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一个规律事件……吵得多了,彼此都吵累了,但是气头一上来总还是吵。两个人都是存了在一起过日子的心思,再这
么闹下去实在既耗费精力,而且还需要事后更费精力的弥合感情。于是,再到了吵得不可开交或者有了不可开交苗头的时
候,总会有一个人搬出去住上个几天来让对方冷静一下。当时双方还约定好,为了不至于怄气得太过厉害而变成了为了怄
气而怄气,最多过了五天就要搬回来住。
现在想想,是什么时候吵架变得越来越少的?是自己的戏约变得越来越多,经常到外地出差拍戏,两个人聚少离多见了面
的时间全部用来温存还不够?还是他在做了总裁之后,越来越注意自己的脾气控制,不再为丁点大的小事就暴跳如雷,甚
至在自己有了错的时候也愿意包容忍让?
那时候,他们都还很年轻,而且不缺乏恋爱的热情……两个人都愿意为了对方而收敛自己的棱角,慢慢地潜移默化地改变
着自己,收拢了身上的刺以获得更紧密更用力的拥抱。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是这样子了吗?
心甘情愿地愿意为了一个人而改变,是因为真的想要和对方在一起。
邵钧哲固执地站在那里,哪怕强忍着心中的不安、难耐、焦虑等等情绪,也要等够当时的“五天之约”,是想告诉他:
我仍然还在这里,还愿意在这里等着你。我们的一切,我都一直认真地对待着,无论任何时候,也无论在哪里。
——哪怕之前曾经做错了事情,但是我爱你这三个字,我从来都没有错过。
四十章:离
见过撒网捕鱼吗?渔网在出水的那一刹那和随之带来的巨大收获之前,需要一个慢慢布网的准备,甚至会是一个漫长的过
程。
这是一张早就张开的大网。
而当庞大的国家机器为了某一个组织或者个人完全运作起来的时候,任何力量在它面前都会像是螳臂当车一样的渺小。
如往常一样平静的Z市保持着它一贯的繁华,各大娱乐场所的歌舞升平和杯盏交错仍然支撑着夜生活的迷醉……但是,有
些消息灵通的人,却是已经知道:
天,要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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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纪人是明星的经纪人,但更是娱乐公司老板雇佣下的员工。
所以,当邵总提出要接人回家时,白唯非但没有“仗义而出”严词拒绝,而是舒出了一口气一般地表示自己会尽责地在次
日早起按时接人。
黑色的莲花车慢慢地驶出片场,坐在车后座的邵逸辰发现身边已经被准备好了一大摞各种自己常看的娱乐报刊。他随手拿
起来一本掂在手里,却并没有翻看,而是瞄了一眼封面后,很平淡地对开车的男人说,“我,想搬出去住。”
“家里有什么不好?”邵钧哲点起了一支烟,接着又很快地掐灭掉,“你搬出去住了,妈怎么办?”
“……跟我一起住。”回答的语调和口气都很肯定。
“那我怎么办?”男人把车窗拉开了一点不大的缝隙,忍住了再次点烟的冲动。
邵逸辰没搭理他。
“也跟你一起住?”男人把车窗彻底打开,把肘弯横搁在上面,“那跟住在家里有什么区别?……想避开我,没门。”
邵逸继续保持着沉默,同时把手里的杂志翻得哗啦啦直响。
于是,邵钧哲就放缓了语调,出口的话里也多少带上了点安抚的意味,“之前在家里住的不是挺好的?一起吃个饭,聊聊
天什么的,怎么非要搬出去住?”
你自己不也说了是想避开你?邵逸辰想,而且之前某人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一趟也是最常有的事情吧?……装都不会装,演
技太差了,“避开你,你不是已经说过了?”
“为什么?”车子停在了一处红绿灯面前,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转过身来,明知故问。
“因为我现在不想见到你。”把手中的杂志放到一旁,邵逸辰用手指弹了一下杂志的封面,“我很久都不看这些杂志了,
因为白唯会对我需要关注的一些新闻点做好收集和整理,我只需要找他拿就是了……我是说,时间在变化,人也在变化,
很多事情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们之前相处得很好,不是吗?”邵钧哲在面对某人时,耐心充足得判若两人到令人发指,“你看,我并没有逼你做什
么,也没有要求你什么。”
“那只是在之前,”邵逸辰说,“如果你不是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追问所谓的真相,我们仍然可以这样相处下去……和和
睦睦、兄友弟恭,偶尔斗个嘴打个架的,的确是挺好的。”
邵钧哲沉默了一下,好半天后,才说道,“……你爱我,逸辰。”
这话一出口,立刻打断了邵逸辰正在思考的全部思绪,甚至让他觉得如果现在是自己在开车,一定能咣当一声利索地撞在
前头因为红灯亮起而停下的车屁股上。
幸好是在车上,他想,要不然表情对视上之后,还真是各有各的好看……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突如其来、单刀直入,跟
这种男人聊天——尤其是这样直白式的聊天,的确不是一个能够放松应付的方式。
还记得,十年……不,是十一年之前,当两个人之间只有一些若有若无、若离若即的暧昧时,这个男人便这么肯定地对他
说,“和我在一起吧,你喜欢我的。”然后,在他完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人按到在副驾驶座上,一气呵成、顺
理成章地把该做和不该做的全部都捞摸到手了一遍。事后,才深情款款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了三个字。
他说,“我爱你。”
声音很小很轻,语调里的爱慕和青涩都温柔得能让人脊背发麻,被拥抱着的滋味……当时真的觉得,还不错。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还真是好哄。一点点的给予,就能够感觉到满溢的幸福了。
还是说,记忆里的美好,总是会被回忆一次次地放大?
邵逸辰没有说话,因为他觉得不管是否认还是承认都不是一个很好的回答,刚刚的那句话,根本就不是一个陈述句,而是
一个判断句。
“如果你对我视若无物,根本拿我当陌生人或者空气什么的,那说明你是真的对我一点旧情都不念了。”邵钧哲无声地笑
了笑,尽管这个笑容除了他之外没人会知道,“但是你现在想避开我……是因为见到我,会影响到你的情绪和心情吧?别
急着否认亲爱的,我知道的,你对我们的过去始终不能释怀,是介意我们的感情被破坏掉了,但是你并不希望有这种破坏
,不是吗?”
十多年前相遇的时候,这个男人在感情的表达上还很笨拙,表白起来也只有简单的诸如“我爱你”、“我想你”、“想见
你”这些几个字的短句,而且说出口的时候,甚至偶尔还会带着吞吞吐吐……那时候的两个人,明明一个是被母亲忽视得
近乎遗忘的大家少爷,连应有的继承权都岌岌可危;一个是事业上毫无起色的实习艺人,连一个龙套的角色都很难获得。
但是就这样一无所有的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却都觉得彼此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那个时候的他们,谁都没有料想到双方都珍视无比的感情会走到这一步。
30多岁的男人跟20多岁的男人相比,至少应该在甜言蜜语这项技能的熟练度上有着显着的提升——尤其是在经历了十年的
“夫夫生活”之后。
动情而不煽情,温柔而不肉麻,风情而不风骚,情调而不调情……邵钧哲其实很会说话,只是很少愿意这样说话。
邵逸辰听了一路的甜言蜜语,男人的声音和说话的语调都很熟悉,好像一闭上眼睛就能欺骗自己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
切都停留在过去的从前。
到了快到家的时候,邵逸辰才开口说话。他说话的声音很低,以至于男人下意识地屏住了自己呼吸去听他的话语。
他说,“你说这些,无非是想让我正视自己的感情,坦白我对你的感情……没错,我承认,直到现在为止,我至少是依恋
着你的。如果要我说一句‘我还爱你’,也并不是说不出口的事情——我还爱着你,毕竟我爱了你那么多年,这叫做惯性
或者习惯什么的都可以。但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不是我爱你、你爱我,两个人就可以在一起的。我是说,我们都已经
在现实这堵墙上碰过一次壁了。是的,我爱你,但是我不想和你维持恋人的关系了,至少目前是这样子的。退一万步讲,
如果我和你在一起的话,你是钧哲还是‘哥哥’?我是苏慕彦还是邵逸辰?……我想,我们冷却彼此一段时间会比较理性
,如果你尊重我的意愿的话。”
说完了这段话,邵逸辰就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他慢慢地走进邵家老宅,庭院里忙碌着的佣人们纷纷向他恭敬地打着招呼,一声声的“二少爷”或者“辰少爷”的叫喊皆
是发自内心。
你看,他想,这里根本就已经没有苏慕彦的生活空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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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风投基金会想要出名的话,大致上无非可以分为两种:一夜成名或者潜移默化。而天一基金无疑是属于前者,不是每
一个基金会都可以踩着金融大亨的肩膀顺利将之击垮的。
但是,控制了天一60%以上股票总额以及行使实际决策权的房书平房总如果想要撒手撂摊子不管了,那会怎么样?
一边解着外套扣子一边大踏步走进房间的房书平看起来精神很好,至少从语言上就能感受到他的蓬勃朝气。
“钧哲我涨价了,”房书平如是说,“我现在一分钟千万上下……来来来,你有没有什么倒霉的事情说出来让我们都High
一下。”
邵钧哲最近情路不顺所以心情一般,闻言后顺手就操起一瓶酒砸砸了过去,堵住了来人的聒噪,“我不是来听你说废话的
!”
用力地关上房间的门,把脱下来的外套随便地扔在旁侧的沙发上,房书平把手里的酒瓶放在了自己的衣服上,还顺手拍了
拍,“开了车过来,酒就不喝了,但是带走可以。”
“不过是一瓶路易十三,房总一分钟千万上下的人还能看在眼里,还真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面子。”邵钧哲冷嘲热讽得毫
不遮掩,只可惜对方脸皮实在够厚,语言攻势完全无效。
“我这边有确凿的消息来源,”房书平说起正事来一改方才的不正经样子,压低了声音说,“你手里如果有和杜家有联系
的生意,该处理就赶快处理掉好了——是处理,”他比出了一下右手下切的动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
邵钧哲皱了皱眉,刚要开口问什么,就见房书平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房间里一时沉默了起来。
作为上个世纪50-70年代与黑道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华国娱乐业来说,没有哪一家娱乐公司敢拍着胸口保证说自己的家底
白白净净,一丝灰色都不曾夹带。更名为A.E的邵氏当然不可能是意外,相反地,它还凭借着当家夫人和黑道杜家的血缘
联系,在几次大的争斗中站稳了上风,一改50、60年代时的颓废下坡之路,迅速地复兴了起来。
而能被邵夫人认作义子,同时关爱倍加的房家少爷,和邵钧哲并不仅仅是同窗之谊。这位少爷从小生活在高墙大院中,祖
父和外祖父都是“将”字衔的军区大佬,父亲从政快要退休,但是兄长却早就度过了“政治新星”的阶段,现在俨然即将
成为一颗“恒星”了。
所以,不得不说邵夫人这个女人确实有手段,和房家的两个兄弟同窗过的人多了去了,但是能认得上义子的,独独只有她
一位。而且房家老二对虽然对政治不敢兴趣,但是却很受家中宠爱,或者说极其宠爱……而据这位房总曾经的肺腑之言说
,在他的青春还是一潭死水之时,是邵姨让他开始萌动起来的。
——也许、大概、可能、或者……邵夫人是房总的梦中初恋情人来着。但是此消息未加考证,请谨慎八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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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邵钧哲不再说话,便自己掏出了一根雪茄剪了个不亦乐乎,再咬在嘴里一脸享受之情地喷出了一口烟雾的房书平轻咳了
两声,用比刚刚更低的声音说,“是真的,没的转圜的余地了。”他指了指天花板,耸了下肩膀,“是……要换人。”
邵钧哲掐灭了手中的烟,抬起头问他,“我……妈知道吗?”
“你说呢?”房书平笑眯眯地反问道,“消息一出来她老人家就知道了。对了,还有一个事。金融局最近要下来新的政策
,逐步放开对金融机构的管理,允许基金会的倒闭……嗯?”
邵钧哲一瞬间变了下脸色,“……你想干什么?”
“不然数额太大,我不好办。”房书平转了转手中的雪茄,“一倒闭,账面上的钱就都消失了,很方便。”
前后两条消息好像并没有太大的联系,但是稍加思索后,邵钧哲就明白了之间的关联,而且几乎在分秒之内就明白了对方
想要做什么,“……不会吧?你难道要趟这趟浑水?刚刚是谁告诉我不要掺和进去的?”
“你要管吗?”房总微笑着问。
邵钧哲直截了当地表示了否定和拒绝。
——管才有病,他可没有一个好爷爷和好哥哥做后台,插手到这种事情里来,是嫌自己过得太自在了吗?
“那就别问,”房书平用力地抽了一口雪茄后摇了摇头,“这玩意儿有什么好抽的?除了粗了点儿、黑了点儿,就只剩下
装B这一个用处了……”
在房书平临走前,他情深意切地对自己的好友说,“干妈对我这么好,我不能对不起她……所以表弟的事情,我管定了。
像你这种良心凉薄之人,是不能体会到我高尚洁白的品行和坚挺纯粹的人格的。”
邵钧哲冲他比出了一个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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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场收网捕鱼的过程中,一切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其中最大的意外,无疑就是网没破的情况下,滑溜无比的鱼钻出了网的包围……只是伤筋动骨或者损失鳞甲这种事情却是
难免的了。
12年之前,华国的黑道上最不容忽视的一股力量就是横亘地下世界多年的杜家;12年之后,黑道的领军之首换了新人,而
之前的杜家则几乎在一夜之间如退潮一般地在北国的土地上消失得干干净净。
而大洋彼岸的华人街,却同样像是在一夜之间崛起了一家新贵。
新贵,姓杜,一手军火生意做遍了全球。
等一切事情终了、尘埃落定的时候,再回过头来看这场抢夺时间的“大迁移”,除了杜家之前就未雨绸缪的退路准备,还
有一个极其隐秘的原因外人很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