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的脸色一下子苍白如纸,他愣愣的望着柳义,半晌,勉强的笑了笑,“我知道了,你们去吧。”然后躺回去闭上了眼
睛。
“那公子好好歇着吧。”柳义躬身施了一礼,低声吩咐汉青在这儿好生侍候,就转身出去了。
汉青担心的瞧着床上一动不动的烟花,迟疑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您都整整三天没吃东西了,小人去端
一点儿粥来,您好歹吃一点儿吧?”
烟花转头瞧着他笑了笑,柔声说道,“我那晚喝了些酒,这会儿心里还堵得慌,不想吃东西,你能帮我弄桶热水来吗?我
身上流了汗不舒服。”
汉青忙点头道,“好,请公子稍等,小人这就去打热水来。”
不一会儿,汉青就与李子贵拿着大木桶提着热水进来,兑好了水李子贵就退了出去。汉青摆好了洗浴用品,走过来请示,
“公子,水准备好了,要小人帮您宽衣吗?”
烟花点点头,慢慢掀开身上的被子,低声说,“你把我抱进去吧。”
汉青愣了一下,“公子,您还没脱衣服呢?”
烟花摇摇头,“不用管它,你抱我进去就是了。”
“哦。”汉青不敢违抗,只得上前抱起他走过去,轻轻的放进热水里。
“你先出去吧。”烟花轻轻的说完,靠在桶壁上闭上了眼睛。
“哎。”汉青疑惑不定的应了一声,退出去顺手带上房门。
第六章:花柳黯无颜
汉青在房门外站了一个多时辰,房间里依然寂静无声,也没听见烟花叫人,他忐忑不安在门口转了几转,终究是放心不下
,抬手轻轻的叩了叩门,等了等却半点儿反应都没有,他急忙扒着门缝叫道,“公子!公子!您洗完了么?”
汉青侧耳倾听了半晌,才隐约听见里面似有若无的应了一声,急忙推开门走了进去,转过屏风却见烟花依然闭目靠在桶沿
上,穿着衣服泡在水里。汉青吃了一惊,慌忙走过去叫道,“公子!您怎么还泡在水里?这水岂不是冷透了?”说着伸手
一摸,果然冷的跟冰水似的。
“嗯?”烟花缓缓睁开眼睛,茫然的看了看汉青。
“公子!小人这就去提桶热水来!”汉青慌忙说完就要出去。
烟花双手抓着桶沿撑起身来,“算了,你帮我把衣服脱了,抱我到床上去吧。”
“哦?好!”汉青急忙转回来,伸手帮他脱衣服,手触到他冰冷滑腻的肌肤猛然哆嗦了一下,顿时血往上涌,脸腾的烧了
起来。烟花恍若未觉,依然半闭着眼睛水藻似的轻飘飘的躺在水中。汉青急忙定了定神,就在水中帮他把衣服都脱了下来
,然后双手把他从水里捞了起来,那轻柔若柳絮的身子泛着水光顿时耀眼生花,散发出珠玉一样细腻莹润的光泽来。
汉青只觉得一阵眩目,慌忙转开头不敢再看,大步走到床边把他轻轻的放在床上,跟着立刻背过身去,一颗心几乎从胸腔
里蹦出来。
烟花叹了口气,无助的说,“你不帮我擦干吗?”那声音弱如游丝,很快散失在空气里。
汉青顿时脑袋嗡的一声炸了,他胡乱的应了一声,依然傻傻的站着一动也不敢动。
烟花无奈,只得一手抓着床沿想撑起身来,却又力不从心的倒了回去。
汉青听见动静急忙转过身来,慌乱的说,“公子!小人这就给您擦干净。”烟花闭着眼睛,弱不可闻的说了声谢谢。汉青
拿了块干净毛巾心慌意乱的给他擦着身上的水,只觉得那身体触手冰冷,心里惊慌越发的手忙脚乱,胡乱擦了两把急忙找
了身内衣给他穿上,盖好被子。
烟花睁开眼睛,吃力的笑了笑,“委屈你了。”
汉青看着他那苍白得恍如落花一样的容颜,忽然没由来的鼻子一酸,强笑道,“公子说哪里话来?能侍候公子是小人的福
气。”
烟花微微点了点头,柔弱的说,“你去吧,我要睡了。”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汉青急忙把暖炉里加足了炭,又往床前移了移,然后就站在床前呆呆的看着床上的人,怔了半晌,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快步走了进来,托盘里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
“公子,公子。”汉青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凑近烟花耳边轻轻的叫道。
烟花缓缓的睁开眼睛,迷茫的看着他。
汉青急忙陪笑道,“公子,小人给您做了一碗姜汤,您趁热喝了驱驱寒气吧。”
烟花勉强笑道,“难为你了。”
汉青慢慢把他扶起来靠着自己,一手端过碗小心的凑到他嘴边,一边叮咛道,“公子,小心烫。”
烟花皱着眉头喝了小半碗,就摇了摇头不喝了。汉青不敢相强,只好接过碗放下,又扶着他躺好,仔细塞好了被子,放下
两边的帐帘,才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我说小青子,这一大早上的你就在这儿晃上了,我说你还真是天生的贱命啊,难得有这会儿的清闲,你却偏不会享!”
李子贵哼着小曲儿一脚跨进偏院的小门,就见汉青在厢房门前行坐不安的转悠,不禁走过来小声的调笑道。
汉青心慌意乱的皱眉道,“你知道什么!”
李子贵凑近他悄声笑道,“我怎么不知道?咱可听人说,那里面的主儿都是大白天睡觉晚上才干活儿的,这会子太阳才多
高,你就在这儿晃悠,也不怕扰了人家的好梦骂你不识趣儿!”
汉青白了他一眼,冷笑道,“李大哥那过的桥比小青儿走的路还要多,那见识自然是小青儿比不得的!小青儿不知道什么
识不识趣儿,只知道上面叫来好生侍候公子,小青儿便一心侍候罢了。”
李子贵似信不信的斜睨着他,笑道,“哟,小青儿这么上心,莫不是瞧上了吧?那晚张总管抱进来咱只瞧了一眼,就那副
睡熟了的妖精像,啧啧,那可真叫个媚态横生啊!只不知道放在床上,脱光了衣服,却又是怎生一副满室生春的光景儿…
…”
汉青想起昨晚的情景顿时腾的一下涨红了脸,接下来却听他越说越不像话,一副唾沫横飞垂涎三尺的丑态,直觉的一阵恶
心,不禁烦躁的跺了跺脚,咬着牙低声道,“李大哥说的这是什么话!公子是什么人!咱们是什么人!这也是咱们在背地
里能说三道四的么!”
李子贵狠狠的呸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咱们是个奴才,他又是个什么清白的主儿?不过是仗着生了一副妖精像、得了宠
,还不是照样给丢在这个破院子里头?一朝腻了味了,还不是像块破抹布似的扔了?到时比咱们这种奴才怕还不如呢!咱
们现在说他两句,那还是给了他脸抬举他了!”
汉青见他越说声音越大,只怕给里面的人听见了添堵,慌忙推着他到院门口道,“李大哥说这话可得仔细点儿!公子是主
子安排在这儿的,咱们是奉命侍候,公子是什么人自然有主子爷管着,轮不到咱们操心!李大哥要在这儿说长道短的,小
青儿原也管不着,只是若被主子爷知道了,怪罪下来,李大哥可别带累了小的,小的可担待不起!”
两人这里正闹着,冷不防柳义走进来,盯着二人道,“你们没事做了?闲得慌?”
二人忙撒开手,垂头道,“柳管事。”
柳义扫了一眼厢房门,问汉青,“公子还没起来?”
第七章:生死自悠悠
汉青忐忑不安的说道,“公子这样都睡了几天几夜了,也没吃,今儿一早我就守在这里了,到这会子还是一点儿动静也没
有,也没听见叫唤人。”
李子贵陪笑道,“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公子起早了反正也是无事,想是习惯了晚起的。”
柳义想了想,吩咐汉青,“你先守在这儿,再等会儿瞧瞧看,子贵去火房备点儿汤水吃食,待会儿公子起来了也好用。”
李子贵忙应声去了。
“柳管事!”汉青急忙叫住正欲走的柳义,迟疑着说道,“小人觉得,似乎不大对劲儿,昨晚公子要洗澡,直泡了个把时
辰,起来时浑身都是冰冷的,小人煮了碗姜汤他也没喝几口,晚上小人起来了几次,也没听见什么动静,您瞧这……”
柳义犹疑了片刻,点头道,“那先过去瞧瞧吧。”
走到房门口,柳义示意汉青叫门。汉青轻轻的敲了敲门,叫道,“公子,公子,公子。”
房间里寂然无声,半点儿反应都没有,汉青还待再叫,柳义伸手一推,房门应手而开。二人轻手轻脚走进去,转过屏风,
只见帐幕低垂,床上寂若无人。柳义上前一步掀开帐帘,见人安然无恙的睡在被中,不觉松了口气放下心来,缩手悄无声
息的放下帐帘。
汉青却直觉得有什么不对,怔忡在床前想了想,才记起来昨晚把他放在床上时他就是这样睡着的,难道这一晚上到现在,
他就连身都没翻过一个?这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呢?想到这里他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一个箭步跨过去,手忙脚乱的挽起帐
帘。
正欲出去的柳义给汉青弄得莫明其妙,回头瞪着他正要喝止,只听他惊慌的叫道,“柳管事!不好了!”
柳义吃了一惊,急忙扑到床边伸手探上烟花的额头,立刻就打了个冷战,慌忙掀开被子摸摸他胸口,也是入手冰凉,顿时
慌了手脚,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只觉气若游丝,不由得大惊失色,一迭连声的叫,“快快!快去叫周东叫大夫来!叫子贵
端热汤水来!把暖炉多加些炭,再拿两个进来!快去!”
汉青慌乱的应着,一溜烟去了。
大夫来瞧了,只说是体弱受了凉,开了药方柳义立刻着人配了药来,煎好了与汉青扶着烟花,小心的喂了半天才喝完了,
哪知才放下碗烟花就吐了起来,立刻就给吐得干干净净。柳义又急又气,只得让李子贵再去煎,煎好了再端来与汉青两个
再喂,几人直折腾得汗流浃背人仰马翻,烟花总算安安静静的躺着没再吐了。
柳义叫李子贵收拾好一片狼藉去了,又吩咐汉青好好看护,这才出去带上了房门。
汉青把被子给烟花塞好,又往三个暖炉里添了些炭,才到床前坐下,拿手巾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忍不住伸手进被子里
摸了摸他的手,还是冰冷的,连忙站起来把暖炉又往床边移了移,又找了些被子毯子来盖在他身上。
下午,柳义来看,烟花却依然昏睡未醒,汉青喂了他几次汤水,却是喝下就吐,如此几番折腾,人倒给弄得更是出气多入
气少了,汉青不敢再喂,只是愁眉不展的守在旁边。
撑到黄昏,依然不见半点儿起色,柳义吩咐人再把大夫请来。大夫又开了一剂药,又施了一番针,嘱咐汉青时时用热毛巾
给病人擦擦身体,揉揉全身穴位好使血脉流畅。这一番折腾,又直弄了两三个时辰才消停下来,三人轮流着胡乱吃了饭,
一刻也不敢离开人,烟花依然沉睡未醒。
晚上,柳义要把李子贵留下来帮忙,汉青想起早上他说的那些话,急忙摇头道,“不用了,小的一人就行了,有事小的再
叫他。”
柳义见他说的坚决,也没再坚持,仔细嘱咐了几句就去了。
汉青提了几桶水进来关上门,把铜壶装满了架在暖炉上烧着,又往三个暖炉里添了些炭,到床前瞧了瞧烟花,见他依然没
有动静,不禁叹了口气,拖了把椅子坐下来发呆。
一会儿暖炉上的水开了,汉青兑好了水,绞了热腾腾的毛巾掀开被子,全身上下细细的给烟花擦了一遍,然后捂热了手轻
轻揉拿他胸腹间的几处穴位,过了一会儿又把他翻过身来开始揉背心,如此一番折腾才感觉到他身上有了点儿热乎气,这
才松了一口气停下来,重新盖好被子,用袖子抹了一把汗坐在椅子上喘气。
一晚上如此几番擦身推拿,烟花间或迷茫的睁了睁眼睛,很快又睡了过去。不过即使这样,汉青已经很高兴了,总算是看
见了一点儿希望。
一早上柳义来瞧,“怎样?可好些了?”
汉青疲倦的摇了摇头,“昨晚上给公子擦了几遍身,又推拿穴位,也就是睁了睁眼睛。”
柳义皱眉道,“这还不都是你不懂事?也不瞧瞧这什么季节,大正月的你让他在洗澡盆里泡到水冰冷,那能不生病吗?何
况他这人还生的这么娇弱?这些个人本就是任性惯了的,你就该瞧着点儿,却由着他的性子胡闹!”
“是是!都是小的大意了!”汉青不敢辩解,垂首侍立。
柳义摆了摆手,“算了,以后注意就是了。这两天你就辛苦一下,好好侍候,等人好了也就没事了。先瞧瞧看吧,这药若
还不见效明儿就再换个大夫试试。”
又过了两天,烟花依然没有半点儿起色,一连几天饮食难下,到这天晚上气色越发的差了。汉青瞧着心惊,又累了几天,
也跟着憔悴了不少。
天一亮,柳义就打发人请了一个大夫来。大夫仔细的给烟花诊治了一番,沉吟着说道,“这位公子生得太过文弱,又先天
体寒,如今又受了这风寒,郁积于心,梦寐难安,而且生趣薄弱,只怕是有些棘手哇。”
柳义一惊,急忙问道,“大夫,那到底还有没有救?”
第八章:凄凉繁华地
大夫叹了口气,“这病急不得,须宽心慢慢调养,若能唤起病人求生欲望,那就有几分把握了。老夫先开个方子试试吧,
若有些起色就好用药了。”
送走了大夫,柳义接过李子贵端来的药,叫汉青扶起烟花,亲自来喂他。然而喂了半天却连半碗药都没有喂下去,柳义只
急得满头大汗。
汉青接过碗,“柳管事歇歇吧,小人来喂。”柳义点点头,站起身来擦了一把汗,心急火燎的在旁边看。汉青喂一勺等一
会儿,耐心的等他咽下去了才接着喂,如此碗里的药慢慢的少了些。
柳义刚要松一口气,烟花的身体猛然一颤,立刻又吐了起来。汉青急忙把他扶坐起来,生怕他呛到。
一连换了几个大夫,烟花的病却丝毫不见起色,到最后越发的药食难下了,三人几天下来都熬红了眼睛,汉青的人瘦了一
转。
这一早上李子贵已送了第三碗药来,直恨得瞧着床上的烟花低声骂道,“这人都去了大半条命了,怎么就舍不得咽下这最
后一口气呢?偏还要拖着咱们累死累活的!”
汉青端过药碗怒视着他喝道,“你出去!”
李子贵翻了翻白眼,丢下盘子走出门来。
“这怎么办呢?这可如何是好?”柳义在房门口直转圈子。
李子贵凑在旁边陪着笑,“柳管事,您也别太心急了,我瞧这位公子兴许也就是这个命儿,咱们也算是尽职尽责了,还能
怎么的?”
柳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尽职尽责了?若是上面问起来,你也敢就这么一句尽职尽责了?”
李子贵小心翼翼的笑道,“依您说怎的?咱们大夫也请了一个又一个了,他只不见好,咱们又不是神仙,还能怎么办?再
说也不是个什么正经的主子,没了就没了呗,还有什么了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