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胤祀府上,迎出来的人里胤禟一眼就见到了那个白衣少年。几个人去了客厅,下人摆了茶盏。
那少年跟在胤祀身边,神采飞扬,侃侃而谈,见解独到而精辟,许多事说的一针见血。胤誐笑着看向胤祀,“八哥,保泰
倒是真帮了你的大忙。弟弟我也正缺个人帮衬着,兵部那一摊子事虽说不如刑部和吏部,有个人出出主意也能省心省力。
不如,将廷芳让我?”
胤祀笑了笑,不紧不慢的端起酒杯,说道:“十弟若需要幕僚,八哥过几天帮你找两个,廷芳的主意还是不要打了。嗯,
到时候也帮小九找一个。”
胤誐本就是打趣,闻言大笑着敬了胤祀一杯。
“几位爷说笑了,廷芳愧不敢当。”栾廷芳客气道,眼睛里却带着骄傲。
胤禟坐在胤祀左手边,一边听着两人说话,一边看向坐在下首相陪的少年。修眉俊眼,耀耀风华,而且看着胤祀的眼里有
忠诚和让人不能忽视的炙热。
眼里却只有胤祀么。
胤禟低下眼,不知怎么地想到少年在某些地方和胤祀惊人的相似,不论事才华还是感情。
“最近太忙,我去宫里的时候少,你们俩是常去的,可有什么事?”胤祀问道。
胤誐摇摇头,“这几日惠妃那边老实着呢,倒是宜妃娘娘,几次想往我那指屋里人,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九哥张罗成功,心
有遗憾。”说到最后,已经带了些哀怨,撇着胤禟。
胤禟朝胤誐看了一眼,心想这傻小子,怎么当着胤祀的面说这个,人这里不是还有个老婆管制着不让纳妾的吗……
胤祀却完全不在意一般,依然笑的如和煦春风。
胤禟咳了一声,看着胤誐不自然地道:“你若不喜欢,不答应就行了。额娘她自然会转移视线,折腾别人去。”
胤誐摇摇头,道:“你说晚了,我再三婉拒,宜妃娘娘再四劝说,我那边已经应了一个,当天回去其木格就跟我折腾了半
日。”这里的其木格正是十福晋。
胤禟闷笑不已,想到胤誐好歹是替自己受过,端起酒杯掩饰嘴角的笑意。喝的急了,咳嗽起来。
背上有人轻轻拍了几下,已听胤祀温和说道:“小九,别听他的,若不是自己眼馋着,他才不答应。”
胤誐自幼对胤禟也是言听计从,所以宜妃往他屋里指人的事多少受这个影响。见胤禟面上带着愧疚,忙扯到别的话题上。
一转眼看到栾廷芳眼里闪过些复杂的神色,胤誐心里一动,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胤祀正拍着胤禟后背的手。
……
这天的聚会,胤禟多少感觉到了改变,胤祀待他已经远远不如以前,甚至还不如那个少年。明明该松一口气,心里却别扭
的很,有些憋闷到喘不过气来。
等胤禟走了,胤祀起身往书房走去,看着身边的胤誐,说道:“想问什么就问吧,难得你能忍到现在?”
“八哥,十弟我也不说那些虚的,你跟九哥,这是怎么回事?”
胤祀半晌没说话,胤誐也没逼他,只是静静等着。
“九弟他,大概并不愿意参与进八哥图谋的事里。我从不觉得我做错了,九弟却总是闷闷不乐。我到底不忍心,决定放他
一次。当然,这并不等于我会放弃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不过,太近了,我怕又忍不住去拉小九参与我们的事。”胤祀脸
上的笑意淡了,轻声说道。
“但是,他的身份在那摆着,这种事岂是那么容易撇清的?若是再有机会,哪怕是一次,小九被卷进来,我都不会容许他
再退缩。”胤祀说到最后,淡然无波的眼里有了坚定和浓的化不开的温柔。
胤誐点了点头,也轻轻叹了口气。
几个月后,几乎京里人都晓得胤禟和胤祀生分了,有人喜有人忧。
这天,胤禟进宫给宜妃请安。宜妃忙打发了宫女太监,问道:“好好的,怎么和老八老十闹起别扭?你自幼和两人一起长
大,感情自不必说。胤祀那孩子知礼仁孝,他福晋又是我们郭洛罗家的。虽说你们见得次数不多,但都是同一宗,断了骨
头连着筋,到底也比外人亲呢。”
宜妃见胤禟低着头不言语,再接再励的说道:“胤誐也额娘是打小看到大的,脾气是急躁些,但是心眼实诚。待你和胤祀
也是没的说。若没有多大的事,做什么自己兄弟闹的远不远近不近的,没地让别人看笑话。”
胤禟见宜妃满脸担心,便说道:“额娘,儿子晓得分寸。而且,我和八哥十弟并没有生分,不过是现在各自忙各自的,来
往不如以前频繁罢了。”他总不能说现在是胤祀跟他远着,难道自己还巴巴的贴上去。
宜妃听了,略微放了心,又唠叨了胤禟几句,才笑着说道:“说起来,今儿你福晋带着弘嘉进宫请安。那孩子随你,从长
相到脾气,都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胤禟想到自己儿子,不觉滴汗,原来‘自己’小的时候这么霸道。
……
胤禟对于胤祀的疏远,依旧没有做任何补救措施。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若是真的没有了,他想留也留
不住,也许各自冷静一下未必不是好事。
抛开这些不顺心的,胤禟的生意倒是越来越大,除了京城、天津和库伦的铺子,临近的城镇也开始有他的店铺。现在,胤
禟已经打算着去江南或者广州看看。上次去江南,胤禟已经在苏州和太湖置了宅子和一些田地,但是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这是他准备的后路之一。
狡兔三窟,胤禟其实也想去西边看看。弄一个不大的小庄子,买上几十亩地,种上苹果树。他一直计划着,若有可能,等
胤禛登基,便想个法子隐退。游遍秀丽河山,等累了,便去庄子上住着。乡情纯朴,大雁落霞,还可以逗逗弘嘉,那悠哉
的日子胤禟想想都能从梦里笑醒。
可是,梦里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他却一直没有看清楚是谁。
当然,想归想,他若亲自去,却有些难。康熙这两年去别处都带着胤禟,胤禟想为着生意上的事外出,已经被驳了几次。
他却不知道,自从上次去库伦病倒在张家口,康熙已经决定尽量少放他出门。
许是铺子里的事务太多,苏杨在冬天病了一次。胤禟请了宫里的老太医过来,药也是用的上好的,拖了半个月病才好,好
在一直跟在苏杨身边的小秋已经能帮上忙。而更让人意外的是,默不作声却很有自己主见的关麟也是经商的人才,将苏杨
交给他的两家绸缎铺打理的有声有色,还低价收购了京里一家经营不下去的绸缎庄。
八岁大的关心常换了小子的衣裳跟在自己哥哥身边,出入店铺,或者去找了账房先生帮着算账。人小鬼大,嘴又甜,十分
讨喜。
弘嘉在八个月大的时候学会叫阿玛额娘,喜得胤禟抱到宫里炫耀。
胤禟和佳惠越发像老夫老妻,虽然没有恩爱的举动,两人却都在小事上关心着对方。
九阿哥府上还有另外一件喜事就是,某日,高文终于向胤禟表达了想娶初云为妻的意愿。胤禟意外之余还有些惊喜。除了
丁兰、何玉柱,初云算的上是和胤禟一起长大的。感情深厚的很,他自然盼着初云能有个好归宿。当下便让佳惠给初云准
备了丰厚的嫁妆,划了个小院落,让两人成亲。
除了内务府,胤禟现在是无事一身轻。可是老天爷似乎见不得他这般清闲,一直在旁边看戏的胤禟终于也走进了戏里。
116.牵扯
畅春园,东院。
“四弟,最近我忙着接见蒙古亲王,腾不出时间。叔公那里有几个人,你去帮着看看都适合什么缺?”胤礽胤禛一起走出
抄手游廊,语气温和的说道。
胤禛拿眼看了看正微笑的胤礽,说道:“臣弟知道了,明日处理完户部的差事就去见见,不过臣弟愚钝,若是辨识不清,
二哥勿怪。”
“嗯,平日四弟办事我是知道的,一向让人放心,有的事,你尽管放手去做,万事有我在。”胤礽拍拍胤禛的肩膀,眼里
带着欣慰和赏识,“好在,你是二哥这边的人,在一边帮衬着能省心不少。”
这时前面一个太监匆匆赶了过来,给两人见了礼,说道:“太子爷,领侍卫内大臣马奇有事要奏。”
胤礽脸上的笑意淡了,转头冲胤禛说道:“四弟,二哥有事,先走一步。”
等那位黄衣的太子走远,胤禛才抬起头,眼里没有丝毫笑意,只见清冷。
四贝勒府,书房。
“四爷,这事,您万不能帮着拿主意。”戴绎劝道,“太子这是想拉您下水,索相那档子事沾上一点,到时候都有口说不
清。”
胤禛放下手重的书,起身踱了几步,“我已经答应了太子。”
戴绎皱了皱眉,“这几年索相越发不安分,什么乌七八糟的人和他扯上关系,都能得个一官半职,靠的是什么?他每年给
太子送进宫的几十万的银子又是哪来的?四爷,这个浑水您可蹚不得。”说道,戴绎又恨恨说道:“可惜的是万岁爷不知
道他在底下怎样猖狂。”
胤禛哼了一声,眼里带了讥讽,右手握着书轻轻敲了敲桌面,“皇阿玛知道不知道先另说,索额图的猖狂却不见得能能维
持多久。天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真等到皇阿玛看不下去的时候,索额图可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戴绎点点头,又说道:“您说的是。当务之急,是先想法子把索相的事推了。”
胤禛想了想,对高无庸说道:“去,拿我屋里百宝阁上的白瓷瓶过来。”
戴绎想到那药,抚手称妙。药还是一个和胤禛相谈很合得来的和尚赠的,用了之后会脸色通红,状如风寒。
第二天,胤禟刚从内务府出来,就见胤祥火烧火燎的走过来。
见到他,胤祥脸上明显松了口气,急急的抓了胤禟胳膊就往前走:“九哥,你快去看看,四哥病倒了。我已经打发人去找
御医,可是四哥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胤禟一听,忙跟着往外走,边说道:“十三弟莫急,四哥身体一向都好,肯定不会是大毛病。”
胤祥小牛犊一般的低头往前走,脸上竟然汗津津的,眼圈也有些红。那份焦急让胤禟微微动容,是了,敏妃刚刚生病过世
,对来说胤祥这个打击的影响还没有完全过去,他只是不表现出来罢了。
十三岁的少年,现在看到最亲的四哥病了,那份担心是这样的明显。
胤禛是来给德妃请安的时候晕倒的,现在正在长春宫侧殿的炕上。
德妃也在屋里,胤禟和胤祥忙上前见了礼。德妃打量了胤禟一眼,就对两人点头说道:“难为你们两个大老远的专程过来
,小十三莫急,太医马上就到。”
胤禟看到炕上的胤禛的时候,心里也是一惊。脸色通红,胤禛在发高烧?一直知道胤禛忙,却没有想到他忙到累晕了自己
。
十四阿哥胤祯却没有在屋里,胤禟看了看坐在屋中椅子上指挥宫女太监照顾胤禛的德妃,心里叹了口气:这母子三人,到
现在居然还是这般生分。
虽然德妃着急的在屋里踱步,但是若是胤祯病了,她还会离得这么远吗?
胤祥已经过去坐在炕边的小凳子上,看着胤禛,小少年红了眼圈。
胤禟没有椅子可坐,干脆直接坐到炕边,看了胤禛的脸色,终于忍不住一手撑在炕上,一手去摸胤禛的额头。
胤禟的手抚摸到胤禛额头的时候顿了一下,那种带了些冰凉的滑腻感似乎很熟悉。
然后胤禟觉得自己撑在炕边的手别一只手握住了。
胤禟看了看被子遮掩下胤禛的手,心里有丝了然。却有了更多的迷茫,胤禛在装病,为什么?
这个时候,胤祥也见到的胤禟的动作,坐在椅子上独自沮丧的少年打起精神,也凑过来伸手要摸。
胤禟只觉得被子下握着自己的手一用力,胤禟醒悟过来,忙一把拦住胤祥,说道:“十三弟,四哥怕是感了风寒,你还是
离远一点,免得过了病气。”
胤祥怀疑的打量了胤禟一眼,“九哥都不怕,难道我会怕?”嘴上说着,却退了下去,到底对这位哥哥,胤祥还是很尊敬
的。
不大工夫,太医来了。
胤禟看了那太医一眼,因为御药房隶属内务府管辖,所以太医对胤禟比其他皇子还要客气。
胤禟沉吟着,现在太医一上来就知道胤禛在装病,这该怎么打发?
“我四哥这两天劳累过度,偶感风寒,你给开个方子吧。”胤禟坐在炕边不让位,大刺刺的对太医说道。
太医楞了楞,抬头就想问,看到胤禟冷冷的眼神,心中一凛,忙低了头回到:“是。”
德妃又要关注这边,那边又有宫女来说十四阿哥从武场过来,正在门边叮嘱服侍胤祯沐浴更衣。这会再转回来,太医的方
子已经开好了。
胤禟拿过来装模作样的看了看,和颜悦色的对太医说道:“嗯,这方子开的好,何玉柱,赏。”何玉柱边肉痛的边往外掏
银子,边想着:自家爷什么时候学会了看方子?
德妃和只关心胤禛身体的十三都没看出来,这位太医大人满头是汗的离开了。
等胤禟终于寻了理由送胤禛回府的时候,换了衣服的胤祯正往外跑。看到这边三人立刻大声嚷嚷道:“九哥过来了?我正
要去十哥府上——四哥这是怎么了?”十二岁的胤祯一身红色的袍子,黑色的马甲,比胤祥稍微矮半个头,精致的五官和
跳脱的性子让不少人喜欢。
本来与十三阿哥十阿哥最合的来,近来,很少见到他和胤祥走在一处,却是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你四哥病了,你和九阿哥送你四哥回府。”德妃嘱咐着,伸手从追在胤祯身后的宫女手中接过帽子,给他戴上。
四人到了胤禛府上,那拉氏听人一说,赶紧迎了出来。不算‘昏迷着’的胤禛,胤禟是最大的,他只能出来说到:“四嫂
,四哥怕是累着了,晕倒在宫里,我们送他回来。四嫂先别着急,在宫里已经看过太医,说不碍事,修养几天,喝几服药
就好。”
那拉氏心里着急,忙将人往里让。胤祯和胤祥要赶在宫门落匙前回去,将胤禛送到府上便回去了。
胤禟终于解放了自己的肩膀,那拉氏正要安排了妥当的人过来伺候着。胤禛醒了,虽然胤禟怀疑他压根没有睡着过。
“不用让人过来了,有高无庸在就可以了,还是清净点好。”
“爷昨儿歇的太晚了,多少也该为身体着想。我这就去看看药。”那拉氏埋怨地看了一眼胤禛,带着人下去了。
等屋里没人了,胤禛从虚弱状恢复过来,看向胤禟。
胤禟以为像胤禛这样严谨的人,被人当场抓住错住会难堪。可是他自己没有一点抓住人家小辫子的意识不说。就是胤禛,
也镇静的让人吃惊。
胤禟想起身告辞,胤禛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有力且温和,没有半点犹豫和颤动。
“小九,今天让你费心了。虽然我有安排,若是让人看出来还真不好说。”胤禟甚至可以看到胤禛一直紧紧抿着的嘴角弯
起柔和的弧度。
他开始觉得发烧的不是胤禛,而是自己了,这真的是四阿哥?
当时胤禟没有多想,已经在帮着胤禛掩饰。或许在他心里,一直是认同这个一心为大清着想的胤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