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雪乱——舒凉瑞

睁着眼，然后看天色一点一点变亮。

哥哥的怀里永远那么热，就像那个山坡上照着自己睡着的太阳，暖暖的，一直到自己再睁开眼。

时光总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流走，一转眼，已经八月了。

妈妈早在几个月前调到了B市，说是大学之间教授的交流学习。而爸爸，更是很久没见到真人。电视上每天说他到这里慰

问，到那里剪裁，他刚当上市长，很忙。

他们两个，没有谁会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家，家里还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寄养的小孩。说忘记太绝对了，他们每个月都有打过

来很多钱。每一月一次，仅此而已。

这两天，顾以萨考虑给妈妈打电话。以拉七岁了，却还从没有上过学，连幼儿园都没有去过。

妈妈答应的很快，隔天就办好了入学手续，只等九月份开学了。学校和顾以萨是一个，是他要求的，反正他的那个学校小

学和初中是连在一起的。

九月份很快到来，妈妈没有来，顾以萨自己拉着弟弟去报名，去找老师，找教室。

顾以拉明显很兴奋，他以前就很羡慕邻居可以去上学，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到学校读书。

顾以萨也很高兴，弟弟的教室和自己的就隔着一个操场，以后上学时也能看到弟弟了。

顾以拉上学后，他们每天一起起床，一起去街边吃早饭，然后一起去到学校里。放学后他们一起离开，一起去菜市场，然

后一起回家。

这种日子，他们很喜欢。

如是过了两个月，某天顾以萨值日，往常弟弟是要一起等着的，但值到一半老师忽然进来，说要他值完后去办公室一会儿

。顾以萨看着弟弟，决定让他先走。

“以拉，你先一个人走，不要去买菜了，直接回家吧。”

顾以拉看着哥哥，想说自己不怕等，但看哥哥坚持的样子，便点头应下了。

家离学校不算远，又走了两三个月，顾以萨虽然还是有些担心，但想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就只有让弟弟先走

。

那天他们考试，老师让顾以萨留下来便是让他帮着整理卷子。这个沉默寡言又学习优秀的学生，老师很喜欢。

不由拖了好久，顾以萨离开时，路灯都亮起来了。谢绝了要送他回家的老师，顾以萨开始在路上飞奔。

这么晚了，弟弟一个人在家，不知道会不会害怕，会不会饿。

喘息着推开门，却意外的没有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

顾以萨心里一紧，难道他还没有回家？顾以萨扭头就想回去找，但又命令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过去打开卧室的门，没有。

厨房，没有。卫生间，没有。

顾以萨开始有些慌了，如果弟弟真的没有回来，那怎么办？自己该怎么办？

他不死心，又在房间里四处找。弟弟身子很小，或许他是躲在什么地方自己没看见呢？

找了一圈发现还是没有后，顾以萨几乎想哭。他把弟弟弄丢了，把唯一可以陪自己的人弄丢了。他甚至想到了报警。

手在电话上抖了抖，忽然猛地起身，几步跑到阳台处，颤手推开了门。

一个小小的身影蜷曲在阳台的玻璃处，低着头睡着了。

顾以萨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过去，蹲下身子。那个小孩抱着腿，微垂着头，一动不动。

顾以萨抬起手想推他一下，却发现自己的手还是抖的。

“以拉，以拉……”

那个小身子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睁开了眼，抬起头看他。

“哥哥，你回来了？我等着等着不知怎么睡着了。”

顾以萨看着还有些惺忪的顾以拉，猛地将他抱在怀里。

我以为你丢了，以为你也不要我了……

顾以萨几乎有些想哽咽，但是他只是紧紧抱住怀里的人，没有言语。

第四章：你记住你有哥哥

日子像流水一样往前淌，过去的过去了，未来的正在慢慢到来。

已经入冬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顾以萨紧紧了领口，转头向对面看去。

隔着一个不大的操场，另一座教学楼就在那里。当初算的没错，从自己的教室果然能看到弟弟的教室。那时自己还专门找

老师调了位子，坐到了窗口边。也向弟弟老师说他肺不太好，让弟弟也坐到了窗边。不过这个事情，那个小小的孩子一直

不知道。

他看着那栋教学楼里，那个在窗口趴伏着的小小身影，不禁嘴角翘了起来。这才刚下课啊，他怎么就趴在桌子上要睡了？

这么冷的天，感冒了怎么办？

正在担心着，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扭头一看，是自己的后座。那是一个很开朗的男生，但顾以萨觉得他有些过于聒噪

了。

“你在看什么？”他勾着头去看顾以萨看的地方。

“没什么。”顾以萨将头转了过来。

“没什么你看那么入神？”男生还是好奇。

“曹明，这个题怎么做？”身边忽然传来一个女声。

是自己的同桌。当时他要求调位时，就是这个女生把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这个女生还好一点，不吵。这时她正拿着习题

问后面那位男生，那个男生挠了下头，然后有点不情愿的将目光从窗口调回，开始讲解起来。

顾以萨抬头看了一下，正好看见那个女生冲自己笑了笑。顾以萨提了下嘴角，不过动作却并没有做出来，然后他低下头，

开始看书。

这天顾以萨习惯性的转头去看窗外，可刚一转过头却倏地站了起来，然后拉开椅子迅速跑了出去。身后传来那个男生的询

问声，可顾以萨已经听不到了。

就在刚才转头时，他居然看见几个小学生正在围着弟弟打，周围的小孩看着，没有一个上前。

完全不能忍受！自己那么宝贝的东西，别人凭什么碰？

气喘吁吁来到小学教学楼时，那场打斗还在进行。远远的，便能听到声音还稚嫩、但叫嚣声却不低的话语。

“小乡巴佬，让你带的钱呢？”

“喂！问你话呢！你是哑巴吗？”

“哈哈，他平时都不说话，可能就是哑巴吧！”

顾以萨“碰”的一声将门拉开，冲过去就将那几个小学生打倒在地！周围的学生“呼啦”一下全撤开了，惊恐的看着眼前

这个愤怒的初中生。

顾以萨已经初二了，虽然很瘦但个子却已经在拔高。那时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要比被他打的小学生至少大五岁。

已经有小孩在哭了，有些机灵点的，跑出去去叫老师。

顾以萨没有管这些，他上前两步将顾以拉从地上拉起，然后看见弟弟的额头已经有些破了，将流海撩开，赫然发现那里已

经有旧痕。

顾以拉被拉起来，一直低着头没有动。顾以萨嚅动了下唇，终究没有把要问的话问出来，只是伸手轻轻碰了下那个伤口，

轻轻说了一句：“疼吗？”

顾以拉迅速抬起头，眼睛里霎时充满泪水。他撇了撇嘴，将眼里含着的水迹尽力咽下去，才勉强开口：“不疼。”

这时他们的老师终于姗姗来迟，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一进门就拉住了顾以萨，语气严厉。

“你怎么能打小学生？你知道你可是初中生！”

顾以萨拉着弟弟抬起头看着这位老师：“你的意思是是小学生就可以打小学生了？”说着低头看向顾以拉，“弟弟，去再

打那几个人几下。”

“你敢顶嘴？！”那个老师瞬间火了，“你是几年级哪个班的学生？我要告诉你们老师！”

“去告吧。我正好要去告诉校长你纵容自己班学生进行勒索，并组织学生群殴其他同学。”顾以萨看着老师，反唇相讥。

别的事情他都可以不在乎，但是敢欺负自己的弟弟就是不行！

“你……你！”那个老师有一瞬间的语结，她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初中生居然这么牙尖嘴利，“好，你去告！我倒要看看你

怎么告！打电话去先去把你家长叫来！”

顾以萨看了这老师一眼，拉着弟弟就想离开。

“老师……”忽然旁边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来，“是他们先打顾以拉的。”

老师和顾以萨同时扭头，见是个个子不高面相清秀的小男孩。

那老师见他这么说脸有一瞬间的扭曲：“樊浩然，他们顶撞老师是他们犯错了。”说着抬头看向大家，“同学们先自己学

习，老师把这件事处理一下就来。”说完带着顾以萨他们向教务处走去。

那几个被顾以萨打倒的小学生见老师走了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

“哼，敢打我，我要告诉我爸让你们好看！”

“放心，张老师经常去我家，她会替我们报仇的！”

几个小孩擦了擦脸，凑到一起不知道又开始说什么。剩下的学生怯怯的看了他们几眼，都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位上。那个直

言的樊浩然，看着门口看了一会儿，也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这场打斗出现的快，结束的更快。

顾以萨看着弟弟破了的额头，没有功夫同那个老师缠，只是将爸爸的电话告诉了教务处主任。

以前是自己要求，不想去太远的地方上学，于是就选择了这个最近的。爸爸妈妈也没有说什么，所以学校一直不知道他就

是市长的儿子。后来那个老师被开除了，据说是责任心不强，兼收学生家长贿赂。而那几个打架的同学，也被调了班。

当晚顾以萨抱着弟弟，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顾以拉忍不住开了口。

“哥哥，以后……再也不会了。”他仰着头看顾以萨。他喜欢这个姿势，哥哥抱着他，他仰着头看哥哥，这样能看清哥哥

每一个表情。下午被打时，自己像以前、像往常一样蹲下来任他们打。他知道，他们打一会儿就会走的。而自己，不想给

哥哥添麻烦。只有哥哥照顾自己，太累了。哥哥其实也还只是个孩子。

顾以萨没有说话。他在生气，生气为什么这么大的事他却不告诉自己。

“哥哥，”顾以拉往上欠了点身，然后伸开双手抱着他，“以后真的不会了，你不要生气。以后什么我都会告诉哥哥。”

顾以萨吸了口气，却又无奈的暗吐了出来。这个小孩子，不言不语，却最能看透自己的心。顾以萨紧了紧手臂。

“你记住，你有一个哥哥。”

第五章：学画的初衷

第二天顾以萨一坐到座位上，曹明就凑了上来。

“不错啊。”他嘻嘻笑着，“连小学生都打了。”

顾以萨抬头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曹明一看顾以萨脸冷了下来，连忙解释：“你别担心，这事除了我和宋瑶没人看到。看来是学校想把这件事压下来。”

顾以萨心里冷哼了一声，市长大人亲自给校长打的电话，他能不想办法给压下么？

“不过，”曹明皱着眉说，“他们是小学生，教训一下就行了，你怎么过去就打呢？”

顾以萨心里动了一下，依然没有接话。

“他打自然有他的原因。”一个女声在曹明身边响起，“以为人家是像你一样冲动的人吗？”说着女生用书包推了曹明两

下，“起来起来，上课了。”

“哎哎别推啦！宋瑶你个暴力女！”

宋瑶将作业拿出来递给课代表，间隙中看了同桌一眼，那个沉默的男生一直沉默着，没有半点表情。

＊＊＊

樊浩然以为今天那个小个子同学不来了，没想到走进教室，他却正在座位上坐着。

“你没事吧？”樊浩然过去说。

那个小个子看了看樊浩然，轻轻摇了下头又把头低下了。

樊浩然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手捏着衣角揉了两揉：“那，昨天那个是你哥哥吗？”

顾以拉一下抬起了头，看了樊浩然片刻，说：“他是我哥哥。”

“他可真厉害。”樊浩然笑了一下，然后就愣住了。因为他看到那个经常低着头从不说什么话的顾以拉竟然笑了一下。

“他的很厉害，我哥哥。”

新来的老师知道她被调到这个重点班的原因，所以她来的第一天，就是将樊浩然调位，做那个自己永远也不要惹的学生的

同桌。

＊＊＊

转眼叶落尽，飞雪换严冬。

顾以萨给弟弟戴上口罩，又戴上白绒的帽子，最后再围一层围巾，这才拉着他往学校走。

“哥哥，”顾以拉仰着头，“你不冷吗？”哥哥给他戴了这么多东西，自己却只是围着一条围巾而已。

顾以萨摇了下头：“你冷吗？”

“当然不冷。”都戴了这么多东西，怎么可能会冷？

“你不冷哥哥也不冷。”

顾以拉将抬着的头低下了，但只一瞬，又快速抬了起来。冬天的天空好像永远都是冷灰色，淡淡的透着寒气，只有仰起头

看见哥哥，才会觉得温暖。其实哥哥不知道，不用戴这么多东西的，只要他牵着自己的手，那便不会冷了。

到操场分手时，顾以拉看着哥哥远去的背影半天没有动，嘴张了又张，最后却只是将那个称谓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也将自

己想要提出的要求咽了下去。

如果没有来这里，如果没有遇见哥哥，如果没有他照顾自己，那自己是不是依然还是那个任人打骂任人忽视的小孩呢？

轻笑了一下，幸好，没有如果……

顾以萨这几天心情都有点不好，他知道，那个小孩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他看得出他每次的欲言又止，但是他不想问，

他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那个小孩来自己家已经大半年了。这大半年，可以说是自己最开心的日子。每一天，家里都有人陪着自己，每一顿饭，都

有人和自己一起吃。虽然只有两个人，但已足够。两个人，便是自己的世界，自己的家。现在甚至爸妈回来，都会有他们

是多余的感觉。

而那个曾经小小的孩子，也开始长大。以前直到腰间的小孩，现在都快到自己的胸膛了。人也变得开朗一些了。虽然话还

是不多，但已经会说出自己的好恶。

顾以萨看着隔着一个操场坐在对面教学楼窗口的那个身影，嘴角微微翘了一下，随即又垂了下来。他想要什么呢？难道对

自己也不能说么？

晚上两人都写完作业，顾以拉开始将不同的书本放在各自的书包，而顾以萨则去倒洗脚水。

顾以拉已经长个儿了，但脚依旧还是小小的，不胖，五个小脚趾头却很水盈。顾以萨蹲着轻轻揉捏那双脚来活血，书上说

晚上用热水洗脚好，尤其是在冬天。

顾以拉看着哥哥柔顺的头发，伸出手住了一下，还是轻轻摸了上去。顾以萨一顿，继续揉着手中的脚。

洗好擦干净让弟弟先躺到被窝里，自己趁着水胡乱洗了一下就端着盆出去了。

顾以拉看着门的方向，眼几乎不眨，耳朵也用心的听着走路声倒水声关门时，直到哥哥再次走进来。

顾以萨脱了衣服上床，没有像往常一样靠着床头看会儿书，而是直接关了灯钻到了被子里。

暖气将房间温的像春天一样，但顾以萨一进被子还是习惯性的先将顾以拉捞到怀里。让那个小小的头颅靠在自己胳膊上，

另一只手伸出被子给他掖了掖，回来后便搂到那个细小的腰上。

顾以拉将头往他肩窝上埋了埋，然后不动了。

顾以萨也不动，他在等那个小孩自己开口。

两人静静搂了一会儿，顾以拉最先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