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日纪年之恩怨——爆琦

龙枫这小子下手还真是狠！鹰博城心里嘀咕，下一刻感觉龙枫来到他的身边蹲下。

「喂？」试探的声音从耳中传来，鹰博城觉得他的眼睛有些模糊，好像有什么东西抓住刺进他肩头的箭，「唰」的一声将它利落地拔扯出去。

怎么伤口那里一点儿都不痛！难道是因为毒药的关系？鹰博城心里转着念头，神智忽然离奇清醒，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打开相助之人的手掌。

「本大爷说过，不要你救。」

「闭嘴！」龙枫连连点了鹰博城肩上几处大穴阻止毒气漫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拿出一粒米黄色的药丸，递到鹰博城嘴边冷声命令，「现在张嘴。」

鹰博城示威一般将双唇闭得紧紧的，拿眼恶瞪龙枫，除此外什么举动也没有。

「你想死么？」龙枫眼中飘过一丝怒意，举手飞快卸了鹰博城的下巴，毫不温柔地把药丸塞进去，然后用力合上伤者的下巴强迫对方咽下，「你想死，我偏不让你如愿。」

龙枫这几下动作快如闪电，鹰博城中毒后根本没有力气阻止仇人的施救，挣扎的人一眼瞟见龙枫眼里闪过几许得意的神色，心中更是愤怒。看着龙枫打算缩回去的手，他不及细想张嘴狠狠一口咬在那只白皙的手腕上，跟着再用力死死合紧牙关恨不得咬下一块肉来。

「做什么？你疯了么？快滚开！」龙枫被鹰博城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脚步不由微错。

鹰博城趁机一把按住龙枫将他扑倒在地，横压在他身上。龙枫抬高腿脚撞击鹰博城的腰间，哪知压在身上的人好像忽然发疯了那般紧咬他的手不放，龙枫无奈只得用另一只手艰难地抓扯鹰博城的头发。

这一拉之下鹰博城咬得更紧，龙枫手上越发疼痛。无法可施的龙枫只好暂时停下，眼见不能甩开鹰博城，他把另一只手移到对方颈间打算动手迫使其松口。

然而不管龙枫如何拍打，鹰博城把身体里最后一股气力全用在牙齿上，高大的身体被龙枫的力道弄得摇来摆去，他仍然死命咬着龙枫的手腕不肯放松一线。

功夫不如仇人又怎么样？对于气红眼的鹰博城来说，此时只要牢不松口他也觉得战胜了龙枫。眼见杀父仇人此时被压在身下，衣服发丝散乱不堪，全然不是刚才对敌时那般飘逸轻灵，鹰博城心中快意非凡浑然不觉他肩上的伤口血涌如柱。

龙枫又急又恼，他艺成回家以来还没有这样狼狈过。先前他见鹰博城外伤颇重，不敢用内力震开对方的身体，哪知这个人不要命地按着他使出蛮劲乱咬，害得他用力拍打抓扯了好几下也不能推开鹰博城，心里气得相当厉害。

他挣扎抬身扣住鹰博城受伤的肩膀打算使劲，忽然感到手底碰到的地方温热一片；定睛看去，手下大股鲜血泉涌，血丝滴散在鹰博城零乱的头发以及破烂的衣物上。

此时状若野兽的鹰博城毫不在意龙枫的掌力，嘴里越发咬得紧了，似乎恨不能咬穿他的手一般，喉咙里还发出了「呜呜」的闷响。龙枫愣了一下，昂头看见鹰博城额前垂下的发丝后隐显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正恶狠狠地翻向上瞪着他。

一时间，龙枫将鹰博城眼里散出的混乱、疯狂、痛恨、嫌恶、仇怨乃至对其自身的责备等情感都感受到了。记忆中，好像也曾经有这么一双还微微带着孤寂的眼睛凝视过他。想到这里，龙枫这一掌无论如何也打不下去了。

不知道一掌打下去，这个已经受了毒伤的笨蛋男人会不是死掉？龙枫微有些发呆，掌中的疼痛好像也没那么严重了。

蓦地一阵风吹过，龙枫身体一凉顿时回过神来，暗道今天怎么这样糊涂？他弹手震动内力，一股灵巧的内力游走于手腕，刹那间鹰博城只觉牙关发麻，不由自主松了嘴紧接着眼前一片空白就此失去了知觉。

还好药性发作了，这个大白痴！龙枫恨恨地伸脚使劲踢了踢鹰博城，将其宽厚的身体翻了个转儿，好半天才气呼呼地伸手抓起了对方的头。望着昏迷中的男人紧闭双眼，龙枫低头看向自己鲜血淋淋的手腕，眼里闪过一丝异彩：眼前这小子笨是笨，但也挺有骨气的嘛。

沉吟半晌，龙枫最终俯身抓起地面上的鹰博城，将他扛在肩上拿好两人的兵器大步向城镇的方向走去。

鹰博城再次睁开双眼，发觉他躺在一张干净的床上，还闻到一股冲鼻的浓烈药味，他侧头见肩上的刀伤和中暗器的地方被白色的棉布包好，药味正是从这里面发出来的。鹰博城试着动了动身子感觉没有那么麻痹了，心里不禁一松；他忽然记起龙枫猛地坐起身，牵动伤口自然又痛得苦了脸。

看样子这里似乎是客栈的房间？鹰博城瞧见前方桌上那张木制的面具，连忙抓过面具旁边他爹的那柄短剑，「唰」的一声抽出来暗自戒备。

一面打量四下的环境，一面运气，鹰博城庆幸他受的是外伤，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慢步走到外屋看见一个少年在一张宽大的椅上盘膝而坐，他戒备地举起了剑。

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生得极为秀丽，乌发如云、肤白似玉，脸庞光洁细腻，眉目煞是俊美，让人不由自主瞧得目不转睛越看越爱；不过对方嘴唇微黑，看样子正在运气逼毒。鹰博城摸不准这人是否就是面具下的龙枫，不好立即下手。正在狐疑之际，那少年停下双手，睁眼瞪向鹰博城。

他这一开眼，鹰博城只觉眼前之人越发灵秀貌美，让人不敢逼视，一时间呼吸也似快停止。

这少年的容貌原本已经俊美无涛，待这双深邃幽灵的狭长凤眼打开之后，配合其精致纤巧的五官越发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尤其是他眼里那份纯然天成的清澈灵动之意更是让人心生喜爱，却又不敢贸然接近唐突。

这少年是何许人？他为什么会中毒？是他救了自己吗？那龙枫呢？为什么面具在桌上？鹰博城调理头绪，越想越是摸不着头脑，愣愣地看着对方。

「大笨蛋。」那美少年盯着鹰博城手中的短剑，眼里掠过一丝淡淡的嘲讽。

「龙枫？」这个声音只听得鹰博城钢牙狠咬，暗恨他为何没有早些从对方那双凤眼里认出杀父仇人？

鹰博城一举手中短剑拔腿冲上，然而他刚刚跑出两步就全身发软跌倒在地。

「你的毒性还没有退完不要妄动。」龙枫收势跳下椅，唇上黑气全无脸色复原，更加显得英姿勃发，异常俊俏。

「为什么救我？你可知道将来我一定会杀了你！！」鹰博城躺在地面上喘着大气愤恨地问道。

「你杀得了再说大话吧！」龙枫打断鹰博城的话，走到衣帽架前伸出右手，用左手浇着架上铜盆中的水清洗腕间的血痕。

鹰博城定定看着龙枫，他这才发觉眼前少年手上被他咬的伤口没有处理，再想想刚刚看到龙枫正在用功逼毒，难道是因为这个仇人先给他疗伤的原因？

「看什么？没见过像你这样会咬人的贼小子。」龙枫洗去血迹，在腰间摸出一包药粉散在手腕上。

「我没要你救！」鹰博城闷声闷气地对他的救命恩人也是杀父仇人大声吼道。

「呸，救你又不是我本意！」龙枫闻言也恼了，「你这小子全身都臭，一身毒血更是臭不可闻，若不是答应你爹……唔，我才不会给你把毒吸出来。」

「我哪里臭了？你这小混蛋胡说八道！」鹰博城气极败坏，脸红耳赤。不管怎么说，他的命确实是杀父仇人救回来的，这是不争的事实，他唯觉羞耻而已。

「我不要你惺惺作态！你为什么要杀我爹，为什么要留下我的命？」 回想到桌上那只面具，心知肯定是对方为方便替他吸出毒血拿下的，甚至为救他龙枫自己也差点中毒。

鹰博城理智刚刚恢复，心中疑虑顿生。先前听那些黑衣人讲他们想抢夺的东西，是龙枫师门的什么宝贝武学密诀，那么龙枫为什么从中土苗疆莫明其妙跑到苍日国的鹰家寨杀死他的父亲？

「你以为我稀罕你这小子的臭命？只不过是你爹……哼！」龙枫停了口，接着又启齿说道，「只不过我发现你这个笨蛋瞪着眼睛咬人的样子很像大白罢了，这样我才救你的。」

「大白？」鹰博城疑惑，这人又是从哪儿来的？

「它是我最好的朋友，强悍又漂亮，跑起来像疾风一样迅猛可厉害了！啊，它的名字也是我取的。」龙枫没有察觉他此时好像在和鹰博城聊天。

「那叫大白的是不是你的帮凶？」鹰博城不由自主接口，也没有留意他居然乖乖侧耳倾听杀父仇人的话。

「一年前遇到大白那日……它被猎户所伤，然后我在救它的时候，它也像你这臭小子一样咬着我的手不放。」想到鹰博城晕过去之前的眼神，龙枫嘴边微微泛起点点笑意，看得鹰博城更是不解，莫不是这个杀人凶手喜欢被人咬？回想到刚才依稀看见龙枫手腕上似乎有个淡淡的疤痕，可能是那大白留下的战果罢？

不过，真没想到龙枫笑起来的时候竟然出乎意料的好看？不管眼前这个少年是不是他憎恶的杀父仇人，但是就在龙枫绽放笑颜的时候，对方整个脸颊似乎都亮了起来，一双漂亮黝黑的凤眼闪着璀璨夺目的光彩，看得人心里热热暖暖的好不舒服。

鹰博城的心莫明一热，但下一刻眼前浮现父亲的身影，他很快打消了心中这份拼死不愿承认的温暖。眼见笑得像个孩子一般天真纯良的龙枫，他在这瞬间更是嫌恶对方，同时也实在不能原谅龙枫漠视生命的态度。

不过这一回，鹰博城连自己也恨上了。

第三章

龙枫没有听到鹰博城再搭话，低眼看了看仍旧对他怒目而视的鹰博城，见眼前这个男人眼里一点感激的表情也没有，心里不免有气。

「那叫大白的家伙在哪里？你说，是不是他也有杀我爹的份儿？」鹰博城毫无根据地追问，总之有关龙枫的一切，他现在都要尽可能了解，只有这样才有把握杀了仇人。

「哼，如果大白还在，我让它第一个咬死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龙枫翻着眼皮冷冷答复鹰博城激动的问话。

「咬死？之前你还提到猎户……这么说，大白是……」鹰博城喃喃说着，拿不太准。

「苗疆的狼王。」龙枫自豪地回答。

「什么？你竟敢拿本大爷和一只狼相比？你脑子进水了？」鹰博城从地面上一跃而起指着龙枫的鼻子大骂。

「大白跑得又快又凶猛，一下可以咬断敌人的喉咙，你这武功差劲儿的臭小子与它比差远了。」龙枫给了鹰博城老大一个白眼，一副高抬了对方的模样，更加让鹰博城气结郁闷。

瞧着鹰博城那副先是迷惑不解、继而暴跳如雷最后又垂头丧气的模样，龙枫的气消了，不自觉在唇边勾起一丝笑容——

真的好像啊，鹰博城和那只孤独漂亮的狼，就连眼睛的颜色也同样带着些淡淡的琥珀色；这笨蛋倒也有趣，就是吵吵囔囔地跟在他身边麻烦了点。

本大爷？鹰博城耳边回响他说出来的这几个字觉得好遥远。以前他时常在父亲面前这么自称；然而此刻，他再也听不到父亲的笑骂了。

都是眼前这个龙枫不好？一副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样出手却辛毒狠辣，若不是自己体内余毒未清，定要，定要将他……

正想得凶狠，门外传来一阵拍扣声。

「进来。」龙枫高声吩咐。

「这位公子，您要的衣衫送来了。」门外走入一个店小二，青白着脸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盘子，上面有两套黑色的长衫，他堆着笑问龙枫，「您看还满意吗？」

鹰博城见那店小二两边脸颊浮肿淤青，眼神游离不定不敢直视龙枫，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龙枫横了战战兢兢的店小二一眼，吓得他全身发抖脸色也在这瞬间变得更加惨白。

「出去吧。」龙枫扔了块银子在桌上淡淡吩咐。那店小二如蒙大赦，一把抓起银子抱头向外急窜。

「他干嘛这么怕你？像见了鬼一样？」鹰博城好奇之余冲口问道。

「谁让他们刚才罗哩罗嗦不让我们住店？说我们身上有血腥进店晦气，还说什么让我们死到外边去。」龙枫冷冰冰地回答鹰博城的疑问，「我听了有气，伸手给了他几个老大的耳括子，然后他们就乖乖让我们住进来了。」

「你这小子怎么如此野蛮？」鹰博城心中愤怒，暗想当时龙枫打伤的人应该不止那店小二一个吧？

「在我学艺的苗疆那里四处都是小店，我们大伙儿想住便住、想走便走，哪有那么多规矩？」龙枫说得理所当然，「刚才他们还说住店必须填写姓名，说什么方便官府盘查，真是麻烦死了。」

「你这样的野蛮苗人只会到处杀人放火，没有半点人性。你跑来苍日国还想干什么坏事？」鹰博城看不惯龙枫那股傲劲儿，加上杀父之仇对龙枫更加不客气。他倒忘了此事若换了往日性暴的他处理，也一定会抓着那些落井下石、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狠狠恐吓一番。

「你胡说，我哪里放火了？我杀的都是想抢我东西的坏人。」龙枫冷冷地申辩，「再说我原本就是苍日国中之人，不是苗人。」

「你做的事和强盗土匪差不多。」鹰博城也觉他在强词夺理，但是面对龙枫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我教训他们是想快点救你的性命，你以为我急什么？又不是我中毒。」龙枫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不解地看着鹰博城，「我没听师父还有阿爹说过，苍日国中的客店有不收留受伤的客人的规矩。

「那你也不能随便出手伤人呐？」鹰博城在龙枫的注视下微有些心虚，随即想到对方杀了他父亲又理直气壮地凶恶吼过去。现在他不解的是，龙枫为什么坦然救了他？莫非是对方杀人后良心不安故意示好？

「那些家伙又没伤到筋骨，连血也没有流呢。我只不过是稍微教训他们罢了。」龙枫不服气地瞪着鹰博城，一副非要争个高低的模样。

怎么和这杀父仇人吵起嘴来了？鹰博城不明白，胸中烦躁更盛，一眼又见龙枫神色淡淡甚是不开心，不由再次皱眉，心道这少年武艺高强出手又狠，但说话行事怎么这样孩子气？是故做姿态？还是对方当真初入尘世什么礼教也不懂？

龙枫见鹰博城突然发呆，他也不再说话，伸手拿起一件黑色的长衫套在身上，再扔了一件给鹰博城。

「浅色的衣服太容易脏了，还是这件衣衫可以穿久些。」龙枫的话让鹰博城瞠目结舌；老实说，听到这个世间罕见的美少年说出这样的话，还真有种怪怪的感觉。

「所以说从苗地出来的家伙就是个蛮子。」鹰博城悻悻低喃，开始觉得眼前这个凶手可能真的在某方面像个孩子。

「你才是个不知好歹的蛮子！」龙枫听见了，伸手将鹰博城一把逮过来按在凳子上面，「你给我好好养伤，然后快点学会口诀上的武功，我们就没关系了。日后你行走江湖寻觅个传人把学到武功传下去，我不愿再看到你这个大笨蛋。」

「什么没关系？你杀我爹……」

「你老说这句话烦不烦？好好养你的伤罢。」龙枫说着推开门走了，把怒气未消的鹰博城一人留在屋里，呆了好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

在这店中休养十数日，鹰博城身上的刀伤好了、余毒也差不多清干净了，他翻着那本小册子颇感犹豫，直觉这东西正是那些黑衣人要找的、龙枫师门的先天罡气口诀，不知道为何此物落在父亲的手上？龙枫又为何让他练这门功夫？会不会是杀父仇人另有祸心？如果学了，能不能报仇成功？

一想到报仇，鹰博城全身发热，他如今不顾得练这功夫有没有伤害，连忙翻开依法学起来。

最初鹰博城学小册上的武艺全凭一口恶气、急于速成上面记载的武学奇功好报仇。哪知这门功夫以练气为主，所写的心法博大精深，研习方法更是大反常道匪夷所思，他看在眼里有如天书一般，根本没有头绪。鹰博城窥得高深武学的门径，但是不能理解这套稀奇古怪的口诀，顿时好生烦恼。

一日午后，鹰博城盘坐在床上按着小册中记载的方法勉强修习内力，突然感到胸闷塞堵，真气滞待五脏不出。所幸他运气练功不久，发觉不妥后立刻硬生生打住，这才没有受到内伤，但也全身大汗淋淋好生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