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多加见谅。”
“洛庄主客气,客气了。”大殿中人便都在谈笑风生间下座,陈年美酒,百味佳肴琳琅不绝。
“断风庄与落霞谷力量相当,世世代代纷争不绝,今日言和,可是整个武林,乃至整个天下的好事。”那武当的掌门嘴皮
子甚是了得,连连举杯夸赞陌归云与白墨羽二人心胸广阔。
那澄明方丈聒噪稍少几分,坐在座下不时念几声“阿弥陀佛”,道是愿这纷扰江湖今后不再风雨飘摇,断风庄与落霞谷亦
能从此世代交好,再无干戈。
就在一片称赞默许声中,陌归云派人呈上事前早已准备好的笔墨与朱砂,在落霞谷送来的盟约之上慎重印了手印,随笔在
一旁挥洒上“断风”二字。白墨羽与陌归云所作无异,只不过是所写之字换作了“落霞”而已。
觥筹交错,杯酒言欢。在场众人除却那老和尚与老道士不沾得酒水外,其他人皆已是渐生几分醉意,纷纷推辞道是要回家
醒酒去了。
陌归云在场上喝的也是不少,等来客走剩无几之时,已经是酒气上涌,头脑昏涨生痛。
“归云……”白墨羽今日喝得倒是不多,人也是场上最清醒的。替陌归云整妥外袍,正是踌躇该如何将眼前人弄醒时,那
人已是迷迷糊糊伸出手,拉住白墨羽五指道:“墨羽,回去吧……天色不早,该好生睡一觉了。”
白墨羽双颊难以自制地生起几分烫,刚好几步开外是送醒酒茶来的肖明日,只好尴尬推搡了伏在案上的陌归云一把,向捧
茶走近的人抱怨道:“你家少主,这酒量可是越来越浅了。”
“少主近来身体不太好。”肖明日将醒酒茶搁在陌归云一旁,摇头苦笑了一下,向白墨羽道:“白谷主,劳烦你送少主回
内庄休息吧。少主在这里醉酒,太容易着凉。”
“好……”白墨羽将醒酒茶递至陌归云唇边,逼陌归云一口口喝尽了,扶着仍旧是酒意未消的人往内庄中走。
……
待陌归云清醒过来时,已是一个时辰后。蜷成团卧在床上,陌归云伸指揉了揉惺忪眸子,只见已是回至内庄庭院之中,而
身旁圆木桌上伏的,竟是白墨羽。
“墨羽。”陌归云唤了一声,那正准备浅眠的人蓦地抬头,看见陌归云醒来,舒心笑道:“归云,你可终于醒了。”
“嗯。”陌归云带笑起身,从茶盅里斜斜又倒过两杯清茶,一杯递给白墨羽,一杯自行饮下。茶水清凉,将人的神智也是
一霎间唤回来了。
“墨羽,夜半天凉,上来睡吧。”下一霎又仿佛是还没有酒醒了,陌归云突地对身旁人柔柔一笑,转身脱去鞋子,蜷缩回
床寝之上,床头轻纱低垂。
酒能乱性,房内红烛摇曳,白墨羽只觉心跳加速,那床上的少年也比过往任何一刻皆要诱惑。心中欲火难耐,也不顾是否
于礼于情,白墨羽径直脱去外袍,带颤的指轻掀开床头纱帘。
陌归云浅笑柔美至极,一直任白墨羽爬进床上薄被之下,方突然一转头,望着白墨羽那双澄澈的眸子道:“……墨羽,抱
我吧。”
“只是一个拥抱,什么也不作,好么?”极倦的闭目,陌归云突然无力倒入白墨羽怀中,低叹幽幽。
“好……”极辛苦地按捺下欲火,太过亲密的相处,宛如酒后一梦。白墨羽不敢再睁眼,只敢紧紧搂陌归云入怀,双唇因
为紧张而打颤也是再说不出第二句话了,只愿这一夜永无转明之时。
却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白墨羽迷迷糊糊,勉力仍是相拥之姿,头却稍稍一偏,已是坠入深沉梦乡之中去了。
白墨羽怀抱之人却是一生至为清醒之时,放肆地在白墨羽怀间搂了个满足,陌归云缓缓直身,整拾好稍有两分凌乱的衣裳
,低眸望着服下迷药一时三刻不可能再醒过来的身旁人,愧疚道:“终究是,不想太寂寞的离去……墨羽,对不起,今世
亏欠,但愿来生能有偿还之时。”
“多谢你最后的怀抱,很温暖……”
◇◇◇
陌归云离了白墨羽怀抱,支撑着起身之时,已经是唇白如纸,眼前景物一切皆有些幻觉般的七零八落,摇摇晃晃。
……方才本就已有几分濒临枯竭的虚脱,只是幸然身旁人眼中早已只剩那妖娆红烛,还哪里看得见别的物事。
轻声转动房中机关,陌归云走进地道之中,又轻声闭合了外头机关,将这绝密的地道永远锁在尘封的地下。
脚步悠悠,由远及近,飘渺若无。终于……又停在了那一方只有莹莹灯火映照着的画卷之前。已经没有青阳剑,这暗室内
便仅余墙上画卷,与黑檀桌上那同样是黑檀木作的装载着遗骸灰烬的盒子。
……皆是那人,任陌归云倾尽一生也无法真正触碰得上的人,洛云卿。
是“生父”,更是……至深的爱恋,至无由,亦至无解的羁绊。
不知何处风起,白纱摇曳。
帘后有画像栩栩,笔墨如生。
画中人抱琴而坐,眉目含笑,仍是二十初出的风华之容。
只一侧身,一回眸,已胜却世间无数。
陌归云低首,倾身画前,与画中人极像的眸子半闭,浅浅一笑。
“……我终于,不负你一世所赐,一世无憾。”
……
红梅斑驳,染尽青衣。
经脉逆行,五脏俱损。
十八年一梦,一梦总随风。
油尽灯枯,最后的力气只来得及伸指抚过画中人浅笑明眸。
当日那人诞下自己时所受的痛楚,今日终于一一俱偿,分毫不少。
便纵是青衣成雪,相思成灰,亦好。
尾声.
不知道再醒来时是多久以后,更不知道再醒来时身处何地何方。
只知道……如今这陌生的怀抱是等待了一世的,至温柔又至疯狂的缠绵。
陌归云微微一侧头,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一直只活在画上,活在自己梦中的人。当真是风华正茂的年纪,眉宇间英气非凡,
道不尽的流光溢彩。
……是如今这怀抱的主人。
陌归云抬头,就这般直直与那人双眸对视,极相似的眸子,极相似的轮廓,血脉相连果然是很奇妙的东西。尤其是一道静
止在一般的风华之龄的人。
等待了一世的相见,陌归云一时竟不知应是哭是笑,道一句什么方好。良久,方腼腆红着双颊,低头脆生生唤了一声:“
……娘。”
那本是静谧非常的人便在下一霎明眸狠狠一瞪,伸指掐上某人绯红脸颊:“死小子,换声别的称呼行不?”
“嗯……娘亲,亲——”拖长了尾音,难得死皮赖脸一次的人赖死了在洛云卿怀中翻滚,倒也是令那愤愤得气不打一处来
的人无计可施了。
只好又将怀中人搂紧一分,洛云卿哼道:“……罢了,迟些再管教你吧。”
陌归云满足倒在洛云卿怀中,半闭了眸子,贴着洛云卿静寂胸膛,不由又将怀在心中良久的事问出了口:“爹,你真正爱
的,到底是谁呢?”
终于听到一声满意的称呼,只恨没有狗尾巴可以竖起来摇晃以示满足的人打了一个哈欠,悠悠长叹道:“世间百般情爱,
不过虚妄一场啊……”
……可惜我这一世,早已注定了为你一人虚妄。
◇◇◇
突然伸手握住陌归云十指,洛云卿扶稳陌归云站起,十指相扣,回头笑道:“走吧。”
陌归云身高刚到洛云卿肩处,微微仰起头不解地问:“去哪儿?”
“去一个……没有江湖,更没有纷扰的地方。好么?”
“只要是与你一道的地方,便好……”
黄泉碧落,奈何忘川。只要能与你一道,都是绝美的风光。
◇◇◇
又往前踏出了几步,四周一切皆是重重的迷雾,无边的黑暗。只有握过来的相同温度的手,给人无比的温暖和安稳。
漆黑中,隐隐有光,在那迷雾的最尽头,有琴音渺渺,指间飞弦宛若月华流泻。
“……这曲子终究还是你弹起来,悦耳一些。”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住了脚步,立在那雪衣横琴的人几步开外,叹气道。
“你若在琴弦松却之时记得紧弦的话,自然音就准了。”奚仲隐无可奈何拍了拍久违的古琴,盘坐在地上,抬首笑道。
“爹……”陌归云怔怔,眼前人白衣如雪,在这漆黑之中格外的耀目。脸上那银雪面具也不再戴了,白玉无暇的脸庞唯有
左眼角下一点红梅烙的痕更添十分妖娆。
“这是叫谁呢?”一旁的二人异口同声,陌归云不由头皮发麻,看来在这世上,寻一处没有江湖之地不易,寻一处没有纷
扰之地更是不易百倍啊。
家暴,这个沉重的词似乎将永远与陌归云相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