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路可逃 下——天照玉鸾

“夏天，跟着我，只有伤害！而且，现在我心里也许还装不下别人！”

周健轻轻地抱住了楚夏天，他能感觉到怀中的人轻轻地颤抖着。

“哥，我愿意等，等到你心里只能装得下我的那一天！”

六十一.

徐晶失业的事已经成了定局，她成了楚洪波对周健威胁的牺牲品。

这些年来，兴辽油田等一些国有大型企业都在进行体制改革，这些企业基本上冗员高达三分之一以上，但是徐晶心里有数

，怎么改革也轮不到她下岗。兴辽油田效益不错，买断工龄的钱给的不算少，就是从此失去了一份固定的职业。徐晶并没

有要求周健为了她去做什么，她做不到让自己爱的男人，去向别的男人投怀送抱。

就像徐晶自己说的，她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凭借自己的力量，还是可以维持生活的。

徐晶也想过离开兴辽，回奉阳找工作，但是心里对这个小城还是有一些不舍。徐晶整日忙着找合适的工作，周菲雨这些日

子都住在周健这儿，周健的工作也不轻松，虽然楚洪波一直忙于与秦孝文的缠绵，却也没让他好过，带孩子的重任几乎都

压在了楚夏天的身上。

自从那天过后，楚夏天和周健保持着一种暧昧的关系，没有人再提起过那夜的缠绵和楚夏天动情的告白，仿佛什么都没发

生过，但是周健和楚夏天的两人心里都明白，以前的关系是再也回不去了，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日算一日，最后两个人的

关系能走到哪一步，谁也不知道。

“快点把饭吃了，要去幼儿园了！”

周健一边把衣服给女儿套上，一边催促小妮子去吃饭。每天早上，周健都像在经历一场战争，叫楚夏天和周菲雨起床，做

三人份的早饭，帮周菲雨收拾去幼儿园的书本用具，还要提醒楚夏天去接周菲雨放学的时间和晚饭需要的青菜。

“夏天，你还没刷完牙呢？快点啊！”

楚夏天嘴里吐着牙膏沫，从厕所探出一个鸡窝一样的脑袋。

“我瓦上（我马上）！”

周健看他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楚夏天赖床的功夫甚于周菲雨，这一个小小孩，一个大男孩，可真够他受的，这边周菲

雨也吃完了饭，楚夏天穿好衣服，叼着个馒头，拉起周菲雨就要走。

“夏天，有空回家里去看看吧！”

周健拉住楚夏天，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楚夏天愣了愣，把嘴里的馒头拿在手里。

“哥，再说吧！这两天太忙了！”

说完，楚夏天抱起周菲雨，蹬蹬的下楼了。楚夏天不想面对自己的父亲，说不上恨，只是楚洪波这些年来在他心里的高大

父亲形象一瞬间全都崩塌了。楚洪波在楚夏天的心里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所以在感觉到他和周健的暧昧感情后，楚夏天

即使再痛苦，也决定放手。他相信楚洪波有能力让周健幸福，那些是他不能给予周健的。但是，楚夏天万万没有想到，他

那么崇敬的父亲会如此对待他爱着的人。那一刻，楚夏天才知道，楚洪波带给周健的只有痛苦。

距离那天楚夏天目睹楚洪波对周健的暴行，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这一个多星期，楚夏天一直没有回家，即使是在厂里

面，楚夏天也都躲着楚洪波。与其说是不想见自己的父亲，不如说是不敢见，楚夏天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

自己的父亲。

“夏天哥哥！”

周菲雨拉了拉陷入沉思的楚夏天，仰着小脸看他。

“叫叔叔，怎么了？”

楚夏天一直很在意周菲雨对他的称呼，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如此。他希望菲菲叫他夏天叔叔，好像这样，他就能和周健站

在同一条地平线上。

“妈妈答应周末带我去游乐园，可是一直都没带我去！班上的小朋友都去过了，夏天哥哥，你带我去好不好？”

“唉，小坏蛋，就是不叫我叔叔！你叫声叔叔让我听听，我周末就带你去游乐园，怎么样？”

周菲雨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笑得像朵花儿一样。

“夏天叔叔，带菲菲去游乐园好不好啊？”

“好，没问题！么么！”

楚夏天高兴地亲了小妮子一口，把菲菲逗得咯咯直笑。站在阳台上的周健，看着女儿和楚夏天开心的背影，心里落下了一

块大石头。现在他已经对不起太多的人了，他不想再对不起女儿。随着年龄的增长，周健发现自己越来越把女儿当成人生

的一切。为了女儿，他做什么都甘心情愿。

周健来到单位，徐磊在桌子上给他留了张条子，通知他去楚洪波办公室的。周健反复想了想，不希望再有人因为他成为牺

牲品，尤其是徐晶的哥哥徐磊。周健来到了楚洪波的办公室，一开门，浓重的烟味扑鼻而来，周健皱了皱眉头。

“怎么不开灯？”

楚洪波的办公室里拉着厚重的窗帘，没有开灯，即使是白天，仍旧灰暗压抑。

“别开灯！”

周健按在开关上的手顿了顿，楚洪波的声音有些沙哑。周健顺着那声音，在墙角找到了坐在地上的楚洪波。他的身边扔了

一地的易拉罐，满地的烟头和撕碎的文件。

“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被你甩了，你信不信！哈哈！”

周健心里自然不信，他太了解楚洪波的为人了。为了感情的事情，楚洪波绝不会如此颓废，即使是他最爱的人给他出难题

，他也能理智地应对。

周健没有说话，楚洪波知道周健根本不信他是因为失恋而搞成这个样子。

“周健，我被双规了！”

双规？别人也许不是很了解这个词，只知道是当官的犯了事。但是周健是出身高干家庭，他对这些词语分外敏感，当初钟

雪和钟雨的父亲就是先被双规，最后判了死刑的。

“金厂长不是说能搞定吗？再说，秦科长手里的东西不是也没交给他们吗？应该不会有事吧！”

周健为了安慰楚洪波只能这么说，双规并非正式的司法程序，只是一个先于司法程序的对人身自由进行限制的党内措施。

在检察机关没有充分证据的情况下，为防止串供、毁灭证据等情况的发生，由纪委先出面先行采取的措施。但是，周健心

里明白，既然决定采取双规，即使没有充分的证据，那也是锁定目标了。

“金国强，他妈的就是个孙子，称病早就猫起来了，把烂摊子都给了我！秦孝文，秦孝文……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

六十二.

楚洪波拿起手边的啤酒，猛灌了一口，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不停地咳嗽了几下。

“全完了，全他妈的完了！什么厂长，什么地位，全都没有了啊！哈哈！”

楚洪波似笑似哭，周健看得心里犹如刀割。楚洪波从未如此脆弱过，周健想抱紧楚洪波，对他说，就算你什么都没有了，

我还是愿意陪在你身边。但是现在的周健已经没有了这个资格，楚洪波的身边已经有了秦孝文，他自己的身边也有了楚夏

天。

周健平稳了一下情绪，去扶还坐在地上的楚洪波。楚洪波和周健身高差不多，因为喝了酒，身子变得很沉，周健费了九牛

二虎之力才将他扶到办公室的沙发上躺好。楚洪波的手里还拿着易拉罐，摇晃间，啤酒洒了周健一身。周健无暇顾及，把

楚洪波安置好后，脱下外衣来给他盖好。周健站在沙发边上，默默地看着紧皱着眉头的楚洪波。

“洪波，你在办公室呢吗？”

周健听见有人推门进来，反射性地使自己和楚洪波拉开了一些距离。进来的人是秦孝文，他的眼睛里面隐约有些血丝。

“你怎么在这儿？”

秦孝文的声音冷冷的，他看了看躺在沙发上的楚洪波，又看了看站在一旁表情尴尬的周健。

“我是，啊，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谈，正好看见楚厂长在办公室喝多了。”

周健见秦孝文皱着眉盯着楚洪波身上的外套，连忙将衣服拿了起来，穿好，准备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你等一等！”

周健听见秦孝文的话，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是站在那里听秦孝文的羞辱，还是转身离开。

“你爱人下岗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有机会，我会想办法给她重新安排个职位的！”

周健一愣，没有想到秦孝文竟然会提起这件事，而且满是善意。

“多谢了！你和洪波，啊不，楚厂长之间可能有些误会吧！”

周健是一个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人，见秦孝文并无恶意，便想起刚才楚洪波酒醉的呓语。

“我和他之间有太多的误会了，他早晚会明白，我是为了他好！”

周健没再说什么，而是转身离开了。秦孝文提到楚洪波时的柔情让周健如陷深渊一般，他想逃离，有那两个人在的地方，

他几乎无法呼吸。

周健回到了车队，徐磊已经从井上回来了，坐在小板凳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哥，出什么事了？”

周健蹲下身子，凑了过去。徐磊狠抽了几口烟，把烟屁股扔在了地上，思考了一下，缓慢地开口。

“小晶把你俩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嗯！”

周健听了这话，心里凉了一大截。他不知道徐磊知道了多少，也许他就要失去徐磊这个大哥了。周健是独子，从小到大只

有钟雪钟雨姐弟俩是他的朋友。部队里面虽然都是经历过生死的战友，但是周健一方面因为自己的性取向，一方面因为自

己性格的巨大变化，并没有交下什么朋友，反而是在车队，徐磊算是他没有血缘的兄弟。

“我是大老粗，但是我也知道，感情这个事吧，勉强不来！唉！怪只怪你和小晶没这个缘分，你俩不能白头偕老，但是咱

们还是兄弟！”

徐磊又点了一颗烟，拍了拍周健的肩膀。周健只感觉到心里一阵阵地暖流涌出，眼眶一热，差点哭出来。

“哥，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小晶！”

周健的声音开始哽咽，徐磊还是叹了一口气。

“别这么说！这事还是先瞒着咱妈吧，她心脏不好！你俩也算好聚好散！”

“嗯！”

周健的头埋得很低，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报答徐磊徐晶兄妹俩，是他们给了他家一样的温暖，可是他又给了他们什么呢？

徐晶只是很冷静地告诉徐磊她和周健已经没有感情了，并没有把周健是同性恋的事情说出去。这一点，周健心里有数，徐

磊也许连同性恋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更别说接受了。

秦孝文将酩酊大醉的楚洪波弄回了自己家里，帮楚洪波脱去脏衣服，用热毛巾擦了身子，才放心地把他扶到床上睡下。秦

孝文坐在床边，看着已经沉睡的楚洪波，思绪难平。秦孝文知道楚洪波不会轻易地去自首，也不会轻易地把金国强交代出

来，这里面有太多的裙带关系。

秦孝文已经找过了自己当律师的哥哥秦孝武，秦孝武话说得很明白，就世纪园一个案子，楚洪波就够判死刑的了，除非他

愿意交代出幕后的大鱼，争取戴罪立功，没准能判个无期。

秦孝文起身，进了书房，他打开办公桌最下面一个带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那份财务报告。秦孝文知道这份财务报告一

交出去，楚洪波是必死无疑。但是，秦孝文隐隐感觉到，这一切事件的背后，似乎还有一个更大的力量在推动着事态的发

展，也许是一个谁都无法预料的力量。他久久地看着这份文件，他交出去，楚洪波是死，楚洪波自己交出去，楚洪波是活

。

周健去幼儿园接周菲雨，楚夏天买了些菜，又买了几罐啤酒，晃晃悠悠地在楼下等周健父女俩个，准备和他们一起回家。

楚夏天站在夕阳下，将手里的菜放在地上，随手开了一瓶啤酒，大口地喝了起来。这种感觉让他感到满足，即使现在他没

有和周健明确关系，但是他相信，周健一定会被他的坚定和爱所感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楚夏天太过单纯，也正是他的

单纯让他逃离了太多的是非。

楚夏天看见了远处一高一矮两个熟悉的身影，连忙放下易拉罐，站在旁边的石台上，使劲地挥舞着手臂。

“哥，菲菲，我在这儿呢！”

楚夏天的笑容被鲜红的夕阳映得分外生动，仿佛一切都随之失去了颜色。周菲雨挣开周健的手，朝着楚夏天奔了过去，两

个孩子又闹作一团。

周健淡淡地笑了笑，也许，这就是幸福。

六十三.

周菲雨终于熬到了周末，楚夏天也决定履行承诺，带她去兴辽唯一的一个游乐园。小妮子高兴地几乎一晚上没睡，一大早

就蹦起来央着周健给他梳个好看的公主头，还要穿上最喜欢的粉色蕾丝裙子。

周健见女儿高兴，自己也就高兴，仿佛一切烦恼都跑到了九霄云外。周健给周菲雨好好打扮了一番，又嘱咐了楚夏天几句

，这才收拾了一下去上班了。周健还是很想和他们二人一起去游乐场的，无奈兴辽油田减员的危急时刻，不能有一丝懈怠

。周健心里明白，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有靠山的人了，楚洪波不再为了他动用任何关系了。为了避免下岗的危机，周健只

有更加努力的工作。虽然只有二十八岁，周建却时常觉得力不从心，似乎已经没有了生活的奔头，但是女儿的笑容总是让

他重拾力量。徐晶最近也找了一个私人诊所当护士的工作，一切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周健前脚刚走，钟雪后脚就打来了电话找他。

“钟雪姐啊，我哥刚去上班了，有啥事，直接跟我说吧！”

“啊？你就要走了！什么时候，我和我哥去送你啊！”

“呵呵，慧慧必须得跟你回奉阳啊！你俩还挺好的呗？”

“我？我还那样吧！努力呗，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

“我一会带菲菲去游乐场，那个游乐场？你当是奉阳呢？兴辽就这么巴掌大点儿地方，就那么一个游乐场！呵呵！行，你

忙吧！到时候我和我哥一起去送你！嗯嗯，挂了！”

楚夏天挂了电话，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精诚所至真的就能金石为开吗？他自嘲地笑了笑，继续吃早饭。楚夏天吃饱喝足

，又刷好了碗，才高高兴兴的领着小公主一般的周菲雨出了门。他按照周健的嘱咐，没有开车，以免周健担心。

恰逢周末，加上四月好春光，游乐场里面满眼都是穿着花衣服的小孩子和兜售各种小吃杂货的商贩。周菲雨看见眼前的景

象，犹如撒欢的小羊羔，拉着楚夏天满游乐园的飞，看见什么东西都觉得新奇。其实别说是周菲雨，就连楚夏天自己都对

游乐场充满了好奇。楚夏天小的时候，父母都没有时间带他到游乐场，后来，年纪大了，自己也就不想来了。

楚夏天以为自己长大了，便不再对游乐场憧憬了，可是他不明白，他憧憬的不是去游乐场玩了，而是能有一家三口一起开

开心心度过的周末，就和其他小朋友一样的三口之家的周末，但是这个小小的要求，对于楚夏天来说，却比登天还难。

楚夏天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周菲雨，不禁一阵心伤，是不是菲菲从此以后也和自己一样了呢？

“啊，海盗船飞得好高啊！啊！！”

周菲雨高声地叫喊着，兴奋地将双手举过头顶，楚夏天怕她发生意外，连忙把她的手拉下来。

一阵阵头昏目眩，楚夏天才和周菲雨从海盗船上下来，周菲雨什么事情都没有，高兴得不能自已，楚夏天却迷糊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