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息 上——展素扇

作者:展素扇  录入:12-31

“哎呦对不住,实在是好奇,没忍住。”季南游无辜地说。顿了顿,他换上认真的口气道:“你不好奇?他的枪法和洛云启的不是同路,谁教的?迎敌的招式灵活巧妙,绝对不是短时间能够练就的。既然习武时间不短为什么一点内力都没有。哦,他马骑的也不错嘛,连家门都不出的人能把马骑的那么娴熟,莫非他在自己院子里练的?”季南游忽然想起洛园那晚洛云息毫不掩饰的杀气,饶有兴致地挑挑眉,“有意思。咱们手头上关于洛家的消息看来还差得远呐。”能找点事打发打发时间解解闷。

“什么时候你对查探消息那么尽心了,真是可喜可贺。”

“对这样蒙了尘的珠玉,小爷向来不吝啬吹吹上面的浮土。”

“他对我们没有威胁。至于隐瞒的事,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我更喜欢按自己的方法来。放心吧,我有数。歇着吧,回了。”

出了门,把慕北驰满腔杂乱心思关在里面。隔着段距离看见洛云息的屋内还点着灯,人站在窗边,剪影投在窗布上。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12、相思暖里的混乱

“什么玩意儿,快滚!敢拿这样的货色来糊弄少爷。叫梦影出来,少爷就认她!”

“刘公子先消消火,小户家的没见识,您别和她计较。您看换成红裳姑娘可好?梦影今天有客人,明儿个一定给您安排好了。”

“什么客人!少爷我今天就要梦影陪。不给我叫来,谁都别想好。”

“您稍等,稍等……”当值的管事陪着笑,快步上楼,敲了秦岚疏的房门,“当家的,您睡下了没?”

秦岚疏正在屋里翻看账目,眉目轻锁,面有沉郁之色。听到动静,淡然道:“进来吧。怎么了?”

“刘家的小少爷闹腾着非要梦影来陪。可梦影姑娘今晚有客人,是张大人带过来的,专门交待要伺候好了。这,这不敢开罪啊。”

“我去看看。”

刘智很烦躁。家里的老头子隔阵子就看他不顺眼,拎出来敲打,一口一个没出息不争气。今天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骂了他整个下午。憋了肚子火来找点乐子,看上的妞又被别人抢去了。几壶酒下去,火气上涌,非得撒出来不行。让少爷我不爽,你们都得陪着难过!“让你们叫个妞都那么久,怎么办事的!人呢,人呢?”

“这不是刘少爷吗?哪个没眼力见的惹您生气。”秦岚疏一身水绿色的裙衫,莲步轻移,款款地走近,“您先歇歇气儿,是奴家的错,早知道您要来,说什么也要把您喜欢的姑娘空出来才是。先自罚三杯给您赔不是了。”利落的三杯酒下肚,又斟满了递过去,“刘少爷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奴家才好。”刘智双眼直愣愣的看见秦岚疏巧笑嫣然的样子,接过杯子喝干,意犹未尽的舔了舔舌头,这尤物真是越看越心痒,也不知道扔床上是什么味。

“行啊,少爷我可以不计较,只要秦姑娘来陪陪我。”要不怎么说酒色误人呢,换别的时候他还真没胆说这话。混迹脂粉圈的都知道,相思暖的主人从不接客。而且据说人家早就被吏部尚书家的大少爷当作“红颜知己”,谁敢让她来陪?

“奴家已是昨日黄花,怕是刘公子待会就要看得烦了,扫了您的幸。要不把红裳叫来伺候?您见过的,年纪轻模样又好。”

“少爷就喜欢成熟的,够味。秦姑娘这户的刚好。既然是赔礼,不妨拿出点诚意来。”说着去摸秦岚疏的手。嫩滑滑的手感让他忍不住反复摩挲。

秦岚疏不动声色地把另只手覆在他手背上,暗暗使力,麻痛感顿时让刘智僵得不能再动,忙把手抽出来。秦岚疏抚了抚袖口,“既然刘公子那么抬举梦影,不如改日再来。今儿个的酒当送于公子解解渴。”言下已是在送客了。秦岚疏要回屋接着看账,没心情陪个饭桶少爷说笑。

大概她脸上的冷淡太明显,让本来就没脑子又被黄汤糊了眼的刘智产生了很多不愉快的联想。婊子也敢不拿他当回事,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忍不下!

“不用改天,要么识相点把人给让出来,要么你亲自伺候回。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哦?”秦岚疏眉梢抬了个很小的弧度,似笑非笑的接了声,“刘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姑娘们不过是为了讨口饭吃,你们都是有身份的,咱们谁都开罪不起。大家来找乐子,何必闹的不愉快呢。再说,京都的地界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伤了和气可不好。”

“少废话,出来卖的还敢让老子讲和气!”

真是个草包啊,秦岚疏摇了摇头,连句人话都听不懂。指不定厢房里的见了面都认识,你又能讨到什么好去。嫌恶地甩甩手,“在我这楼子里,还轮不到你称老子!来几个人,把他轰出去。”

“臭娘们!”刘智被当众扫了面子,脸涨得通红,抬手去抽秦岚疏巴掌,被她扣住脉门,反手一拧,用力给扔了出去,撞倒了几张桌子,摔了个狗啃屎。

哄堂大笑。刘智吭吭哧哧的爬起来,咬牙切齿地看了圈,脸都扭曲了。他倒是没伤着,秦岚疏手劲用的巧,最多只是让他摔的难看点。可有的人就是这样,没遇到真正危险的时候,总认为脸比命重要。

“秦岚疏!你还真当自己是什么玩意了,告诉你,最多再有半年,这楼子就等着完蛋吧!一个子也挣不出来,到时候你还不是被千人骑的货色!不过是个克死男人的寡妇……”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十几个巴掌抽的满地找牙。这次秦岚疏没有手下留情,直打的刘智眼泪和鼻血齐飞,爹妈都认不出来。“……给我等着!”勉强留下句撑场子的话,夹着尾巴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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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为了个女人动手动脚,那厢一派祥和景象。梦影姑娘已经唱了大半个时辰的曲。对面的客人仍是眉目冷峭不动如山的模样。她实在搞不懂怎么会有人花重金包了她只为听曲,而且听的都是些乡间小调。可她不敢停,这人身上带着种久居人上的威势,让她觉得屋里罩着团冷气,不禁打了个颤,错了音。

“行了。”对面的人挥手叫停。

“公子可要用些酒菜?”想镇定的斟杯酒递过去,手却止不住抖动,酒水洒出来几滴。对面的人接过杯子饮下。

梦影安心了些,想是客人性情如此,没有不悦的意思。偷眼看去,真是生的副好相貌。剑眉星目,英气逼人,五官犹如刀刻,带着冷硬的美。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凌厉了。整个人浸着股冷冰冰的味道。

若是洛璟言在场,定能认出此人就是当日送灯的黑衣人——化名“凌念”的顾瑜瑾。

“去过很多地方?”顾瑜瑾问。

“小时候跟着父母亲街头卖过唱,十里八乡的转过些年头。很多地方的小调还能唱的出来。只是到了楼里练的少了,公子不要取笑才好。”

“不错。”

梦影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大概是在说自己唱的不错。怎么还有那么不带烟火气儿的夸奖呢。她觉得这客人也是冷淡的有趣,不由笑了笑。气氛轻松了些。“公子喜欢哪里的调子?奴家练好了下次唱给您听。”

“淮丰。”

“奴家幼时也喜欢那里的曲儿,带着份直爽亲切。”

“听说你擅长乐器,可会吹埙?”

“这……只会一点。怕入不得公子的耳。”

“吹吧。”

寻常来青楼的客人,都只是听些丝竹靡音应个景,陶埙苍凉犹如呜咽的音色出现在这里有些不合时宜。但既然是客人要听,她也没办法。从匣子里取出的陨,还是父亲当年的遗物,有多少年没碰过了。

初时吹的断断续续的,之后流畅很多。浑厚低沉的曲子,像是老人在讲述久远沉闷的故事。顾瑜瑾听的认真。不苟言笑的脸上看得出一份专注。他真的只是为听曲而来。

“奴家只能吹成这样了,献丑了。”梦影羞赧地低头道:“且只记得这首。”

“谁教的?”

“家父生前教的。虽然曲调都会,却始终学不成。”

“哦?”

“当年只有十二岁,父亲说我还太小。现在想来,怕是一辈子都学不成的。”顾瑜瑾看了她眼,示意继续说下去。“父亲是从战场上回来才开始吹这曲子的,他说那是夜晚荒野里经常会听到的声音。奴家只是勾栏院里讨生活的,没经过战乱,见不惯生死,只闻其形不得其意,自然学不成。”

“你倒明白。”正想让她再吹一次,就听到外面喧哗,心下不悦,“总这么吵?”之前就闹腾了会,动静不大他没心思理会。

“偶尔会有,很快就会平息的。”梦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照惯例猜测到。

然而,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平息的事,至少看起来不是。刘智秉持了“小人报仇,从早到晚”的原则,领了群打手,黑压压的堵上门来。勉强走了下先礼后兵的程序,先是让不相干的人让个道,该闪的闪该躲的躲,接着关门开始稀里哗啦的砸东西。几十张嘴齐嚷嚷着不下跪道歉给个满意答复就拆了场子等等。

秦岚疏出来看到满地杯碟酒盏的碎片,顶着张猪头脸的刘智叉腰站着得瑟。场中唯一完整的椅子上,左明德翘着腿一副看戏劲头。她暗暗皱眉,左相的儿子真是阴魂不散。

“什么风把左公子吹来了,小楼真是蓬荜生辉。”

“听说为了早先的小误会,李兄专程上门来说道说道。少爷我刚好闲着,顺道来瞧瞧。”左明德盯着人从上到下扫了几趟,“而且,我对秦姑娘也是想念的紧啊。”费了老大功夫都没能把人搞上床,还为此被家里老不死的关了几天,现在能给她找麻烦的事怎能错过。

一场骚乱在所难免。

13、伪大侠和真侍郎

“慕公子,季爷在您这吗?”

季南游正和洛云启辩论洛云息是在家好还是在这好,边还时不时眉飞色舞的给洛云息分析住在慕北驰家的种种好处。洛云启被他绕的头都大了,觉得这小子不去当个状师真是屈才了!洛云息则是想着季南游在水下当是个好手,一口气能说那么长,闭气的功夫了得。

“季爷,您快回楼里看看吧。”

季南游说到兴头上被打扰了,不爽地扭过头看她,“秦姑娘让叫我?”

“没,没有……”

“那你急什么,慌慌张张的可掉了你们秦姑娘的价。”打量了下来人,“呦,是小纯吧,隔段日子没见长得愈发水灵了。”

“季爷,我是小染。”

“出了什么事,说吧。”慕北驰看小姑娘都快哭出来了,开口解围。

洛云息和洛云启借口离开。把房间留给他们。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给顺平客栈送了封信回来楼里就关了门,外面还守着好些人,说是相思暖今晚被人包了,不做生意。怎么可能!出门的时候客人还都在的。说不定是刘智带人来报复。”接着把刘智的事说了遍。慕北驰又多问了几句刘智的情况,对人有个大致了解。

“大晚上的还能赶上热闹。我瞧瞧去。”

“一起吧。”

“不用,屁大点事。岚疏自个儿都没问题。”

“我担心的是你比热闹还热闹。”慕北驰不温不火的来了句。心里想的却是这事另有蹊跷。听起来,这个二世祖虽然能闹腾,倒也不是完全没脑子的。要不然也不会之前发生的几次,类似抢女人的事都愿意息事宁人,留了余地。这回估摸着是受了什么刺激借着由头撒酒疯,谁料弄的灰头土脸回去。依着小染给的讯儿,刘智不像是有魄力敢纠集人手围场子的人。虽然岚疏在京都经营的时日尚短,但是达官贵人总还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区区刑部知事的儿子,他怎么敢堂而皇之的关起门闹事?除非,有人在里面给他撑场子。一个很棘手让人不敢得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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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岚疏,今天我就是来讨个公道。要么你让少爷打顿,要么你当众磕头认错,把梦影送到我府上陪一夜。不然别怪我的人不答应!”

“既然刘公子体谅姑娘们辛苦,愿意给咱们松快松快手脚,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等到现在还没有看见自己这边的人过来,秦岚疏明白怕是左明德下了绊子,把人缠住了。

“给我上!”

一番混战。虽说都是些乌合之众,但蚁多咬死象,何况这么多人看着,又不能真下杀手,秦岚疏的处境有些捉襟见肘。然而,更大的顾虑是来自左明德身边紧挨着的那人,他没有加入战团,鹰隼般的目光不时扫过来。左明德冷笑了声,微点头。他身边站着的人身形一晃,挥掌向秦岚疏劈了过去。感受到对方的雷霆之势,秦岚疏急忙转身回防,心下暗惊,自己怕讨不了好了。

说来迟那时快,两道人影几乎同时破门而入。慕北驰左手揽住秦岚疏往后一带,右手迎上去,转眼与人对了三掌。双方各退数步,站定。季南游则放倒了剩下的人。凑过来问他们怎么样。

“没事。”慕北驰说完,若有所觉的抬头仰望。顾瑜瑾裹着身冰冷,负手站在高处,面上不见分毫波动,俯看着场中狼藉。闹哄哄的声音缓缓默下来。两人的目光相触,一个锐利,一个沉和。慕北驰不动声色地移开。左明德抬头一瞅,整个人麻了下,椅子也坐不住了,心虚地开口道:“啊哈哈,姐夫,你也在啊……那么巧。”

“三弟好兴致。”顾瑜瑾冷淡道。

“没没,就是看个热闹。既然已经散了就不打扰姐夫了。府里还有事,小弟先回了。”刘智愣愣的摸不着头脑,看了看顾瑜瑾,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梦影,懵懵地拉了下左明德,“梦影……左公子,您……”左明德恨不得把这张猪头脸狠狠的按进泥里再碾上两脚,一个巴掌拍他头上,黑着脸低骂:“还不快滚回去!丢人现眼。”

一群人吭吭哧哧地爬起来正准备回去,季南游朗声道:“刘少爷,咱们小本生意不容易,您看是不是把打碎的杯杯盏盏给结了?”“啊?”要不赶明儿把账目给您送到府上?“刘智咬牙切齿地摸出钱袋扔在地上,带着人急惶惶地走了。

“呿!”季南游嗤了声,伸了个懒腰搭着慕北驰的肩膀,“我说北驰,平时没看出来,英雄救美的时候你动作那么快。”“行行,下次让你。”慕北驰薄开他。再看,楼上的人已不见了。凌念,辰霄,真是无心插柳,竟在这里碰着了。

秦岚疏指挥着人收拾了下,给两人打了个招呼就去忙了。需要做的还有很多。确认自己人的情况,查查梦影房里的人究竟什么身份。给老王的信送过去了,那边应该很快有回音,接下来楼里该有番洗牌。刘智的话总觉得若有所指,结合着楼里的账目,也许能找到点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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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死你个混账东西!让你狂,让你不长眼。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没脑子的啊!!”深夜,刑部主事刘信的府上,鸡飞狗跳。刘智被他爹拿着棍子追地满屋乱窜,哀嚎着:“别打了别打了爹,儿子知错了,再也不敢了!”“你好大的胆子,带着人去围青楼不说,还搭上左相的儿子。我的老脸都让你败光了!”看着儿子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心里是五味杂陈,扔了棍子重重的叹气。“你是家里的老幺,从小娇纵,文不成武不就,我也不指望你能有什么大出息,能安安稳稳的活到老,别惹大麻烦就行。可你都干了什么!左相的儿子,那是京都有名的纨绔子弟荒唐主,人家老子权倾朝野,姐姐是当朝皇贵妃,你也敢去招惹!不要觉得一起逛过楼子吃过饭就算有交情了,他哪里看得上你!你今次是被当枪使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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