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皆知,情劫在帝劫中是为最难渡的劫数,仙家最难动情,一旦动了情,又难断情,莫说如此,便是旁时,下仙想要断情都需破魂伤元,更何况是上仙呢。
帝劫本就是帝王的破灭之劫,古来多少天上君王葬于其下,难道又要轮回一次么?
众仙虽觉陛下所见所观并未有何异样,但各自皆疑陛下若是想欺瞒他们,那不是信手捏来之事?
一些不过千百年的小仙还好,听着笑笑或是皱下眉就罢了。而若干位列仙班已久的老仙早已满面忧愁,暗自唉声叹气起来。
他们可是比谁都知晓当初奉罗帝在位时天界的那一场浩劫。
奉罗帝瞒天瞒地,瞒过三界众生,明面上是如何的若无其事,到后来又如何呢?
百万伏尸,血流成河。
四帝只余其一,赔上了多少仙家性命才换得今日的安生?
如今无论是传言也好事实也好,谁都经不起这赌啊……
于是,各自蠢蠢欲动,千方百计的想要探听些虚实,可偏偏此次几位上仙皆闭口不言,你问的紧了,一个个脸色一沈,恁谁都不敢吱声了。
然这心里头的疑虑倒像是施了肥的杂草疯长起来,变成了心头刺,变成了魔障,时时刻刻的草木皆兵着。
这矛头既不能对着上仙大人么,更不可能是对着陛下的,那还能对着谁呢?
情劫情劫,一个人哪来的情啊?
所以喽,在某人全然不知糊里糊涂的情形下,已被人在周围架起了一圈一圈的小箭靶……
金姣紧皱着眉头,满脸的不快。对面的漠麟面不改色的喝着杯盏中的茶。
金姣忍不住了,啪的摔了杯盖,怒道。
“到底是谁!?”
一边的雪尘被他吓了一跳,忙把脸埋到茶碗里,不敢抬头对视身旁人的怒气。
“我怎么从来不知天界竟然有这么会嚼舌根的东西……”金姣咬牙,仿佛在说,被我知道了,定要揪出来剥皮拆骨,掏肺挖心。
雪尘嘴角沾着片花瓣叶,轻轻“啊呀”了一声,换来金姣的怒瞪。
雪尘缩了缩脖子,道。“我在想……会不会是天……天师……”
金姣眉目一跳,雪尘这次倒聪明了,这天上地下,知晓陛下帝劫的人掰着指头也就那几个,如果从中作梗的是忘忧的话,金姣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可是他气的是那些不争气的老仙,活了这么多年还一个个贪生怕死,长耳碎嘴,同那些市井妇孺有什么区别!
全是一帮顽固不化的老不死,真想都抓来关了,作鸟食还嫌肉硬。
这头金姣气的吹胡子瞪眼,那边漠麟却只静默不语。
金姣瞥了他一眼,“你倒是说话啊!”
漠麟仍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模样,待到金姣眼急的冒火才慢慢道,“陛下还要几日才回来?”
金姣道。“瑶臻说就这些天了。”
想想又道。“便是陛下回来了又如何,那些老不死的能耐可大上天了,那一张张嘴能把死都说成活的。”
不过他倒不担心小叶子,陛下自回来之后把人可看的紧,别说那些老不死了,就连自己也已是很久都上不了大罗天了。
起先金姣可是气炸了,凭什么他见不得小叶子!?
于是那些日子身旁见得朱雀帝君的人和雪尘可受了他不少的气(漠麟这个大冰块……金姣其实不太敢惹……),最后还是漠麟一语道破。
“你这模样,即便去了无垠宫,你能瞒得住什么?”
金姣愣住了,是啊,自己一身的气急败坏,小叶子虽是看着比谁都大大咧咧,可是真对付身旁的人,心比谁都来的细。
他一定会发觉不对劲的……
现如今这境况,自己的心里已是瞒了太多的事,对小叶子说不得了。
陛下也是这般想的么,所以……才将小叶子密不透风的保护起来……
见不到,也就说不破了。
金姣冷哼了一声,坐下身来,冷静了一会儿道,“忘忧这般做,不过图一时的痛快罢了,他心里头憋着火,我便看他折腾到几时。”
金姣之所以并未像从前一样直冲到忘忧境同忘忧撕破了脸,一来顾忌了忘忧知晓着真相,现下不过是传言罢了,若是真要捅出去了,那可是要翻天了都不为过的,鱼死网破的结果不是他们想要的。
二来,忘忧其实是没有错的,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臣的坚守,为众生的所想罢了。
这真要算的一清二白的话,违背天命的,是他们……
金姣这么说说,也不过是心里安生着点,他知晓,这事还要不太平一阵呢。
漠麟拿杯盖轻点着茶面,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忽然道。
“前几日,我去了一趟终南迹。”
金姣和雪尘望了过来。
终南迹?
天界最南边么?漠麟去那里作甚?
漠麟看着茶面上浮浮沉沉的花瓣,轻轻拨开,它又飘转回来,再拨开,再飘转。
金姣紧盯着漠麟的面容,终南迹……除了天柱之外什么都没有啊……
难道……?!
他心里狠狠的一凉……!
7.改变
到了要离开的时候,灵犀和无烟走了两步回头望去,流光将军微笑着独自立于满是飘絮的白色小院内目送他们,发随风舞,一霎时身影都显得迷蒙起来。
灵犀心里一酸,无烟揽着他道,“以后可以再来的。”
灵犀点点头,心里道,小茯,我会再来看你的。
回到无垠宫,灵犀又开始了懒惰而守时的生活。
睡睡吃吃,喂喂梅儿,看看莲藕。
灵犀原想去瞅瞅雪尘和小满,但又怕两人有各自忙活的事,毕竟这里可是天界,自己乱跑的话不太好,于是也就老老实实的呆着了。
所以无垠宫外的暗潮涌动于他是半点也不知的。
垂坠的轻纱床帘飘舞,一飘一摇间隐隐可窥伺到其内的旖旎风光,连空气中都仿佛散着微醺的纷扰醉意。
“嗯……慢……慢点……”
灵犀被无烟从背后搂住,身下动作着。
灵犀只觉从头到脚连魂魄都不是自己的了,他紧紧拽着无烟的手,面色一片绯红,湿透的发丝一缕缕粘连在脸颊处。
“啊……”
无烟一个用力,灵犀受不住的叫出声了,趴伏在床上,两人一同释放了出来。
无烟凑过去沿着他的脖颈处细细吮吻,灵犀再没有力气,眼前迷迷糊糊的,不住轻喘着。
他回头去看无烟,无烟对上他的眼微微一笑,眉眼间带着还未褪去的欲色,格外魅人。
灵犀面上一红,他心里其实觉着无烟这些日子有些说不出的奇怪,像是藏着什么事一般,可是每次自己想问的时候,无烟又都……用这种方式蒙混过关……
灵犀暗自悄悄的嘀咕,无烟能有什么好瞒他的呢?
若换做不久之前的灵犀,也许又要怀疑无烟是不是看上了别人,或是心里头有了别的念想啥的,但现在的灵犀可不会。
近日,除了吃喝拉撒睡,灵犀只要一睁眼,就能看见无烟。
早中晚的膳食无烟都陪着他一起吃,去骞林喂梅儿,无烟陪着,去海棠苑看莲藕,无烟陪着,灵犀想,再下去,怕是自己上茅房无烟都要在一边陪着了。
你说无烟哪儿还有时辰去想东想西呢。
灵犀原是高兴的,能时时见到无烟,多好啊,这不就是他以前想的么。
可是时日久了,灵犀再笨也觉着奇怪了,问瑶臻和瑶芝,两人也只笑笑道,陛下喜欢小叶公子。
灵犀挠挠头连眼睛都笑没了,被这么一说心里也甜。
又跑去问无烟,无烟笑着道,前些时日分别了这么久,现下不补回来怎么行。
灵犀又觉着有理,这一来二去,后头倒真不好再问了。
于是,一日复一日,就这么过着也倒瞧不出哪里不好。
可是灵犀心里深处是知晓的,无烟若是真要瞒他,他怎么问都是无用的,既然如此,那便不知道好了。因为灵犀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会在一起的,再不会轻易分开了。
很显然,自目睹了流光将军和小茯的事之后,灵犀悄悄的改变了。
他总想着那句话。
无论怎样,只要能在一起,便是好的……
神仙的日子是快意的,神仙的日子其实也是无趣的。
因着长生,因着无止无尽的寿命,对于寻常人家来说的所求所喜,于神于仙来说,怕是连看都懒得再看一眼的。
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在漫长到没有边际的时间面前,都是会被冲淡,会被抹去的。
不是他们真的看破了什么,而是像一枚碎石落入了潺潺的溪流,日复一日的浸淫浮游,洗去了尘埃,磨去了棱角,变得晶莹圆润,顺着流淌入海,然后沈没……
再多的蠢蠢欲动,再多的心心念念,到最后不过是再忆起时的惊鸿一粟,也许喟叹一声,便终究复归沉寂。
不过这期间还是有些事值得津津乐道的。水曜星君的酒宴便是其中之一。
水曜星君虽是同月曜、木曜共列九曜星君之一,可是水曜星君却是上仙。
来说说水曜星君其人。
这个人非常怪,长了一张绝对倾国倾城的脸,却十分懒散不羁,游荡成性。
天界曾经暗下风传过原来奉罗帝后的天师之位其实该是水曜的,只是水曜星君竟以“太过麻烦”为由便随意推脱了。
之后便被水曜星君的旁支中一个小族中的子弟来接了位(就是忘忧啦~),而水曜自己呢,屁颠屁颠的捞了个小小的星君来做做,看模样,还挺满足的。
这之后,位低权轻,(这是相对于天师之位来说的,九曜星君之位比上不足,比下还是很有余的。)更让他得有日日作怪的闲暇了。
之前曾有提到过,天界有两位大人惹不得,一位便是美艳无比的朱雀帝君,还有一位就是笑颜如花的水曜大人。
水曜大人的脾气十分的喜怒无常,这一刻许是笑着的,下一刻仍是笑着,但心里却不知在打什么小九九了。
白虎帝君对水曜大人为人的评断是,面上比谁都看着人模狗样,实则尖酸刻薄,小鸡肚肠,一点小仇小恨他可记你八辈子,然后整的你半死不活,求死不能。
幸好没让他坐上天师之位,要不然别说肚里撑船了,就是个长篙都能把他撑裂了!
而水曜星君只轻笑着回道,“永不准白虎帝君入酒宴。”
这话一说,白虎帝君第二日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着求饶赔罪去了。而这些个场景过几日便要轮回一次,天界众人早已见怪不怪了。
眼下三千年一度的酒宴即在眼前,众人皆满心期盼,等候不及了。
8.水曜星君的酒宴
水曜星君的府邸坐落于三十二天正西方,远远便可见得一座辉煌晶莹的剔透宝殿──水曜殿。
每每三千年时,此地都是三界中最最热闹,最最受捧之处。
枉你上到上仙,下到散仙,莫不心念着能来此地畅游一番,哪怕走个过场也好,只要能上得了水曜星君的酒宴客单,那可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前头说了,水曜星君虽捞到个小职做做,但人家的身份可是实打实的摆在那里的,于那些小仙来说,别的暂且搁边,平日里莫说去到二十八天之上坐坐谈谈,便是想把眼珠子摘下来扔上去就为看那一眼,都能给你打下来踩扁了不可。
所以啊,这可是个求都求不来的,千载难逢的好时头。
再说上仙,光就把白虎帝君提出来说吧,只要问了他,那差不多就能知晓一半的缘由了。
白虎帝君那是三界内出了名的要食不要命的大饕餮,按朱雀帝君大人的话来说,白虎帝君的脑子虽没有那么好使,但人家到底也是身份尊贵的。能让他为了一顿酒宴记上几万年的仇,还依然死乞白赖的偷鸡摸狗的想着法子要进去的却是只有为了水曜星君的酒宴的。
酒宴酒宴,自然是在一个“酒”字上头了。
而水曜星君酿的酒,那可真真算的上是天界一绝。
传言到临开瓮之际,那是香飘万里,熏醉无边啊。
由此可见,水曜星君的酒宴无论是从内到外都有让人趋之若鹜的道理的。
而这酒宴却不是人人都能去得的,谁都知晓这里头的好,那不人人都急着赶着的往里钻了?这水曜殿一墙一瓦都造的跟细瓷似的,哪经得起碰啊,一来二去,非要踩塌了不可。
于是,酒宴的客单自有其挑人的方法。
上仙自然是上宾,互相都没得好挑的。(除了白虎帝君被常年摒弃在外,虽然次次都被他想着法子混进来)。
下仙的话……就有意思了。
水曜大人有三大爱好,酿酒,作弄人和……看美人!
凡是这天界自上而下只要是他认为长得标致可人的,他干什么都能想的到你的好来。
但这可不是别的地方,这儿是天界!
天界不缺什么?
一不缺神仙!
二不缺美人!
所以喽,他自己已是长成这害人的模样了,再要能入得了水曜大人眼的,那要是怎样的倾国倾城啊。
于是,下仙们只要单靠一张脸面,足以在水曜大人这儿打天下了。
说了这么多废话,水曜大人的酒宴已在眼前。
桃花小仙和鹦哥小仙这次脑袋磕到黄金了,位列仙班不过七百年,竟被一同入了酒宴的客单里。
各自好一番里外打扮,皆欣喜的几日不休,早早的就到了水曜殿,准备着好好见识一番。
两人第一次上得二十八天之上,觉着这儿从树到叶,从云到气都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光晕,不提这水曜殿到底有多金碧辉煌,熠熠生光了。光是这门前随立的侍从都是一张张的芙蓉面,那气度,那姿色,已是让人不敢窥探了。
两人有些诚惶诚恐的被领了进去落了座。
虽是坐的连水曜大人的尊态都寻不到的远处,两人心内已是说不出的高兴。
四顾一圈,鹦哥小仙兴奋道,“你看那桌好像坐的是火天将啊……!还有雾天将……!”
桃花小仙要比他从容些,也就一些些,清了清嗓道,“你小声些!我前头还看见南斗星君呢!”
“南斗星君?!在哪儿在哪儿?!”
“在进来的时候,不知同谁一起的,不过一定也是某位星君,真是很神气呢。”
两人不住的叽叽喳喳,鹦哥小仙喜道,“听说四帝和好几位上仙大人都要来的!”
桃花小仙嗯嗯着点头,一旁同桌的女扇小仙也抑制不住心内的激动,凑过来道,“好像陛下也会来的。”
“真的吗?!真的吗?!”几人嚷成一片的惊诧着。
总是风传上位的大人是如何的仙姿玉质,他们位列低下,今次终于能开的眼界了么!
“都说这天上地下再没有长的比陛下更美的人了!”桃花小仙道。
鹦哥小仙有别的想法,“可是我听闻,墨璃殿下才是绝世无双呢。”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争做一团,女扇小仙看不下去了,“我三千年前来过一次,虽说是没看清什么,但上仙的容貌都是可以变的,他想怎么模样,就怎么模样。”
这边正闹着,那头已有几桌眼尖的见了来人,纷纷立起行礼了。
鹦哥小仙忙抬头去望,嘴里叨叨着,“谁来了?谁来了?”现下时辰可还早,按理来头大的可都在后头呢。
女扇小仙也循着看去,原来是百花园的几位百花仙子,一路而行,引得在座的众人都纷纷流连。
桃花小仙有话说了,“你们知道么,百花园现下可不怎么受宠了。”天书上以前可记着前几位天帝那是有多顾念着百花园的琪花瑶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