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加护病房的外面。
林业后退了两步,“去等待你的骑士归来吧,殿下。”
很少开玩笑的林大医师,偶尔之下的调侃,居然也可以充满温情。
柏少御转头送了他一个微笑,“是王者归来。”
说完,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直以来,都是你在身后跟着紧紧相随,这次换我来等待着守护你一回,所以,你一定要比之前更紧地抓住我。
——这是必须的。
——正文完——
番外四:夏夜
这是夏季的一个夜晚,天上的云层很淡,所以月光显得透彻而且清明。
今天的HELL显得很是安静——当然,这是和那种能掀开屋顶似的喧闹相对比而言的。因为现在在整个酒吧里响起来的是悠
扬的钢琴声。
钢琴弹奏得并不是很流利,反而带了一点儿发涩的不熟悉感,偶尔一两个音符还会弹得略显滞后。
但是,在一曲终了后,酒吧里散坐着的客人们还是报以了热烈的掌声,一时间叫好声不绝于耳。
因为,弹钢琴的是这家酒吧的老板,贝予阳。
他上身穿了一件纯白色的衬衫。衬衫是最普通最简单的样式,别说没有袖扣,连衬衫的纽扣都是小小的透明色暗扣,而且
手腕处的纽扣还扣了个严严实实。
但是,纯白色的衣料却在刻意被调暗的灯光下反射着疑似的微光,衬得人愈发地挺拔笔直得让人忍不住地想要去注目一二
。
因为,衬衫的衣料中有暗隐于其中的银线——这是一种低调的张扬。
男人从钢琴椅上站起身,带着笑意的声音听起来温润非常,“弹得不好,实在是献丑了……”在他的示意下,一旁早已准
备好的钢琴师坐上了他刚刚的位子,“还是让小彰来吧。”
钢琴师的手指随意一般地从钢琴的按键上轻抚而过,随后击下了一个重音——是《蓝色的爱》。
柏少御看着贝少一步步走回吧台,右侧的眉挑高了一点,“贝少,说实话,你弹得真不怎么地。”
贝少接过来一旁调酒师送过来的苏打水,右手的指尖被杯壁映得有点儿亮亮的湿意,“的确是不够好,比不得从前了……
”
他的语气里非但没有因为友人的直言不讳有什么恼意,反而有一种轻松的调侃在其中,“不过,他们也不是来听我弹琴的
,而是来看我弹琴的。”
柏少御“嗯”了一声,眯起的眼角很快地放松了下来,“单单看的话,还算不错。”
台上的钢琴师弹得的确很是不错,指尖跳动的动作像是展开的白色鸽翼。
贝少放下手里的方口玻璃杯,“柏少,柏董最近身体还行吧?”
“能有什么不好的?”柏少御懒懒地说,“他正值壮年,又不是什么恶疾,除了头发短了点儿,其他的倒还勉强能说得过
去。”
贝少轻声低笑,倒也不揭穿眼前这个人曾在自己哥哥动手术的前夕彻夜难眠,明明手足冰凉得难以回暖,还偏偏要强作了
一脸镇定的口非心是。
“不过,上个月柏家和孙家联姻的突然取消,倒是很有意思。”年轻的酒吧老板在新的钢琴曲被演奏起开头时,一派貌似
无意地说着。
柏少御看了他一眼,唇角的笑意变得不怀好意起来,“贝少,还有您没有不知道的事儿啊……”
“有的有的,”贝少笑得眼睛弯弯地看着柏少御,“比如,柏先生怎么会突然同意这桩婚事的取消的。”
“想知道?”柏少御唇边的笑容拉大再拉大,背后疑似起了一团命名为邪恶的黑雾,“那就来求我吧。”
“Ibegyou,please。”被邪恶势力逼迫的可怜男人立刻言辞灼灼地恳求着,英伦式的口音听起来彬彬有礼又不会显得过
于热切……
“那就是……”柏少御装模作样地沉思了一下,然后抬起头认真地回答,“我不告诉你。”
……贝少哀怨地看着柏少御走出HELL的背影,用眼神无声地控诉着脾气和趣味都很恶劣到让人咬牙切齿的男人。
——这种人,能对他的所作作为照单全收而且还大加赞赏的,恐怕全天下也只有他那位哥哥才会以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做
得出来。
柏少御这次来HELL是来拿一瓶酒的,苏格兰威士忌——贝少刚刚折腾过来的酒,有着细长的方形瓶身和健康的小麦色酒液
。
柏烽炀喜欢红酒,他更喜欢苦艾酒,至于苏格兰威士忌……倒还真不是这俩人这盘菜。
但是,郁岚回国后在和柏少御分享照片时,被他偶然间注意到了一瓶摆放在桌子上的酒——漆得雪白的矮木桌的背景是绿
莹莹的草地,桌子角处横放了一瓶有着小麦色泽的酒。
当时的郁岚正在兴致勃勃地翻找自己的圣诞老人cos照,冷不丁地面前就被塞过来了一张照片,“这是什么?”
“酒啊,柏少。”郁岚随口说,然后继续找自己的大胡子照。
“……对你这种智商低的人,果然需要多费我很多口舌。”柏少御的指尖指了指那瓶酒,“什么牌子的?产地是哪里?我
喜欢这个瓶子。”
郁岚瞅了半天,“嗨~忘了……柏少,你该不会因为瓶子的形状就想……嗯嗯?”
柏少御从铺得极为厚实的地毯上站起身向客厅里走去,手里还顺着那张估计是闲暇时随意拍的景物照,“有什么不可以的
?买回来后摆在客厅的博物架上,可以看着玩儿。”
“……柏少,”郁岚一脸的痛心疾首,“酒的价值在于细细饮用。”
“烟的价值还在于一根根地抽呢……”柏少御照着原样给他顶了回去。
“胡说,”郁岚立刻对其进行深刻的思想教育,“烟的价值在于被戒掉!”
——开什么玩笑,柏董正卡着某人戒烟呢,所以必须要鲜明地站好自己的立场。
柏少御低声笑了一下,也不跟他在这种问题上诡辩,走到电话机前就给贝少打电话。
接电话的贝少在听到了柏少御的不合理要求后,沉默了一小会儿,就欣然答应了,“没问题,我给你找找看……有时间带
着那张照片过来吧,我如果认不出来的话,就让店里的几个调酒师一起认认看。”
“真够爽快,”柏少御心情大好地看着手里的照片,“我就知道这种事情找你绝对没错儿。”
——等到拿到了酒以后,柏少御才知道为什么贝少答应得那么爽快:因为他加收了几乎高达150%的中介费。
之所以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是因为价格也够爽快。
……
随手把酒瓶横放在副驾驶座上,柏少御轻吹了一声口哨,发动了车子。
刚刚拐过了两个红绿灯路口,手机就响了起来。
柏少御拉过来耳机塞进耳朵里,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尾音上挑,听起来最是惬意无比。
“在哪儿?”男人的声音即便是通过了电波的中转传递,也很难和柔和这两个字沾上边。
“15分钟。”柏少御淡淡地回了一句,“开车呢,挂了。”
男人说了一声,“好。”然后,就挂了电话。
如果放在以前,柏少御肯定又会因为他这种像是在质问般的充满了掌控欲的问话发一通不小的脾气;但是,现在才明白,
男人只是用这种方式别扭地表达出“我想你了,想见到你”这种感情。
随手扯下耳机,柏少御舒了一口气,唇边的笑容变得温柔了一点点,“呐,还真是的……”
——即便是一种独占欲,那又怎样?因为,人总是需要被需要的,当这种需要成了一种独占的话,如果当事人觉得是甘之
如饴的甜蜜,那就足够了。
前面的红灯又亮了,柏少御停下了车子,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面的车流,思绪却又回到了在HELL里贝少问的那句话来了
——“柏先生怎么会突然同意这桩婚事的取消的?”
绿灯亮了起来,车子慢慢随着车流向前挪动着。
怎么同意的?——柏少御伸出去摸烟盒的手,转向了一侧放着的口香糖——其实,说简单也不简单,说难也不难。
还记得两个星期前,柏烽炀硬拉着他回家后,对着父亲说,“订婚取消了,就这样子。”
柏仲之原本是想要发脾气的,但是看了一眼术后刚刚恢复的儿子,强压下了一口火气,“说取消就取消,你好大的口气!
……你到底有没有为柏家想过以后?!”
斜靠在沙发上的柏少御单手支了下巴,一手指住了柏烽炀,接过了话,“他儿子是他儿子,又不是你儿子……钱财家业,
本来就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玩意儿,反正在你活着的时候,柏氏是我大哥的,这就已经足以宽慰你的了,还去操那份闲
心管死了之后的事情做什么?”
“这里轮不到你多嘴!”柏仲之冷哼了一声,“现在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
“您说了算什么啊?”柏少御温柔地笑了笑,“您就这么肯定我大哥对柏氏念念不忘地放不下手?……钱这个东西,多少
能算是个头儿?能有身边有一个活生生的人陪着好吗?我哥这次手术,您过去看了他几回?您一门心思地想的是手里的柏
氏该怎么抓稳了拿结实了死也不撒手……要是这样子的话,您还不如就当他死在手术台上了好,以后也少对他指手画脚…
…”
柏仲之冷着一张脸看着柏少御,连说了三个“好”字,“……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你有什么资格说出来这些狗屁不通
的话?!你又知道什么?!”
柏少御垂下了眼睛,“柏氏里没有了柏烽炀,它依然是柏氏;但是……”
“但是,少御不能没了我。”柏烽炀沉静地说。
“……喂喂!谁准你这么说的。”柏少御一下子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子,口气中多少有点儿被人说中了心思后的气急败坏。
“因为,我也是。”男人语气未变地说出简单但是深情不减的话语,转而对着自己的父亲说,“……联姻的事情,你以后
不用提了。至于柏氏,我会把它做好的。其他的事儿,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而继承人的问题,不如选贤任能,我以后会
把它交给一个能坐稳这个位置的后辈的。”
“不可能,”柏仲之断然拒绝,“只有这个问题绝对不可能商量!我柏仲之怎么可能会把柏氏交给外系旁支?”
“哦~”柏烽炀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这个问题就照着你的意思解决。少御,走吧。”
……
车子驶进了车库,柏少御一边伸手去摸副驾驶座上的酒瓶,一边去解自己身上的安全带。
——怎么解决的?就是这样子解决的。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他柏烽炀不松口的事情,别人能逼了去?
况且,偌大的柏氏,又不是他的软处。
推开门进屋,男人已经换好了睡衣,正在翻看一些商业报刊,抬头见他进门来,立刻站起身向厨房走去。
柏少御把手里的酒放在客厅一角的博物架上,还顺手翻出了一条彩带,在瓶颈那里,松松地打了个蝴蝶结。
刚把手里的酒摆出来了一个满意的姿势,身后就传来了一股甜香,转回头后才发现,男人手里托了一个小碟子,香味就是
从碟子里的甜点传来的。
是蛋挞。
柏少御略微偏爱甜食,但是又不能太甜……也许是熬夜时的习惯,以及甜品更容易补充热量的原因。所以,家里摆放最多
的就是各式各样的巧克力,从纯黑加浓到果仁夹心,产地更是网罗了几乎所有国家,甚至有来自南非和巴西的原装口味。
除了巧克力以外,还能受到柏少爷青睐的甜品中,蛋挞就算得上一个。
柏烽炀把碟子递给柏少御,简单地解释着,“今天下午,有一个香港的客户过来谈生意。”
柏少御瞄了一眼,“是在檀岛买的蛋挞?”
“嗯。”男人点了点头。
柏少御看着仍然很少露出笑意的男人,“噗”的一下轻笑出声,“我说……你该不会是特意拜托人家买了带过来给你的吧
?”
“那又有何不可?”柏烽炀的眼角也带上了笑意。
“可,非常地可。”柏少御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地想笑,“……带了这么一大路……下次一起去吃好了。”
“好。”
蛋挞再次加热后,除了香味扑鼻外,口味其实差了很多,而且是已经出炉了十多个小时,自然比不得刚做出来的新鲜好吃
。
但是,仍然足够给柏少御一个不错的心情。
他想要的,就是这种被肆无忌惮地纵容到底的态度。至于……是不是爱情,旁人是不是理解接受,又有什么关系?
他不喜欢住在那种大宅子里宁愿来住这种小公寓,不喜欢餐餐都要精细到鱼翅鲍鱼,不喜欢品味极为高雅地品酒拼派头…
…但是他又喜欢在衣服和香水上破费去买一些奢侈品,喜欢吃一些很普通但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喜欢凭了兴趣去收集一些
可能永远都不会用到的东西。
这些,他都愿意给他,都愿意陪着他一起。
洗完澡出来后,男人已经在卧室的床上了,但是并没有入睡,而是在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文件翻看。
柏少御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伸手抽走他手里的文件,“你现在应该还需要静养吧?”
“不妨事。”柏烽炀虽然口中这么说,倒是任由人把自己手里的纸张抽去随手丢弃在床头柜上,还散了几张飘飘扬扬地落
在了地上。
柏少御用左手摸了摸男人新长出来的硬扎的头发,“还是长点儿好看。”
柏烽炀任由他的手指滑过自己的发间,然后落在眉尖,滑下去,按住唇角,“那就等它长长。”
收回手指,柏少御单手撑在身后,“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他边说边盯住男人的眼睛,“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我的
?……或者说,你从什么时候想上我的?”
柏烽炀轻咳了一声,眼底开始有着柔和下来的深黑色,“我第二次回国。”
“感谢上帝,”柏少御凑上去吻他的唇角,“如果你说是我11岁那年的话,我会感到恶心的。”他撤离开了一点儿,随后
又补充着,“不过好像也没那么恶心……如果我11岁就能让你脑子里充满了龌龊的念头,是不是显得我魅力也太大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