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Phone身子一僵,旋即不动,拍拍他的头道:“小奕,你都长这么大了。”林奕狠狠抱着他,低声叫着“锋叔叔,锋叔叔”——这厚实有力的臂膀,安稳熟悉的感觉,甚至这呛人的烟草味都让他迷醉——小时候还不觉什么,从上了高中开始,他甚至好几次做梦都梦到阿Phone,醒了之后两腿间湿乎乎一片——林奕是要面子的人,这隐秘之事他也不好意思跟旁人说,那份思念就越发如疯长的野草;五年了,如今终于见到本人,他一把抱住,只有一个心思:我要跟他在一起,再也不离开他,再也不放开他。
阿Phone终于有些受不了,深吸一口气道:“小奕,我胳膊上,有伤。”林奕因他换了一件不带血的外衣,激动之下就忘了他受伤的事,闻言赶紧松开他,连忙道歉:“对不起,锋叔叔,我忘了,你的伤怎么样了?”说着就要解开他外衣查看。
刚才狙击手那一枪打得虽突然,阿Phone躲得也很及时,子弹嚓着他左臂打过去,划出一道大口子,流血虽多,却并没伤到筋肉骨头——那子弹旋即穿透司机座椅靠背,却被后面司机和乘客间的上半截的半透明有机玻璃板挡住了,偏那有机玻璃板上贴了一大幅广告招贴画,因此林奕虽就坐在阿Phone身后,却也没见到落地的子弹——他一个城市少年,不过在电影和游戏上看过此类枪战,后来的一个小时情绪大起大落,而阿Phone一路开车开船全不碍行动,也就没顾忌到此。
阿Phone三年前调到重案组,各种危险交火情况所在多有,这次伤势又不重,他开着车就用随身带的止血绷带包扎好了,下车时为防半身血迹吓到人就把原来司机搭在座位上的外衣穿了来——要不是林奕狠命抱住他不撒手,他都懒得提这事。可这少年虽然毛手毛脚,对自己一片牵记挂念之情却是真的,拦他一句没拦住,也就由得他解开自己外衣。笑道:“没事,已经包扎好了。”
林奕刚才抱住他时眼睛就湿了,如今看到它里面套着那件血衣,又心疼又后悔,眼泪跟着就下来了。
阿Phone一看他虽然长得身高快赶上自己了,却还跟五年前一样见了面就哭,只当他是小孩子方才受了惊吓,拍拍他肩头安慰他几句;一边照看着游艇,由得他解开自己带血的衬衣,仔细查看了一番——林奕见果然都包扎好了,血也不流了,这才放心;又跟个小猫似的贴身站在他右侧,问道:“锋,锋叔叔”
阿Phone笑道:“我大不了你几岁,你快长得跟我一般高了,别叫叔叔了,叫锋哥吧。”林奕答应一声,道:“锋哥,你手机号多少,我记下来——你也不用CALL机了,也不在原来那个警局了。我一直想跟你打电话都找不找你。”
阿Phone道:“五年前我刚从警校毕业,在那边实习的,实习期满就分到别处去了——后来警局都换了装备,CALL机都换成手机了。”
林奕道:“换了号你也不告诉我一声。”阿Phone笑着刮了一下他的鼻子,道:“你一个外国小孩,我只当你早忘了我呢。”林奕“哼”了一声,道:“你早忘了我是真的。”拿过他的手机,把自己的手机号和qq号都给他存进去,因为阿Phone这手机是英文界面,他毕竟不熟,找不到本机号码,又问他:“你的手机号是多少?快告诉我。”
阿Phone说了几个数字,忽的住了口,道:“这号码你也别记了,我和Bin哥肯定要换手机号的。”林奕一呆,莫非你真的和Bin从此亡命天涯,所以不再用原来的身份给警察追踪?急道:“你,我看Bin哥一开始劫持旅游车好像也没跟你商量,现在死了人事情闹大了,你,你就,那你以后怎么办呢?”
(六)教训
阿Phone叹了口气道:“我是Bin哥带出道的,他有勇有谋,我一直很佩服他;他老婆孩子都被大毒枭都侬害死了,我们怎么也要想办法报仇——Bin哥霍洛岛上有朋友,我们去那边。”
林奕万没料到他真的要跟着Bin,瞪着他道:“那,那你真的不当警察了?以后就跟他一样,变成通缉犯了?”阿Phone看了他一眼,狠狠抽了一口烟道:“警局上边好多人收黑钱,并不止一个金伯特·桑托斯,越往上面越黑,要不也不会把Bin哥逼到这一步!算了,大人的事你小孩子也不懂。”
这话林奕可不爱听,道:“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不懂?Bin哥劫持旅游车本来是想把事情闹大,让市长查办金伯特·桑托斯;可是那桑托斯想杀人灭口,现在死了人无法挽回,Bin哥只好逃走;你为朋友两肋插刀,不肯出卖他,所以只好跟他一起走,是不是?霍洛群岛,那里好像有好多海盗帮派,你们有朋友在那边做海盗吗?”记得玩过的游戏里提过东南亚的霍洛群岛。
阿Phone一惊,看着他道:“是,我要去做海盗了,不再是你的锋叔叔了。你出去吧,就当不认识我。”林奕见他绝然转身,一把抱住他右臂道:“不,无论你去做什么,我都跟着你。”
阿Phone身子一僵,转头看他满脸诚挚,身子紧贴着自己,宛然还是那个全心信任依恋自己的小男孩,禁不住心头一软,抬手拍了拍他的脸。林奕就势把脸在他手心里蹭了蹭——这是五年前阿Phone抱着他时小孩儿表达亲昵的方式;阿Phone又让他给逗笑了,问他:“你开过游艇没?”
林奕知道父亲大宅那边是有游艇的,可是父亲从来不带他去,自然也没开过;阿Phone道:“那你会开车吗?”林奕好容易有个挣回面子的机会,连忙点头道:“车我开得好着呢。我可是老司机了,赛车我们那一片都没人比得过我。”——他幼时常坐父亲的车,十来岁时就哄着父亲偷偷学会了开车,仗着长得比同龄孩子高,他高一时攒钱虚报年龄托人办了个驾照,高中开始就经常去赌赛车挣钱,挣得钱偷偷买了辆二手车,然后几乎所有零花钱都花在了改车上——论起车技,他们家那一片他也是数一数二的。
阿Phone点点头道:“会开车就好,游艇跟开车差不多,来我教你。”便指点他各处开关按钮测速表等,林奕一点就透,笑道:“这也就都是英文,要标的是中文,我自己看看就会了。”阿Phone看他很快开得似模似样,更难得举一反三,举出各种海况来考他,他也说得八九不离十,也喜他聪明,忍不住夸他。
游艇风平浪静时尽可放在自动驾驶状态,两人一边看着海况一边聊天,林奕便开始吹嘘他赛车的种种得意之事,阿Phone看他越说越惊险,忽道:“你满十八周岁了吗?”林奕笑道:“快了。”阿Phone道:“那你就能开赛车了?”林奕“嘿嘿”一笑,阿Phone顺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记,“你就是个捣蛋鬼——开赛车很危险,你小心点。”
林奕点头笑道:“我知道。”阿Phone又想起一事:“你是不是还嗑药?”林奕想起上午逛街时表姐他们俩说到自己这些“打架嗑药”的事迹时他就在身边,也不再瞒他,抱住他右臂道:“偶尔跟人玩玩。”阿Phone脸一沉,伸手把他摁在驾驶台上,照着屁股就是狠狠一巴掌。
这一巴掌可跟刚才打着玩似的一巴掌不一样,跟一把锤子砸在屁股上似的,林奕腿一软就瘫到地上去了,屁股在脚后跟上一磕,后头就跟又热又涨的发面饼给硬拍在盆沿上一般,那胀痛给挤压得四面八方往肉里钻——林奕一声痛呼,眼泪就流了满脸,赶紧抬起屁股,待要伸手去揉揉那火辣辣的胀痛,想想刚才脚尖碰到时那钻心的痛,手竟哆嗦着不敢往上放。
他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锋哥打的,这在他心里比父母还亲的人竟然翻脸打他!打就打吧,嗑药打架这种事也该捱打,可干嘛打这么重?对了他拿什么砸的他啊?他的屁股估计胀大了一圈,这玩意可不能留在他手边;砸一下疼得他想把屁股割下来,这可真受不了——可是周围看了一圈偏也没看见合适的凶器。
阿Phone看他虚虚悬着屁股,明明疼得泪流满面狼狈不堪,却既不认错也不求饶,只是歪在地上四面打量,哪知道他正琢磨釜底抽薪之计呢?倒让他这反应给闹得忍俊不禁,问道:“你找什么呢?”
林奕缓了这一会儿才喘得匀气息,问道:“你用什么打得我?差点把我打残废了。”疼得那心里恨劲直冒,心说让我找着非给你扔海里不可。
阿Phone不善言辞,也不知他这话是真是假,倒给他问得一愣,道:“别废话了,还不赶紧起来?”让人打得满地爬好看哪?
林奕道:“我让你打残废了,起不来了。”把阿Phone气得,他从十来岁就跟着爷爷长大,街头少年们争抢打架是家常便饭,被打倒后只有马上站起来才是惟一的出路,否则会有更多的人欺负到头上来,他从十几岁就知道男儿流血不流泪,要想过好日子,只有比你的对手更强、更快地站起来;林奕方才讲起赛车诸事也是意气风发、争强好胜的性子,怎么挨一巴掌就变成这样惫懒无赖了?
他正不知道说什么好;驾驶室的门却开了,Bin站在门口问道:“怎么了?”原来林奕刚才那一声痛呼毕竟惊动了外面的人。
林奕是个要面子的,见有人进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站了起来,背过脸去道:“没事,没站稳摔了一下。”
Bin十年警探,刚才推门时隐隐听到林奕最后一句话,再搭一眼就看出他起身时屁股上的不自然——看来是被阿Phone教训了,既然还能站起来,想来也没什么事,也就不点破。林奕生得俊秀讨喜,在车上的表现也让Bin很喜欢,遂看了阿Phone一眼,道:“他就是个学生。”便又带上门出去了。
阿Phone对Bin倒很尊敬,看他进来便站了起来;给他说了一句,低着头也不分辨。直待他出了门,才向林奕道:“疼啊?”林奕也不言语,只是垮下脸来,委屈地看着他——两只大眼睛湿漉漉的,别提多可怜了。
阿Phone其实对当年的小林奕并没什么特别印象,但看他对自己始终亲近,学开游艇又如此聪明,便当他幼弟一般,不忍看他走上邪路,这才狠狠教训了他一下子。可没想到会遭遇这种眼神,硬板着脸装出来的严肃也装不下去了,拍拍他肩膀道:“打得重是为了让你记清楚些,以后不许嗑药——那玩意是让人家破人亡的。”
(七)今日一别
林奕瘪着嘴点了点头,架不住后头实在又热又疼,只觉整个屁股胀大了一倍,几乎让他站都站不住,忍不住嘴里嘶嘶吸气,问道:“你,你拿什么打得我啊?哎哟,哎哟”
阿Phone看他眉眼都皱在一起,心说难道真打坏了?自己手虽重,打得可是屁股上肉最厚的地方。遂道:“一巴掌就至于这样?我看看。”
林奕这么叫唤一半是疼一半也是撒娇,忽然觉出阿Phone在解自己皮带,难道这光天化日的真要扒开裤子看他的屁股?吓得一下子蹦出老远,双手抓紧腰带道:“不用不用。”
阿Phone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回过头继续抽烟。林奕自己却一阵耳热心跳,下边不知怎么就硬梆梆的了,要不是牛仔裤比较硬挺,小帐篷都支起来了。羞得他赶紧背转了身子,拼命深呼吸放松自己,让下边快一点自然消退。
沉默中游艇前行了一会儿,阿Phone一指前头一个小岛,道:“往那儿开。”林奕吓了一跳,两人对视一眼,赶紧溜开眼神,低着头过来依言调整航向——阿Phone见他眼光闪躲,只当他刚挨了打害怕,心里不免有些后悔,Bin哥说得对,这孩子就是个十几岁的学生娃娃,自己手重,倒不该那么大力气打他。
后面跟着的巡逻艇很快发现了航向不对,立刻打电话来查问;Bin便以到前面岛上采购生活用品为由搪塞过去——林奕心说生活用品码头上就有得卖,非要绕个圈子到这岛上来买?多半是枪支武器一类非法物品。
后面巡逻艇多半也猜得到,可是游艇上还有十几个人质,警方也毫无办法。却见阿Phone整整衣服道:“一会儿在那小岛停一下,我上去买点东西。”
不一刻开到那小岛附近,听得外面喧哗起来,显然十几名人质以为到了目的地;但很快被Bin镇压了下去;阿Phone道:“我去半个小时左右,你听Bin哥吩咐;他不叫你不要离开驾驶室。”林奕点点头,看他走到门边,又道:“锋哥”,阿Phone回过头来,林奕道:“你,你小心点。”
阿Phone一笑,拉门出去;林奕听得外面Bin向大家解释说需要上岛采购一点生活用品,请大家稍安勿躁;然后居然问有没有人带着麻将或纸牌等等,可以边玩边等——居然真有人带了两副纸牌,于是十几个人开了两桌——这是中国国粹,几乎没人不会;不爱玩的就在一边看着;大家有的消遣,时间也似乎过得快了。
Bin看大家有事可干,随即打开驾驶室的门叫林奕出来。林奕过去笑道:“Bin哥,你太有才了。”Bin一笑,抽出一根烟点上,又问林奕:“你抽不抽?”
林奕自然会抽烟,可是屁股上那一巴掌的余痛还是让他有些犹豫;倒是Bin想起来:“哦,你还是学生。”把烟收起来,问他:“几年级了?”
两个人便开始闲聊,Bin很快问清了林奕的身世,林奕感兴趣的则是阿Phone的各种情况,Bin便跟他说了一些——原来阿Phone爷爷家和Bin家是邻居,都住在马尼拉的贫民区,阿Phone十来岁时他父亲得癌症死了,他母亲改嫁走了再也没回来,他就跟着爷爷长大——就因为Bin是警察所以阿Phone才考得警校。
林奕虽然少见父亲的面,但家里有钱,自幼吃穿用度都是同学中比较奢华的,没想到阿Phone住在菲国首都,居然是在如此贫困艰难的环境中长大,听Bin偶尔带过几句贫民区小孩子的生活,他心里就一揪一揪地疼;心说怪不得这从警察变成通缉犯的事阿Phone都能跟Bin干出来,看来两人真是情谊匪浅。遂道:“我刚才听锋哥说他是你带出来的,他那么小就没有爸妈,爷爷又那么老了,祖孙俩一定受你很多照料吧。”
Bin一笑,别看他皮肤黝黑,一口牙齿却白,道:“阿Phone那小子身上有一股子狠劲,其实人很厚道。”林奕问他们以后怎么办,他笑道:“亡命天涯的生活,你小孩子也不懂,就别操心了。”
两人说着话,一个小时很快过去,阿Phone从岛上回来,果然拎着一个黑箱子,背上还背个大包;林奕想到他身上有伤,探身过去接手,阿Phone却摇了摇头;林奕这才想起那箱子里多半是武器弹药之类,他自然不放心递给自己;阿Phone看他还堵在船头,这才看到他脸色,低声道:“你拎不动,快让开。”
林奕顺着他眼光扫了一眼旁边虎视眈眈的巡逻艇,拍拍自己脑袋,赶紧给他让开,暗骂自己真是没脑子——警方要是象在车上那样不顾及人质安危,刚才就可以开枪击毙锋哥;原来还想着怎么求他带着自己一起逃亡,如今看来,自己笨手笨脚的,跟着非拖累他们不可。
这时阿Phone已纵身跃上游艇;仍然直接进了驾驶室;林奕不放心,不碰那黑箱子,伸手去帮他卸下背包——背包倒不沉,估计这才是食物衣服一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