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明白……我不要……”
“墨璃……,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想要得到,就要承受失去。”
墨璃哭道。“可您是陛下啊……”
奉罗帝笑了,眼中却有着哀伤,“陛下又如何……”正是因着这两个字这个位子,让他失去所有,也永远得不到想要的……
于是,他便想自私一次,就一次!
可是,这一次的错,却似乎都是无可挽回,难以原谅的。
此时,殿外猛然传来“砰”的一声,奉罗帝一惊,墨璃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忽然僵硬。
下一刻,便闻到殿门轰响,方才的侍从跌跌撞撞的冲进殿内,嘶哑道。
“陛下……陛下……”
墨璃眼前的奉罗帝已是红了眼眶,他轻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方才望着自己的那一道微光已慢慢熄灭。
侍从哆嗦着匍匐在地,抽噎道,“陛下……陛下啊……”
“白虎帝君他……白虎帝君也……呜呜……”
墨璃害怕的扑在奉罗怀里,抱着他,他感觉到奉罗帝在发抖,狠狠的发抖。
奉罗帝想,原来一次都不能错的……
一次都不能……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
奉罗帝转头望着殿外的金色浮云,一片一片轻轻流动,明明灭灭。
诃梨……
对不起……
对不起……
他慢慢抬起僵冷的手,轻轻道。
“去银纱界……将无烟殿下请来……”
番外三
古来无论凡人精妖若想位列仙班,必要度劫历难,经千百年,受万般苦,才可超脱飞升,永登极乐。
然有些阶位,是恁你人、妖、魔、鬼、即便呕心沥血都难以抵及,难以触碰的。
这世间有天,天上之天,存着仙。
仙上之仙呢?
就是神。
仙,没有生老病死,没有轮回之苦,却仍是存于二十八天下,三界之内的无色界中。
而神,才是超脱三界之外,真正能翻手云覆手雨的主宰!
神,是有神族的,神族虽是族,却十分稀少。神族非人所生,是天地日月所孕育而生的。说的笼统些,上仙其实都是神族。其中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帝为神族支脉之一,每万年都未有一代,一代未有一人,而主脉便是帝脉,帝脉更是人丁单薄,百万年,千万年才偶有降生,其人便为天帝。
那人间不是还有古话说的好么,一山难容二虎,这帝脉人虽少,但一不留神,来了两位天帝怎么办?
你别说,还真有这事,这一代,不就是了么。
奉罗帝早于其同脉的弟弟降生了几十万年,所以自当先做了天帝。
但这神族的想法就是同三界之内的人不同的,人家是神,自然不会为了私欲为了俗世内的功名利禄所勾心斗角。
轮到你做天帝了,你就做,轮不到,就不做。
于是,同族的弟弟便安然于世,自降生起就久居于自家界内。
直到现下……
奉罗帝转首看着立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身形修长而美好,长长的锻黑的发轻轻扎在脑后,露出一张精致到巧夺天工般的容颜,左耳下轻坠着一枚澄石,衬得眉眼温润清淡,却带着一种浅浅的沉稳与华贵。
像一颗莹然无暇的顶级明珠,内而光华璀璨,面上浮于清雅。
他静静的望着自己,如此沉静如玉,赫奕内敛。
奉罗帝一时竟有些自惭形秽的悲凉感,他干涩的双唇开合,不知如何开口。
无烟当时心内是有些惊诧的,一位统领三界的至高帝王,原本如此绝美出尘的模样不过千年却已像缺了水的植物,迅速凋零颓败。
是因为……传说中的……“帝劫”吗?
从未有天帝渡过的“帝劫”?
无烟不信,无烟知道天帝已是至上之王了,按理说这世间不会有其渡不过的劫,如果渡不过,那便是心魔作祟!
“陛下何苦将自己逼到如此境地?”
奉罗帝一僵,抬头看去,无烟还是那般神色,他轻轻问,语气中未有责备,未有鄙夷,未有任何其他含义,若要真有,许是有些疑惑,有些不解。
奉罗帝心下一酸,“以后,你也会明白的。”
是啊,都会明白的,都会的……
无烟歪了歪头,不语。
奉罗帝抿了抿唇,像是思考了许久,终于慢慢道,“朕……想求你一件事……”
他用了“求”,因为他知晓,他已无能为力。
“陛下请说。”
“朕过不了这一关。”
无烟淡淡的看着他。
“现下魔域用来抵御天界的法力,都是朕的帝印……朕……的法力已经不多了……”
奉罗帝很矛盾,他不能去到魔域,因为作为天帝,他不能死在那里。可是即便只剩这一点法力,也足够魔域将余下的天兵一网打尽了。
现在能改变这一切的……只有面前的少年了……
在他将帝印给诃梨的时候,他其实便猜到会有今天的局面了。可是那燃起的微妙的细小私心,像一点点明灭的火源一般,明知可以燎原,他却自欺欺人的以为不过烧一下,就会灭的。
“陛下是要我杀了魔域的人吗?”
无烟道,他这般随意的说,像是如此轻描淡写,没有刻意的信誓旦旦,没有俯视的轻蔑感,就是随意的,像是说,你要我走过来吗?
奉罗帝一怔。
杀?
杀……吗?
奉罗帝又犹豫了。
无烟道,“我方才来时听说了,朱雀帝君好像被魔域的饕餮王打落吃善海,生死不明。”
他轻轻的一句话,奉罗帝却猛然脱力的坐倒在了倚中,再无力站起。
连朱雀都……!!!
“还……还剩……”还剩谁活着?
无烟说,“只剩流光将军一人带军独撑了。”
奉罗帝抬手捂着脸,终于……慢慢点头。
无烟俯身行了礼,退出殿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
“陛下赔上了这么多……真的值得吗?”
奉罗帝抬头望着他,茫茫道,“赔上什么……都值得……”
无烟蹙眉。
殿外等着两个小小的少年,见他出来了,其中一个穿着红衣服,模样不过十一二岁的男孩儿忙跑了过来,说道。
“殿下,我们是不是要去魔域打妖怪呀?”
无烟看着金姣,同站在一边的漠麟对视了一眼,还是未将他师傅被打落吃善海的事说了。
无烟点点头。
“我也去吧,我也去吧。”金姣道。“我要去见我师傅。”
无烟犹豫,漠麟未说话,他是一定要去的,他要去为父亲报仇。
无奈挨不过金姣的吵闹,终于是点了头。
一行人正要离开,却见面前一黑衣少年挡了去路。
少年墨发墨衣,脸颊有妖冶的金色图腾,将他青涩的面容衬出一种天然融合着邪魅的味道。
“我也去。”
无烟皱了皱眉,“陛下让你留着。”
“诃梨是有帝印的,多一人少一人其实都无干系。”墨璃道。
无烟看着他,两个少年面上平静,眼内却有诡光闪动。
片刻,无烟先一步走在前头,墨璃一顿,忙急急跟上,金姣和漠麟也一同随在身后。
一行人向魔域进发!
番外四
地处极南之地的魔域,终年不见光,无春无秋,交错着寒与灼,四处人迹渺渺,瘴雨蛮烟。
无烟一行来到的时候,流光将军正同四王之一的钩讹王对峙着。
无烟和墨璃将四处扫了一圈,发现整个魔域都被一片金色的结界所笼,这结界所散出的气,他们都再熟悉不过了。
诃梨果然厉害,竟能将帝印的力量发挥至此……
钩讹王一眼晃见前来的几个少年,心内一跳,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下一刻便要鸣金收兵,退回巢内。
漠麟却先他一步出了手,手内界印将他的后路全部封死。
钩讹王眉目一跳,打量起来人。
模样不过只是四个青稚少年,一个个都长得让人眼馋的厉害,按理说,钩讹王早就心痒难动才是,可他生为魔族的洞察力却让他知晓,这四人绝不是善茬。
虽说有帝印傍身,但背后还是渐渐有些汗湿……
无烟向漠麟看了一眼,漠麟会意的拉着金姣退外别处,主要对付钩讹王的一干部下。
而无烟只静静立在原地,看着钩讹王。
钩讹王眉尾一跳,竟不敢直视面前的两个少年,这样的光华绝尘,该是他们魔族最趋之若鹜的香醇吸引,然现下,他却有种被这光晕所刺痛的剥离感。
乘对方未动,钩讹王猛然挥爪,欲先发制人!
而下一刻,眼前却哪有方才所立的两人?!
钩讹王只觉背后香风一掠,没来及回头,就被一把剑直直刺穿了肋骨,轰然倒下……
前后不过一瞬……!
墨璃看着无烟手中恍然出现的长剑,闪着荧荧的幽蓝色,剑身碧彻通透,再去看无烟的耳下……耳坠不见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银纱?!
无烟还待动作,墨璃忙道,“别杀他!”
不能杀他!这些魔域众将都是被陛下的帝印所护,杀一个王,陛下的法力就多散一层,陛下已经撑不住了!
墨璃想说,将他们封印起来便是,可是无烟却已手起刀落,墨璃只可见那钩讹王的尸身化成了粉末……
墨璃红了眼,怒瞪无烟,“你为何这么做!?”
无烟只淡淡看了他一眼,“陛下说,都杀了。”
而一旁的漠麟和金姣也各自解决了麻烦,几人一对视,继续向前。
墨璃立在原处,双拳紧握,不得已处还是跟了上去!
这一路,一行人几乎势如破竹,无烟更是妖挡杀妖,魔挡杀魔。
当他斩下饕餮王的头颅时,墨璃终于爆发了,“陛下会死的!”
无烟想了想,竟说,“他要是不死,帝印怎么破?他只有死了,我才能杀了诃梨。”
墨璃怔愣,连漠麟和金姣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无烟却一脸平静,这是奉罗帝自己选择的路。
墨璃一把提起他的衣领,怒道,“你说什么──!?”
无烟淡淡的看着他,墨璃在他眼中只看到一片澄澈,他是真的不在乎……这个人没有心的,没有心……
墨璃一把甩开他,愤而往前冲去。
无烟撸平了前襟的褶皱,对漠麟和金姣道,“走吧。”
金姣有些害怕,“陛下……陛下会死吗?”
漠麟沉默了,无烟殿下说的没错,他虽有帝脉,可是奉罗帝只要活着,谁都动不了诃梨,这也是为何几个帝君其实实力远超于魔域四王,却还是丧命于其手下的缘由。
他们是忠于帝王的,他们怎能亲手将他送上死路呢。
想必奉罗帝也知道,只有无烟殿下……才能真正狠得下心吧。
不……他到底有没有心呢……
最后寻到诃梨的时候,她竟毫无抵抗的呆坐在琴架前,默默的望着面前的水晶七弦琴。
想是冥思了许久,才慢慢抬起头来,向来人看去。
诃梨笑了,她虽不识得无烟,可她身为魔族怎能感觉不到神的气呢,而且他的气,和奉罗,这么这么像。
奉罗终于……下定决心了么……
她伸手轻轻捂着平坦的小腹,慢慢道,“你们仙家真厉害啊……,我琢磨了好久,还是弹不起这把琴,奉罗……可是弹的最好听了……”
墨璃跨前一步,恨恨道,“你为何要这样做,陛下待你如此的好!”
诃梨想是有些惊讶,讥讽道,“我可是魔啊,魔怎会念情呢?”
墨璃道,“你不过是记恨仙界的人将你从天上赶了下来罢了!”
诃梨眼睛微微张大,像是想到了些什么。
是啊,赶下来……真真是狼狈的被轰赶下来啊。那一日,她跪在天门前怎般的哭喊,可是奉罗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奉罗说过什么,奉罗说会一直一直待她好的,奉罗说,让她同他一起回去。
她是什么?她可是魔啊!
魔竟然上了天,她当时是怎样的鬼迷心窍。竟然同他上了天……?
诃梨哈哈笑了起来,匍匐在琴台上,笑的双肩微微抽动,连气都要喘不过来了。
然后呢?
然后便是自取其辱罢了。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对不对……
奉罗放手了,那些平日里怎般道貌岸然的仙家却一个个都成了青面獠牙的恶鬼。诃梨想,她当时真的有念头想要开口求他们,求他们让她留下的。
因为她的肚子里……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求来的终究是求来的,她是诃梨啊,她是魔域四王的诃梨帝母啊,她何时会沦落到向宿敌这样卑躬屈膝了呢。
于是她回来了,回到了这里。
这里有那么那么多人等着看她的笑话,等着看她是如何在天界苟延残喘却还是像狗一样的被一脚踹开。
她是忍受着怎样的屈辱和嘲笑才在这里活下来的呢,她麻木的,都有些记不清了。
可是只要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一切似乎又都不那么重要了。
她原以为她没有那么阴鸷痛苦的,可是直到天界前来攻打魔域的时候起,她才发现,她是恨奉罗的。
恨奉罗骗了他,恨奉罗让她落到了这般境地,恨奉罗将她满腔的真心踩在脚下,恨奉罗现下连最后的偷生之地都不给她。
于是她怒了!
帝印……,奉罗最后送给她,最宝贵,也最讽刺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便用这个,来还给你吧!
诃梨在无烟一行人间扫了一圈,轻笑道,“谁说神族人丁单薄?杀了这么多,竟然还有……”
金姣怒冲上前,“妖孽!我师傅在哪里?!”(满:这句话怎么这么像猴子该说的啊。。。)
诃梨看了看他,这么漂亮又娇气的孩子,原来是朱雀家的。
“你师傅……”她待要说,却看见身后的漠麟紧张的神色,竟转口道,“被打的屁滚尿流的跑了吧……”
金姣又急又怒,跳脚道,“我师傅可厉害了,你这妖孽才该被打跑!”
诃梨不想同他吵架,转首向无烟道,“要动手么?”
无烟颦眉,他忽然很想知晓,若是她知道陛下就要死了,会是怎么样的。
刚要开口,却觉门外猛然涌入一股血腥之气,来者挟着犀利的飓风狂卷至此。
漠麟拉着金姣一让,墨璃竟也在脑袋还未反应过来时就去把诃梨拖了开,而无烟缓缓的回头正视着冲击而来的血气,手下抚上了剑柄。
一瞬间,蓝光舞动,殷红飞卷。
无烟勾起唇角,没想到冥府竟还有些小角色,手间用了一分的劲,灌了些法力下去,那人已是顶不住的摇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