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远远地跟着她往隔壁的教学楼走去,本来还想跟进去课室,可是许是来的太晚了,竟然满到连一个位置都没有。没办法,只好蹲在外面等了。
老师似乎真的很受欢迎,里边不时传来爆笑和热烈互动声。我蹲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傻。
即便我跟老师说了,她会理解我吗?
她会不会用看怪物的目光看我?会不会怕我惹出什么而对我做出什么可怕的行为?毕竟,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越想,心越惊。
最后,我还是没有坚持住,走了。
像游魂一样走在校园里,我觉得自己的心是空的。
看着不时走过的亲密的像是连体婴的女生,以及一些三五成群打打闹闹的男生,我就忍不住眼酸,心里也更恨自己了。如果不是我有了不该有的龌龊心思,我们一宿舍的人都还会像人家一样,光明正大地走在校园里,走在大家的眼里。
而现在,即便我是一个人走在的路上,但看到一些女生对着我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的,我就忍不住慌,忍不住加快脚步,觉得要是再被人家看下去,我心底的龌龊就会被发现。尽管我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慌。
我知道,这份惶恐并非空穴来风。
打小,我就被教育不能跟别人不一样。特别在上了初中后,爹娘怕我被人家看不起,更是每次回家都跟我说我们不能比人家差了去,什么要跟别人县里的孩子一样水平,所以尽管家里都吃不上鱼肉了,他们还是会给我买“其他人都有”的各种学习用具,一点也不让我落了份儿。
我从前是没怎么在意这些的,就像上了大学,爹问我要不要给买个手机时,我就坚决说不要,劝说宿舍里有电话很方便,他才罢休的。我从来不怕被人家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可是我怕自己会给家里的爹娘丢了脸。我不怕自己寒碜着,隔了十万八千里的,只要我不说,爹娘也不知道,而且我也有在打工,我一直知道钱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这些只要肯做肯努力都是能解决的。
可是,我现在不一样,大大的不一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心里的这种不一样,可我却是第一次深刻地害怕着爹娘口中的“与别人的不一样”。
这么想着,心下更是慌乱到像炸虾一样,连宿舍都不愿意回去了,于是蹲图书馆去。
我平日里是不怎么看小说的,特别是言情类的,不过,现在却在四楼文学类的言情区书架行间流连,其实我也没有真要看什么书,就是闲着加心烦随便逛逛看的。
走过一行书架时,看到两个女生交头接耳在说着什么。本来没多注意,就觉得她们似乎很兴奋的样子,然后突然就听到它们提到耽美两个字。我一听,顿时就整个僵住了,一步也迈不开去了,直到那两女生都走好久了,我才转过的身看向她们刚才站的地方。
从我这个角度是看不到书名的,只依稀看到书架上五颜六色的书皮,我不相信学校会购置耽美类的书,但我还是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一本一本地拿出来看,但都是很一般的言情小说,就在我为自己的神经兮兮而苦笑时,我的眼睛停到了一本鲜艳又有点古风的书皮上——《青莲纪事》[1]。从书架上抽出这本书时,我已经没有了找耽美这个词的心思。可世事往往就是这样,当你磕破头想翻过墙去时,墙一动不动;等你终于放弃要走了,这墙竟然就自个倒了。
在得到这本书后,我的心情可说是极度复杂的。
我甚至不敢在原地停留半刻,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坐下来,我发现自己的心跳已经如雷似鼓了,但我并没有一来就如饥似渴地去翻书。
其实,从简介里大概知道书的内容起,我的手就开始抖了。
说实在的,我很矛盾,我既想看书里充满未知的内容,又害怕知道后会比耽美这两个字来的更让我疯魔。
在看与不看之间,我挣扎了很久很久,久到,天都黑下来了,我肚子都发出抗议声了,还是没有决定下来。所以,我最后决定把书借回去想。可当我抱着书下到一楼借书处的时候,我迟疑了。我怕那借书处的人会知道这书是说什么的,我不知道别人会用什么样的目光看我。
我……
然后在借与不借之间,我又思前想后了半天。
最后回身再拿了几本跟专业有关的书混在一起后,一鼓作气地跑到那个男的借书员那里去了。那借书员看上去已经有40岁左右了,我就冲着这点选的他。不过当他拿起那书停顿了下的时候,我一颗心还是提到了嗓门口,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表示,可我就是生怕被他瞧出了什么。
当我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我只觉得身心俱疲,把书塞进书包,我慢悠悠地往食街走,这个时间食堂是没有吃的了,唉……
抬头看着天上亮堂的月亮,我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即便走在靠着太阳的支撑于夜里发光发亮的月亮之下,我还是觉得惶恐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1]说到《青莲纪事》,这书还真是我在图书馆里给找到的,虽然当时没有看完的说。
第29章
借回来的那本书一直塞在书包里没有拿出来过,我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孬,可是,比起可能得到的冲击,我竟然宁愿被自己骂孬。
这些天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就算我也是很晚才回的宿舍,可是宿舍还是黑暗一片,他们三个好像忙到连回宿舍的时间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们夜里到底在哪里过的。
我坐躺在床上上网,申请了大半年都没有上过几次的QQ里突然有一个喇叭在闪烁,我就点击了下,是一个叫“我的心思你不懂”的人想加我好友。我想了想,就同意了。本来没打算跟“她”聊,可是人家都开口打招呼了,不回复是很不礼貌的。
【我的心思你不懂】你好,可以聊聊吗?
【疯过有痕】聊什么?
【我的心思你不懂】你怎么还不睡?
【疯过有痕】你呢,怎么也不睡?
我停下在网上瞎逛的动作,专注于跟这个素未谋面的网友的聊天,宿舍里的人不知道我申请了QQ,之前他们问我的时候,我说我还没有申请,他们也就没再问了,反正我都来快两年了连手机号都没有,这QQ也就无所谓了。所以我的QQ里,一个人也没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我的心思你不懂】是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
【我的心思你不懂】不想睡,你是学生吗?
【疯过有痕】嗯,你呢?
我很少跟陌生人交谈,也不爱八卦,就算是班里的同学,我也只是知道了他们的名字,连他们来自哪里,我都不大感兴趣。不过现在,我大概是真的憋太久了,只要是个人,我都想说说话,况且是个完全不认识自己的人,说不定,即便说了什么天方夜谭的罪大恶极的,也可以逃之夭夭……
抱着这样的心态,我还是比较放得开的。
【我的心思你不懂】嗯,我在上大一,学工商管理的,你是不是大学生?
【疯过有痕】嗯,我学对外汉语的。
【我的心思你不懂】呲牙笑表情:听起来不错呢,好玩吗?
【疯】还好,也就那样,商科难不难?
【我】不知道,就那样学呗。
之后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其实不难看出来我不是健谈的人,况且还是在完全不认识的人面前,不过对方好像是很健谈的那类人就是了。
我们天南地北地聊着,时间也一点一滴过去了,看了看时间,不行了,再不睡就得没精神上课了,于是我们约好时间再聊,就关上电脑睡觉了。
而临睡前,我突然觉得近日来沉重的心情似乎有些微的缓和了,看来找个人聊聊是对的。想着,没一会就累的睡着了。
之后的几天,我几乎每天都准时出现在宿舍上网。有一次,宿舍几人回来,看到我在上QQ还都挺意外的,然后都嚷嚷着要我加上他们,虽然我心里对赵文还是很放不开,可是大家交换号的时候还是都主动给报上的。
当时【我的心思你不懂】还连发了好几条信息问我为什么不理她,我说宿舍人回来了,她才没说什么。说真的,跟她的深交让我很是高兴了一番,因为,我发现我对于【我的心思你不懂】这个人很是有好感,而且关键还是人家是女的。这不由让我开始没那么神经质了,连带的我也不再那么抵触关于耽美的话题,在一次交流中还有意无意地问了【我的心思你不懂】。她说她有在看耽美的文,也算是个迷了。
我于是就小心翼翼地跟她说,我有一个朋友喜欢上男生,问她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她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她也喜欢男生。
我笑,那不一样,你是女生。
然后那头就顿了好半天,我还以为她怎么了,她突然就问我真名叫什么,我没得想就告诉了她。对于她,除了心底深处那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外,我还是相当放心的,所以对于自己的真实情况也没多少保留。
她也礼尚往来地告诉我说她叫于凡,我听了还惊喜我们名字的相像,她倒没说什么。可是我还是感觉到她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这要放平日里,她大概会把我俩名字大肆调侃一番。事实也是如此,没聊多久,她就说她累了,今天就到此为止。
之后大概也是被她的情绪给影响到了,搞的我也有些郁闷。
我从来没有跟谁说过这么多的话,而且大多还是比较深层的想法。【我的心思你不懂】,哦不,是于凡的存在就像是一个垃圾桶,虽然这样的形容很损,可是事实又的确如此。在现实生活中可说完全没有人能听我倾诉,而我大概也很难放得开,所以,于凡的出现对我而言可说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存在。我不希望失去她,起码现在不行,我还不能离了她。
今天难得宿舍几人都在,许民还笑话我说是不是恋爱了?
我支吾着但笑不语,刘憧笑笑说,要真交了,可要给他们看看。
赵文没有说话,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半天才听到他开口问:“你们这周日有空吗?”
“怎么了?”许民问。
“那天有一场我们跟N大的比赛,我希望你们都能来撑撑场。”
“星期天,几点?”
“下午3点,你们要来得在3点之前就入场。”
“我应该能赶过去。”刘憧说。
“我尽量。”许民说。
“我那天没什么事。”意思就是我会去。
事实上,我从来没有看过赵文打球。我是从来不会去篮球场的人,而且我的体育课也是选的田径类,完全不需要往球场跑,所以如果不是刻意的,基本是不会去看人家打球的。
而虽然我最近出了毛病,可是我到底已经不再是三岁小孩,对于赵文的希望,还是想尽力答应的。况且之前一直想还他人情,这样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偿还吧,虽然这对我而言有那么点残忍。
周末那天,我先去小卖部里买了好几瓶水,然后连同从宿舍带来的扇子药品干净的毛巾一同放进了背包里。虽然知道这些东西不一定能用上,可我还是这么做了。
现在面对赵文,我已经没有之前的神经质了,可这并不代表我接受了什么或者认同了什么,我只是不愿意再往深一层上去想,就当我是纯粹仰慕赵文的吧。也只有这样,我才能活的不那么的疲惫。这一个来月,我真的觉得活着太TMD累了,再这样下去,我想我真的得进疯人院了,所以,算了,不想了。
真的是不能再想了,如果心里那个我硬要想,我就放空自己,让脑袋一片片地空白,就好了。
尽管知道这样的逃避不是个办法,可是我是真没辙了,要不我连同体内的自我玉石俱焚,要不就是马马虎虎地共存。很显然的是后者比较能让人接受,所以,就这样吧,也只能这样了。
N大是我们隔壁城市的一个大学,不同的是,人家是二线里重点大学。虽然我们也是二线,可是就算是二线也是分等级的,我们学校也就算是个中上的二线,可跟人家N大一比,就不行了。不过若要说我们比人家强的地方,大概就是硬件上的建设吧。这点倒是不假,光是我们那个运动场就不得了,每一寸都是国家级标准的,当然,体育馆也是一等一的好,很多时,省里有什么比赛也是过来这边借的。
不然,今天的比赛也不会选上的我们学校吧。
说了这么多,其实关键还是今天整个体育馆来了不少的人,我已经来的比较早了,可是,观众席上人却一点也不少,不过定睛看了看却发现上面坐着的大多都是N大的,虽然我对N大并不了解,可是光从他们坐两小时车过来支持自己球队这一点上,也能知道他们的篮球多少是被重视的。
往下面球员板凳的位置看去,上面还是空无一人,大概都在后台的休息室里吧。这样想着,就往那片挥动着旗帜,一看就是自己人的座位走去。
百无聊赖地四下打量着,耳边是由平常的说话声汇聚而成的超级嘈杂的背景声响,而这样的吵杂在比赛越来越接近时,更加的震耳欲聋了,且在不知不觉中,原本还有些空的座位都被坐满了。
我不大知道我们学校的篮球水平到底到了哪个级别,可是从这样的热闹看来,应该是不错的吧。这样猜测着,不由就想到了赵文,想到他,也联想到了他想进国家队的梦想。
我是真心希望他能实现梦想,可是,这并不是我希望或者想一想就能成的事。就好像,我心头的那个死结,也不是说我不去想不去理会,它就不存在了一样。
第30章
那天,在观众席上看着在场上奔跑着意气风发的赵文,我才恍惚明了他为什么那么执着于篮球。
如果说,每个人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蓝天的话,那么篮球场大概就是赵文的那一片自我的蓝天,他不只是在那里找到了自己,而且他在那里活的很惬意也很快活的样子。
人到世间走的这么一趟,为的到底是什么,我从来都是似懂非懂的,但我知道,快活地活着总比像我现在这样半死不活要好。
我是不懂篮球的人,我甚至不知道赵文在场上打的是什么位置,我只看到他不停地组织了进攻什么的之类,另外队里的人似乎都很配合他的指示。或许我说的都不对,不过在我这个外行看来,大概也只能看到这些了。不过,我很是喜欢看他边拍着球边举起一只竖着食指的手在对队友说着什么的模样,那个画面真的很唯美,抑或说很养眼吧。
他在场上就像是一个鲜活的存在,比平日里的他更加的光彩夺目。我不知道,这场比赛带给我的到底是震撼多一点,还是心头那死结的更加拉紧些,或者什么别的。但此刻,我只知道,那个人,是属于舞台的。
当他突破上篮的那一刻,全场爆发的欢呼叫喊,让我忍不住也跟着激动起来。
场上的比分一直都是上上下下的,由此看出两队的水平都不差,那快攻那防守那篮板那投球,看的人都几乎应接不暇了。
相对于身后那些个尖叫大吼的女生男生,我就像个闷葫芦一样干坐着,除了从我眼睛里能看到一些情绪的变化外,我几乎都是静止在椅子上的。我不知道宿舍其他人有没有来,也不知道赵文有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这都不要紧,关键是,我到底是来了。
其实,那时我不知道,在激动的人群中保持着如此镇定之态的自己其实是显眼的,而且我还是坐在第一排上面的,只要一抬头,就能注意到我,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最后在第四节的时候,双方打成了平手,我那时还有些侥幸,还有不到一分钟时间就算再怎么样也是可以打加时赛的,可我不知道即便是几十秒还是能组织一次进攻的,更何况是一分钟。而且,胜负往往就在于这么一分钟的成败。
全场所有人都激动的站了起来,可我一激动却是腿都软了,所以我没能像别人那样站起来,有些泄气地望向因暂停而回到板凳处的校队人群,就在那时,站在人群中的赵文突然抬起头来,快速地扫视着观众席,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看向我这边,但我当时可说是几近虔诚地祈祷着他能注意到我的存在,而他也做到了,当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住的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之前所有的困恼都云淡风轻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