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羽手一抖,差点把药给洒了,声音也颤着:“繁衣,我从来没有把你看成是男宠。”
“没有吗?”贺纾抬眸,幽幽道:“哦,那就是奴隶吧,呼之则来,弃之如履……”
“你——!”赵羽放下药碗,看到到贺纾消瘦的肩在微微颤抖,忽然心里一痛,低头,颤声道:“繁衣,对不起……我过去没有好好对你,是我的错,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好好补偿你,繁衣……”
贺纾蹙了蹙眉,漠然地道:“让我走罢。”
“你要离开我?”赵羽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不行!我绝不会让你回到赵顼身边!”
“你凭什么留我?”贺纾也生气了,“你胁持朝廷命宫,非法禁锢,已经触犯大宋刑律!”
“嗬嗬——真是当朝宰辅的气派呢,”赵羽一下被激怒,冷讽道,“我倒忘了恭喜你升官了,百官之首的丞相,还兼任一个皇帝少傅。白天参政辅政,晚上还可以继续留在宫里陪读伴驾——”
“职责所在,难道不应该吗?殿下?”贺纾故意巧笑嫣然,眼里却是一抹凄绝。
赵羽一时气结,口不择言,“你不屑当我的男宠,倒心甘情愿当赵顼的——”他及时噤了声,不敢往下说。
贺纾却不依不挠,“当皇上的什么,你说啊——”
“好了,好了,繁衣,当我没有说过。”
贺纾瞪视着他,泪水默默滑落,赵羽接触到他的目光,心底一阵发寒,那目光无怨无怒,只有深不见底的沉痛与绝望。
半晌,缓缓吐出一句:“你走,还是我走?”
赵羽急道:“繁衣,我不走,我不能离开你!”
贺纾点点头,推开他,就要下床去。
赵羽忙按住他,“你这是干嘛?连站都站不稳,还走什么?”
贺纾拨开他的手,“我说了,你不走,那就我走。”
赵羽无奈,“好,我走,我走!你好好躺着,别再动气了。”
贺纾一下子倒回床上,闭上眼睛,似乎疲惫至极。
赵羽只好退出房去,却不敢走远,靠在廊柱上,想到贺纾对自己的恨意,心里是从未有过的难受。
蓝真端着一碗药走过来,见到赵羽这样子,有些吃惊,轻轻叫了声:“殿下。”
赵羽看到他手中的药碗,苦笑一声,“刚才的药还没有喝下呢。”
蓝真看着他,心中了然了几分,道:“殿下,贺公子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拒绝喝药的,你多劝劝就行的。”
赵羽有些诧异地望着他。
蓝真解释说:“在漠北那段时间,殿下离开了贺公子,贺公子也是这样。”
赵羽道:“蓝真,平素跟贺公子谈得来,你去劝他把药喝了。”
蓝真不安地,“殿下,这恐怕——”
赵羽叹息,低言道;“你去吧,繁衣根本不愿见到我。”
蓝真只好应了一声,推门走了进去。
刚走到床前,听到贺纾怒道:“你怎么还不走?”
蓝真忙说:“贺公子,是我!”
贺纾立即睁开眼,看到是蓝真,冷冷道:“是他让你来的?”
蓝真目光柔和地望着他,劝道:“谁让我来还不是一样,你再不吃药,会影响孩子的。”
只要一提到孩子,贺纾就丝毫没有抵抗能力,怔了一会儿,还是顺从地接过药喝了。
蓝真看着他苍白憔悴的面容,和眼里令人心碎的痛苦,自己的心也跟着抽痛起来,“公子,你这是何苦呢?王爷他还是真心待你的。”
贺纾闻言抬眸望着他。蓝真忙道:“在下妄言了,请公子恕罪!”
贺纾摇摇手,道:“我说过,叫我繁衣。别再说什么罪不罪的。只是以后别在我面前提王爷,什么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我跟他再无瓜葛。”
说完闭上眼,无声落泪。
蓝真觉得心痛欲裂,只恨自己无法给予他安慰,除了赵羽,还能有谁能纾解他的痛苦……忽然想起了什么,对贺纾说:“繁衣,其实宁王殿下那一次离开也是为了你啊!”
繁衣怔了一下,却说:“你不必替他说好话。”
蓝真急切地说:“是真的,繁衣,王爷去了东海,在那儿找到了一座岛屿,据说很像你的家乡,他要跟你在那岛上过一辈子……”
眼泪没有止住,反而更不可抑制,半晌,贺纾微弱的声音说:“蓝真,你先回去吧,我很累,想歇一下。”
蓝真只好告退,离去。
出到门口,赵羽还站在那里,看到那只空了的药碗,才放下心来,又觉几分酸楚。不由得对蓝真道:“看来,你还挺了解贺公子。”
蓝真惶惑地低下头。
赵羽怅然道:“蓝真,告诉我,那段时间,繁衣真的很不好受,是吗?”
蓝真道:“公子一来担心殿下,二来,以为殿下离开了。”
赵羽心一紧,自言自语,“真是傻……怎么就对我一点都不信任。”
第九十章:互诉衷情
赵羽一直守在门口。秋阳过来给贺纾诊脉,见到赵羽一脸愁容,不敢进去,更不敢离开心,中已明白几分,说道:“怎么,贺公子不肯原谅王爷?”
赵羽苦笑:“他是根本不想见到我!”
“别担心,我去看看他。”说完,秋阳走入房去。不多时,又走了出来。
赵羽迎上去焦急地问道:“怎么样?”
秋阳微笑,“放心,没什么大碍了,好好调养就行。他睡着了,你去看看他吧。”
赵羽坐在床头,凝视着这张令自己魂牵梦绕的面孔,也许是服了药,贺纾睡得很沉,纤长的羽睫一动不动,紧蹙的秀眉也舒展开来,柔嫩的唇瓣轻轻抿着,那张小巧的脸看起来像孩子一样纯净。
顷刻间,怜惜与渴念交织的柔情漾满了心房,赵羽俯下身子,炙热的唇覆上那水般淡色的唇瓣。
冰凉、柔软,仿如初雪,似乎会在自己的火热里融化。
在相触的瞬间,赵羽感到身体里掠过一道颤栗,连心都在发痛,然后又是一阵狂喜,仿佛一下子飞上云端。
赵羽不敢用力,轻轻地吻着,细细地品尝着,用舌尖去勾勒那蔷薇一般美好的轮廓,丝丝清甜和芳香不断漫入口中,比最烈的酒还能醉人,赵羽头脑昏眩,欲罢不能。
不过是一个吻,也不是第一次了,为什么对自己依旧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为什么身上的热情轻而易举地再次被点燃?
炙热的欲望渴求进一步的接触,赵羽小心翼翼地将人儿圈进怀里,那人儿依旧无知无觉。这纤秀而洁白的身子,轻柔得像一根羽毛。
赵羽伸出手,慢慢地抚上去,隔着单薄的衣服,也能感觉到那柔滑细嫩的肌肤,丝一般的触感引得赵羽想不顾一切地蹂躏他。
不,不要伤害他!……
在自己彻底丧失理智之前,赵羽终于恢复了几分清醒,深深地吸了口气,松开了怀里的人儿,轻轻地放回床上,盖好被子。
他刚好做完了这一切,就看到贺纾就睁开了眼睛。那两汪秋水映出了自己的脸。
赵羽急忙解释道:“我只是进来看看你睡得好不好,帮你掖掖被子,你……不要生气。”
贺纾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生气又如何?你还会在乎吗?”说完又垂下羽睫。
话音虽冷,却不像先前般痛绝厌恶,似带有微嗔之意,赵羽立即捕捉到了,忙顺着他的话说:“你气我不要紧,骂我打我都是应该的,我就怕你自己生闷气,气坏自己身子。”说完又挨着床头坐下。
贺纾撑起身子,赵羽忙伸手过去扶着他靠在床边,没有拒绝他的搀扶,只是冷哼一声,“说得好听,真怕我生气还敢对我动手动脚。”
赵羽一楞,噗哧笑了,“原来有人一直在装睡。”
贺纾粉脸立刻飞起红云,“我没有装睡!”
赵羽心里窃喜,趁机靠近贺纾,在他耳边轻语:“装得好嘛,繁衣,怎么不继续装下去呢?”
贺纾偏过脸,躲开他炙热的气息,“我还敢装睡吗?我再装下去,岂不被你——”猛然把话收住,意识到自己落入一个舌战的陷阱。
果然,赵羽邪魅勾笑,略带沙哑的声音说:“被我什么呀?把话说完嘛——”
“你滚!”贺纾脸上的绯红已经蔓延到雪白的颈脖,“我说过不想见你的!”
赵羽看着那精致的锁骨被染得红粉菲菲,很有舔一舔的冲动,不,得细细啃咬一番才过瘾……
“说嘛——你被我什么……?”赵羽哪肯放过他,狭长的凤目幽幽带笑,星华璀璨。
贺纾用力推他,“快滚!靠那么近干嘛!”
手被一把按住,修长的手臂绕到自己身后,赵羽勾笑,“你害羞,还是我来说吧,就八个字——为所欲为,吃干抹净!”
贺纾真的气了,猛地抽回手,怒道:“你真不要脸!”眼圈儿一下红了。
这副委屈的样子使赵羽心生怜惜,愧疚地说:“对不起,繁衣,我只是情不自禁。原谅我,好吗?”
贺纾羽睫低垂,不动也不说话。
借着昏暗的灯光,赵羽看到那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晶莹的泪水,不禁伸手,惦起那尖巧的下巴,然后,他看到那清莹如雪的脸上不住有泪珠滚落。
赵羽心中陡然一痛,终于忍不住,捧起贺纾的脸,用唇轻轻吸去眼角的泪水,涩涩的、冰冷的泪在舌尖一直落到心底,那股哀伤刻骨铭心。
“繁衣,我喜欢你,我爱你——!”赵羽说完,发现自己也落了泪。他抱住了贺纾,把脸埋在贺纾胸前,哽咽地呢喃,“繁衣,你也喜欢我的,是吗?告诉我,给我一个希望吧,告诉我,我不是一厢情愿……”
贺纾迟疑了一下,伸手抱住他的头。
这个动作意味着宽恕,赵羽心一阵狂跳,更紧地搂住贺纾纤细的腰,“繁衣,快说,说你也爱我——”
赵羽从来未有说过这样的话,哀伤、祈求、深切的期盼,似乎把余生交付到另一个人手中,等待着一场生死判决。贺纾心一阵阵发颤,意乱情迷,那炙热的呼吸就环绕在自己的颈脖、心窝,心底最深处的热望再容不得半点压抑和掩饰,他一下子哭出声来。
“我也爱你,鸿渐,我一直爱着你啊,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
第九一章:爱与信任
“我一直爱着你,鸿渐,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贺纾终于意识到他和赵羽之间总一片阴影挥之不去,他们爱得如此痛苦是因为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越是缱绻情深,越是猜疑嫉恨……
他凝视着赵羽,赵羽痛苦地蹙着眉,心中潜藏已久的愤懑激涌而出,“繁衣,不是我不信任你,但我一想到你跟赵顼朝夕相对,尤其是,你看着他的那种眼神——而你从来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就想把他撕成碎片!”
“我,我拿什么眼神看皇上了?”贺纾错愕。
“敬慕、信任、依赖……好像他是你唯一可以依恋的人!”赵羽恨恨地说,嫉恨之火又幽幽地升起。
贺纾却陷入了沉思,许久,才慢慢道:“鸿渐,我说句话你不要生气。”
“我可不敢了——”
贺纾:“其实,既然皇上可以那样对我,你为什么做不到呢?”
“他是他,我是我。不要试图把我变成他!”赵羽立即沉下脸。
“瞧,还说好不生气呢!”贺纾瞪了他一眼。
“繁衣,你明知道我恨他,还故意说这些话来刺激我,真叫人受不了。”
“你……!”贺纾气极,一颗泪珠泫然欲滴,“你还说会对我好,连别人能做到的你都不愿去做,你还让我怎么相信你!”
赵羽慌了,忙拉住他的手:“繁衣,我……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贺纾摇摇头,叹息道:“其实我要的很简单,不过是尊重和爱护而已,陛下在这两点上对我很好,否则我不会愿意留在他身边。而你呢,你对我只有索取,只有伤害,你可曾为我做过什么?甚至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
赵羽听得浑身冰冷,心却火烧火燎。
贺纾声音轻缓,似在自语,“你知道,我也是高傲的人,我不能容忍自己毫无尊严地跟你在一起。所以即使我爱你,我也会离开你!”
赵羽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石化了般,手却在颤抖。
贺纾第一次看到赵羽在他面前表露出这样的惶惑无助,忽然明白到,赵羽在人前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内心深处只是一个渴望爱又不懂得爱的孩子。
嫉恨,其实是源于失却了自信。不相信自己,所以不相信所爱之人。
我再做一次努力,贺纾想,鸿渐,学会怎样爱我吧。
他展颜一笑,攀上赵羽的脖子,主动在他唇上送上一吻。
“鸿渐,首先你要学会相信我!”
赵羽激动不已,自己的深情终于得到回应。俯下身又一次吻住怀中的人儿。
这个吻情深专注,带着求恕的意味。
“繁衣,我今生何幸,竟然遇上了你,得到了你。我一次又一次伤害了你,你却一次又一次原谅我……我发誓,你希望我做什么,我都会努力去做,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赵羽睁开眼,对上贺纾晶莹的明眸,正柔情脉脉地看着他。
“繁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一个很美的地方,跟你的家乡一模一样,我们在哪儿生活一段日子,摆脱尘世的羁绊,让你好好休养,直到我们的孩子出世,好不好”
第九二章: 兄弟之仇
贺纾一阵惊喜,又觉得难以置信,“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和我隐居于东海孤岛,从此放弃你的野心。”
赵羽在那充满期盼的明眸上落下一吻,“我最大的野心就是你。”
贺纾推了他一下,嗔怪道:“就你这嘴会说,每一次都是哄我的。”
赵羽却变得认真起来,轻叹道:“繁衣,我是诚心诚意的。当初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时机未到。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贺纾忧虑地看着他,“鸿渐,你到底还要做什么?”
“繁衣,我发过誓,我要在赵顼手里把江山夺回来!”
贺纾完全失望了,冷若寒霜地看着他,“我明白了,你嫌我在你身边碍着你实现你的夺权大计,故意把我打发到东海去,这样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赵羽急了,“繁衣,我是真心要和你在一起,我都已经安排好我们的将来,难道你连一点时间都不等吗?”
“我不是不愿意等,我是不愿意看到你夺走陛下的一切!”
赵羽一下子站起来,气愤地说,“哼哼,说到底你还是要护着他,你处处替他着想,却偏偏不肯为我考虑一下,我在你心中到底算什么?”他走到窗前站着,背对着贺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