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一见来人,集体呆了,下一秒,全都飞奔过来跪在漓人泪脚边,哭闹声此起彼伏。管事的哭的最大声,“堂主堂主您终于出现了,我们都还以为以为您也……”
也什么?漓人泪没有问这么傻的问题,他看向大殿中央,汉白玉的台阶下,牡丹花妖娆绽放,刺眼的白色中,一女子粉色的衣裳瞬间击中了漓人泪的心。
轰!漓人泪两臂张开,一道光墙拔地而起,冲破大殿,直直天空。
众人呼喊着堂主——无比惊慌失措。
此时此刻,昭文王被拖着趴在大殿外的走廊廊柱上,张着嘴巴,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嗡嗡自语,“天!没想到漓堂主的光系术法竟然到了这种阶段!赤,赤佐吏,本王认为你以后还是……少惹他为妙。”
光墙将漓人泪和众人分开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他蹲跪在瑶琳身边,伸出手抚了她的脸蛋儿。
她曾不止一次地夸过:堂主您真是瑶琳这辈子见过最美的男子了!
“瑶琳。”手下移,触碰到女子断掌的手臂,如遭电击般,漓人泪跳了起来。
“瑶琳!”他大叫着,扑倒在女子身上。
压抑的哭泣声再也控制不住,漫了出来,漫过在场每个人的心坎,漫出一肚子的哀伤。
甫一出生就被父亲厌弃。
母亲惧怕父亲不敢亲近。
火凤待他呵护有加却又彬彬有礼。
他想亲近火凤却总忌讳着赤佐吏的存在。
没人疼,没人爱——连自己都开始抱怨自己,是不是真这么遭人恨?
于是有一天,这个有着铜铃笑声的女子突兀地闯进了他的生活。
年复一年,便再也不能离开她——
而今……
昭文王问赤佐吏,“佐吏,本王有非常不妙的预感。”
赤佐吏盯着漓人泪的方向,头也不转地冷声道:“我没兴趣听。”
这时,漓人泪刚好回过头来,撞上了赤佐吏的视线。
红肿的眼睛里,一道血光激烈地跳动着。
赤佐吏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昭文王一头雾水,看了看漓人泪,又忙去追赤佐吏,一路摇着手,大叫着:“赤佐吏,赤佐吏,等等本王!”
瑶琳三天后被安葬,就葬在了漓家的祖坟。
漓人泪蹲在刻了瑶琳名字的碑前,一言不发同一姿势蹲了半天。
离开的时候,漓人泪又回头看了好几眼,有不舍,又有决断。
在漓火堂门口见了青衣男子,漓人泪叫了声:“维平叔。”
火维平才娓娓转身,闭了下眼睛,然后睁开。
“泪儿,你真的太像你的父亲了,维平叔很担心——”
漓人泪不明所以,率先走进了漓火堂。见火维平没跟上来,漓人泪奇怪地回头去看,原本站了火维平的地方,空无一人。漓人泪也不奇怪,挥挥手,关上了漓火堂大门。
18.尾声
一个大雨磅礴夜,漓人泪差人给赤佐吏送了封信笺。
昏黄烛光下,赤佐吏握紧了手中的刀。
离开赤府的时候,赤佐吏又把刀抛了出去。
火凤接住刀,一时有些怔愣,但很快便明白过来,她有不好的预感。“兄长大人。”火凤跑向大门,赤佐吏已经走出很远。
火凤抱着刀追了上去。
赤佐吏如约到来,漓人泪已等候多时。
月色朦胧下,流觞曲水,道旁载满晚樱,繁花盛开,风一吹,古亭里,曲水上,落英缤纷。
美如仙境。
玄色衣袍微微荡开,擦过脸的枝蔓,妖妖娆饶,赤佐吏脚下一荡,飘然落入亭中。
甫一落地,漓人泪飞扑而至,迎面一掌劈了下去。赤佐吏伸手接住,手腕一扭,带着漓人泪绕了一圈,又使力推开了他。
“漓人泪,你做甚?”
漓人泪狠狠瞪视他,“杀你,泄恨。”
赤佐吏始料未及,却依然摆着脸,全无表情,道:“也得看你有这本事否。”说着,脚尖轻轻一点,四周起风,赤佐吏飞驰至漓人泪面前。
极近,极暧昧的距离。
漓人泪只来得及仰起头。
赤佐吏却伸开手臂,抱住了漓人泪的头,嘴贴上了漓人泪的耳朵,柔声道:“我比瑶琳,竟被比了下去。”
漓人泪啊尖叫着浑身一震,气场轰轰炸开了锅。
金色的风带与蓝色的衣袍充斥了整个亭子。
挥手,光剑成形,漓人泪张开五指握住,挽了个优美的剑花,剑直直刺向赤佐吏。赤佐吏脚未动,腰一闪,躲过,手臂一伸又抱住了漓人泪。
“漓人泪。”赤佐吏道,“漓人泪,你要我,铁了心的要我死,可她不是我杀的,气数已尽,术法亏空,迟早是活不长的啊——”
漓人泪先是一愣,随即大脑轰得震荡,大喊着,“她便不是你杀的,也是因你而死,赤佐吏,你责无旁贷!”说着,一挥手,光剑划出一道残影。
也划破了赤佐吏的前襟。
赤佐吏猛往后退了一步,站稳后,伸出手想抓漓人泪。漓人泪持着光剑,剑尖正好抵住了赤佐吏的腹部。
只要这么轻轻一个用力,这个男人就如愿死在他的手里了。漓人泪眯起眼,心思转了三转,却不知为何迟迟下不了手。
懊恼着,气愤着,又不舍着——
“我对你有情,我就不信你对我真的绝情?”赤佐吏看着漓人泪,眼神灼热烫人。
漓人泪把光剑又往前送了送,语气轻松道:“那你现在还这么觉得吗?”
其实他们二人追追赶赶打打杀杀这么多年,哪还分得清情啊爱啊恨啊什么的……只是赤佐吏从小就爱慕漓人泪。
“小泪。”一声轻唤,柔情带着蜜意。
漓人泪手一颤,握不住剑柄。
赤佐吏两手捧起漓人泪的脸,贴的很近,道:“你也是爱我的对吗?”
“去死!”
微微一笑,赤佐吏严肃的脸蛋上第一次有了别样的表情。
“你次次不都是把我往死里送吗?”
“那你不也次次想着整死我吗?”
赤佐吏呵呵傻笑,“我若不这么折腾,你会将心放在我身上吗?”
漓人泪彻底无语,斜着脑袋望天。
“你有病是不?”
赤佐吏不否认,“或许——”
或许有病,或许只是情深——
天阴沉沉的,立刻下起了牛毛细雨。
愁绵细雨中,赤佐吏的腹部一直在往外淌血。
漓人泪终于忍不住问,“你痛不痛的?”
赤佐吏笑,手上移,盖住了离人类的眼睛,“小泪,让我吻吻你。”说着,干燥的嘴唇贴上漓人泪的眼睛。
是那般轻柔,那般小心,那般珍视。
赤佐吏的爱,含蓄而羞涩——
只是雨渐渐变大,血流了一地,在两人周围淌成一圈。
脸颊上的温度令漓人泪皱眉,他复睁开眼,赤佐吏定定得瞅着他,道:“如若是最后一次,也认了。”
倾身,一个比一个炽热的吻烙印在漓人泪的额头、眼睛、脸颊,直到唇角,徘徊着徘徊着,恋恋不舍。
几世的热恋,化作今世的泪。
人生转三转……
“赤佐吏,我……”我什么?漓人泪抖着嘴唇,泪珠似的眼睛终于,泪如泉涌。
再回眸,颜色尽失。
……
北面矿石山,乱葬岗外,一堆黄土,一块墓碑,一把大刀横插在前。
一男子跪坐在土堆前,手持长剑竖在身侧,乌发如瀑披了一身还休。起风时,淡蓝色的衣袍化入苍穹。
……
赌坊里的赌局天天在开,徐东家最近很乐呵。他投机倒把设了一局赤家之子,赤上将赤佐吏的死局。结果,赤佐吏真的一命呜呼了——
虽说咒人死不厚道,但只要能赚钱,他还管他后不厚道的。
这天也是这样,徐东家拍着桌子咚咚作响,大嗓门吆喝着:“来来来——买大买小,买不离手。”
一男人踏着晨露而来,咚——将一斗笠扔在赌桌上。
徐东家嗓门特大,“喂喂喂!你谁啊?不长眼的?这地方也敢放肆?”
那人抬起头,微微一笑。
徐东家完全傻眼,手里的骰子掉到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吃,吃,吃……”一屁股坐在地上,肥脑袋一歪,吓晕了过去。
北面矿石山一带,一处幽静的小院里,院中栽满了茶树,院中央一块平地上,摆了一张矮榻。
塌上一男子,柔眉秀目,五指拿捏着,数以百计的水球、光球,飘了起来,绕着他的身边打转。
男子抬起头,发丝绕了一席塌,他侧眉,眼如泪珠,泫然若下。
一青衣男子与一妇人坐在不远处,烹了壶好茶。茶炉上的壶盖噗噗得,水开了,少女蹲下身,烫壶、置茶、温杯,高冲、低泡。顷刻,香四溢,清高、持久。
“好茶!”青衣男子赞道。
男子闻声转过头。
青衣男子笑,举茶而道:“泪儿,修身养性,前思后虑,步步小心,方可无憾。”
漓人泪哗啦——甩开头。
后来,北平城大街小巷都在传,说那赤上将赤当家没死,出现在赌坊砸了赌坊,又去了暗巷,那卖消息的人被吓得半死。
消息传到雁子斋的时候,漓人泪正由小乌服侍着穿衣。
那小童哇啦哇啦叫着踢破了大门,扬着手不知死活地喊:“漓堂主漓堂主,你情郎没死!命比猫还硬呢!”
砰——旋即被漓人泪踢出了屋子。
少女跪下来,给漓人泪系腰带,抬起头,乖巧又讨好地笑道:“漓堂主,你好像很开心?”
漓人泪问,“小乌这么觉得?”
少女不语,继续整边幅。
漓人泪走出屋子,正是秋深,繁花落尽君辞去——漓人泪定定望着门外的人,念了三个字:“赤佐吏。”便再也不会动了。
……
若此生,无缘分。
有来生,再见君。
恨不同君生,日日与君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