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朱鸾(出书版)下 BY 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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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造?可我分明看不到那堵墙上有一砖一瓦啊。」

「那是一堵以奇术建立的墙。在都府的东南西北四方,各驻扎着一名精通奇术的高手,他们日夜不停地在法坛上端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由他们的『气』所聚集起的力量,对于天下地上、四面八方所有在流动的物体,哪怕只是极细微的灰尘都能有所觉察,所以他们能够在妖魔到来的那一刻就知道,并且集中力量来削弱妖魔的力量。」

「即使如此又能够怎样?他们能够抵御妖魔们的攻击吗?」

「原冥墙对于术法有极大的吸附力,惯使幻术的妖魔在这堵墙里面,力量就会有所损伤。况且我现在孤身一个,如果被发现的话,下场难以想象……」

雁太邵心中冷笑两声,还是被离魅听到了,他不禁自嘲道:「离群的孤单妖魔就是如此凄凉。世人都说我们凶狠,那是指我们成群结队之时,如果只有一个……我们是很容易成为猎杀的目标的。」

听他苦涩的语调,雁太邵也很能够理解离魅的处境,他和那些在夜空上成群结队出现的妖魔们不一样,雁太邵一开始就知道离魅有着悲惨的身世,他不仅是落单的妖魔,在九州大地他被视为异类,而在妖魔的世界,他的懦弱也是不被承认的异物。

如果他真的是凶狠疯狂的恶魔,也不会以人的身份在九州的人类社会里苟延残喘地生活。人对于自己以外的物种从来都很排斥,要不然就是如羽神那般高高在上地崇拜,要不然就是如同对付妖魔那样针锋相对,除之后快。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总不能一直待在我这里啊。」

「我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在我弄清楚之前,你必须要帮我。」

「你要我帮助一个妖魔?」

「这也是帮你自己。」

「……」

「我们现在可是一体的,也许你可以分得清我们的区别,但别人只会认为我们一体的……」

「哼,我自有嘴巴可以解释清楚。」

「我恐怕你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离魅突然冷笑两声。

「你笑什么?」

「我笑你啊,天谴,你身为人类还是太过于天真。你以为我会让你有解释的机会吗?」

雁太邵心中一震。

「我虽然是个不怎么称职的妖魔,但妖魔天生懂得迷惑人心的幻术,你是想让我们和平共处呢,还是让我逼不得已控制你的一言一行。」

雁太邵吓一跳:「你可以?」

「我当然可以,不要说我现在就在你的内心,即使我不在这里,也有办法让你的意识受我控制。」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不相信的话你可以试试,我的儿子连凤凰都可以控制于股掌之中。天谴,你虽然贵为神将,仍然有着人类脆弱的一面,尤其是我跟随你这段时间……可是了解到你身上诸多的弱点。」

雁太邵此时对离魅仅有的那一点点同情也荡然无存了,他恨得很想咬他一口:「你还真是个可恶的妖魔!」

没想到离魅的口吻相当轻松:「妖魔也要自保。如果你要和他们联手除掉我,我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我根本没打算除掉你!」雁太邵愤愤地说:「我本来很同情你的!可现在一点心情都没有了!」

离魅愣了一愣,笑了:「我倒是没想到天谴会有这样的好心,先谢谢了。」

雁太邵感觉闷闷的,他想发火却不知从何发起。会同情一个狡猾虚伪的恶魔,该说是他一开始就方向错误了吧?

过了半天,妖魔离魅竟然缓缓开口,声音很诚恳:「我此生第一次……被人同情啊。」

离魅的声音一沉默,外界嘈杂纷扰的说话声就开始闯入雁太邵的耳朵里面,他听到小珀在喋喋不休地讲话。

虽然感觉上自己和离魅对话的时间很久,但在意识当中,那只是一瞬之间的交集,并没有花掉很多时间,雁太邵还没有沉默到令人生疑。

朱鸾有点害怕地抓住雁太邵的手,后者有点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惶恐,琅邪方才对小珀讲了什么话?

「那么说阳阳现在受了很重的伤吗?」小珀神情紧张地问:「你们是怎么搞的啊!怎么会连自己的主人都保护不好!」

琅邪口吻淡然地向他解释,这个男人不论什么情绪都一脸死样子,似笑非笑的:「我只是一介文官,对于保护尊阳无能为力,妖魔进犯之时,是他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我已经尽力劝阻他了。」

「你骗人!阳阳那么厉害,怎么会被妖魔伤害!」

琅邪无奈地叹口气说:「尊阳虽位居神籍长生不老,但他毕竟还是人身,他也会受伤的。」

小珀很不讲道理,把一肚子火都发泄到琅邪身上:「哼!他受伤你当然不在乎啦!你这不称职的家伙,走开啦!」

说着一把推开琅邪就朝内殿冲去,与他一路的雁太邵和朱鸾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名叫琅邪的男人却微微一笑,微微躬身道:「贵客到来,请随我入内吧。」

朱鸾和雁太邵同时一愣。朱鸾是因为他在九州那么久,一路上都以为自己身份尊贵,肯定会得到别人的优待,谁知道却一次比一次凄惨,一直到他对自己的处境不抱任何希望之际,光芒竟然从不可思议处崩发出来,这声「贵客」叫得他身心俱爽。

雁太邵则是满心疑虑,不知道是否因为一只妖魔藏在他心中的关系,他发现自己现在看什么问题都无法像以往那么单纯美好。这个面相阴邪的男人一开始就给人很不舒服的感觉,即使他在微笑着,也像有什么阴谋似的,令人不敢小觑。

「你安心,他不会对你们怎样的。」一个莫名的声音从空灵中传来,「不要随随便便怀疑别人。」

雁太邵一愣,明白是离魅在说话提醒他,什么时候他竟然需要妖魔来指点自己如何做人了!?

雁太邵郁闷地心想:以后自己恐怕必须习惯有人闯进自己的私人空间,三五不时就会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因为这只妖魔还满不甘寂寞的。雁太邵可以堵住唠唠叨叨的小鸟的嘴,却无法阻止这家伙在自己「心里」大发感慨。

「雁子?」

雁太邵回过神来,朱鸾正在摇晃着他的肩膀,满脸的不解:「你最近很奇怪,为什么总发愣呢?」

雁太邵吓一跳,没想到这粗心大意的小鸟竟然也有细心的时候,注意到他的不正常。自己和离魅讲话讲多了,就忘记了他在现实世界还有个头疼的麻烦需要对付。

「啊……没有啊,我只是很累而已。」

「人家要请我们进去,我们……去吗?」朱鹭试探地望着雁太邵,但是眼眸里却放射着希望的光辉,他的潜台词是:答应吧……答应吧……我肚子饿啦。

不得不说,这一路走来,朱鸾天真放肆的脾性改了不少,他被雁太邵一再地耳提面命,终于懂得动用他那五百年不会转动的脑筋了。以往朱鸾若是碰到这种对自己态度很好的家伙,肯定毫不犹豫就跟人家跑掉,可是随着他这几次「不听话」的后果,给两个人带来了无数的麻烦。朱鸾的玩心也渐渐收敛许多,他开始懂得征询雁太邵的意见。

对于千年来都没有长进、连他的兄长凤凰都无能为力的朱鸾而言,这可是他鸟生的一大飞跃。

雁太邵的内心很感动,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场,他真想抱起小鸟转三圈,庆祝他终于朝成长的大门迈了一步。

「既然大人诚心邀请,我们就不客气了。」雁太邵顺势抓住朱鸾的手,跟在琅邪的身后一同进了内苑。

都府刑狱司这幢巍峨高大的建筑里面,不仅没有护卫看守,一路走来门庭之内更是空空荡荡,让人感觉甚是怪异。

「血腥味……这里的血腥味很重啊。」离魅又冷不丁冒出一句来。

「不需要你来提醒。」雁太邵没好气地回道。

朱鸾也捂住鼻子露出一脸难过的样子,「这个地方感觉怪怪的。」

他的声音极细小,可还是被前面的琅邪听到,他轻轻地笑两声,回过头来说:「几日之前妖魔进犯,在都府会有一场大战,虽然我已经派人清洗了庭院,但血腥恐已浸入土壤。」

这个男人讲话言简意赅,听上去本该非常舒服,但却因为他那冷漠的、漫不关心的语调,却让人心底发凉:这些在妖魔的爪牙之下或死或伤的兵士们,怎么说也是他的人民,为什么他可以露出完全无所谓的态度?

真是个冷酷的怪家伙。

雁太邵和朱鸾对视一眼,各自在心中嘀咕起来。

没一会儿琅邪便带他们来到了内苑,老远就能够听到小珀大呼小叫的声音,他们迈进了传出声音的房间。

都统尊阳的居所承袭了拂啸所有建筑威严冷峻的风格,没有丝毫的浪漫与浪费,摆设极其俐落。前都统千本厦据说是个穷奢极欲的统治者,在位期间曾经大兴土木将自己的居所建得华美无匹,还在庭院中栽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但尊阳却与千本厦截然不同,只要看脚下这冷冰冰的大理石地面,就知道他是个严厉且务实之人。

琅邪在前面行走的时候,犹如一阵阴风,他飘进尊阳所在的内室,没多久,小珀的喊叫声就停了下来,而雁太邵和朱鸾则忐忑不安地朝内室探头。

只见高大的椅子上面坐着一个相貌堂堂的男人,黑色的盔甲与银白色的束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的肤色应该是因为一直暴露在太阳光下的缘故,呈现出健康的褐色。从他身上缠裹的绷带可以看得出来,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即使如此,高大的身形仍旧让人有种面对着危险猛兽的感觉。

朱鸾先是倒抽一口冷气,顿时引得男人向这边张望,他和朱鸾四目相对间,顿时露出了迷惘的神情:「……皇主?」

朱鸾知道他一定是误会了。作为一都之统,在登天入神籍之时一定曾亲眼见到凤凰,所以尊阳是知道凤凰模样的,他第一眼看到朱鸾会误认成凤凰,很正常。但是尊阳看到朱鸾后的反应,又绝非是误认为凤凰那样的惊诧。

他第一眼看到朱鸾和凤凰极其相似的相貌,错愕地起身想要行礼,但全部动作却定在一瞬间,因为第二眼,他就看得出来朱鸾的身上没有凤凰皇主那君临天下的风范,这位「皇主」不是真的。

所以他立刻又坐稳在位置上面,由于动作轻微得难以察觉,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他曾经犯了一个错误。

不得不说,都统就是比寻常人聪明,某些笨蛋诸如雁太邵和离魅,两个都是第一眼看到朱鸾就被他的样子所蒙骗。

「凤凰?」正在尊阳房间里的小珀听到他这么喊朱鸾,噗哧一声笑了。他并不知道尊阳是因相貌而将朱鸾错当凤凰,误以为尊阳是看到了朱鸾身上与凤凰相似的纹章,才会错认为凤凰。

「我……」尊阳的手臂拾起,本欲朝朱鸾身上指,想想不妥,又放下了。

「这位是……羽神大人?」他的口吻还是相当有礼貌。

尊阳身为都统,地位已经相当高,九州天地他只听令于凤凰,对于朱鸾这等普通羽神根本无须有礼,可尊阳的态度很客气,没有想像中高官气势凌人的态度。

琅邪将朱鸾和雁太邵两个带到以后,便躬身离开。

尊阳的眼睛则是一动不动地直视着朱鸾,后者被他瞧得面红耳赤,本来像他这么自恋的羽神,是十分享受被人注视的感觉的,可尊阳的目光却极其霸道犀利,投射在身上,所感受到的不是温润的暖意,而是如利刃般刺骨的凉意。

朱鸾害怕地用手去拽雁太邵的衣角:「喂!你说句话嘛!他为什么总盯着我瞧?」

「啊。」雁太邵愣了一下,还是毕恭毕敬地对尊阳道:「都统大人,我们冒昧来访,给您添麻烦了。」

尊阳显然是个不屑于繁文缛节的人,他挥挥手将雁太邵的一肚子客气话都塞回去,非常简略地说:「小珀已经将你们的情况告知我了。」

「哦?」雁太邵觉得这个家伙节奏过快,让自己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们在泷海上面遇到了妖魔?」尊阳单刀直入地问。

「是的。」雁太邵点点头,他倒很欣赏尊阳这样直来直去的脾气,很干脆的大男人性格。

「唉。」尊阳接着轻叹了口气,不再讲话。

雁太邵没想到说话干脆的男人连沉默也是如此干脆,他大老远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跟他大眼瞪小眼的,于是拱手上前问道:「都统,南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妖魔横行,天象异特?」

看尊阳沉默不语,雁太邵又道:「自从凤凰治世,九州天下太平,妖魔也被隔绝到九州大陆之外,妖魔们便再也不可能轻易地来骚扰人类。十六年前与天帝立下契约的妖魔来到九州,是因为前都统千本厦失道,天帝降下责罚,那么现在……」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小珀愤怒地打断:「死读书人!你是说阳阳也像千本厦那样逆天而行,为南留带来祸患吗?」

「我并非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小珀气呼呼地喝问。

「小珀……」尊阳拦住他,微微地笑了笑。这名现任的都统出奇地有风度,虽然他没有想到雁太邵这看似斯文的男人,一上来就会质问他如此犀利的问题,但他没有丝毫要动怒的意思,反倒很欣赏地望着他,道:「说得好,你道出了许多人想说而不敢说出来的话啊。」

「不敢,我并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尊阳打断他的话:「的确,妖魔肆虐九州的灾难,在凤凰治世时期便只发生过一次,而那一次确实是天帝为惩罚有逆心的人民。天帝在降下惩罚之前并没有任何诏示,只有十年之期届满,人们发现妖魔们于十年前同样的那天、那时、那刻突然消失于泷海之间,方才明白这一切全是天帝的意旨。而在遭受蹂躏的十年间,没有人能够解释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雁太邵沉痛地低下头,虽然他并不是留州人,没有他们对于灾难的亲身经历,也很难想象那是怎样悲惨至极的情景。但天性中的仁慈却让他每每想起这件事,都觉得心中苦痛不安。

「而现在……」尊阳继续说:「我们也正经历着这最初的一切。」

「什么?」雁太邵震惊地抬起头来,「你们……」

尊阳神情很凝重地点点头,「没错!就与十六年前的情景一样,妖魔突然出现在泷海夜幕当中,像裹着黑袍的死神,盘旋在留州的上空……」

「难道说妖魔已经像那次一样,开始袭击人类了吗?」

「还没有……」

「嗯?」

「我也感到奇怪,妖魔虽然时常出现在天空,但他们却极少飞下来,就好像在搜寻着什么似的。」

「搜寻?妖魔们在找什么?」

尊阳苦笑一下,道:「难道不是食物吗?」

他的话让雁太邵觉得心底一凉。

尊阳自嘲道:「妖魔的出现令得人心惶惶,在原冥墙之内被保护住的拂啸城人还好,可是城外那些手无地寸铁的百姓已经开始惶惶不安、议论纷纷,怀疑于他们的统治者是否又做了触犯天条的大逆之事,所以引得天帝震怒,再度为留州降下祸患。甚至还有人说,生为一个留州人真不幸,因为两任都统都是不安于事之辈,时时刻刻想着谋逆造反……」

「既然如此,都统就更应该努力查清此事,还自己一个清白。」

「……」尊阳又沉默了。

雁太邵的话极其没有礼貌,可以说一点都不符合他的身份,任何的像尊阳这样地位的人听到这种质疑,都应该感到不悦和愤怒。可是尊阳却始终皱眉听着,这个男人眉宇之间有种不怒而威的凶悍,能和他目光对视都需要极大的勇气。

他只是略有不悦地说:「难道所有的百姓——都在怪我没有好好管理南留,所以才导致这场灾难的吗?」

「在下没有这个意思。」雁太邵道:「但求一个解释。」

「我没有义务向你解释!你又不是我南留的子民!」他的话终于让尊阳勃然大怒,他一拍桌面挺身而起,问道:「你是代表谁来质问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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