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断脐带,用最后的力气将绒毛大氅给孩子裹紧,洛承影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身下的血毫不吝惜的往外涌,似乎想要流
失掉他最后的一点生命力。洛承影心中也有数,自己这样子不知道能不能活着撑到有人来救他,蘸着身边的血水,扯下自
己身上的一块布,写下最后的血书。
商馆井水有毒,解药在孩子襁褓之中。
歪歪斜斜的字体,昭示着他此刻已是强弩之末的身体。将大哭的孩子紧紧抱在胸前,洛承影产后极其虚弱的身体,仅穿着
上身薄薄的单衣,倒在荒无人烟的冰天雪地里,睡了过去。
他还带着淡淡的笑容,至少,孩子平安。
此刻的他,感觉不到痛,感觉不到冷,仿佛回到昨天跟清商打雪仗的时候一样,那么快乐,那么无忧无虑。
清商,清商……我好想,再见你一面……
三十二 以血换血
清商在太阳偏西的时候才回到帝京商馆,刚处理完了手上的一切,第一时间就去房间找洛承影。洛承影不在,这并不代表
什么,可当他看到桌子上用镇纸压着的那张字条时,仿佛天都塌了下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洛承影现在……会不会有危
险……
不敢多想,清商立刻去通知了各位护法。这个时侯,他保持了让人难以想象的冷静,毕竟,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去救洛承影
,胜算实在太小。随后,整个帝京商馆都被震动了,几乎倾巢而出。而清商也多了一个心眼,让楚云跟着一同前往。这个
时侯,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洛承影的性命,所以,他必须暂时放开一切的担心和焦虑,他必须谨慎的以策万全。
众人策马奔至城郊南山的竹林,一进竹林,似乎人人都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强烈的血腥味。一个非常不好的念头进入清商
的脑海,他不由得将手中的缰绳抓得更紧一点儿,行动再快一点儿。竹林并不是太大,这么多人地毯式的搜索,再加上越
来越清晰的婴儿的啼哭声,只要寻声而去,很容易就找得到。清商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抓在别人手里,越抓越紧。
他先是发现了南翼仁的尸体,然后,顺着越来越多的血迹,一路找到了洛承影。
承影……
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孩子的啼哭那样响亮,可是旁边的洛承影却没有一点儿生气。如果不是落在他身上的雪还会
化,他真的会以为……洛承影就这样默默的离开了自己。鲜血、狼藉一片的下身,整个人在雪地里已经被冻得青紫。清商
已经心痛的说不出话来,走上去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把他裹紧,心疼的将人抱在怀里,一同赶来的人都停在那儿默默的看
着,似乎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能明白,清商与洛承影之间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
然而此时,却不应是看好戏的时候。楚云冲过去,孩子哭声响亮,看来没什么问题,将他交给随行的人抱着,再来检查洛
承影,内伤、产后血崩、产后身体受寒……也亏了这人是洛承影,才能撑着一口气到现在,否则,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快带教主回去。”此时不宜多说,楚云在检查时发现了洛承影身上的血书,清商似乎还没看见。知道了大概,他将血书
放在怀里,吩咐清商一句。说实话,即使是他,现在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来治洛承影。而清商竟让人没想到的变得异常
冷静,没有哭喊,没有惊慌失措,只是眼中似乎含着若隐若现的泪水。抱起洛承影上马,将他紧紧地扣在怀里,一抽马鞭
,一骑绝尘。
然而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此时的清商,已经心痛到了极致。
回到商馆,楚云给洛承影清理了身子,也想办法止了血。可是洛承影之前身体受创,失血过多,究竟能不能恢复,他不知
道。这种情况若是落在一般产妇身上,恐怕就是回天乏术了。
清商看着床上的洛承影跟刚刚在雪地里没什么区别,楚云又一直愣着,之前强撑着的冷静终于是保持不下来了,“他什么
时候会醒?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楚云愣了愣,最后低下头,淡淡的吐出了四个字,“我不知道。”眼下,他确实是束手无策。
“你说什么?”清商仿佛没听清似的,然后猛地揪住楚云的衣领,声音提高了好几倍,怒气冲冲,“你不知道?!!你是
大夫你居然不知道!”接着,清商气急败坏的一甩手,将楚云摔倒在地,“你不治他……你不治他我自己治!”来到床前
,清商将洛承影抱起来,几乎是有些疯疯癫癫的自言自语着,“承影……别怕……他们都不管你了,没关系,还有我,我
不会让你有事的……”
门外还站着一大批担心洛承影安危的人,突然看见清商抱着洛承影走出来,都吓了一跳。而楚云这时候,已经被清商突如
其来的举动弄得愣在当场。
洛龙渊走到显然已经失去理智的清商身边,拽住他的胳膊,“清商你干什么?赶快放下教主!”
“让开……你们全都让开!我不会让你们伤害他的!”清商很是小心的将洛承影圈在怀里,想要挤出众人的包围。众人纷
纷开口劝他,而此时的他,确实像发了疯似的,谁都不理,也听不进去任何劝阻。大家一时面面相觑,清商带着洛承影到
底想干什么?不会就这样……真的疯了吧……
“清商!”屋里猛地一声吼,楚云站起来,“如果你不想让教主死的话,就立刻给我站住!”
清商仿佛被这句话喊醒了一般,突然停住,眼中也带上了几分清明,微微回过头,“你说什么?”
“我有办法救他,你抱教主进来。”楚云坚定的说着,让人不得不相信。而这,也是清商如今唯一的依靠了。
乖乖的把洛承影又放回了床上,清商急切的拉住楚云的胳膊,“你有什么方法救他?”
“我刚刚想到,教主既然是失血过多,那如今可用的,只有以血补血之法,将他人的血灌入教主体内,这样应该会有救。
”
“以血补血……”清商目光一闪,接着立刻拉开自己的袖子,“抽我的血!只要他没事,抽多少都行!快点儿!抽我的血
!”
楚云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你的血恐怕不行。”
“为什么?”
“你与教主并无血缘关系,你二人鲜血不能融合,输给教主也是白输。”
“那……”清商想了想,“血缘关系……那岂不是?”
他看看楚云,只见楚云点了点头,看来,他们俩想到的是同一个人。“只要你同意,我就可以用教主刚刚产下的那婴孩的
血救教主一命,不过,需要的血量很大,所以……”
清商愣了一愣,他们的孩子出生还不满一天,又是洛承影九死一生才产下的。那么小的一个婴孩儿,如果抽了他的血,必
定是没什么活路了,试问他作为一个父亲,怎么能舍得?可是不这么做,洛承影又会死……
清商犹豫过后,攥了攥拳头,连声音都没了气力,“好……就用他的血,只要……只要承影能活着……”
“等等!”楚云正准备点头,只见房门被人推开,“难道你们都忘了我吗?”
二人回头看去,站在门口的人,正是洛岩。
“我是爹爹的长子,如今要以血换血,我才是最合适的人选。”说着,洛岩走到床边,自信的看着二人,“我有内功护体
,不会有性命危险。你们想想,爹爹宁死也要生下幼弟,倘若醒来之后发现弟弟竟为救他而早夭,爹爹又将情何以堪?”
洛岩的目光闪了闪,看向清商,“爹,你说孩儿说得对吗?”
清商浑身一颤,看着洛岩还带着些稚气的小脸,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刚刚,他叫自己爹……他终于,认了自己……十多
年来,终于让他等到了这孩子与他相认的一天。
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清商脑中也清明的了许多,看向楚云,“就这么办吧,给承影输血之后,再将我的血换给岩儿。”
“爹……”洛岩完全没想到清商会这么做,有些动容的看着他。
“乖。”清商拍拍他的肩膀,淡淡一笑。
事不宜迟,楚云照清商的意思,先在洛岩的手臂上开了一条口子,足足放出了八碗血灌入洛承影体内,然后又将清商的血
输给洛岩。洛岩和清商只是微微觉得有些头昏,并没其他不妥。找来几位护法用内功加速洛承影体内鲜血的融合,同时治
了他的内伤,再辅以楚云开的各种补血补气的药方,洛承影总算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脸上身上也有了血色。
清商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只要洛承影还活着,他就觉得是上天给他的恩典了。洛承影的情况有了好转,众人纷纷
退散,楚云去准备各种补药,房间内只剩下清商和洛岩。因为洛承影产后受寒严重,为防止以后落下病根,现在给他裹了
两床厚厚的被子,房子里也加了好几个火盆,暖意融融。而直到这个时候,清商才有心思看看自己刚出生的孩子,像之前
的那些孩子一样,很小,很可爱,很容易的就扯动了人心底的那些温柔。此时奶娘刚喂过了奶,孩子正睡得香甜。
清商看看昏迷的洛承影,心中暗暗说道,承影,早点儿醒过来,我们还要一起给孩子取名字。你知道吗,他真的好可爱,
不愧是你我的儿子……
“爹,爹爹什么时候才会醒?”洛岩终究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等得着急了,一脸担忧的问清商。
“放心,他很快就会醒。”清商安慰着儿子,其实他也不知道洛承影究竟何时能醒,他心里也一直惴惴不安。刚刚劝了洛
岩很久让他回房休息,他就是不听,偏要陪着自己留下来。洛岩这孩子确实长大了许多,懂事了许多。清商看着他那双已
经开始打架的眼睛,也不禁心疼起来。洛承影平时虽然对孩子们管教很严,可是孩子们却如此的理解他,爱他,这说明,
洛承影的确是个好父亲。而自己,从今天起,也同样的要做一个好父亲。孩子们是他的责任,是甜蜜的负担,而洛承影也
是一样。不仅如此,洛承影更是他生生世世也不愿分离的人,承载着他所有的幸福。
三十三 我们回家
洛承影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的睁眼,朦胧中只看见面前闪出一大一小的两张脸。清商和洛岩凝视着仿佛有了意识的洛承
影,双双凑过去。
“承影……你醒了吗?”
“爹爹……”
洛承影动了动身子,觉得还是用不上一点儿力气,微微抬了抬手,有些依赖的声音便不由自主的出了口,“清商?”
清商和洛岩父子两个顿时喜上眉梢,把脸凑得更近了。
“承影,你觉得怎么样?”
“爹爹,你好些了吗?”
洛承影缓了缓,意识总算是清明了一些。想起之前发生的事,猛地一惊,努力地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有些困难,“清商,
井水里有毒,解药,解药在……”突然神色又是一变,“宝宝……宝宝呢?清商,宝宝在哪儿?”
面对刚刚醒来就开始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洛承影,清商很是心疼的握住他的手,“放心,我们都已经服了解药,没事了…
…宝宝也很好,奶娘带着呢。现在唯一不好的人,就是你,知不知道?”
“是啊爹爹,你一定要快点儿好起来,那天看到你伤成那样,爹真的要急疯了……”
洛承影一愣,看着面前和乐融融的两个人,心下明白,一时间也倍感安慰,或者,自己受的伤,值得了。“清商,我想看
看孩子。”
“嗯。”清商正准备点头,只见洛岩猛地跳起来,“爹爹我去抱!”
洛岩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走了以后,房间里只剩下似是久别重逢的二人。洛承影撑着身子试图坐起来,却被清商拦住,
“你身上受寒太厉害,乖乖躺着,当心再受了风。”
洛承影无奈的笑笑,他哪有那么虚弱。更何况,现在整间屋子几乎被清商烧成了一个火炉,自己也被捂得浑身是汗。如今
好不容易醒来了想松松筋骨,却还是慑于他的“淫威”,听话的把自己裹在两床加厚的被子里。或者他是该找个时间好好
跟清商谈谈,虽然很喜欢被他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但有时候,却也着实让人头疼。
洛岩很快就把出生没几天的小家伙给抱了进来,单看襁褓倒是挺大,但真正裹在里面的小东西却只有那么一点点,让人忍
不住疼爱。洛承影侧了侧身,看着躺在自己头旁边睡的正香的小儿子,只是笑。自己默默地笑,或者是冲着孩子笑,或者
是对着清商笑。
清商坐在床边,也弯下身子跟他一起逗着孩子。这场景与他梦想中的一摸一样,虽说实现的晚了一些,艰难了一些,但终
究是实现了,没有遗憾了。
“承影,你说我们给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
“你说呢?”洛承影看看清商,反把问题抛给他。
“我不知道,你决定就好。”清商傻傻的笑了笑,其实自从知道洛承影怀了孕之后他就开始想,却始终没想到一个满意的
。
洛承影看看屋外,冬日的艳阳高高挂起,天终于晴了。就像这些日子以来所经历的所有事情一样,终于尘埃落定。他们终
于又可以回到从前,那种平淡而幸福的生活。
“就叫他……雪晴吧。洛雪晴,大雪初晴。他在大雪中出生,在天地初晴之时得到安宁。”而且,晴与情谐音,他也是至
今唯一一个由爱而生的孩子……
“好,听你的,就叫雪晴。”清商点点头,摸摸孩子那白净的小脸,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甚至是生死的较量,他所追求
的幸福,终于来了。
“清商,我想回去。”洛承影喃喃的说着,来到帝京这将近一年的时间,他太累了。他不知道自己当初的目的究竟有没有
达到,但是他明白,这里的腥风血雨勾心斗角,不适合他,而且,他也斗不过那些虎视眈眈的人。虽然这次洛岚圣教大获
全胜,但是在他看来,不过是侥幸的两败俱伤。其实他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但若是还有另外一次选择的
机会,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做出相同的选择。因为,如果这次他没有来,他跟清商,就注定了永远错失彼此。
“好啊,等你养好了身子,我们就回去。”清商握着他的手,简单而坚定的承诺着。毕竟,只有那重山环绕、碧水蓝天的
地方,才是真正属于他们俩的。
直到楚云进来给洛承影送药,洛承影才以逼供的方式得知了自己究竟是怎么样捡回了一条命。这时候,他才发现清商和洛
岩两个人都顶着一对巨大的黑眼圈,一定是很久都没有休息过了。强硬的把他们俩都支回房睡觉之后,洛承影自己也没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