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主教愣了一下,弯起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
我如果争斗,绝对不是因为争斗而争斗……他轻声笑着说。
真是过于绕口。
阿德莱德心绪烦乱的扔下羽毛笔,向后靠去。
母亲的情绪似乎传染了他,心中不断的升起不祥的预感,眼前的安逸仿佛都显得虚幻。
大主教,会有危险吗?阿德莱德回想着那张总是苍白的脸,似乎显示着身体的虚弱。
一个礼拜之后,震惊了整个英国的大教堂血案穿到了国王的宫殿里,伦敦城里的贵族们都派出了人前往大教堂打探消息,而教会几乎沸腾了,他们的主教大人——竟然被国王的骑士杀害了!
阿德莱德难以置信的坐在安妮的身边,看着信使的嘴开开合合。竟然——真的被杀了?!
“那么——”安妮脸色惨白,压低声音问:“费农伯爵现在在哪里?”
信使摇摇头说:“夫人,四骑士都被关押在大教堂忏悔室里。”
安妮无力的靠向阿德莱德。
“不可能!父亲应该是去阻止他们行凶,为什么会一起被关了起来?!”阿德莱德扶住安妮,不相信的问道。
英国的人民愤怒了。
贝克特从法国流亡回到英国时,英国的民众夹道欢迎。他们虽然因为资本概念的萌芽而呼唤公平保障,但是信仰是不可抹灭的,他们警醒,于是愤怒的指责国王。
所有人都意识到,在这种情况下,国王向教会的屈服和补偿是迟早的事情。
就算是按照伦敦宪法,对于杀人罪也是要进行法院审判的,四骑士已经不可避免的要替亨利二世的不慎言辞付出代价。
“难道就连见一面都不行吗?”安妮疲惫但是坚持的问公爵夫人。但是她只得到对方歉意的摇头。
这种时候,明哲保身才是最聪明的做法。这无可厚非。
1160年。
春天还没有到来,曾经高贵一时的四骑士被押上了断头台。
亨利二世神情阴郁的坐在远处,闭上了眼睛。比起他们四个一时的解脱,他还要面对更多的问题
和责难,而这些……却远远比不上对于贝克特死亡事实的愧疚和后悔。
他才不过27岁,但是却认识了贝克特整整十年。
贝克特有着和他一样的法制理念,除却对他的欣赏,在亨利的心中,还有着隐隐的一些爱情。
无数次的回忆着在法国的那段岁月。放鹰狩猎,畅谈理想,甚至对于回英国争夺王位继承权,贝克特也作出了对他的鼓励。那一次错误的亲吻,至今被他珍藏在心中。
究竟为什么他们会到如今这种地步?
是谁的错?
阿德莱德没有像很多人一样探究的看向国王的方向,而是担忧的望着摇摇欲坠的安妮。她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这就是他的一生……”安妮喃喃自语:“短暂的一生……我怨恨他,但却从没有想过他会这样死去……”
阿德莱德黯然的低下头,掩去滴落的泪水。眼角无意间扫过莉莉丝母子,那种平静的表象让他猛地警觉起来。
葬礼结束后的一个礼拜,安妮没有离开卧室。
阿德莱德不安的待在书房,来回走着。
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终于忍不住冲到安妮的房间,打开了门。
安妮迟钝的抬起头看向他,美丽的眼睛异常的红肿。
“我们要离开这里吗?”阿德莱德不安的问,“我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为什么,要离开?”安妮忽然变得平静,眼睛里透出一贯的冰冷。“你不安是因为他们到现
在都没有任何行动,那么我们就行动起来!我绝对不允许爵位落在那个私生子的头上!”
后来发生了什么?
过了非常非常久之后,甚至就连安妮的墓地都已经消失在历史中,阿德莱德仍然有着淡淡的忧伤。
只要回想起那段记忆。
还没有等到阿德莱德采取行动,莉莉丝就下手了。
安妮被发现死在了浴室里,因为烧炭产生的毒气。
阿德莱德被绑了起来,送到了一个陌生而可怕的地方——贝卡斯里修道院。
那里是整个英国教会最黑暗的集中地。所有教义不允许并且深深诅咒的行为,都被放浪的奉为享乐的经典。
少年们被骗到这个有着欺世盗名的外表的地方,以为可以更加接近上帝,最终却只是发现,他们来到了地狱。阿德莱德被送到了笼子里,然后像货品一样接受标价,即将被贩卖。
“如果不是斯梅德利……我不知道自己会在哪里,什么时候才能以死亡作为解脱……”阿德莱德露出讥讽的笑容,坐在李斯特堡的窗前。
“你们就像是亨利和贝克特一样,一方对另一方有着莫名的执着,结果却被另一方所背叛。”霍尔嗤笑:“什么被杀害……梅瑞狄斯亲王阁下只不过稍微睡了一下,就轻易的惩罚了亨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害死了阿德莱德父母的人,还是吸血鬼。
“我被斯梅德利转变之初,的确是怀着感恩的心态,因为我不甘心。”阿德莱德淡淡说:“但是当我再一次看到‘贝克特大人’,我就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他们的阴谋,不,更可能只是一场无聊的取乐。”
曾经的贝克特说过,他从不是为了争斗而争斗。
“也许我最好的报复,就是坐上那个位子。”他低声:“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你有了亲爱的威尔亲王,梅瑞狄斯不知所踪,斯梅德利可能还在逃亡……”霍尔冷哼了一声:“但是你亲爱的威尔恨你就如同你狠斯梅德利一样,而恕我直言,斯梅德利也许什么时候就回来了……我们总是杀不死他,这个老家伙。”
阿德莱德露出一个微笑,视线遥远的投向远处,仿佛能穿越重重障碍找到那个少年。
你永远无法忽视我的存在,不是吗,威尔?
第四十六章:消失的贾斯帕
真是糟糕透了……他苦笑着滑下,靠坐在枝丫上。
看见那个少年的一瞬间,他有一种血脉膨胀,心跳如雷的感觉,天知道……他连心脏都停止了哪里来的心跳……几乎是下意识的滚动喉结,极度的干渴。
这是食欲吗?
少年早已离开,可是他仿佛还能闻到空气中那种香甜的气味,有别于玫瑰花香。威尔怔住了,他意识到自己刚才毫无抵触的提到了“食欲”,突然有种非常反胃的感觉——他竟然对着一个人类有了饥饿感?!
血脉鼓动的感觉突然冷却……全身的温度顷刻间降至零点。
威尔有些恍惚的抬起手摸了摸怪异的嘴角,结果摸到了尖细锋利冰冷的獠牙……
手腕被冰冷的手握住,库里斯苍白的脸庞出现在面前。
“你疯了。”他盯着威尔,嘴里憋出一句话。
下一刻手腕一痛,他被库里斯如同闪电一样带到宿舍楼下的阴影处。
库里斯看着还一脸茫然的威尔,抓住他的肩膀低吼:“你不想活了吗?快要日出了——!!!”
威尔的视线越过库里斯的肩膀望去,天空的一角竟然已经开始泻下灿烂的晨光。
“如果你不是注射了长寿者之血,在第一缕太阳照下的时候就会被烧死!”库里斯在他耳边愤怒的说:“你难道还没有从你那些该死的过去中清醒过来吗?!”
“不……我只是……”威尔沉默了。他只是忘记了。
“回去吧,凯瑟琳他们回来了,要见你。”黑发苍白的吸血鬼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
“我们要怎么……”威尔刚想问,在看到楼梯间一幅等身油画后出现的密道,就默默的把话咽了回去。这个学校的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迟早有一天他会全部知晓吧?不知道爷爷清楚不清楚……他虽然没有转变,却似乎对霍姆帕克的真实一面非常了解。
他又一次想到霍普。不过现在,他忽然觉得无所谓了。即使霍普仍然在找他,那么当他看到现在的自己,会怎么样?
“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们一样?”威尔的声音在狭窄的地道沉闷的回荡着。
“自然而然,阁下。”库里斯冷冷的说:“当你心中突起一种无所畏惧时,也许就是那个时候了。当然,那绝不是指您今天这样的莽撞之举。”
“我只是忘记了。”威尔咬牙低声说:“就在前段时间——不是很久,我还在自己家里看完了一场日出,然后傻乎乎的以为我没问题了……一切都正常了!结果我差一点就变成了怪物,不,应该说我现在比怪物也好不到哪里去!”
库里斯猛的转身按住他:“那么您想要怎么办?让我现在再把您丢出去?如果您想死就趁现在——不然过一段时间,您就是把刀戳进心脏都死不了!”
“我就是这么一个虚伪的家伙!!”威尔伸出手扼住库里斯的脖子反身压住,嘶哑的说:“我想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活,或者死——现在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做什么改变,但是我也不想变成你们的傀儡!”
顿时一片安静。
库里斯纯黑的眼睛冰冷的瞪着威尔,轻声说:“我从头到尾都没有透露出这个意思……”
威尔弯起有些神经质的笑,带着隐约的讥讽:“‘年长者不愿放弃手中的东西’……阿德莱德的家族一定不想要我转变……是凯瑟琳的命令?我变成了她手中不想放开的东西?”
库里斯挑了挑眉:“我还以为您一直沉浸在自哀自怨里……凯瑟琳的命令不代表卡玛利拉的全部。”
“我不在乎那些!”威尔松开手,径直向前走去:“我只想要过自己的生活……”他突然用一种非常期待的语气问:“吸血鬼,也可以隐居吧?”
黑发的吸血鬼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你可以置身事外吗……天,我已经记不清我有多久没没这么笑过了……”
他看着前面那个还很纤细的背影发出嗤笑:“隐居?现在已经不是中世纪那个没有科技交通闭塞的时代了……现在这个世界,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让吸血鬼好好待上一百年的地方!无论你在哪里,只要有人类的存在,你就必须在一段时间之后搬走,以免别人对你一直不变的外貌产生怀疑……你还得随时提防那些无处不在的吸血鬼猎人,还有凯瑟琳派出的血猎。她绝对不会放弃来之不易的……”
“棋子。”威尔轻轻补充。
一只修美苍白的手优雅的把一枚棋子放到黑白相间的棋盘上。
“‘我们都是受命运摆布的棋子’……”那只手拂过木刻棋盘的边缘,那里用花体字刻着这句话,署名是拜伦。阿德莱德静静注视着这些小小的字迹,在时间的无情作用下,即使他尽了最大的努力保护它们,字迹也已经模糊不清。
“霍尔回来了。”丽贝卡推开门,轻声说。
“他受了伤?”阿德莱德抬起头问道,他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丽贝卡微微点头:“高密度空气形成的伤口,瞬间真空……大部分都已经愈合。”她犹豫了一下,有些烦恼的说:“为了剩下的伤口不再因为他的挣扎而撕裂,我给他使用了一些镇定型血浆。”
阿德莱德站起来,勾了一下嘴角:“二千年和数百年的差距……能活着已经很幸运了。”高密度空气形成的风刃,除了贾斯帕不作他想。
他们向实验室走去。透过密闭的玻璃,可以看见一头体长接近两米的红色巨狼被捆在试验台上,疯狂的挣扎着。冈格雷族大概是吸血鬼十三大氏族里唯一原型和狼人接近的家族了。他们的图腾就是一个狼头。不过和真正的狼不同,他们的背上长着蝠翼,伸展开几乎接近四米,而眼睛也是血红色的,尖锐的爪子上带着致命的毒素。
并且他们毫无理智。
“看来这次很严重……竟然连原型都出来了。”阿德莱德皱起眉:“斯梅德利和贾斯帕在一起吗?”
丽贝卡摇摇头:“他根本来不及说……回来的时候差一点咬死我们的同伴,因为失血过多。”她顿了顿,说:“看起来他们应该是在一起。阿德莱德……万一——”
阿德莱德举起手阻止她继续说:“我不知道贾斯帕为什么要去找他……不过我也不认为斯梅德利会这么简单就死掉。”他冰冷的视线从实验室收回,转身走了。
“真是可惜……如果贾斯帕插手的话。”他有些漠然的想。如果贾斯帕没有去找那个家伙……那么等斯梅德利一回来,就是真正的死亡!
阿德莱德绕过会客厅,来到威尔最初待过的那个房间——他的房间。仍然是黑白为主的颜色,冷金属的装饰风格,还有一套现代家电。不过这个房间他很少会住,正确来说,他很少会休息。
记忆精确的抽出他想要的那部分,那个少年带着睡醒时的红晕,表情娇憨的呆呆注视着自己。他还记得握住威尔的脚踝一瞬间的心动……从接触的皮肤传来的温暖柔软的触感,还有那个柔和细细的呼吸声,就在自己的头顶处。
几乎可以在脑中勾勒出他害羞时的样子。
“再一次见面……”阿德莱德轻喃。再一次见面……你会是什么样子?
冰冷的……还是愤怒的?
他躺在黑色的床上,灰蓝色的眼睛有着极力忍耐的情绪。下一次见面,大概就是新任亲王召开理事大会的时候了……希望斯梅德利不要耽误他和威尔见面……不然就,太让人厌烦了。
贾斯帕……真是有趣……竟然会对那种家伙感兴趣吗?
那就再在外面待一段时间好了。
凯瑟琳非常的愤怒。
贾斯帕对于她的重要性堪比獠牙和利爪,可是他已经消失了几天了。这很不寻常。
“他至少应该联络一下我,”凯瑟琳嗓音低沉到了极点,显然怒火也升高到了极点:“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愚蠢的猜测一个吸血鬼在哪儿了——不包括梅瑞狄斯!”
“他可不是新生儿,凯特。”乔舒亚轻轻说。金色的瞳孔如同野兽一般,在黑暗的大厅里闪烁着光。实际上,他知道贾斯帕离开卡玛利拉的原因,不过却不能告诉凯瑟琳。
这位地位崇高的女吸血鬼在长久的岁月里,已经习惯了成为视线的焦点,被众吸血鬼捧得高高的。她显然不可能接受自己的得力干将会把注意力集中到一个她很不待见的家伙上,即使那个家伙是他们相伴千年之久的伙伴。
“啊……”凯瑟琳优美的指尖在空中绕了一圈,突然问道:“那么,我们的亲王阁下到哪里去了?”
坐在最左边的马瑞尔抬起头,缓缓的扫视过乔舒亚和凯瑟琳。他看起来就是一位非常典型的英国绅士,只不过眼睛却是红色的,他的眼神总是有一点艺术家的忧郁,还带着些许神经质:“日出了……希望那个孩子知道避开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