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何人才能下得了如此狠心?”别过头的柳少清自言自语道,虽然死者与他并无血缘关系,也非熟人,但是在他管
辖的地方出了如此残忍的杀人事件,怎能不让他这位父母官不难受?
听了这话,一直在哭泣的中年村妇忍住哭声,却不停的抽泣着,“大人,民妇王李氏,是死者的妻子,您一定要替民妇抓
回真凶,让民妇的相公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阿爹,阿爹说带我去抓蝈蝈的,呜呜……我不要蝈蝈了,我要阿爹。”黑发小童哭得双眼红肿,要不是村妇拉着他,他
早扑在尸体身上。
柳少清哀叹连连道:“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我一定早日把凶手早日缉拿归案。”
蹲在地上的仵作盖上白布站了起来,柳少清急忙道:“有何发现,快快道来。”
“禀告大人,死者死于昨晚三更,并无打斗痕迹,全身上下只有一处伤痕,也是致命所在,至于死因……”仵作停顿下来
,当着死者家属的面,他接下来的言论似乎过于残忍。
仵作向柳少清投去探寻的目光,晏九重却在此时接过他的话道:“直接被人挖心致死。”
堂上众人全都惊愕的嘴不能闭,在中年村妇和黑发小童更加凄惨的哭声中才回过神来。
“何等的深仇大恨才能让凶手如此凶残。”柳少清一时词穷,空有满腔的气愤,却骂不出一个字来。
村妇抹了抹眼泪,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能有什么仇人,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乡下人,平日里就靠种田为生。偶尔我相
公砍些柴,挑上担子赶集去卖。我家相公可是个老实人,不爱说话,卖完了就回来,从来不跟别人多罗嗦。我就是弄不明
白,他怎么会被人害死,还死得这么残。相公啊,你这么一走,丢下我们娘俩今后如何是好?”
说了几句又开始哭,奈何柳少清怎么安慰都没用,阿大端来椅子让悲痛欲绝的母子俩坐着歇息。
默默不语的晏九重又一次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只露出伤口的部分便停下,埋着头仔细观察。
柳少清眉头蹙起,疑问道:“会不会是妖怪作祟?”
“有可能。”阿大应和道,“这般手段不像是人为。”
“这……”中年村妇想了想,“我在此地住了三十多年,从来没听说过有妖怪呀。”
“不是妖怪所为。”一直沉默的晏九重突然开口道,“从伤口的大小、形状以及伤痕来看不是妖怪能弄出来的,也非利器
所为,应该是被人空手掏出。”
晏九重从尸体上捏起一块很小的白色东西放心手帕里递给柳少清,柳少清仔细辨认一番,惊呼道:“指甲!这是一截指甲
!”
“没错,应该是插进胸口时断裂留下来的。”
柳少清包好证物让阿大放好,转身向村妇问道:“你好好想想,死者生前到底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村妇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努力回想,黑发小童扯了扯村妇的衣角道:“上次不是有人把阿爹打伤了么,会不会是他?”
“对!大人,有一次赶集,我家相公的柴禾很快便卖完了,东村开柴禾店的张富贵家却无人去买,他非说是我家相公故意
便宜卖柴,抢走了他的生意,便趁夜黑之际,找人暴打了我家相公一顿,害得相公好几天都下不了床,还曾经恐吓过我们
,如果再卖,一定让相公不得好死。”村妇放下孩子,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请大人一定要抓回真凶,提民妇做主!”
柳少清扶起中年村妇道:“你先起来,我这就差人带张富贵回来审问。”
一炷香后,阿大押回张富贵。
张富贵跪在地上只喊冤,“大人明鉴啊,小人没过杀人啊。”
柳少清坐在堂上,赵师爷在左,晏九重在右,“张富贵,本官问你,昨夜三更你在何处?”
“禀大人,小的昨天去吃花酒了,不信可以问春香楼的老鸨。”
春香楼老鸨随后也被带到,证明张富贵的确昨晚去了她那里,并且有很多嫖客都见过他。这样一来,张富贵便有了不在场
证明,同时案件也没了头绪。
中年村妇压紧牙关,怒视张富贵,恨不能把他生疼活剥,虽然大人说他不是凶手,但也曾经害过她相公。
柳少清头痛的按压着太阳穴道:“王李氏,你先带尸体回去早日入土为安。张富贵在家等候宣传。”
唯一有杀人动机的人也被证明清白,柳少清遇上了大难题,只能先退堂,随后再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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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退堂之后,柳少清派阿二和阿三帮王李氏抬尸体回家,快要出衙门时,眼尖的柳少清发现尸体穿着的鞋底较为干净,便问
道:“死者上山砍柴,为何鞋底却没有沾上泥土?”
王李氏道:“相公彻夜未归,今早我与儿子打算上山寻人,在山脚就发现了相公的尸体,想是还未上山就已经遇害了。”
“那为何你鞋子脏的鞋面都是泥土,但你的儿子却没有?”柳少清质疑道,“你是否有所隐瞒?”
“民妇不敢。”王李氏跪下,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柳少清,最后道,“看到相公尸体的时候民妇太过悲痛,没
有注意到一边的水坑,不小心踩了进去,干了后便留下这些泥土了。”
近日并无雨水天,露水在重也不至于会形成水坑。起初柳少清怀疑王李氏说谎,杀死自己的相公,但真的如此,她大可以
毁尸灭迹,何必报官多此一举呢?
这起挖心杀人案疑点重重,为何死者会是一个老实的乡下人?为何非要用挖人心肝这等残忍手法?被挖出来的心又被凶手
丢至何处?嫌疑人张富贵来时柳少清便看过他的指甲,并无缺少或是断裂,如果是买凶杀人也要证据。如果不是他,那么
凶手还可能是谁?
柳少清的脑袋乱成一团,挥挥手让他们都走吧。
待死者亲属、嫌疑人已经看热闹的村民散开,堂上只剩下柳少清、赵师爷、晏九重,以及阿大、阿四、阿五和阿六。
阿大兼任四方镇的捕快头头,他向柳少清问道:“大人可有头绪?可有什么事安排我们去做。”
“毫无头绪啊,这也算是自我到四方镇以来出得最大的案子了,我一定要早日破案!”柳少清侧脸微抬,询问站立在一旁
的赵师爷,“赵师爷,以往你在别处做师爷时,可曾遇到过类似案件?”
“好像不曾遇过。”赵师爷又道,“不过我屋里有很多记载历朝历代稀奇古怪的案件的典籍,大人容我回去查一查。”
“可以。”柳少清点头同意,问站在另一边的晏九重,“晏九重,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没有,不过目前张富贵是唯一与本案有关的嫌疑人,如果真是他买凶杀人应该会留下证据,何不派人去盯梢他。”
“聪明!”柳少清眉头一挑,顿时来了精神,“还是晏九重你聪明啊,阿大、阿四!”
“在!”
“你们去张富贵家门前盯梢,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速速回来禀报。”
“遵命。”阿大和阿四从厨房带了些干粮后火速离开。
阿五、阿六上前询问道:“大人,那我们呢?他们两人恐怕不够吧,一人守前门、一人守后门,再回来禀告,必然会有一
个门无人盯梢,万一张富贵发现了我们,故意使了调虎离山计呢?”
“此话有理,不过你们俩我另有安排,盯梢之事我派别人去。”
“衙门中还有别的人手?”阿五忍不住发问,他在四方镇跟了柳少清数年,除了六个衙役一个师爷,他还不知道衙门里还
有后备衙役呢。
“你们忘了前段时间才来的柳小全了?”柳少清差阿六去后堂把柳小全叫出来,继续跟阿五说道,“等阿六出来,你跟他
一起上街,问问有人认识死者么,或是死者生前是否跟人起过争执,我怕死者起了争执并没有告诉过他妻子,我不想错过
可以破案的蛛丝马迹。”
“知道了,大人。”阿五话音刚落,阿六一个人从后堂出来。
“柳小全呢?”柳少清问道。
“禀大人,不见了,我找了好几遍都不见人,他屋里没人,也不在茅房。”
“算了,到吃饭的时辰他自然回出来。”柳少清对柳小全还是蛮了解的嘛,“你先跟阿五出去办案,具体的事我已经告诉
过他了,你问他便可。”
最后,堂上只身晏九重跟柳少清两个人。
柳少清取下乌纱帽抱在怀里,理了理头发自然自语:“这个柳小全跑哪里去了,平时在人眼皮子地上想不看都不行,需要
他的时候竟然玩起了失踪。”
“我早上见他趴在草丛中。”晏九重补充道,“是原形。”
“啊?那我倒要去看看,我还没见过他变成狗的模样呢,他身上的毛发是什么颜色?”柳少清说着就往后堂走去,“那狗
儿长得好玩么?要长得可爱我倒是考虑考虑把他牵出去遛一遛。”
“他是只瘸腿狗。”晏九重好心提醒,也同时把一盆冷水倒扣在柳少清头上。
“啊,我都忘了这茬事儿。”柳少清言语间透出失望,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在草丛中找柳小全的兴致,可找了半天仍旧无果
,只能摸到厨房先填饱肚子再说。
厨房里石虎对着灶台发呆,灶台下的柴火都快要烧灭了,柳少清拍了下他的后背道:“阿虎,烧饭你也能走神啊!”
“没,我在想晚上做什么菜。”
“你还是先把中午的给解决了再说。”柳少清夹了一筷子灶台上唯一的一道炒青菜,边嚼边道,“马上就到快晌午了,怎
么才做好一道菜?我这衙门不至于穷到连菜都吃不起吧,还是衙门今天有了案件,老爷我找不出真凶,你便惩罚我,不给
我做饭?”
“我可不敢。”石虎添了些柴,灶台下立即发出柴火烧的劈里啪啦响声,“早上起迟了而已,老爷要是饿了就先吃饭。”
“就一个菜?你也太虐待我了吧。”话虽这般说,柳少清还是厚脸皮的接过石虎递来的两碗白花花的米饭,一碗留给自己
,另一碗递给了晏九重。
“柳小全呢?平时他总爱往你这儿跑的,怎么今天不见人了?”柳少清吃不下青菜,妄想把筷子伸进锅里夹肉吃。
不等石虎打开他的筷子,晏九重就中途拦下了他。
柳少清怒目而视,晏九重道:“生肉,吃了闹肚子。”
轻飘飘的一句话,丢进心窝里,泛起圈圈涟漪,柳少清收回怒目换上笑眼,扒了一口白饭。
石虎被柳少清的话激得连炒菜的手顿了一下,只是瞬间,又接着炒菜翻菜,“不知道,大概出去玩了吧。”
今早他好像把小瘸腿狗吓惨了,早上没有帮他劈柴,这回儿到了饭点也不回来。石虎望向窗外劈柴的空地,柳小全夹着尾
巴逃走的场景浮现在眼前。
唉……怎么就起了反应?那狗哪里有诱惑到自己的地方?又呆又好吃又瘸腿,怎配得上我石虎这一只山中之王?
殊不知,他这山中之王也只有给柳少清做饭的命!所以呀,他跟柳小全就是那天生的一对,一个爱吃,另一个会做;一个
是呆子,另一个喜欢欺负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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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虎做好最后一道菜时,正巧柳少清也吞下最后一口白米饭。
柳少清放下空碗,拿着筷子夹菜吃,还口齿不清的骚扰石虎,让他去守张富贵家的后门。
石虎只知晓有人来报案,具体的事项并不清楚。他一直负责厨房这一块,别的事从不多问。不过柳少清让他做事,他能做
到的基本全部照办,可今天不行。
不论柳少清说了多少遍,烦了他多久,石虎咬死了答案,怎么都不答应,他要在厨房等柳小全回来。
柳少清说得口干舌燥,端起汤一口饮尽。他气得咬牙切齿道:“你不去,这个月休想拿到俸禄!”
“不拿就不拿,那几个钱我也不在乎。”石虎被他烦的受不了,一句话顶了回去。
“你!”柳少清气急反倒笑了起来,“好啊好啊。”
这时吃完饭的晏九重幽幽开口道:“他不愿意,我去便是。”
“不行,我跟你一同前往。”柳少清指着石虎的鼻子命令道,“你不去可以,不过你要负责送饭。”
石虎点头应承下来,至于去不去送,全凭柳小全何时出现而定。
柳少清摩拳擦掌一番,带了好些个种类的水果、瓜子和蜜饯。
晏九重看着桌上不小的行囊,忍不住说:“我们是去盯梢,不是去郊游。”
“饿了你就盯不下去了,到时候无聊了你自然会佩服起我的预见性。”柳少清系紧封口,从柜子里找出一个竹筒,灌了些
水进去,“晏九重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也装一袋吧。”
“不用。”
“这可是你说的,虽然我这里有很多吃的,能带你吃一些,但绝对撑不到后半夜的,到时候你问我要我都不给,即使你是
我媳妇儿也没门。”
“不会。”晏九重冷冷的脸看不出表情。
柳少清捏了一下,他早想这么做了,晏九重任由他捏,不做反抗。
柳少清龇着牙笑,“媳妇儿,你这张脸长得真不赖,来,给爷笑一个。”
晏九重不理会柳少清的玩笑话,依旧面无表情的看他。
“要不爷给你笑一个?”不等晏九重回答,柳少清便咧开了嘴,“怎么样,爷笑得好看不?”
晏九重含颌,“好看。”
“嗯,这个媳妇儿真不错,走,媳妇儿,我们办正事去。”柳少清勾起行囊丢给晏九重,自己提着竹筒出了屋子,“媳妇
儿跟好了,走丢了,爷我还得去找你。”
一声声“媳妇儿”晏九重并不在意,寸步不离的跟在柳少清身后,即便是他刚才看到柳小全贴着墙角爬向厨房,也没有停
下脚步。
柳小全半个身在狗洞里,半个身子用草盖上,他花了大把大把的时间去想,仍旧是想不通,直到肚子饿到不行,头晕眼花
的他才从狗洞里爬出,艰难的爬向厨房。
石虎站在厨房里食不知味的嚼着嘴里的东西,门口传来微弱的敲门声。
门又没关,还敲门做什么。石虎头都不回,没好气的说道:“想进来就进来,别整那些体面的。”
“阿虎大哥,你能不能帮帮我。”柳小全虚弱无力的声音从后下方飘上来,“我、我爬不动了。”
柳小全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那小小的头颅敲得高高的,两眼可怜兮兮的看着石虎。
石虎心中一痛,抱起地上的柳小全,紧紧的贴在胸口,带他进入厨房。
才半天不见,柳小全怎么变得虚弱,嘴巴干了,耳朵耷拉着,肚子不时的发出咕咕声,无精打采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抹眼泪
。
如果早上他不压着他,不用下体蹭他,柳小全也不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