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白犬——0橘子0

“大家安静！安静！吴宇桐同学，你先坐下来吧。”

重新回到椅子上的瘦弱身体，僵硬的发颤。手臂无意识的抬起，掏出脖子上的银色挂坠，用力的抚摸着。

刺耳的铃声响起，下一秒，原本安静的校园，瞬间闹腾起来，充满了孩子们喧闹的生气。

……

“今天星期五，晚上我们组个队，一起去打恶龙谷。”

“我练了两个星期的法师号，这次可要大显身手了。”

“大头，你就吹吧你。”

“发菜，记得带上你的牧师。”

……

“吴宇桐……”

在其他男孩的威胁兼鼓励的眼神下，大头硬着头皮来到新同学的桌前，

“今天晚上，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打恶龙谷。”

握着挂坠的手指抖了一抖，吴宇桐抬头看了一眼桌前的同学，混杂着慌张和惊喜的视线，快速的移开。

想要加入他们，想要和他们一起玩。可是恶龙谷是什么？法师又是什么？牧师又是什么？……压低的头部，长长的刘海，盖住了那双焦急的眼睛。

放开抓着挂坠的手指，双掌撑在桌沿上，焦躁的吴宇桐，有些坐立不安，急切地想要表达心中的意愿，抖动的双唇，却怎么也无法吐出声音。

好阴森啊！大头快速的转头，求救般地望向身后的同伴，他快撑不住了，这位新同学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怪异恐怖。

发菜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吴宇桐按在桌沿上的发白的十指，朝满脸扭曲的大头招手。大头如释重负的转身飞速奔向大部队，和这个新同学打交道真的不是人干的事情。

“大头，想不到你的胆子这么小。”

“要不你去试试？”

“呵呵，我说笑的。”

那个男生走后，吴宇桐颓然地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紧紧闭起的眼角，有泪光在闪动，明明只要告诉他们自己也想去就好了，为什么自己就是说不出口，为什么就是不行。吴宇桐对自己的胆小懦弱感到悲愤，却又无可奈何，蜷缩在课桌上的消瘦身体，绷得紧紧的。

“吴宇桐！刚刚我已经和老师说过了，可是老师非要我和你一起坐。”

突然出现在桌子另一边的，是吴宇桐现在的同桌，陈情。

“这条线，看到没有！以后你的所有东西都不许超过这条线！”

和白痴靠太近可是会传染的，陈情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这个白痴而失去下次期末考试的全班第一。

为什么成绩优异的自己要和这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坐在一起！一想到这里，陈情心里就猛地腾起一阵愤恨，

“听到没有，傻子！”

趴在桌子上的吴宇桐，突出的肩胛骨，细微地抽动了一下，一动不动。

上课的铃声重新想起，陈情一脸不情愿地坐回自己的椅子，

“还真是个傻子。”

安静的车子里，静止沉闷的空气，充满了让吴宇桐头晕的难闻气味。靠坐在皮革沙发上的吴宇桐，目光呆滞的望着窗外川流的人群和车辆。

“宇桐，今天在学校里开心吗？”今天车子里只有吴宇桐和爸爸两个人。

男人等了片刻，没有得到儿子的回答，似乎早就料到了一般，又自顾自的继续说了起来，

“爸爸明天有事，就不能来接宇桐了。宇桐自己车公车回去好不好？”

“宇桐今年已经九岁了，有像个男子汉一样，学会自己做公车来学校，明天早上我送你到站牌，你……”

“如果我变聪明了，如果我会做许许多多的事情，知道许多许多的东西，其他同学是不是就会和我一起玩了。”

直起的身子，瞪大的眼睛，绕过大大的座椅，认真地看着坐在前排驾驶座上，自己必须称之为爸爸的男人。

“是不是就不会……不会嫌弃我了。”紧握的双拳，过着的刘海遮住的双眼，近乎啜泣的声音。

话语被儿子打断，男人却没有表现出一丝的生气，勾起的嘴角，带着放心的愉悦，

“如果宇桐能够有个好成绩，一定会有很多同学喜欢宇桐的。”

真的吗？只要能够得到好成绩，就会有同学想要和自己一起玩了？男人坚定稳重的话语，大大鼓舞了吴宇桐，无论如何，自己都想要去试一试。

掏出脖子上的挂坠，细细的摩挲，熟悉的纹路，描绘着一只状似狗一样的动物，带着让吴宇桐熟悉安心的触感。

Chapter4：成绩

紧闭的窗户，透过蔚蓝色的透明玻璃，树叶在发颤，有寒风在呼啸。深夜的灯光下，安静的房间里，只有笔尖在纸张行走的沙沙声和翻开书页的喳喳声。

十点的闹铃准时响起，放下黑色水性笔，按掉闹铃，吴宇桐抬头揉揉酸疼的颈椎，视线穿过薄薄的玻璃，摇曳的树枝，望向远处的街道上，那座静静矗立的路灯。

笔直的铁杆，带着斑斑的锈迹，椭圆形的灯泡，挥洒出昏暗的橘色光芒，专注的黑色眼睛，淡淡的温暖划过。

似乎回到了从前，暗暗的煤油灯下，紧挨着奶奶躺在陈旧的木床上，听奶奶诉说着那些被岁月掩埋的故事，在奶奶沧桑悠远的语调声中，沉沉的睡去。

缓缓闭上的双眼，移开自己的视线，再次睁开时，吴宇桐关掉了台灯，眼前出现了一瞬间的黑暗。

慢慢的适应，就着从窗外透来的微弱灯光，吴宇桐顺利地爬进柔软的席梦思里，取出衣服里的挂坠，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银白色的挂坠，残留着身体的余温，熟悉的气息，传来一波波令人安心的脉动，驱散了心中的孤独和寂寞。

蜷缩在大床上的少年，煽动的睫毛，紧闭的双眼，沉沉的睡去。

吵闹的教室，紧闭的窗子，浑浊的空气，混合着各种奇怪的味道。背着沉重的双肩书包，吴宇桐熟练的找到自己的座位，快速的坐下。

小鹿般受惊的眼睛，大大的睁开，极快地扫了一眼周围的同学，吴宇桐藏在书桌下的双掌溢出细密的冷汗。今天是段考成绩公布的日子。

不确定自己的努力是否有效，但是，应该不会太差才对。在心底默默为自己打气，从书包里拿出学习用具，吴宇桐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摆在桌面上。

干净整齐的桌面上，那条用圆珠笔和钢笔画出的黑褐色三八线异常的显眼，吴宇桐的课本上，因为经常翻阅而有些翻卷的书页里，不时的出现用笔切割乱画的痕迹。

漆黑的眼睛，默默地盯着书本上的画痕，紧张的心情渐渐低落起来，带着涩涩的难受。想让周围的同学都能够认可自己，自己真的不是傻子，不是傻子。

喧闹的教室里，充满了学生的欢声笑语，呆在自己座位上的吴宇桐，阴郁的气息，依旧是格格不入的沉寂。

身边响起椅子拖动的声音，她来了！心里猛地一跳，捏着书页的右手细微的颤了颤，白皙的脖子弓出一个深深的弧度，吴宇桐把头压得更低了，强迫自己把精力都集中在书本上。

要更加努力的学习，自己一定能得到同学们的认可！在紧张、担忧和期待的情绪中，吴宇桐渡过了难熬的早读课。

高跟鞋与水泥地板相撞的“嗒嗒”声在走廊上响起，紧紧盯着课本的黑眼，极快的闪过一抹亮光，吴宇桐快速地抬头，手掌无意识的压在桌面上，睁大得快要凸出来的眼睛，牢牢的注视着敞开的门口。

数学女老师抱着一大打白花花的试卷走了进来，随着细跟高跟鞋上下浮动的试卷，隐约可以看到上面勾画的红色笔迹，是段考的考试试卷，吴宇桐极其肯定的确认。

收回的视线，僵硬的腰背弯下，右手举到胸前，隔着厚厚的毛衣，清洗得干净白皙的手指，细细地描摹着上面的痕迹。

……“吴宇桐，98分。”……

在一片惊呼声中，吴宇桐像是受到了惊吓般，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老师是在叫自己吗？吴宇桐有些不敢确信。

“吴宇桐同学这次的进步很大，今后大家要好好向他学习。”数学老师的声音再次响起。

抬起有些瘫软的腿脚，吴宇桐在全班同学的瞩目下，一步步走向讲台。台下是同学们讨论自己的嗡嗡声，台上是自己越来越震耳的心跳声，吴宇桐握着试卷的手臂，无法克制颤抖着，带着明显的幅度。

身旁的一切都成为了模糊的背景，是剩下雪白的试卷上，那个艳红的98，是对自己努力的肯定，是对自己能力的认可，是向全班同学的证明。重新回到座位上的吴宇桐，黑溜溜的眼睛里，有湿润的泪水在打转。

不就是个98吧，有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是碰巧罢了！修剪得十分整齐的白嫩手指在自己95分的试卷上留下一个深深皱起的折痕，漂亮的脸蛋上浮现出恼怒的涨红，陈情从打底里不喜欢这个一身土气，迟钝自闭的同桌。

经常在其他女同学面前发泄自己和这个白痴一起坐的不屑和厌恶，看着书桌上被超过的数学成绩，这样的状况让陈情感到难堪。

下一节是语文课，自己应该能够得到比数学还要好的成绩，隔着衣服抚摸着胸前凸起的挂坠，吴宇桐的自信心快速的膨胀起来，从未向今天这样相信自己的能力。

刺耳的铃声响彻整个校园，快步走进来的语文老师，同时也是他们班的班主任，身后跟着抱着一大打试卷的班长，刘法才。

把试卷放到讲台上，班长在经过吴宇桐的座位时，突然低声开口，

“吴宇桐你这次考得不错哦。”

乌黑的脑袋抬起，弯起的眉眼，勾起的唇角，极其自然的，吴宇桐朝班长绽放了一抹浅浅的笑容，有些羞涩，但却可爱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虽然这是刘法才第一次主动和自己说话，但是吴宇桐能够敏感的感受到，这个被其他男同学称呼为“发菜”的班长，自始自终都对自己报以善意。

看到吴宇桐的笑容，刘法才停下了脚步，回以一个加倍灿烂的笑容。

吴宇桐的语文考了95分，全年级语文考95分的学生有十几个，吴宇桐确实唯一一个拿到了满分作文，作文的题目是《我和奶奶》。

这一次的段考，双科拿到高分，进步神速的吴宇桐，无疑的，成为了班上的风云人物，除了英语正好踩在班上的平均线上，吴宇桐几乎成为了班上的新一代尖子生。这位极具发展前途的新同学立马得到了所有科任老师的关注。

“吴宇桐，班主任叫你去趟办公室。”

班长发菜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座位旁，吴宇桐似乎被惊吓到了一般，猛地站了起来，黑色水性笔顺着桌沿滑下，掉落到地上，滚落到刘法才的脚边。

“老班是要把你叫到办公室单独表扬你，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发菜弯腰捡起地上的水性笔，递给吴宇桐，心里对吴宇桐大惊小怪的性格有些好笑，

“办公室在二楼的右手边，你快去吧。”

担心吴宇桐不知道老师办公室的具体位置，发菜拍拍吴宇桐削瘦的肩膀提醒道。

颤颤巍巍地走出教室，越靠近办公室，吴宇桐的心里就越发的紧张，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似乎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如果没有班长提醒，从未到过老师办公室的吴宇桐还真不知道要去哪里。

“不就是考了个双科九十多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自己这次三科平均分上了九十五，凭什么老师只把那个白痴叫到了办公室。靠坐在椅子上的陈情，满脸的不屑和愤怒。

斜眼扫了一眼班上的班花陈情，刘法才什么也没说，径直向教室后面的男生堆走去。

刘法才的忽视，让陈情隐忍了一个早上的嫉妒和愤恨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如火山喷发般猛烈。抬起的手臂，将桌子上那排碍眼的书本用力的掀开。

掉落的课本，飞出的笔盒，散落的笔具，飘落的试卷，摔下的水杯，光秃秃的桌面，吴宇桐座位的四周，水、泥尘和纸张一点一点的黏在了一起，一片狼藉。

巨大的声音，停止的嬉闹，教室里一下子就安静起来，全都惊讶地看着站在桌子边，满脸扭曲的陈情。

“陈情，你在干什么！？”班长几步上前。

从班主任那里刚刚得到赞扬和鼓励的吴宇桐，呆呆地站在教室门口，抽搐的心脏，僵硬的身体，苍白的脸色，混乱的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Chapter5：小灰狗

安静的教室，沉默的同学，地上的狼藉，这些都让吴宇桐感到难堪，底下的头部，不敢去看其他同学的眼神。

刚刚抬起又再度放下的脚步，无法走进眼前这座让人窒息的教室，垂放在两侧的拳头，紧紧的捏住，隆起纤细的手经，看不到表情的男孩，身体发出阵阵的颤动。

就在大家都以为吴宇桐会愤怒的冲进教室时，瘦弱的男孩，转身飞速的跑开，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冲出的校门，已经顾不得身后门卫大叔的叫喊，吴宇桐一路狂奔，混乱的大脑，麻乱的思维，只想快些离开这里，逃离一切。

没命似的奔跑，快要断气般的喘息，肺部里的空气越来越少，灼烧般的疼痛，吴宇桐靠着墙壁，缓缓倒下。

肮脏的小巷，黯淡的光线，阴暗的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稀稀拉拉的小雨。细小的雨滴越积越多，浸湿了黑发，黏起的发丝，有雨水在滑落，混合着咸咸的泪水，滴入身下乌黑的水滩。

躲藏在小巷子里的男孩，将自己紧紧的蜷缩成一团，埋在双肩里的黑色脑袋，传出犹如小动物受伤般的呜咽声。

明明那么努力了，那么努力的想要走出去，为什么还是这样！？吴宇桐无法理解，无法理解为什么遇到这些事情的偏偏是自己？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像其他小孩子那样快快乐乐的成长？为什么自己就得不到父母的关爱？为什么奶奶不可以永远的陪在自己的身边？

黑沉的天空，雨愈下愈大，被浸湿的衣服，贴在抽动的皮肤上，十一月份的初冬，寒冷的气息快速的浸入，激起密密麻麻的疙瘩。暴露在雨水中的僵硬身体，无法抑制的瑟瑟发抖。

阵阵的呜咽声，红肿的眼睛，有泪水依旧在流淌，滴入胸前的衣襟，浸入厚实的毛衣，流入逐渐变得冰冷的挂坠。

紧紧贴在胸口上的银白色挂坠，沾染的泪水，银白色的雕纹，有电流的闪光划过。莹莹流动的闪光，逐渐模糊的雕纹，精致的白银挂坠最终变成了一快普通的乳白色石头。

发颤的身体，变色的指甲，苍白的皮肤，乌紫的双唇，痛苦的呜咽声，来来往往的行人，从巷口忙碌的经过，谁也没有去关注，肮脏的小巷子里这个瘦小的男孩。

冷漠的世界，灰白的色彩，模糊的双眼，两只浸在污水里的小爪子突然出现在吴宇桐的视线里。缓缓抬起的头部，红肿的双眼，朦胧的景物，一只小小的灰狗出现在吴宇桐的面前。

站在污水中的小灰狗，被雨水打湿的毛发，凌乱地贴在身上，小小的身体，一双大大的暗金色眼睛正一眨不眨的与吴宇桐默默对视着。

不知不觉停止的哭泣，止住了抽噎，浮肿的眼睛费力的睁开，苍白的世界里那双暗金色的兽眼永久的留在了吴宇桐的脑海里。

苍白的手指，青黑的指甲，带着冰冷的发颤，小心翼翼的伸出，试探性地轻轻触碰了一下小灰狗圆圆的脑门。

溅起的污水，小灰狗向前踏了两步，主动凑上吴宇桐冰冷僵硬的手心，软软的毛发，细细的摩擦，温柔的安慰。

“狗狗。”青白的脸色，红肿的双眼，冻成青紫的双唇，渐渐的柔和，松动，绽放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压低的前肢，小灰狗灵敏地跳起，吴宇桐手忙脚乱的接住突然跃进自己怀里的小灰狗。怀里软软小小的身体，带着暖暖的温度，传来熟悉的气息，似乎这并不是自己第一次抱住它，毛茸茸的小灰狗，让吴宇桐觉得莫名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