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府的皇商,哪个是没有些背景的。或是宗室权贵的门人,或是内务府世家的亲族。况且,内务府几司的人,哪个没有
收过皇商的孝敬银子。
胤禟这样的做法,原来那些皇商把持在手里的暴利就不得不被别人分一杯羹,且能不能保得住商道还是个问题。
内务府总管凌普就是暗中着急的一个,他父亲海喇逊身为原内务府总管,职权之便,他们家也是往口外去的皇商之一。别
人不知道,凌普可是知道这究竟的多大利的生意。
怎么能就这样平白丢了……
凌普抬头看向胤禟的目光就有些怨毒,先是父亲被夺职,再是家族生意要被抢走,这九阿哥是来针对他们家的?还是来针
对太子的……
凌普当下便准备去回了太子爷,可是细琢磨,又不对。这皇商可不仅仅是自己家的,几大王府都有份。别人不说,承郡王
府,庄亲王府,简亲王府,这三家都是铁帽子亲王,难道胤禟还敢将这些王府得罪光了?凌普心思稍定,想着如何应对。
李希敬也在一旁皱眉,站出来问道:“九爷的意思是内务府收回皇商的权限?”
胤禟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不是收回,是提高了底线。原来的皇商想参与可以继续,初次过去的商家是二十家。有
实力的都可以去,但是要把营业额的百分之二十上缴内务府,每三年十五万两为底线,上不封顶,不足十五万的要交齐十
五万。”
每年经营鄂罗斯商道的人上缴全部银两不过是十来万两银子,胤禟这底线一下来,翻了最少六十倍。
尚忠看到凌普对他使的眼色,起身问道:“九爷,若是商家都交不上银两来,又如何办?”
胤禟的眼睛扫了过来,微微笑了笑:“你一说,我想起来,不少皇商诉苦说赔钱,想着减少上缴的银两呢。”
顿了顿,看到不少人低着头,却掩饰不了幸灾乐祸的表情,胤禟缓声说道:“我很乐意为他们分忧,让他们再也不用赔钱
。这想着成为皇商,等着接手鄂罗斯商道的不是一个两个,有赔钱的可以撤下去,岂不是两下便宜。”
尚忠脸上一僵,晓得胤禟的脾气,笑着说道:“九爷说的是。”
当天晚上,内务府落衙之后,不少人便给个自的主子或是亲戚通风报信去了:九爷是铁了心要换人,想着不换的话,也行
,就要舍得出银子。
锡保看着厅里毕恭毕敬站着的广储司员外郎达哈苏,笑着挑了挑眉,“这九爷,倒是越大没有顾忌了。这么得罪人的事他
还真敢做啊……”
92.商道
“九爷,来投标的人太多,这二十家商家如何选法?”
听了李希敬的话,胤禟挑眉,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发愁。
内务府对鄂罗斯的经商路线,是出张家口经蒙古至鄂罗斯边境。前往通商的皇商多抱怨道路艰难,利润微小,一年交上来
的不过十万两左右。
这次胤禟由鄂罗斯使团口中了解到物价行情,提出经营鄂罗斯商道者限商家二十家,每三年上缴十五万两银子为底限。对
商家公开招标,招标时要预交三分之一的银子,也就是最少五万两,其余逐年收回,有承受不了的皇商可自主退出。
当下便有不少宗室放出风声来,绝不多交银子。更有承郡王府的管家申大对一众人说道:“九爷也不能一味贪功,该为下
面人想想,这是不让人过了怎么着?大不了,今年内务府取消了鄂罗斯商道。”
承郡王府二管家杨忠皱皱眉,在旁边拿眼看了看他,终是没有说什么。
另外几家宗室却以为讨得了主意,回去的时候腰背又挺了起来。怕什么,天塌下来有大头顶着,这铁帽子亲王打头阵,内
务府就算由九阿哥掌权,也怕是拿不住这些有实权的王府。
高文在四九城转悠了一圈,回来将这些传言如实告知了胤禟。
胤禟虽然没有更改决定,心里也有些嘀咕,若是皇商觉得和往年差距太大,条件太苛刻,联合起来同自己对着干,全部退
出,也是可能的。
但是,真的没有人愿意来?胤禟冷笑,以往的皇商有多少是靠着关系攀着内务府的他不清楚,但是真金白银的诱惑,不会
没有人来。商人地位虽不高,天下大部分的银钱却是在他们手里,这五万两银子还是有人拿的出来的。
他早就打算好,即便补上来的只有十多家,第一次也尽够了。
想到承郡王府,锡保似笑非笑的脸似乎就在眼前,胤禟不由头大。不过,他还没有不通人情世故到将权贵都得罪光了。几
个铁帽子亲王少不得暗中照顾些,至于那些观望的宗亲,大臣或者等着看自己热闹的人,直接弃了也好,刚好给内务府换
些新血进来。
另外,胤禟也有自己的小算盘,计划着将这几年几个铺子的的盈余拿出来,也去竞标鄂罗斯商道。而且,像是缎子,药材
,瓷器等货物是现成的,比别人又便宜不少。
内务府年底放出了招标的消息,将要求和底限说明,有实力的商家都可以来竞标。转眼过了年,一月二十八,公开招标的
日子。
“九爷,这外面几百家商家,您看……”
李希敬不得不进来将情况回了胤禟,让他拿主意。胤禟愣了愣,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思索一会吩咐道:“留出来三个名
额,只要那三家到了十五万就给他们;其余的商家,价高者得。”
李希敬点点头,他是真心为胤禟着急,现在人来多了,他脸上也满是喜意。快出门的时候李希敬又迟疑了,若是没有看错
,来竞标的人里头有一个白衣的年轻公子。他可是九阿哥的贴身太监何玉柱亲自送进来的……这到底是照顾还是不照顾?
李希敬前脚出了门,何玉柱就带着一个人就进了屋里。
“爷,这是跟着苏先生的小秋。”何玉柱说道,他身后是个小厮打扮的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垂着眼,安静而谨慎。
胤禟听苏杨提过他身边有个副手,也算是有意培养下一个能帮着打理铺子的人。这小秋是在苏杨南下的时候带回来的,一
直跟着他,做事勤恳细心,除了苏杨,对别人都是淡淡的。
小秋上前一步,恭敬的行了礼,对胤禟说道:“爷,先生让我来跟您说,怕是准备的银钱要不够了,现在底价已经涨到了
十九万万。”苏杨和胤禟事先商量过,带了二十万过来。
胤禟不禁又头疼,利之所在,众人趋之。那些死活不肯多出钱的皇商和宗室虽然傻了眼,胤禟也给自己出了难题。
“你回去跟苏杨说,二十五万,多了就算了吧。”胤禟揉了揉眉心,吩咐道。他自然也希望苏杨可以竞标成功,但是拿出
三十万估计是极限了。再往外抽现银的话,怕是其它几个铺子难以维持。
“是。”小秋顿了一下,眼观鼻鼻观口的应了,见胤禟没有其他吩咐,便退了出去。
何玉柱虽然不懂这些,却知道自家主子在为难,在一旁疑惑道:“爷,内务府不是您在管着?为什么不——”
胤禟知道何玉柱要说什么,直接摇了摇头:“不行,至少现在不能以权谋私。我这次得罪的人太多,无数双眼睛盯着我的
一举一动。只有公平竞标才能让他们说不出话来。算了吧,若真是真不够,改投到其它地方去。赚钱的法子多着呐。”
说是这么说,胤禟心里还是有些可惜。果然,以往以为自己已经有足够多的银钱,却连一次竞标都够不上吗……
半天过后,李希敬满头大汗的走了进来,脸上都是惊喜:“回九爷,二十户商家已经选出来了。最高的到了四十一万,最
低的也有二十五万。就连您留意的那三家铁帽子王府,简亲王府和承郡王府也都是直接竞标上的,只有庄亲王稍微照顾了
些,也是十九万的底价。”
胤禟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听到最后才点点头,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好,三年选一次,这二十家商家每年上缴的也有二
百多万两银子,三年将近七百万两。”翻了多少倍,皇阿玛该满意了吧……
何玉柱刚打听了回来,脸上也俱是喜意,“爷,苏先生竞标成功了。但是听说因为银子不够,是同别人合着的……”
承郡王府。
一个姿容艳丽的年轻女子往锡保的书房而来,书房门口的小厮一见,忙想进书房通报,这女子已经一把推门闯了进去。
正写折子的锡保不耐的抬头,见到面前的人,心里闪过了悟,懒懒问道:“月蓉啊,这么急匆匆的闯了爷的书房,有什么
大事?”
这女子正是锡保新近最宠爱的妾申氏月蓉,承郡王府上的管家申大正是她哥哥。月蓉正扭着腰往书桌边走,听了锡保的话
,忽然身上感觉到一层冷意。
这书房,锡保一向是不允许人乱闯的。
她犹疑了一会,眼圈一红,眼珠一颗颗的落了下来,断线的珠子一般。她知道,锡保最爱的就是她这娇弱的模样。
“爷,为何让杨忠取代了奴家哥哥,成为大管家,他在您府上服侍了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一走,哪还有脸面
见人?”申氏一边啼哭,一边娇声说着:“爷,若是哥哥他有什么不是,奴家替他赔罪了,您看可不可通融,让他还回来
?”
锡保慢慢笑了起来,伸手抹了月蓉脸上的泪,捏了捏手下细腻的肌肤,说道:“回来也无不可,听说门房少个人,让他去
后门那边吧。”
申氏一时说不出话来,锡保已经打发丫鬟送申氏回屋。
“祸从口出。”不少人打听申大为何被贬,杨忠喃喃说道。
九阿哥府,榕院。
“苏杨,为什么要和别人合伙?”胤禟不解的问,最低的二十五万,这边不至于拿不出来。
正月末,天还是寒的,这屋里的火炕与火盆未去。胤禟从外面进来,还是打了几个寒战。
苏杨见状,去煮了茶,亲手斟了递到胤禟面前,便说道:“爷,那人倒是认识的,鼓楼西大街的秦家,一直和我们有生意
上的往来,人信得过。况且,上缴内务府的三十万是我们两家均分,后期还要投些银子进去。有了他们的加入,本金会更
多,赚的也更多。”
胤禟捧着热茶,听完后,问道:“本金多了是好事,以后的分成怎么算?”
苏杨抬头看着胤禟,眯起来的眼里像是闪着光,带着了悟的浅笑,“爷果然先想到这个问题,四六分,我们占六成。我想
着三七的,那边就再不肯让步了。”
胤禟对分成比例还算满意,笑着点点头,“你做的很好,现在我们的余钱虽然还有,但是本金越大,盈利也越高。”
这时天色已晚,佳惠想必已经用过晚饭,胤禟便让把晚饭摆在苏杨屋里,又让烫些酒来。这九阿哥府上,苏杨与其说是他
的门人,不如说是胤禟的师友。
苏杨听到胤禟的话,笑着瞥了他一眼:“九爷,今天倒是好兴致,可是有喜事?”
胤禟夹菜的手顿了顿,放了筷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喜事么。
今个大朝会上,康熙宣布南巡查阅河工,太子胤礽,三阿哥胤祉,五阿哥胤祺,八阿哥胤禩,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
祯随扈。
康熙当众赞了太子和最近办事极出色的胤禩,殿下众人忙着附和,大部分人赞着太子才智不凡,索额图抚着胡须暗暗点头
。左都御史马齐面无表情的看了看明黄衣衫的胤礽,又看了看索额图,眼里闪过厌烦之色。待马齐看到静静站在一旁微笑
的胤禩时,脸色才稍微缓和。就算别人再怎么逢迎太子,他马齐也不是人云亦云之人。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十三阿哥自上次随驾北上后,每次出行康熙都会带着。他同十四阿哥,两个鬼机灵一样,却颇得康熙
宠爱。大臣们少不得又打着算盘,看看哪个小主子在康熙面前说的上话。
皇长子胤褆,皇四子胤禛代理朝中政务,其余留京阿哥协理。
现在是一月末,也就是说,几天之后圣驾就要南巡了。胤禟算计着时日,恍惚中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看到胤禟时,那
暗沉的黑色眼睛里带上了明显的宠溺和心疼。
每次被那双眼睛看着,胤禟就觉得所思所想,都被这个人看穿,无所遁形。胤禟呼吸一窒,对视许久才反应过来,转开眼
。胤禩去看过胤禟几次,后来也派人请过他和十阿哥,都被胤禟找借口推了。别人眼里,胤禩,胤禟和老十胤誐还是最亲
近的。实际上三人都知道,胤禩和胤禟已经到了见面只说几句场面话的地步。
胤誐追问胤禟两人不对劲的原因,胤禟嘴上说不出来,心里却苦的很。
十来年的习惯,被硬生生的剥离,仿佛去掉牵连的皮肉和骨血,痛彻心扉,却没有其他办法。
胤禟没有想过去听胤禩的解释,他不需要回到以前。八阿哥胤禩,有名的八贤王,也许一开始就不是他招惹的起的人。
而胤禩,却好像从来都没有想过解释。
……
胤禟低下头继续喝酒,嘴角弯起来,“我要出京了,当然值得高兴。”
苏杨看着胤禟的笑,心里叹着,怎么会有人能笑的这样美好而惑人,如同山里走出的勾引书生的精怪。
“即使喜欢,也要早去早回,莫忘了我们都惦记着。”
苏杨低低的声音中,胤禟没有再说话,他已经恍恍惚惚的在苏杨炕上睡了。苏杨让人收了炕桌,在炕边默默的站了会,帮
他盖好被子,去了外屋。
胤禟在内务府弄出的动静虽然大,却很少有人知道他要亲自去鄂罗斯边界。
胤誐在康熙南巡前,强拉着刚从内务府出来的胤禟去了八阿哥府,要送即将离京的胤禩。胤禩却忙着康熙吩咐的差事,三
人几乎只待了一盏茶的时间。
胤禩和胤誐说了几句以后的安排,最后看向胤禟,在胤禟别开眼以前,右手握住胤禟肩膀,凑过来说道:“九弟,保重,
等我回来。”
胤禟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胤禩已经匆匆忙忙的走了。胤禩现在身上差事太多,就连一向自诩清高的三阿哥见着忙碌
的胤禩都有些拈酸。
八福晋过来陪着说了一会话,胤禟心里有事没有注意到,玉华打量的眼神却是不时往他这边瞅过来。
九阿哥府,花园。
佳惠已经有将近五个月的身孕,身子笨重不少。知道胤禟要远行,眼里带着不舍和若有若无的伤心。
胤禟从玉珠手里拿过大披风,给佳惠披上,轻轻扶着她的胳膊在园子里散步:“佳惠,这几个月,不能陪着你,实在是我
的疏忽。我一定会在你生产前赶回来,在那之前,你照顾好你和孩子。”
佳惠心里酸涩,低下头,不让胤禟看见自己红红的眼圈。却鼓了鼓气,伸手拉过胤禟的手,带着忧心小声说道:“爷,若
是、若是女儿……”
胤禟愣了愣,随即笑开来,将手放在佳惠肚子上,“你别乱想,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会是我最宠爱的孩子。”
佳惠抬头瞧着胤禟,这样俊美而高贵的人,却是这样的温柔,是谁说他薄情的……
一时怔怔的看的痴了。
玉珠等几个大丫鬟在后面捂着嘴笑,佳惠这时意识到不是两个人在园子里,脸上一红,低下头去。
而园子远处的月亮门前,浅粉色旗装的完颜丹静看着园子里的二人,咬着下唇,恨恨的将手中的树枝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