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时代 上+番外——我即江湖

“您在想什么？”霍普轻声问。少年若有所思的脸上，有着复杂的表情，喜悦夹杂悲伤。

“我在想……”威尔回过神，微笑的慢慢说：“也许下午我可以在阅览室看看书，顺便喝杯红茶。”

霍普端详了一下他，轻轻额首：“您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好好的放松了，那么，我会准备好茶点。”他犹豫了一下，皱着眉说：“少爷，还有一件事……安吉拉小姐这一个礼拜打了好几通电话来庄园。”

威尔愣住了，安吉拉……他想起来，好像那一次在葛洛洛剧院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那一次他被阿德莱德挡的严严实实，什么也没有看到……

“她……没事吗？”他仰头看霍普。既然是霍普把他从那里带走的，那么一定知道其他人怎么了吧？

霍普皱着眉想了想回答：“应该只是被消除了记忆。”他看着威尔一脸的关切，下面的话也没有再说。那个女孩……有点危险。“您最好还是等正式上课后再去见安吉拉小姐，这样比较妥当。”他最后只能这样建议。

“好吧，我知道了。”威尔没有再多说。实际上，经过上次尴尬的见面，他觉得和安吉拉还是暂时保持距离比较好。让安吉拉冷静一段时间，然后他再找个时机和她谈谈，这个唯一的朋友，让他不舍放弃。

吃完早餐，威尔往二楼自己的房间走去。推开沉重的门，光线猛地一亮。上一次离开的时候，屋里还挂满了黑纱，现在则一切恢复原样，棕色的四柱床，丝绸的薄被，绣花的靠枕，青花瓷的茶具，几样插着孔雀毛的古董瓷器，宽大的扶手椅，还有挂在一角的书画，画扇什么的……光线从窗户中照射进来，可以看见微小的尘粒飞舞在空中，有一种闷热而懒洋洋的感觉。

威尔放松的做到床边的扶手椅中，他随手从床边的柜子上拿下一个相框，不由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容。相框中是他五岁时和爷爷一起去游乐园照的。那是一个阴天，同时也是一年中紫外线最少的季节。爷爷穿着防紫外线的衣服，还带着墨镜，全副武装的带他出了朗费罗庄园。那个时候，爷爷的身体还没有七八年后那么糟糕。

那是他最美好的回忆之一。威尔轻轻抚过照片，五岁的黑发小男孩面对镜头，睁得大大的蓝色眼睛里还有一些惊恐，红红的小嘴抿的紧紧的，小手也死死的拉着旁边蹲着的男人……他不由笑起来，这张照片倒是把他照的像个真正的孩子，天知道，他只是因为从来没见过照相机这种东西，被吓到了而已。威尔看向照片里的男人，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金色发丝里夹杂着些许银发，俊美端正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眼角有着不明显的笑纹。

“爷爷……”威尔轻喃着。在那之后，爷爷再也没有出过庄园，他的身体也在短短的几年间衰弱下去。

你会知道吗？爷爷？我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然后再不会回来……他默默的在心里说，我会带着你的日记本走，然后住在一个温暖的地方，每天下午都可以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如果有时间，那就到处走走，你没有去过的地方，我都会去，然后给你写日记。

你还想念着霍普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我说话的时候……眼神总会不自觉的看向老管家，然后在接过他递给你的杯子时不好意思的笑……我可从来都装作没看到，也绝对没有偷笑。

我们……爱你……

“喀——”门被轻轻的推开。威尔抬头看向门口，泪水忍不住滑下。

霍普慢慢走进来，看到他脸上的泪痕愣了一下，视线滑到他手中的相框，于是沉默了。

“……霍普，”威尔控制了一下情绪，小声唤道。

“少爷？”霍普蹲下来仰头看他。

“你……想念爷爷吗？”威尔问道，又有些急促的解释：“我的意思是……你们……”

霍普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了然的微笑了。他声音低沉的说：“我从来不觉得他离开过。”

威尔看着屋顶沉默着，半晌喃喃低语：“为什么……开始呢？”明明知道没有，任何结果。

老管家第一次正视眼前的这个孩子。在他没有发觉的情况下，这个孩子其实知道了很多事情，但是……他竟然把这些事情默默地藏进心底，什么都没有问过。他突然有些心慌，威尔他知道吗……自己亲手杀了威廉的事情……即使是那样的情况，但是自己夺走了他的爷爷……这是不争的事实——

一只纤细的手轻轻的抚过他的脸，霍普和威尔对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仿佛有很多的秘密，但是还是非常的清澈。霍普平静下来。

他低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低声说：“我们的生命并不同步……但是他总是，很有勇气。”

‘我仔细的想了很久，霍普……’少年微笑的转身看向他，然后递出手里的一支玫瑰，‘这没什么可怕的，既然你也没有畏惧。’……

‘杀了我，霍普……别让我变成怪物……’

‘我自愿转变……并做好……承担失败的……准备——’

霍普深深的吸了口气，极力把那些回忆埋下。他小心的握住威尔的手，然后落下一个亲吻。“其实……您可以……可以有一个和威廉还有我……和我们完全不同的选择。”威廉想要更长久的生命，但是却无法如愿。虽然他对吸血鬼深恶痛绝，也深知它们的悲哀，但是如果威尔真的……他没有立场阻止。

“我没办法，”威尔简单的说，声音却有一些颤抖。“我做不到。我没有勇气……我害怕自己会后悔，会怨恨……会变成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的怪物……我想，我可能是不够喜欢他，不够爱他。”只要想起过去，他就做不到。中国佛教说有七难八苦，怨憎会、求不得，也许就是他没有得到过那样的幸福，所以才向拼命得到。

有时候只要想到自己的自私，就会非常痛苦。为什么不能毫不犹豫的答应阿德莱德呢？

“我要……像一个人一样的活着，然后死去。”威尔闭上眼说，不知道是说给霍普，还是说给自己听。

霍普静静的听着，然后说：“那就什么都不要想了，按照您的心愿。”您想要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

中午没有吃什么，虽然没什么精神，但威尔还是决定在阅览室待着。霍普怜爱的眼神让他有些不自在，好在他送来了茶点就安静的离开了。

威尔随便拿了一本书坐在窗前，然后盯着其中的一页发起呆。天气还不到最热的时候，现在这样的温度刚刚好。他疲惫的揉了揉眼睛，感到昨晚没睡的困意从兴奋消退的那一刻起占了上风。

……

我小心翼翼的跨过地上的水洼，叹了口气。这个地方真他妈的糟糕……真搞不懂为什么想吃点东西就这么难。锭剂……我不屑的嗤笑了一声，那是什么东西，根本没办法入口。现在我最想要的，是那种热乎乎的、鲜甜浓稠的食物。

一排低矮的平房出现在拐角，我熟门熟路的走到倒数第二家，轻轻推开嘎吱作响的门，里面是需要弯腰才能进去的门厅，挂衣架旁边钉着一面边角破损的镜子。

我挂着大衣，无意识的向镜子里看去——

脸色惨白的青年面无表情的样子简直像一个僵尸，即使他俊美异常，鲜红色的唇色诡异而恐怖，微微张开嘴，雪白锐利的獠牙洋洋得意的滑出，露出嘴唇外面。

我厌恶的转开头，走进房间里。

屋内一股发霉的味道，到处是破旧的感觉。在墙上贴的到处都是旧的泰晤士报，脚边总是踢到空酒瓶……视线不受黑暗阻碍的扫视着，终于在房间一角的床上找到目标。

怎么有点奇怪？我嗅了嗅……这里繁杂的味道太多，可能是错觉……我不耐烦的踢开酒瓶走到床边，用脚踢踢床上赤裸着的女人。明明和这个人类说过，不要喝些低劣的酒，会让我的食物变味……人类果然不守信用！我终于忍不住俯下身抓住她，触手竟然是冰冷又僵硬——我低咒了一声，迅速把她翻过来，一双睁大到极致的眼睛瞪着我，小小的蜘蛛爬过僵硬的睫毛，一阵浓烈的腐臭味传来，差点把我的鼻子毁掉。

我的食物没了！！我愤怒的扔下尸体，快速的离开房间。拿下大衣的时候，镜子里映出我愤怒的眼睛……冰蓝色的眼睛迅速的变成一片血红——

“不——”

威尔猛地弹了起来，跌落到地毯上。声音沙哑沉重，歇斯底里。他浑身抽搐的喘着气，不敢置信的瞪着地毯，忽然一阵猛烈地颤抖，喉咙迅速的滑动：“呕——”他捂着脖子，完全无法控制呕吐。酸臭的味道弥漫整个房间，然后渐渐出现血腥味。

第二十七章：坠入地狱（二）

威尔伏在地上，纤细的背部因为强烈的呕吐反应弓着抽搐不止，火辣辣的灼烫从胃部一直延伸到喉咙，四肢却迅速的变得冰凉，仿佛从心房开始，随着收缩频率的逐渐减缓，就连血管都开始变冷，寒意从皮下往外散发。

好冷……威尔惨白的手指筋挛的用力抓住地毯，眼泪因为呕吐胡乱的滴落，狼狈不堪。喉咙……好痛……他不断的深呼吸试图阻止呕吐的继续，脱力的转过身躺在地上喘气。

头脑一片空白。

他——

到底怎么了？

他转动着僵硬的冰蓝色双瞳，看见了那一滩秽物，完全是一片血红的……厌恶的扭过头，他捂住嘴挣扎着坐起来后退几步，想要攀着椅子站起来，当他的胳膊伸出了阴影将要触上椅子的扶手时，一阵钻心的灼痛突然传来。

“——！！！”他像触电一样收回手重新跌坐到地上，白皙细腻的手臂上有一处冒着青烟，一块触目惊心的焦黑伤痕出现在上面，周围还有密密麻麻的极小的燎泡。

威尔怔怔的盯着那块像是灼伤的伤痕，忽然想起这里有一个被枝叶割伤的一厘米大的伤口，是昨晚留下的。

空气中满是腐臭的味道，浓重的血腥，手臂还在抽痛着……他还清楚的记得刚才的那个梦，梦里的那个死去的女人的尸体，镜子里的匆匆一瞥……那个吸血鬼，是他。

他，威尔·朗费罗，成了吸血鬼。

像是梦魇一样再一次伸出手，白玉一般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但是他总是忍不住想，那里面的血液……是不是流的越来越慢，直到有一天，它们会完全停止了流动，然后失去生命力。少年铁青着脸，浑身颤抖，但还是坚持着把手伸了出去——

带着温度的光线一寸寸从指尖照射过，没有突如其来的灼痛……什么都没有发生，刚才的那一切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威尔瞪着他的双手，不，也许还是有点刺痛？

全都是错觉吗？他下意识的摸上手臂上的伤痕。疼痛忠实的传来。

但是他还是如释重负一般，慢慢的蜷成一团紧紧的抱住自己，疼痛的喉咙不断发出嘶哑的哽咽。他无助的想起那一次在李斯特堡，那么温暖无害的阳光，却几乎要把他杀死，而且是那么的轻易！

“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会好的……”他不断的对自己说，不断的抱住自己想要使冰冷的四肢变得暖和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渐渐平静下来，控制着发抖的双腿站了起来。

一瞬间他狠狠的闭上眼，不过幸运似乎还是眷顾了他，那一次噩梦般的疼痛没有传来。他还在阳光下，好好地站着。

威尔突然放松下来，筋疲力尽的倒在椅子中。如果不是周围一片的狼藉，也许一切就仅仅只是个梦而已……

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但同时又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威尔心慌的不安的再一次想起刚才那个梦，一些不祥的预感几乎快让他不能呼吸。“绝对……”他神经质的喃喃自语，绝对……不能被别人发现。绝对不可以。

“扣扣——”阅览室的门忽然被敲响，把威尔惊得从椅子里弹了起来。一定是霍普！他绝望的瞪着门的方向想。他的脸色还很糟糕，苍白的就像是幽灵……地上还一片脏乱，还有满屋子的血腥气，他低头看了看隔壁，不由发出一声崩溃的低泣，天，他甚至来不及去换一件长袖的衣服，遮住那个还在一阵阵疼痛的灼伤——一切都完了！

一切短暂的喜悦都要被他自己给毁了！！

“是、是谁？”他哽咽的问。不，他怎么能让霍普知道？这一切发生的这么迅速，又难以理解？为什么总是这样，反反复复……

门外没有回答，“扣扣——”，门又被敲响。

威尔用尽一切自制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慢慢靠近门边。应该不是霍普……他总是会马上回答他的问题。威尔不断的说服自己，从猫眼里向门外看。

的确不是霍普，而是一个穿着黑衣的女仆，手上端着一杯正在冒热气的牛奶。

“上帝……”他软了下来额头抵在门上。随后他很快打开了门，吩咐女仆把阅览室收拾干净。

“不要……告诉霍普。”威尔低哑的说。

它沉默的收拾狼藉的地毯，只在刚进门时顿了一下。威尔虚弱的靠在一边的书架旁，下意识的感觉，它嗅到了空气中的血味。

等到阅览室收拾完，血腥味也被空气清洁器掩盖，它离开这里，威尔才完全放下心，匆匆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他必须要换一件衣服。

空旷的走廊里，下午的时间是完全没有阳光的。它慢慢的捧着那块脏污的地毯，遮纱下的表情没办法看清。它和庄园里其它的血奴一样，不，或者和其中的有一些一样。

它不停的走着，直到来到花园一角的阴暗处，这里的花草和树木长年无人打理，纠结生长，潮湿异常。它掏出一块手绢沾了沾地毯上的血迹，然后消失在墙角。

英国的两处地方，两双蓝色的眼睛同时睁开……一双冰冷带些莫名的笑意，一双则交杂着愤怒恐慌担忧。

‘真可爱……你是这世上最可爱的我的小血奴……’冰冷低柔的声音非常悦耳，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抬起它的下巴，深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风情万种，‘我们的侯爵阁下啊……快坚持不住了呦。’

“砰——！！！”阿德莱德摘下控制仪捏碎了它，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暴怒。‘我失败了——我失败了！！竟然被魔党控制住了一个血奴——它本可以告诉我威尔的现状，可是现在却反而让威尔陷入了危险——我失败了！！’

疯狂的暴怒的吼声通过精神波几乎快把霍尔和丽贝卡等人的脑袋毁掉。霍尔拼命的想要关闭大脑，然后他徒劳的发现还是阻止阿德莱德可能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