悔过。留下贺司潇,也留下了Mickey
在身边,而留下Mickey,一定不能把那个可爱单纯的贺司潇留下陪自己说话。那么终于,为自己当初的那个决定,找到了
最好最合理最冠冕堂皇的理由,或者借口,也没有关系。
看到老头子那熟悉的笑容,贺司潇心里满了又空,空了又满。那剧烈的震荡中,物体完成重新组织了吗?
“Ju爷。”贺司潇轻轻叫了一声,灵动的眼睛里泛着水光,流露着令人无可抗拒的祈求。“帮我一个忙。”
“你说,任何我可以做到的。”老头子抬手抚上那洁白柔嫩的脸颊,手感还是和两年前一样好。
好温暖啊。贺司潇笑着往掌心里靠了靠。这么温暖的手,却让那么多的身体冰冷下来,再,暖不回去。
在诊所的夏程巍,不会知道白天的贺司潇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下了什么决定。他只要知道
,当他下班回到家,他的宝贝会为他开门,会用甜美的笑脸迎接他,有时候还会热情地送上自己香柔的小嘴。他的宝贝会
安静地依靠在他的怀里,温暖着他的心。
我们走遍世界,寻找一个人,这个人愿意为我们放慢脚步,愿意为我们驻留在某地,愿意把自己的一只手交到自己的手中
,愿意睁开眼睛第一个被自己所看到。然后……我们就幸福了吗?
Ⅱ复仇.19
花小乖来到这个夏程巍和贺司潇的家,已经快三个星期了,个头长了不少,坏事也做了不少,再也没有了一开始那怯生生
的摸样,俨然是这里的第三个主人。
春节之前,还有一个满月。不知道这次这个,会不会下雨或是阴天。
日历换了新的一本,1月了,全新的开始。
贺司潇把夏程巍带回来的新的日历挂起来,拿着记号笔在上面圈着重要的日子,生日,节日,纪念日,这次还要加上花小
乖来这里的日子。旧的那本已经被他当废品处理了。
“喵……喵……”花小乖绕着贺司潇的腿转着圈圈。
“你又饿了?”贺司潇蹲下身抚摸着花小乖后背的毛,然后摸上的下颚,给它挠痒痒。“舒服吧?”
花小乖眯着眼睛,翘起下巴,任由贺司潇挠着。颈下纯白的皮毛,没有一点杂色。
“你想花小弟吗?”贺司潇对着花小乖自言自语,手流连在它的颈部。“它这里有着和你一样纯白的毛,只是……被我弄
脏了,怎么也洗不干净,雨那么大,我都湿了,还没洗干净,你……别告诉小潇,好吗?”
花小乖被揉得不舒服了,后退了几步,走开了。
贺司潇还是蹲在原地,看着垂挂在那的刚摸过花小乖的手。那双被夏程巍握在手里,细吻过每一个关节,每一寸皮肤的手
,那双能在那些夜晚触摸得让他无比激昂和兴奋的手,那双可以泡出美味咖啡的手,那双可以制作出精美图画,码出优美
文字的手,那双拥有美丽而修长的手指的手。还可以……要你的命。
E城,进入1月,天气开始阴冷起来,近几日冷空气南下,估计还要降温。
老头子在E城购买的住宅终于等来人入住了,把自己的领地拓展到这里,比计划的时间晚了三年。
罗阳开着车,载着司空和另外一个少爷,跟在老头子的车之后,行驶在E城陌生的街道上。又要重新开始熟悉一座城市,
开始新的雷同的工作了。还是为了你吧,也只有你了。
“果然是新兴的国际化大都市,早该来了。”那位少爷望着窗外的城市风景说。“真不明白Ju爷为什么要在B城浪费那么
多时间,如果早两年过来,现在这里估计有三分之一的地盘有我们的人。”
司空和罗阳在后视镜里对了一眼,两人都没有接话。
司空曾经在最开始的时候,想过干脆直接就杀了贺司潇算了,让那些自以为是的人也尝尝钻心的痛苦。可一想到Mickey那
颗心脏正在这个人的体内顽强跳动,看到那张安静而美丽的脸,宛如一个沉睡中的婴孩,就像看到那个还会在他身边毫无
顾忌呼呼大睡的Mickey,他怎么也下不去手。
怜悯他人会伤害自己,可能还会要自己的命。这是老头子教育他们的话,因为做不到,所以,他记住了。
是啊,睡着了的Mickey和贺司潇,没有一丝区别。
罗阳猜不到司空此刻的沉默中在想些什么,却料定内容一定是和Mickey,是和贺司潇有关的。曾经担心司空会一时冲动做
出傻事,幸好最后还是恢复了理性。
沉睡中的贺司潇,那么安宁,那么平和,把他眼里所有的杀气都给磨灭了。
只是轻轻解开他病号服的纽扣,看着那道红红的疤痕竖在苍白的皮肤上,那么扎眼,那么真实。
看着他红着眼睛离开病房,看着躺着的人睁开眼睛望向躲在窗边的自己,看着眼角滑落下晶莹的泪珠。所有的怨恨化作了
无奈,飘散在医院死寂幽暗的走廊里。
魔鬼姑且下不去手,人,又是怎么做到的?还那么理直气壮?
转移到E城,其实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因为早在三年前,老头子就已经在做准备,要不是在B城意外地见到贺司潇,估
计他们早就已经在E城大展拳脚。现在,时机在老头子看来已经熟后,安排好人接手B城留下的摊子,带着几个心腹直接过
来E城接替这边的事情。
莫景东还为他在E城最好的酒店订了位置,来为他接风。他们现在,也确实是生意上的伙伴。
“你不用马上出面,要见的时候我们自然会见到,好好照顾好我们的宝贝就可以了。”老头子坐在车内打着电话。“是吗
?你自己不就是一位心理医生吗?宝贝有什么瞒得过你的眼睛?……不要想太多,宝贝是爱你的。……我也是爱你,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