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了,让我睡一觉。”夏臻打了个呵欠,翻了个身,不再说话。
“你听我解释……”
“明天再说吧。”夏臻打断了姚浩的话,疲惫地说:“我真的累了,让我安静安静行么?”
17.伤痕
姚浩一个晚上没睡,在心里打了无数份草稿。
想到夏臻可能会因此离开他,一种陌生而揪心的恐惧就从心底蔓延开来。不可以,姚浩对自己说,不可以让夏臻离开,仅
仅因为一个如此可笑的理由。
等他醒来,等他一睁开眼睛,他就要跟他说,他爱他,爱得死心塌地,爱得不能自拔,爱得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他愿意把
一切煽情肉麻的情话都说出来,只要夏臻肯听。
可惜姚浩没等来这个机会,这些话,直到夏臻离开,他都没再能说出口。
天蒙蒙亮的时候,姚浩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旁边的夏臻翻了个身,挣动了一下,姚浩一惊,以为夏臻要趁他睡着的时候离
开,连忙坐了起来,慌张地问:“小臻,你去哪儿?”
夏臻低声呻吟了两声,手伸了过来,口齿不清地说:“姚浩……我难受……”
姚浩抓住他的手,心一下子凉了。
“小臻,你发高烧了。”姚浩摸了摸他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似乎能灼烧穿他的心脏。急急地下床,姚浩随便换了衣服,
横抱起夏臻就往门外跑。
一定是昨天他害的,当时夏臻受伤了,流了那么多血,他居然都没有在意。已经差不多一天过去了,夏臻病了多久?
坐在出租车里,姚浩强忍着要落下的眼泪,看着怀里昏迷的夏臻,悲伤地轻声问着,小臻,为什么不告诉我?
把夏臻送到医院的时候,姚浩腿软得几乎站不稳,狼狈的样子把护士都吓了一跳。
“什么时候开始的?”医生看着温度计,表情严肃。
“可能……昨天早上……或者中午……”姚浩喘着气,心急如焚地握着夏臻的手:“他怎么样?要紧吗?”
“三十九度二,高热了你说要不要紧?怎么现在才送过来?不知道发烧能烧坏人的吗?”医生不耐烦地在纸上刷刷刷地写
着:“马上住院。”
交钱,办手续,检查,挂水,一连串的事情忙完,天已经大亮,姚浩坐在夏臻床边,几乎虚脱。
“小臻,你在生我的气,所以要惩罚我,对不对?”姚浩看着夏臻紧闭的眼睛,喃喃地说:“你误会我了,真的不是你想
的那样,你听我说好不好?”
床上的夏臻脸色苍白,安静得像一只沉沉睡去的猫。
“小臻,过去的都结束了,我现在只有你,你不要丢下我……”姚浩把连埋进夏臻的手心里,潸然泪下。
夏臻直到快下午才醒过来,看见守在旁边的姚浩没有说话,看着天花板发呆。
“小臻,你跟我说句话行不行?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尽管问,我不会再骗你了。”
夏臻淡淡地笑了笑,沙哑地说:“那你承认你以前在骗我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怕你知道以后……”
“我不想听。”夏臻再次把眼睛闭上,说:“你走吧,我想自己呆一会儿。”
平静的脸上,隐藏着深不见底的心灰意冷。
“小臻,我求你,不要这么对我。”姚浩哀求着:“都是我的错,我知道错了,求你原谅我。”
“我头很疼,你别说话好吗?”夏臻此时看起来脆弱得让人不敢触碰,姚浩把一肚子的话都咽了回去,强打起精神说:“
那我去外面等你。”
“你带手机了吗?”
“带了。”
“帮我打个电话。”
“什么电话?”姚浩拿出手机,心里沉甸甸的,隐约猜出夏臻要干什么。
果然,夏臻报出了一串数字,说:“那是我姐姐,你告诉她我住院了,让她过来,然后你就走吧。”
“小臻。”姚浩慌了,抓住夏臻的手说:“你别这样,我照顾你。”
“你不会照顾人,要不然我就不会躺在这里了。”夏臻冷笑了一声,说:“我想见我的家人都不可以吗?还是我要自己走
到外面去打?”
“我帮你打,你别动。”姚浩一咬牙,拨了过去。
夏爽听见弟弟高烧吓坏了,手机还没挂就出门打车往医院赶。夏臻在旁边等姚浩说完电话,向他伸出手,说:“手机给我
。”
姚浩把手机放到夏臻手上,夏臻看东西有点模糊,费力地在手机上按了几个键,姚浩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刚才的号码删除。
“你走吧。”把手机放下,夏臻往被子里缩了缩。
“我想留下来看着你,我不说话还不行吗?”
“我不想让我的家人看到你,你在这里只会让我更困扰。”
姚浩心里一阵苦涩,点点头,慢慢地站起来,说:“那我走了。”
“再见。”
走出病房,姚浩来到走廊尽头的窗户旁,抬头看向天空。
大雨过后,天空澄净如洗,太阳高挂,跟昨天一模一样。
就过了一天,忽然什么都变了。
昨天夏臻才把自己毫无保留地交了出来,受了伤也不肯说,默默地承受着,只要他快乐。
可是今天,他就给了他最绝情的一记耳光,把他的梦都打醒了。
姚浩有很多话想跟夏臻说,可是又全都说不出口。
他不想骗夏臻,却更不忍心让他知道,在他爱上自己,勇敢地离开家追逐他的时候,他心里其实还住着另外一个人,他曾
经在接纳夏臻的同时,偷偷地把他想象成那另一个人。
这种爱,一开始就是自私的,不堪的,残忍的。无论他现在自诩有多爱夏臻,他伤害了他,这是不争的事实。
可是,可是那都过去了啊……
他们明明还可以有那么多的未来,让他去弥补这份残缺。
姚浩看着明亮依旧的太阳,默默地流泪。
“怎么搞的你这个孩子,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夏爽看到虚弱的弟弟心疼得要命,自从夏臻离家出走以后,她只见过他
几面,一直以为他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很开心,很自由。
可是今天看来,并不是这样的。
夏臻脸上并没有半点快乐,却满是受伤和黯然。
“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跟姐姐说啊。”
“姐,我现在回家,爸爸还会让我进门吗?”
“你说呢!”夏爽握着弟弟冰凉的手,说:“你走了以后,爸爸成天唉声叹气的,一边骂你一边难过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你倒是孝顺,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把他气个半死又跑了……”
夏臻闭上眼睛,哽咽着说:“对不起。”
“回来吧,爸爸挺想你的,姐姐也是。”
“嗯。”
姚浩在医院守了两天,不敢在病房附近出没,怕撞见夏臻的姐姐,他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他知道,夏臻不会愿意他们再
碰面。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只是回了一趟家,再回来的时候,夏臻就已经出院了。病房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留下,仿
佛夏臻从来不曾在这里出现过。
姚浩终于感受到了噬骨的绝望。
他不知道夏臻住在哪里,也没有任何能找到夏臻的电话号码……
他根本找不到夏臻。
在医院门口徘徊了大半天,姚浩忽然想起来,夏臻的手机还留在他家。
里面一定有夏臻家里人的电话!姚浩想着,立马拔腿跑到路边拦车。
夏臻,给我个机会,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可是夏臻没有给他机会,姚浩打开门的时候,就知道,夏臻不会再原谅他了。
上一次夏臻离开是多久以前的事?那时候他失望,着急,却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天塌地陷。
夏臻这次收拾得并不彻底,看得出来时间仓促,很多衣服都还留在衣柜里。
琴盒,手机,钱包。
只要带着这三样东西,夏臻就可以毫不留恋地离开。
麻木地环视卧室,姚浩突然觉得这个地方冰冷得可怕,恨不得远远地逃开。眼角扫到桌面上放着的一本东西,姚浩心脏猛
地一跳,忐忑不安地走过去。
那是他的相册,下面压着两张纸。
那是他熟悉的,夏臻秀气的字,满满的两页。
“姚浩:
很抱歉用这种方式离开,本来想着应该要当着你的面告个别的,有始有终,听起来也比较吉利,不过,我真的没有勇气再
见你,所以,只好用这么幼稚的办法来跟你说再见。
这本相册我很久以前就看过,因为对你过去的生活很好奇,想要知道多一点关于你的事情。里面很多你和他的合照,也有
很多他的独照,那时候我以为他是你最好的朋友,所以并没有想太多,但是直到那天,听见你们在楼下争吵,我才明白,
原来他对你的意义,根本就不是好朋友这么简单。
你那么了解我,我却从来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一直以来,你都有着这么痛苦的心事,我却一点都没察觉。
那天晚上我从楼下上来,又翻了翻这本相册,真的发现我们两个有点像,很可笑对吧?我曾经就站在真相面前,可是我居
然都不肯动脑子去想一想。
我很想恨你,因为你的做法真的很卑鄙,你不该利用我代替他接受你的爱情,但是我又恨不起来,因为我舍不得。虽然不
能跟你在一起了,可是我也不想让这段感情最后以憎恨收场,在我心里,跟你有关的事情,都应该很美好。
姚浩,这段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这么多年来过得最快乐的,爸爸虽然也很爱我,但是跟他在一起我总是觉得喘不过气
,只有你在乎我在想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在为什么高兴,为什么难过,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这么一直下去,因
为我真的觉得很幸福。
谢谢你收留我,谢谢你让我爱你爱了这么久,我不后悔那天跟你做到了最后,我相信那个时候,在你心里,我还是有一点
位置的……”
18.远走
一大早,唐凌就拍响了姚浩的家门,力度大得仿佛要在门上砸一个洞,拍了差不多五分钟都没人来应门后,唐凌气急败坏
地开始踹门。
就在唐凌考虑要不要找把斧头把这扇碍眼的破木门砍成木片的时候,姚浩终于开门了。
“你他妈的……”唐凌等门一开就开始破口大骂,一抬头看见姚浩的样子,又骂不出口了。
跟姚浩认识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看到他这么落魄狼狈过,好家伙,头发和胡子再长点都可以不化妆直接去演山顶洞人
了。
姚浩似乎没睡醒,半眯着眼看看唐凌,然后走到沙发边一头栽了下去继续睡。
“你给我起来。”唐凌过去一把把他提起,说:“我就靠了,你这副狗样子做给谁看!”
“凌凌,我很困,你让我睡会儿……”姚浩甩开唐凌的手,疲惫地翻了个身。
“不就失个恋,你至于这么没出息吗?”唐凌气急:“门不出店不开,你想自己饿死在这里啊?”
“谁说我不出门的,”姚浩揉揉疼痛的太阳穴,说:“等音乐厅开门了,我还要去等他,你让我睡会儿……”
“你是傻子吗?你这样干等能等出什么?”唐凌觉得不可思议:“人家又不住那里,你等到何年何月才能等到啊?”
“他……他是小提琴手,他总要演出的,我不知道他住哪里,我只知道这一个可以找到他的地方……”姚浩愣愣地睁眼,
茫然地回答。
“你……”唐凌心里一阵气苦,面对这样消沉的姚浩,不知道该同情他还是该责骂他。
姚浩见睡不成觉了,从沙发上站起来:“你要喝点什么不要?……不过冰箱可能也没剩什么了……”
“耗子,你能不能振作一点?”
“我很振作啊……”姚浩扔给唐凌一罐啤酒,自己开了一罐,一仰头喝了半瓶:“我每天都去等他,一天都没放弃过……
”
“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叫振作吗?”唐凌恨不得给他两耳光把这个混沌的他刮醒,怎么他们这群人都这样
,失恋了一个比一个没出息。
“那我能怎么样!”姚浩狠狠地把啤酒罐砸在茶几上:“唐凌,你告诉我,我还能做什么?每天若无其事地继续开店吃饭
睡觉吗?唐凌,我做不到。”
“这就是你的努力?每天守在一个他几百年都可能不会出现的地方浪费时间?”
“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姚浩坐下,痛苦地把脸深深地埋进手心里:“我真的找不到他,我也不想这么没出息,可是,
我没办法……”
夏爽拿着一杯鲜榨的橙汁走进夏臻房间的时候,他正反反复复地看着那本护照,看见她进来,把护照放进书包的隔层里,
然后接过了杯子。
“感觉好像大半辈子没喝过你榨的橙汁了,真怀念啊。”夏臻看着杯子里透亮的液体,呵呵地笑着。
“你才走了几个月啊就大半辈子,你现在连小半辈子都还没过完呢。”夏爽顺了顺他凌乱的头发,看着他苍白的脸和无神
的眼睛,说:“小臻,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有什么姐姐可以帮忙的吗?这段时间你精神都不大好……”
“大病一场嘛,没听说病去如抽丝啊,再休息休息就好了。”
“唉,这么放你出去还真不放心,要么我请半个月的假陪你去那边吧,等你适应了我再回来。”
“你可是团里的台柱哎,怎么可以随便走,”夏臻连忙摇头:“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的啦。”
“是,你会照顾自己,直接把自己照顾进医院了……”
夏臻讪讪地笑笑,说:“意外意外……”
夏爽还要说什么,夏臻的手机响了,他从床头摸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才接起。
“师兄?”
“小臻啊!救急啊!”
“怎么了?”
“靠!我还有十五分钟就上台了,才发现燕尾服后面被刮破了一个洞,身边没有备用的,你现在在家吗?给我送一套过来
行不行?”
“哦,好的,等我十分钟啊。”夏臻挂了手机,说:“姐,帮我找套燕尾服出来,陈翔急用。”
夏爽大笑,说:“又是他,他怎么一演出就会出状况?上次是裤子拉链爆了,这次又干嘛?”
“衣服后面破了一个洞。”夏臻换下家居服,接过姐姐递过来的塑料袋,说:“我去啦。”
陈翔是夏臻的同门师兄,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一个男人,平时总是丢三落四,却因为过人的天赋深得老师喜欢,夏臻平时
和他玩得挺好,而且因为夏臻家离音乐厅很近,所以之前有好几次他临演出前出了状况都是找夏臻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