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读过那么多书,都没有想过出去闯荡一翻吗?”非花稍稍表示了好奇。
他看见过书房里杨凤珏写的诗文杂感和各类批注,就算是他没读过多少古诗词、策论,凭着中学时念过的那点中华文化精髓,也够他理解了。杨凤珏是属于那种天生的聪明人。
琴棋诗书画样样精通,学富五车胸有四海,说的应该就是他这样的人吧,就算考进士也足够了,却甘愿窝在这样的山窝里,他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高人隐士吗?!
“学医只是家族熏陶,琴棋书画是为了娱乐自己,岐黄之术乃是好奇,工艺数术是为了打发时日,成就什么的不敢当,只是想要有朝一日,就算是落入了樊笼仍有所依仗。”杨凤珏看着远天,幽幽说道。
“我们家祖上是世代供奉皇宫御药的皇商,家族里也出过几位自学成才的名医,家底不说厚,地位不算高,仗着皇商世家的名头,京城里谁人都要给几分薄面的。可曾想一朝刮进了朝政争夺的漩涡,家族几乎尽数倾灭。爷爷逃到这里,被滦湖村人所救,隐居了十几年,以为没事了,爹和娘偷偷去京城的老宅子去看,结果就没能回来。”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树欲静而风不止,做一个不问世事的老百姓,也要看别人允不允许,如果有一天被逼到没有路可走才想起愤而还击,那也太迟了。”
杨凤珏俊朗刚毅的脸上露出嘲讽一般的轻笑,清雅的五官轮廓显出一种与平日完全不同的冷魅来,气势迫人,如一头傲视云间的苍狼。
非花看着这样的杨凤珏,任谁看见他这一刻的样子也不认为他只是一个混迹在乡野的医者。
久久的,两人没有说一句话。
也许他说的对,非花心想,最成功的战争不就是在敌人没有发现之前慢慢侵蚀,快速推进,选择对手的盲点一击即中!他的战争,每一个人的战争,最终都不能以逃避来解决。
“洛州,是个怎样的地方?”非花问。
“洛州啊,很繁华,南来北往的商人都在那里做买卖,它比云州更受人青睐的是它是滦河入江南的必经之途,水陆通道非常密,连海外的商船也经常到那儿交换货物……”
杨凤珏为非花细细的讲述着,一个下午就在谈天中过去了,当他们回去的时候,身后的那轮红日正缓慢的沉入遥远的地平线。
番外二
杨凤珏第一次见到非花,是他十八岁的时候,弟弟和祖父出去采一味药,捡回来两个伤痕累累的小孩。
是两个漂亮的孩子。大约十岁左右的,其中一个长得尤其漂亮,过于苍白的皮肤触手嫩滑,小脸上五官精致。浓黑却稍显细长的眉毛,眉弓优美,眼睛闭起来像一片线条优美迷人的兰草叶子,尾稍微微吊起,长长的睫毛安静的卷伏着,可以想象那双眼睛睁开的时候会是怎样一番风流妩媚。一管挺直的鼻子,让他的侧面轮廓看起来很美,不薄不厚的两片嘴唇小巧苍白,迷昏了还紧紧地抿着,脸颊稍瘦,使他看起来有种荏弱的美感。
这个孩子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足,身体瘦小不说,骨骼和筋脉的生长也明显滞后,腿还带着寒症,要养成常人那边康健,没有几年的功夫是不成的。
杨凤珏一边给小孩擦拭身体,一边仔细打量,偶尔掐一下脉,断一下症状,那具美丽脆弱的身体在他的手中仿佛变成了以往他当做试验对象的小白兔、小猴子。
再一次见到他,是杨凤珏从洛州回来之后,那孩子已经养得似是一只皮毛水光润滑的貂鼠了,气色红润的脸上是冷漠淡然的神情。
他问他叫什么名字,当那个美丽的少年说出“非花”两个字的时候,杨重钰忽然想起曾经在洛州城看见过的一匹绸缎。
正宗的杭州凤岚坊出品,顶级的暗花刺绣香云雪绸,极致的红,泛着华美冷艳的丝光,被珍藏在缎面檀香盒子里,高贵而寂寞。
杨凤珏当时在想,那匹绸缎是多么配眼前的这个少年啊,裁成衣裳穿在这个少年身上,该是多么惊采绝艳。
杨凤珏见过的贵重东西不少,可是在那个时候,他是真的非常有让手下搜寻到那匹同样高傲寂寞的雪绸送到这个少年面前的冲动。
还是下一次吧。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要送点什么东西给他,于是,杨凤珏把本来该给弟弟的云龙流苏发绳送了他。少年的头发很长,柔顺的垂到臀下,散着发的他有着猫一般慵懒冷魅的味道。
少年的眼睛尤其美,狭长的丹凤眼竟然是双线眼皮,使得那双眼睛分外勾魂摄魄,大大的瞳仁是蓝黑色的,里面流转着冷然的波光。当他看着人的时候,仿佛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不及那专注于自己身上的那抹目光重要,想要让他永远这样看着,只看着自己一个人。
杨凤珏觉得自己的心发生了奇妙的感应,他以前看书时总觉得那些因为对方的美貌而爱上对方的人很肤浅,由美貌而产生的爱情很虚假,可是现在,在他还没有了解这个人的灵魂的时候,他首先也爱上了这个人的美貌。
这个少年、男人。美丽的、冷漠的,也许还无情的少年。他爱上了他。
杨凤珏在恋爱上没有一点经验,脑中所有的经验都是从书上看来的,浅薄而不可靠。
但是他自己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怎样的一种爱情。
专一,执着,宽容,愉悦。真挚的两情相悦,深情的相依相守。无关年龄、性别和身份。这是他理想中的爱情,用一生的时光去爱一个人,在漫长的日子里依偎着变老,死后被子孙一起埋入地下,魂魄再在奈何桥上相见往生,约定下一个来世。
这个人现在出现了,以那样美丽寂寞的姿态出现在他的生命中,让他从未悸动的心从此波澜起伏。
在这样的时刻,他纸上谈兵的那点经验简直不能让自己有效地被对方注意上,更遑论爱上了。
杨凤珏只能尽一切可能的出现在少年的身边,让他的眼睛看到他的存在,感受到他的情感,习惯上他的陪伴。他祈祷他千万不要厌恶他,毕竟爱上同性并不是每一个人身上都会出现的情感。
幸好,少年的性子虽然冷淡,却很好相处,虽然有时候他是因为不想理会更多而呆在他的身边,可是这也是个不错的开始了。而接下来要让关系更进一步,杨凤珏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于是,他写了信去问自己的好友,也是自己的属下——蓝竟航。那个家伙狠狠的嘲笑了他一番,随后自大的提供了一系列的“恋爱宝典”。
靠!这算是什么宝典啊,“每天送她一束花”、“吃她做的饭,即使很难吃也要笑着夸赞”、“随时提供肩膀给她依靠”、“陪她散步、踏春、赏花,经常送她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儿”……杨凤珏敢打包票,这些肯定都是那个家伙去青楼泡小妞儿的伎俩,竟然让他用这些去讨好他的非花吗?!
简直过分!!
不过,杨凤珏也实在是没有想到其他的法子,所以,偶尔的,经常的,他还是不自觉的用了这些法子。
每天采了新鲜的花放在少年喜欢的窗边的花瓶里,带少年去晨练和散心,给他弄可口的食物(天地可鉴,不是他不想吃非花做的菜啊,实在是非花从来不下厨的),竭尽全力的调理少年的体魄,他甚至为了自己以后的‘性福’,精心研究了自家家传的秘法,偷偷把某些特殊的药材渗入少年的膳食里……
咳,虽然有点那什么,可是一切都是为了光明的未来。
一件事促进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的身世,少年的身世。
他竟然是中州月家的孩子,从当初初见的境况看,他一定受了很多苦,他庆幸那个人儿最终来到了他的身边。这个可怜的孩子,从此以后,他一定会好好的待他,爱护他,再也不让人伤害他。
他们决定联手合作,咳,这可是非花的说法,而他更在乎的是能和少年在一起。
从很早以前,杨凤珏就开始着手经营自己的势力。杨凤珏父母死的时候,杨家爷爷也意识到没有自己的力量,不管你心里是不是还有争权的心,那些仇家始终都不会放过自己的。杨家树大根深,虽然猛然一下倒了,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还有一些东西是不会消失的。
于是老人家重拾了家族里零散剩下的点点力量,慢慢重建自己的王国。杨凤珏从小就跟着老祖父的好友习武,从五六岁开始,他的师傅一直在滦湖村里悉心教习他武艺,直到他十七岁能够自行修炼为止。
到杨凤珏十二三岁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慢慢了解、接手祖父手中的事务,并且着力扩大。能够收集情报信、小道消息流通的青楼酒楼茶楼,来钱快速的钱庄、赌坊,招揽各方人才的镖局,他慢慢把触手伸向各个领域,他要让那些伤害了他的家人的人彻底付出代价。
现在,杨凤珏很庆幸自己有这样的力量来为所爱的人分忧,与他共同对抗。
他们将不止是爱人,还是伙伴、战友、知己、兄弟。有这样深的羁绊,杨凤珏相信,他能让少年在相伴着成长的过程中,爱上自己。
是的,爱上,想到少年将会用那双美丽慑人的眼睛深情望着自己,杨凤珏睡梦中都能笑醒过来。
第一卷·初来咋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