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左谦凛探臂一搂,就将初云抱起放到了椅子上。
察觉怀里的小人儿因他的兀然接触而不自觉的颤抖了几下,跟着就要挣扎,却突然又止住了逃脱动作,然后垂下了小脸,
双手绞住了衣角。
左谦凛的眸光微微一暗,泛起深思。这个孩子,显然是不习惯男人的碰触,他刚才的挣扎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所以才紧
接着又被自己有意识的制止了!为什么一个孩子会这样?
左谦凛不明白,他坐到对面,翻开菜单,用眼睛余光打量着对面的孩子。无疑,那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可是他却总觉得
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初云努力平静下心情,慢慢的抬起脸,看向桌面上印刷精美的菜单。
他知道对面的男人在研究打量他,毕竟左谦凛是个枭雄,不是狗熊,他刚才潜意识的挣扎动作,肯定已经引起男人的疑虑
了,不过幸好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们又是纯粹的陌生人,所以不会有什么。
初云无息的轻吁口气。
几乎没人知道,其实他早就患上了某种程度的厌恶男性碰触的心理疾病,大概是从他十几岁那时起吧,轻的时候还算好,
严重时他根本食不下咽,尤其每次被折腾完之后,他几乎都有两天是粒米不进胃的,偶尔身上还会起红疹。
心理医生说,他是心病,没有药可医。
“想喝点什么?”左谦凛扬扬菜单,“对了,我还不知道小不点儿你的名字呢?我叫谦凛,左谦凛。”
“……”初云有些诧异,没想到左谦凛竟然会报上真名,不过转念又一想,自己现在不过是个小孩子,所以他才无需防备
吧?
“你的名字呢?”左谦凛微微倾过身体,盯着他问,“还是说,要我一直叫你小不点儿?这样也好!”嘴角扬起一抹贼笑
。
初云眼里划过一抹愠怒,这个家伙,明摆着在逗他。于是,他拿过纸板,写:『初云。喝什么,随便』
嗬~哦?左谦凛捕捉到了那抹怒气,原来这个小家伙还是会生气的呀,看着低头写字的他,左谦凛蓦然觉得,这个小家伙
表情生动了之后,很是吸引人。不过,他不会说话吗?见到他竖起纸板,便看过去。
“初云?你的名字吗?很好听呐,至于喝什么~随便?什么都好?”左谦凛摸摸下巴,歪着头看着纸板,沉吟了一会儿道
:“那么就牛奶好了,再配上点心,儿童餐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初云很想用裹着石膏的脚踢他一脚,可惜力不从心,况且隔着桌子也够不到。以前他并不知道这个男人的性格怎样,但此
刻,却觉得这人好像也同样有着恶劣的耍人脾性。
初云划掉之前的字,又写『我要冻柠檬芝士蛋糕,沃丽琪红茶』,举给他看,等他看完后划掉继续写『我没钱,所以帐单
你付』,谁叫这个男人不由分说就把他推进来了,他身上根本一毛钱都没有。
“呵呵,果然是个很有意思的小家伙。”左谦凛低低浅笑,像是大提琴在共鸣,很悦耳,“没问题,我付,还需要别的吗
?”
初云低下头摇了摇,觉得脸有点热。刚才一冲动,他就做出了类似吃霸王餐的丢脸行为,不会给这个男人看笑话了吧?
左谦凛止不住唇边的笑意,他招来服务生,点了他们要的东西。待服务生离开后,他双手交握撑在下颚上,细细审视着对
面的小男孩。
大概十二三岁吧?或许更大一些也说不定,因为这个孩子刚才书写的字体纯熟流畅,别有风格,不是读小学的孩子能写的
出来的;不过他是天生无法说话还是受伤了才不能说话,毕竟他脚上还打着石膏。
“初云,你的声音……”他略略迟疑的问道。
『受伤了』初云回道。虽然和左谦凛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却奇异的没有隔阂感,是因为他们曾是敌人的关系吗?
“不能说话了吗?”还真是可惜,不能听到这个小不点儿的声音。
『还要再等一阵子』初云边写边翻看着菜单。
“是吗?那就好。”左谦凛感觉自己莫名的暗暗松了口气。
服务生很快就送上了茶点,两人便不再闲聊。
不过,还未等初云吃完蛋糕,一抹疾风般的身影便冲了进来。
“小云!”邵穆云低吼,冲到初云跟前,紧紧抱住了他。
初云手里的小叉子一下子掉到了地上,他无法抑制的抖了两下,然后才静静的任由他抱着自己,同时将脸偏向了左谦凛看
不到的地方。
“你要吓死我了,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邵穆云怀抱着初云,急切的抚过他的小脸,在被闪避了一下后,才猛然想起初
云并不喜欢他的碰触,于是顿了一下,收回手,坐到他身边,看向了对面,然后一愣,是……左谦凛?
左谦凛也是微微一怔,没想到这么个有趣的小不点儿竟然和那个邵氏的邵穆云有关系,这还真是有缘呐。
不过,拜突然出现的邵穆云所赐,他也终于想起来,他在哪里见过初云那张眼熟的脸了!
第八章:替代品?
左谦凛没有说:幸会。
他只是端起红茶啜了一口,微眯着眼,仿佛看戏般的淡然瞧着对面。
说实话,他个人对邵穆云的印象并不是很好,也从未升起过和他交往的念头,现在看到了小初云,那种厌恶的感觉便更甚
。
以前,他偶然见过那个长着和初云极为相似的面庞的人,而且是在一个甚为尴尬的场合。他看到了那个人,但是那人并没
有见到他,因为那人已经被折腾的晕过去了,眉头紧锁,面色苍白。
而他之所以记住了那张面容,只是因为那个人浑身透出了一股沉沉的悲哀,纵然昏迷了,但是那种绝望的气息却依旧异常
的浓郁,令他心惊。
当时同行的人像是在讲一个笑话似的说着那个人的事,他没有听入多少,只是皱皱眉,迅速转身离去。他对邵穆云的人和
做法,不感兴趣。
而今,看到邵穆云对这个小初云如此珍视的态度,倒是让左谦凛稍稍的起了那么一丝兴味。那么相似的两张脸,究竟谁才
是谁的替代品?
左谦凛的目光移向初云,却发现那个孩子别过了脸,垂下了眼睫,安静的就像是不存在似的,而那股深沉的、似曾相识的
气息让左谦凛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个怪异的念头。
他微微皱起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对面的初云。
初云已经没有了食欲,他拿过纸板,规整的写道『谢谢 再见』,竖给左谦凛看看,但是眼睛却没有看向他,估计左谦凛
已经看过后,他收了纸板就要下地爬上轮椅。
邵穆云急忙抱起他放到轮椅上,拿出钱包要付账,却被左谦凛抢先制止了。
“我答应他这顿由我请。”左谦凛微笑,单手撑着下巴,双眼眯起,封住了一切可被探察的情绪。
“那么多谢。”邵穆云淡淡道,略一点头,便推着初云出了契茶店。
望着已消失在橱窗界限里的人影,左谦凛嘴角扬起一抹邪气的笑意,轻喃,“身陷高塔的小王子呵,是不是正在等着他的
专属骑士来救他?”
老实说,那个恬静的小不点儿,已经勾起他的兴趣了!
……
那天之后,邵穆云便再也没有带初云一起去上班,而是找了一家钢琴教室,将他送过去,既可以打发时间了,也能顺便学
学钢琴,可谓一举两得。
初云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只是觉得有些可笑,邵穆云到底将之前的“邵恋伊”当成什么了?一个可以完全由自己亲手重塑
打造的人形玩偶吗?
前生的廖伊凡会弹钢琴,甚至可以说,弹的相当好,因为他生命里的第一个男人就是个钢琴师,算是个小有成就的名家。
意外的发现小廖伊凡也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后,便开始教他弹琴,一直持续了近四年。
后来男人害怕自己和廖伊凡的不正当关系会暴露,毕竟眷养娈童可是非常严重的丑闻,一旦被曝光,将会影响他的大好前
程,于是便将廖伊凡卖到了某个地下场所,而那之后的那段时间也是廖伊凡最想忘掉的恶梦时期。
后来廖伊凡逃了出去,被邵穆云捡回家,也没有断了钢琴的练习,因为,邵穆云是喜欢听他弹琴的,他知道。大概也只有
那个时候,是他能贴近邵穆云的幸福时刻。
而现在,邵穆云是希望让“邵恋伊”也能弹得一手好琴吗?
……
钢琴教室内。
邵初云坐在钢琴前,用一根食指轻轻按着黑白两色的琴键,断断续续的,就像是一个完全的初学者,自得的练着“一指禅
功”。
今天,是他来这里上课的第三天,负责教他的老师几乎都要确定他就是块超级难雕的朽木化石了!
因为他差不多是这里的学生之中年龄最大的,虽然也有两个和他同年,但是人家已经可以弹的如行云流水了,不像他,总
是一个音一个音的单响!
难怪那个年轻的女老师岑荷总是满脑袋黑线,看着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哀怨。
初云轻呼一口气,停下“弹奏”,转头望向窗外。
院子里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可看的美景,毕竟就快冬天了,不过,总也好过现在的沉闷。
“邵、初、云~”岑荷一字一顿的叫着他,听起来好像在咬后槽牙。
初云回头,无辜的看着她。
“你又在走神!”岑荷觉得自己的脸肯定又黑了,涂多少增白粉蜜都没用,谁叫她偏偏遇到了一块朽木,怎么教都不会用
两只手一起弹。
『对不起』初云道歉,然后又道『老师,这里有别的乐器吗』他暂时不想碰钢琴,因为总是会让他想起一些很想忘掉的往
事记忆。
“别的乐器?”岑荷倒是没想到她的“笨学生”突然会问这个,于是沉吟了一下道,“有是有,不过那是私人的,这里并
不教。”
『是什么』
“架子鼓,也就是爵士鼓,怎么,你有兴趣想改行?”岑荷弯身凑近那张精致的小脸,心有不甘,切,一个男孩子都长得
比自己好看,这什么世道!
『想试试,可以吗』初云努力做出殷切的表情,直直的看着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权当打发无聊好了。
“好吧,我去帮你问问。”岑荷投降了,面对这个漂亮的、不会说话的孩子,她的同情心和母性心理总是占上风,于是她
很干脆的推着初云走出小教室,向后院前进。
“离大哥,你在吗?”岑荷停在一间隔音室的门前,用力敲了敲门。
好一会儿,一个半长头发的年轻男子才懒懒的打开门,嘴上还叼着一支没点上的烟,“怎么了,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在上
课?”说完,这才低头看到她身后的初云,“唷,小朽木,你也在啊?”
因为初云的难以开化,因此私下里他们老师之间都管他叫小朽木。
初云没有抗议,只是轻轻的挑挑眉,静静的看着他。
“啧啧,被你的大眼睛这么一瞪,就好像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了!”男子扒扒头发,取出嘴上的烟,初云这才发现
那根本不是烟,而是一支像烟的棒棒糖。
“有事吗?”男子舔舔棒棒糖,又塞回嘴巴里。
“离大哥,初云想试试架子鼓。”岑荷将初云推到自己身前。
“想学架子鼓?”离鸢低头对上初云的视线,眸光里含着探究,“钢琴不行,就想要换架子鼓?”语气中淡淡的嘲讽,如
果是真的小孩子的话,大概是听不出来的。
不过初云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双手操控着轮椅,转身就滑走了。
“喂!”离鸢气闷,差点被棒棒糖噎住。那个臭小鬼,竟然回了他一记明显的讥刺!
他大步冲过去,一把将轮椅拖回来,利落的推进了隔音室里面。既然这个臭小鬼不想学了,他就偏要教!
岑荷在一边看的直愣,怎么了怎么了,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要开始了,离大哥刚才不是还不愿意吗
?
初云轻轻弯起嘴角,他就知道这个男人禁不起将,稍稍一刺激,就自己投了!
他环顾一圈室内,靠南面的墙边,摆着几把吉它和贝斯,旁边是音响和扩音设备,一台白色的三角钢琴则摆在了西面的墙
边,而在东墙边,就是一套锃亮的架子鼓,此外,屋里并没有别的多余的东西,只有一只矮柜和几只大座垫被扔在了角落
,地上还散落着数张谱纸。
“来,让你见识见识!”离鸢一撸袖子,坐到了架子鼓后面,操起鼓槌。
……
初云并不懂架子鼓,但是他觉得离鸢的演奏真的很炫,非常震撼,是一种与钢琴截然不同的天籁。
“呼——”离鸢收了势,长呼一口气,抹抹额上的汗,“怎么样?”
初云戏谑的写道『100分』。
离鸢顿时滑下了凳子,直翻白眼,岑荷则在一边捂嘴偷笑。
初云来到架子鼓近前,伸手轻轻的敲了敲小鼓面,发出了有些闷的响声。
“来,试试吧。”离鸢放下鼓槌,想要将他抱到凳子上,却发现初云募地向后缩了一下,躲避着他的碰触。
这个孩子……离鸢微微挑眉,转而拿开了凳子,将初云直接推到了架子鼓后面,放好轮椅的制动拴。
初云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料到这个男人竟然意外的敏锐和细心。
“试试看吧,感觉一下。”离鸢没有说别的,只将鼓槌递给了他。
初云点点头,凭着刚才的所见和记忆,开始一下下的试敲着。鼓点最初还很零落单调,但是慢慢的,开始密集和富有节奏
感起来。
离鸢和岑荷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孩子还是那个钢琴棒槌吗?为什么第一次敲鼓,就能敲的这么好?
“小朽木,你真的是个天才,天才啊~~”离鸢语无伦次,兴奋的冲过来,就要拥抱初云,却被初云用鼓槌抵在了一个手
臂距离之外。
其实初云敲击的只是小鼓和手镲,因为他的脚不方便,也够不着踏板,不过,却依旧打出了很好的节奏,难怪离鸢会眼红
了!而这个,大概是因为他有着比一般人要好的音感吧,他学钢琴那会儿,也是一点即通。
于是,从那天开始,初云便跟着离鸢学打架子鼓。
离鸢也是教的很来劲,毕竟难得能遇到一个天才呐,导致他每天都很兴奋,连初云回家都恋恋不舍,还说干脆让他住到这
里来。
……
邵穆云并不知道自己培植的小苗已经开始走歪路,他只是觉得初云似乎变得比最初时要开朗一些了,小脸上的表情柔和了
不少。
对于这种情况,他是乐见的。
不过后来,当他终于知道初云并没有学钢琴,而是改打了架子鼓后,脸上的神情真的是精彩纷呈,同时也呐呐不能成言。
想要对着初云发火,却找不到充足的理由;也怕自己一旦冲着初云泄怒,会立刻就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更为紧张,到时
就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况且,面对初云那张平静望着他、似乎什么都知道、了然一切的小脸,他即使有话,也都吞了回去。那样的初云让他害怕
,害怕自己见不得人的心思一下子被暴露在最不想被知道的人面前,那时,他真的会再度失去已拥有的!
因此,面对已经开始长歪的小苗,邵穆云发现自己竟然无能为力,没有办法将其纠回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