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故人——李阿夸

作者:李阿夸  录入:11-01

影响。客厅的装饰,显然是借鉴旧年著名的船运大亨佛烈雷兰的“孔雀间”,构建出精细雕刻、纷繁复杂的垂直栅格效果

。餐厅由弗裘尼灯具营造出幽雅气氛,同时借鉴中国丝绸灯笼的创意,透过玻璃飘窗的曲线可以看到古典式小花园。

进入书房,迎面而来的竟是一面巨大的多宝阁,摆放着数百只说不清年代的青花瓷瓶、花瓶和茶壶,琅琅满目,各有千秋

。卧室却又是一景,不说地板镶有意大利拉文那的红白色珐琅制马赛克,还有巨大的橙色和绿色流苏从15尺高的天花板上

悬挂下来,气质金碧辉煌,气氛却舒适私密,甚至似乎能闻到旧时的活色生香。卧室的阳台由白色窗帘遮住,一推开,竟

是一面巨大的凉台,刚才在山顶道看见的海景尽入耳目,咸气海风直侵入我身心,海鸥似无人般停在凉台的廊柱上,好一

幅野渡无人舟自横的世外风景。

我深吸一口气。在这寸土寸金的香港,别说我自小住鸽子笼住惯,就是齐家也比不上这一屋心思啊。这不是寻常暴发户所

能想到的,这家屋主会是谁呢?

方管家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缓缓道:“我家主人有生意上的事,不在城中,可是这屋子,当初老爷交代,这一园活水活

树,要人住着养着才有生气,方家人丁稀少,找个房客,也是活润的意思。”

我把托尼拉到一边,悄声说:“你把我唬来个收元气的地方啊,别说这设计、这摆设,光书房那几百只花瓶我摔了都赔不

起,你还真以为我是金身骄骨,担得住这满屋娇贵?”

托尼摆出他那迷死人的微笑:“这方家是家父的世交,我在国外时间太长,是不甚熟,但那怪力乱神你也信?我也是受家

父交代,房租那么便宜,难得租给熟人,你就当度假也好啊,这房子哪一点配不上你了?”

我心道,谁家好大的气派,房客都像见工一样。微微侧头,我对方管家道:“承蒙厚抬,这房子太贵重了,我担待不起,

方先生另寻房客吧。”

“……你!”托尼那外国人脾气把对我的气愤都写在脸上了,那方管家却淡淡道:“叶生多虑了,这房客要由少爷最后决

定,也尚未定夺呢。”

啊?……我不由得大为尴尬,差点把牙齿咬碎。原来人家还真是面试我来了!以为我叶郁还真跟你争么?不住就不住,我

大不了住回酒店去,凭我的本事自给自足,不求人。我霎时收敛微笑,立马就转身往外走,把跑出来想拉我回去的小托尼

远远抛在身后。呵,这园子曲径通幽,几乎像一座博物馆一样,我走出门口,忍不住还是回头再看一眼。我叶郁有自知之

明,住不下来,就当参观了,再看一眼可以吧?却不留神看见方管家的目光,那眼中竟精光四射,看我的犀利似乎又回到

初见面的表情。

我匆匆扭头,尴尬离开。

晚上回到酒店,脑海中却不知怎么,总是映出那满屋书卷和青花瓷瓶的书房。记得年少时念古诗,老师讲到“满架蔷薇一

院香”的时候,心中所神往的,不就是那一日所见景象么?不曾想真有人把它搬到咫尺之遥的活生生的现实世界中来。罢

罢罢,我叶郁是什么人?港岛三百尺公寓才称我吧。

此后几日,托尼不知是被我气得甩手不干,还是一头扎进了他那“重打江山”的事业,完全失去音讯,我我也懒得理他。

很快薇薇安来电,说已经约好了嘉德的见工,让我去谈。对于自己的本业我一直充满自信,便约定手中地址按时赶到。嘉

德的大名我早有耳闻,只是一见之下,还是被其风雅和古意深深折服。越董事见我,怔了一怔,才到:“INT果然能干,

叶先生不光一表人才,翩翩风度让人折服。”

我很烦别人用“漂亮”来形容自己,虽然齐名说过托尼也说过,只是男子汉大丈夫齐身立业靠本事,这一夸直让我心里发

毛。见我的越董事是典型生意人样貌,金边眼镜后看得出多年摸爬滚打的专业素养。这倒是我擅长,几个来回,也把他谈

得惺惺相惜。虽然文物书画以前没接触过,但越董事对我的专业极为满意,说可以以后派专人给我补课。其实职位越高,

做的事情就越相似,无非是“贱买贵卖”四字,即使是古物,也是产品价格渠道促销,人心上的功夫。生意理念相同,事

情就成了一大半,嘉德是出得起价的人,薪水给得也颇为满意,几乎就要当场拍板。正要宾主尽欢握手告辞,越董事却开

口道:“叶先生请留一下,我带你参观一下鄙司。”

好啊。我心中早已对这都市浮尘中的宁静之地充满期待。但奇怪的是,越董事虽说是参观公司,却把我领进一间空屋,关

上房门自顾自走了。

我站在屋里踱步,随手拿起桌上的青花瓷瓶仔细端详。用手轻抚瓶上的花纹,似乎要把自己吸进那旧日时光中般,我不禁

微笑起来。奇怪,这摆设和设计都似曾相识啊。我正努力回想,却突然觉得背后有目光盯着我看。我心下狐疑,猛一回头

,却只有一面嵌在墙上的茶色大镜,鬼影都没有。凭我天生的敏感直觉,这并非敌人的眼光,而只让我觉得亲切平静,只

是奇怪这背上的目光不知从何而来,又是何时消失的。

这时,越董事开门进来,笑容可掬地对我说:“叶先生久等。请吧。”

我跟他在公司溜了一圈,发现虽是私家企业,但完全是外国公司管理制度,雇员各司其位井井有条,并无一丝江湖气,心

下甚慰。说什么也是饭碗所系,虽说是高级执行经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是要看别人的脸色的。越董事似乎看出我的心

事,边走边对我说:“少东家正在国外处理事务,叶先生先过来,凡事与我商量就行。”

我一面答应着,一面心想,原来越董并非这里最大老板,真正东家还不知身在何处呢。

黯然回到酒店,开始收拾细软。小时候与母亲相依为命,后来又碰上齐名,虽是情人,却在不知不觉中也有几分长兄的角

色。现在故人已去,我手边除了这个衣箱和一些零碎,真是茕茕孑立。少时傻气,以为与齐名就这样一辈子了,现在又复

归无亲无故,心里酸甜苦辣,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结账离开,手机换号,账户注销,从此我与齐家一点关系也无。我重新回到了这世上。

04.初识

全情投入工作果然是忘掉一个人的最好办法么?自从一周前我正式入职,就以需要补习专业知识为名吃睡全在办公室里—

—而这办公室,就是那天我一个人独处的那间。香港人重视风水,我这里办公室里也有些奇奇怪怪的名堂。嘉德的整体风

格与业务相同,都是黑白相间的古典意象,而身处闹市区竟然有这块僻静场所,真是令人啧啧称奇。办公室有一面落地大

窗,挑高的天花,旁边种着一杆细竹。全中式的气质,窗外却又是满满的英殖风情。霓虹初上的时候远望维多利亚湾,远

东和欧洲的风景、掮客、投机商都会聚在眼下。这就是香港,一个穿着洋服说着官话的香港,一个可以在不锈钢电炉上烧

红泥砂锅的香港,一个东方心机西方做派的香港。

“砰!”“啊!……”这已经是我第三次从真皮沙发上掉下来了。揉揉眼睛,拉开窗帘,不夜城还是一样灯火通明。我拿

起新换号码的手机,给托尼拨了过去。

“小郁?”那边精神抖擞的声音。

“我就知道你还没睡……我跟你说,你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就死在办公室了!”

“不然你来跟我睡啊,反正我还住酒店,多一个人没关系,上次那么好的房子你又不住。”

“你……”我把电话直接挂了。这孩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其实我也不是非让他帮我什么忙,只是觉得夜半无人时,再

不找个人说话心都不知道沉到哪里去。

转天一早,手机铃响。我接起电话,里面的声音竟然是方管家。言辞甚为礼貌,是那种老式香港人的客气,言语间不由得

让我上次的不愉快消除了很多。他又解释上次的尴尬,诚恳地跟我道歉,说宅子已扫除风尘,请我早日住过去。

一定是托尼那厮跟方管家重新说过,要不然怎么会来得这么及时。方管家说起来是个下人,其实我看跟主子差不了多少,

没有生杀予夺,也是心腹之臣。罢了,有现成的住地,总比摔青了也无人问津要好。

于是,当日收工我便直接去了赤柱。上次来的时候是午后,这回却是黄昏。不知为何,一进这园子,却有了似曾相识的感

觉。一定是上次来的印象深刻吧。这天没有再多逛,直接进去卧室,收拾停当,裹着睡衣往凉台上一坐,看夕阳渐渐沉入

大海,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梦里又回到小时候。模模糊糊的身影从我眼前飘过,母亲的,远方亲戚的,还有小孩子玩耍的笑声。童年于我,并不是碰

不得的心伤,但从某个时候起,却变得难以回忆,只出现在偶尔的梦境里,像写意的中国画,一团团的墨痕。男孩子的笑

闹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响起,震得我头疼。刹那惊醒,天色已晚,海鸥散去,只剩海风还在猎猎吹起屋内的垂幔。

我梦见什么了?孩子?我猛然回头,一个小男孩正从我身边跑过。

“哎!”我想叫住他,却张不了口。我冲回卧室,什么也没有。我拉开卧室门,走廊里静得连脚步声都听不见。我晃晃脑

袋,许是发梦昏了头看错了吧。

自从不再睡那个手脚伸展不开的沙发之后,工作进展颇为顺利。越董事领我大略了解这个行业之后,基本上是我一个人单

独做事。我花了些时间把公司账目、财务、人事关系弄清,拜访了些客户,越董事见我做得上手,便也不太来管我。只是

近一个月,方家的人还没露面,似乎这间公司只是他们的一个边角,并不太在意得失。

这晚有一个酒会,越董叮嘱我说很重要,因此不太怠慢,盛装出席。衣香鬓影之间,无非是谁家公司上市、谁家公子大婚

之类的八卦,说话都不用经过脑子。他给我介绍了一些客户之后,我便一个人拿着香槟慢慢转,打算跟客户打个招呼就离

开。

还未走到客户身边,我便听见一阵笑声。那声音如此耳熟,不用回头我也知道。

是齐名。

躲躲藏藏,还是在这里碰见了么?我刚要转身,他已看见了我,叫我名字。不能装看不见,我只能笑面迎上去。

其实他这一喊也完全是条件反射,这种场合,我们是装不认识的好,何况他旁边还站着亭亭玉立的佳人,不用问也知道他

未婚娇妻。

正好有人过来,把那位小姐请去跳舞。我们面对面站着,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甚至不想抬眼看他。我怕看这一眼,

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忘掉。

“郁,你还好么?我到处都找不到你。你怎么这么瘦?”他先开口。

“谢谢关心,我很好。你呢?”

“郁,你别跟我摆官腔行么?我一直在找你,我们之间有误会……”

找我?他要真找我会找不到么?我离开不过是给他一个台阶下罢了。不等他说完,我哈哈一笑,开口:“齐少爷,难为你

这个前东家关心,我现在有吃有住,不过是个跳槽么,老板你放过我吧。”说完就走,我不想看他眼中的关心,更不想问

真假。他还要追上来,我看向远处:“那边有人在等你呢!”说罢匆匆走出大厅。

站在阳台上,我点着了烟。忽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为人作嫁裳,心里不好受吧?”

我吓了一跳,回头看这声音的来源。一个介于青年和中年之间的男人站定,半笑半认真地看我

“你是谁?什么意思?”我警觉。

“抱歉,不是故意。只是恰好看到,觉得有意思。你刚才做得太明显,知道的以为你在掩饰,不知道还以为你欲拒还迎呢

。”

他倒直白。烟火明灭间,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发亮。我叶郁又不是什么达官贵人重要任务,心事被一

个陌生人窥知,在这种萍水相逢的酒会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挑起下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感情不都是这样,不知从何而起,不知何时而终么?”他玩味地笑。

我蓦然想起。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话,不正是那日在酒吧里,那个陌生人说过的,一模一样的内容么?

“你!……”吃惊地掩住口。在这样的场合,我只恨当时为什么没有醉得再厉害点,把他全都忘光光。此时,我只能尴尬

地笑,一时竟忘了说什么来掩饰。

他温和地笑笑:“没什么,这样的事情,我也遇到过。”他的声音低沉,让我顿时轻松很多。

一夜情就是这么可笑。两个人的身体曾经那么贴近,到了公开场合,却是再陌生不过,连话题都找不出来。现在两个陌生

人,借着夜幕笼罩,竟然谈起感情。他拿出烟,向我借火。“嚓”,一朵小小火花亮起,我看见他俊美的脸。不,不是那

种未经世事的俊美,而是阅尽沧桑的沉静。我们闷头吸烟,有几分钟竟无人说话。我是不想说,而他像是陪我放纵自己几

分钟沉浸在前尘往事中。

烟火落尽。我向他扬了扬手以示告别,往宴会厅走去。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越董事招呼我。“来来来!叶生……少东家今

天回来了,我带你见一见他。咦人呢?……刚才还在这里呢……”

方?我刚跟着他四处张望,却见他朝我身后挥手。“方少爷!”

我回头一看,这不是刚才和我聊天,我以为萍水相逢转天就忘干净的陌生人?

心事被人看破且罢,这人竟是我未见的东家,而我们的第一次见面,谈的不是商业发展,而是……

他倒像什么事没发生一样,向我伸出手:“鄙姓方,方其风。不好意思,一直在国外,刚刚回城,就被越叔叔拉过来了。

我也只能装:“方少爷,我是叶郁。”

05.夜半

好在方其风不再跟我提之前的事情,带着我在人群中穿梭,言谈举止游刃有余,让我安心下来。这一场,我是兵他是帅,

只需跟在他后面听他应付自如,偶尔也补几句。他一个眼神抛来,我自动接话,一个晚上下来,竟是默契无比。嘉德的两

名高管盘旋于大厅,文物工艺本又是城中富人的眼球所在,我们也吸引了不少贵妇小姐的眼神。偶尔他回头朝我感激地笑

笑,我也朝他回报以微笑,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像跟随多年的故交。

一场宴会下来,笑语宴宴,灯红酒绿,直教人腰酸腿痛面肌僵硬。灯火阑珊之际,我望着齐名离去的背影,不知心头是什

么滋味。这场酒会下来,我再无和他交谈的机会。

一转头,发现方其风正在看我。一放松下来便口不择言,直接出口:“这一晚可累死我了,饭还没吃饱呢。”不知道这算

是邀请朋友,还是讨好老板?还是我对刚才的聊天隐隐有期待,希望继续下去?总之,说出就后悔

他了然的笑。“我也一样。走?”

真是个好老板,把我的脸红化为无形。他开敞篷轿跑,在车河中加到70迈的速度让我的头发全飞了起来。酒会本就设在香

推书 20234-11-02 :寂灭烟花 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