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面前的十二旒晃了晃,隐在后面的面容上,嘴角忽然勾起一个弯弯的弧度。
他手指弯了弯,若有若无地拂过对方的皮肤。
而后他问:“住手?”
“……”钟夙喉骨动了动,没有说话,只是手扣得更紧了。
仿佛感觉到对方的不安,龙羿低头冲钟夙笑。
“要朕住手……可朕偏不。”
第13章:钟美人
“要朕住手……可朕偏不。”
“……”
钟夙眉蹙得更深了。他感觉到对方的手越有往里面伸的趋势。
是可忍孰不可忍。
钟夙一口气差点岔开,手微微发力,拇指按住龙羿的关节处,整个人倏地滑入被子中。
龙羿挑眉,看着眼前女人古怪的动作。这人滑入被子后,被窝忽然供起一道弧度,像是里面的人硬是在被里翻了一个身,速度很快。这人再出现时,已经从被褥的另一头直起身板,闪到了他背后。
随后他感到手腕一阵剧痛,被女人拿着的手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扯到他的后颈,弯曲着架在他的背脊,本来垂着的另外一只手也被女人抓起,别到背后。剧烈的疼痛让他被迫地往前倾,试图缓解压力。
冠冕上的流苏也晃开,粒粒玉珠在空中荡来荡去。
龙羿倒吸了口冷气,这才反应过来。
“好大的胆子!”
他喝道。目光想侧过去看女子的方向,但却被这人死死制住。
力道分明不大,但是却在猝不及防间,后发制人。
钟夙注视着龙羿的侧脸,慢慢地从床上站起来,手却丝毫不肯放松。他踏上地板,白色的袜子虽厚,却阻不住地板上冰凉的触感。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是你被我这般挑衅,怕不会比我现在好。”
龙羿嘴角一撇,原本变得冷厉的表情忽然如水波一般荡开了。他笑道:“楼祈,你全身上下都被朕看过了,怎么现在也知道操守了?”
钟夙敛眉,沉吟半会,方道:“我叫钟夙,不是楼祈。”
他说得很平静,像是诉说事实一般。
皇帝一愣,随后“嗤”地一声笑得更欢了。
钟夙听闻龙羿的笑声,遂加紧力道,将龙羿扯到旁边的烛台边。他用一只手飞快地打翻烛台,将烛台的灯柱抽出,架在龙羿地颈间。尖利的细针刺入皇帝颈边的皮肤,渗出一丝血来。
皇帝吃痛,笑容僵了僵,龙目却仍是笑意。
“既然你不信,那便麻烦带条路,放我出宫。”钟夙沉声道。
他自有一番思忖——他的面目已经被人知晓,不能再浑水摸鱼,转暗为明,随时都有可能众人矢之的目标。不如借此机会挟持皇帝,先出禁宫,离开这个到处受人监视的地方。
算盘满打满算,只要不出意外的话。
钟夙压着龙羿,踢了踢对方的腿,示意他往门口走去。
另一头,龙羿却是一口气憋在胸腔,硬站在原地,愣是丝毫不动。
钟夙加重力道,用膝盖撞了龙羿的腘窝。
腘窝是脚步脆弱的关节部位。龙羿脚一折,差点跪到地上去。
皇帝连忙稳住身体,再次站得笔直,仍是不动。
钟夙再度发力,想迫使眼前的人向前走,这回手脚皆用上力气。
皇帝依然没动,倒是鼻子里发出“哼哼”的声音,跟着开口道。
“楼祈。”他喊。
“……”钟夙不发声,按住龙羿的手更加重了。
“钟夙。”龙羿立刻改口。
他不顾颈边的灯尖,努力回头望向身后那个女人。
颈边拉开一条细长的小口子。血渐渐渗了出来,凝成血珠,从颈边滚落下来。他却视若无睹,反而一脸笑地看着女人。
“钟夙,你如果力气再大点,就好了。”
龙羿对着钟夙如是说。
“……”钟夙脸色一变。
他刚反应过来,皇帝的肩向前一耸,双手不顾钟夙压在他身上的力道,刷地闪过身,劈手按住钟夙拿着利器的手,猛地发力。钟夙只听到自己的腕骨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利器“啪”一下被龙羿拍至地上,在平滑的地面上直溜溜地打转,滑到角落去了。
腕骨瞬间被卸下来,手掌无力地垂落在一边。钟夙心知不妙,急忙抬腿往龙羿抓着他的手踢去。
他的踢腿是从斜下里旋风而上,借力而发,即使现在钟夙体弱,但威力亦非同小可。
龙羿有些诧异。他同纪慕年学武多年,自然知道其中奥妙,不敢硬接,松开钟夙手腕,改去攻钟夙的上身。
钟夙一脚踢空后,便后悔了。
这一踢虽然威猛,但是花得力气也多,且借力而发,身后留下一个大空门。随后他一口气接不上,就被龙羿的手肘锁住自己的脖颈。
他只好暗暗调整气息,完好的手扣住龙羿臂腕,曲膝蹲身,向前弓腰转跨,将龙羿狠狠地从背后直接摔出。
是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龙羿身体被过肩腾空,半空里却抓住钟夙的肩膀,待他落地时,依瓢子画葫芦,也是将钟夙从自己身后扯过来,往之前钟夙躺过的床摔去。
这回轮到钟夙摔个结结实实,虽说床榻比地板要软一些,但钟夙也是被砸得头脑一阵发晕。
他晃了下脑袋,好不容易看清楚眼前事物,就被龙羿欺身而上,死死按住四肢。
这样被压的姿势另钟夙脸色发白,不顾得章法,拼命挣扎起来。
“放开我!”
“不。”
“下去!”
“不下去。”
“滚!”
“呵呵……”
龙羿目不转睛地看着钟夙起伏不定的胸口,看着对方酷似祈妃的俏丽面容,索性整个人压了上去,伸手摸到床榻枕头上的枕巾,揉成一团,一只手掐起钟夙的脸蛋,一只手将毛巾塞到钟夙的嘴巴里。
“唔唔唔……”钟夙拼命地摇头,最后用力地将枕巾吐出来。
龙羿再次抓住枕巾,将它塞得更深,直抵钟夙的咽喉。
“……”钟夙连“唔”字也发不出了。
龙羿又扯过丝绸制的床单,拉成一条,扯过钟夙脱了臼的手腕和安好的手,将两者绕绕绑住,打了个死结,最后再将脚也绑上了,这才心满意足地拍了拍钟夙的脸。
“钟夙。”他笑呵呵道。
“……”钟夙梗着脖子说不出话来。
“小夙。”龙羿想了想,又道。
“……”钟夙皱眉。
“小夙,其实祈妃比你娇气多了,朕知道你不是她。”龙羿想起那几日的观察,随后咧嘴笑道。
“……”钟夙动了动身子,被绑得死紧的。
“小夙,朕要封你为美人,你是逃不了的。”
而后,龙羿想了想,欣赏道:“钟美人,不错不错。”
“……”钟夙又是气愤又是悲愤,悲愤的同时,他感觉身上的鸡皮疙瘩也一层一层地竖起来了。
“不过小夙这样子,在后宫可不好呆。”龙羿无视钟夙微弱的抗议道:“明天赶早让德福找个嬷嬷来好好教你。”
“……”钟夙一口气又要背晕过去。
龙羿见他模样,掐掐钟夙的人中。
“你要乖乖的,等朕的宠幸。”
“……”钟夙狠狠地瞪,如果目光可以杀死人,龙羿便可以死上千百回了。
皇帝说完,又笑呵呵地起身,踱步到偏殿外,开门,朗声道:“来人!”
外面有人过来。
“奴才在。”
“将仪羲园打理打理,再把里面这位钟美人抬过去,配几个宫女太监服侍。”龙羿琢磨着。
“嗻。”德福应道。
“要挑好的。”龙羿又补了一句。
“嗻。”
见皇帝没再多言,德福才领命去了。
第14章:学礼仪
第二日,会计司果然拨给仪羲园一个嬷嬷。
仪羲园是个小宫殿,比起暄贵妃的临胜宫少了气派,比起淑妃的端瑞宫少了奢华,比起韩修仪的明月轩少了清丽,但它距离皇帝的养心殿不远,位置正处在禁宫的东北方向的中央,离着东方和北方禁宫围墙都有段不少的距离。
昨日夜里,禁卫统领纪慕年又调派了一个小队的禁卫军,加强对仪羲园的巡逻。钟夙刚刚被人解绑,被送来的宫女折腾了不久,便尝试走出宫园,又被禁卫军立刻拦了回来。
“娘娘,皇上有旨,仪羲园的人不得擅离,请娘娘恕罪。”殿门的禁卫军尽心职守,诚诚恳恳地下跪说道。
钟夙先是被眼前禁卫军下跪唬得一跳,随后又沉下脸,脑海里闪现那个人头顶冠冕,身着黑玄龙袍,冲他嬉笑的模样,忍不住又气又恼。
他知道自己不是这人的对手,只好往回走。
如此,钟夙辗转反侧过了一夜,大清早起来再被宫女摸上摸下从头到尾洗漱了一遍。反倒是在梳头的时候宽心不少。
女人长长的头发着实给钟夙添了许多烦恼,之前在寿颐宫当差的时候都是若青和乐碧帮着他打理,这回帮他打理头发的宫女显然比前两者要有经验,疏起头来动作又轻又柔,让钟夙不用再受因为头发打结而被人死命扯头皮的痛苦。
钟夙默默看着青铜镜前的容颜,见宫女又要往自己的脸上涂抹妆容,忙侧头闪过,站起身来。
他当初是迫不得已用脂粉画花自己的脸,如今身份已经暴露,已经没有再涂抹的必要了。
倒是旁边的宫女惊了不少,赶紧跪下伏在地上道:“奴婢服侍不周,还望娘娘恕罪。”
“……”钟夙沉默了一会,皱眉道:“我只是不想化妆,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宫女听到此话,倒是没有之前那么惶恐了,抬起头来看着钟夙,小心翼翼道:“娘娘固然好看,但若是添点脂粉,会更加倾国倾城,惹皇上喜欢的。”
“……”
要倾国倾城有什么用?
要皇上喜欢有什么用?
钟夙眉蹙得更深了,道:“不用,就这样。”
“……”宫女无话可说,无言可谏,只好干跪着。
钟夙见她模样,只好再补了一句:“你先站起来,不用跪着。”
宫女这才站起来,走在钟夙身边,扶住钟夙。
钟夙自认不娇弱,这时被人这样服侍,心里一阵别扭。他想了会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奴婢名叫花桔,娘娘可以唤奴婢桔儿。”
钟夙沉默,随后道:“桔儿,以后我的事可以自己打点,你不用一直跟在身边。”
“娘娘是嫌桔儿做得差么?”花桔听见钟夙发话,双膝一软,又要跪下去。
钟夙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拖住,无奈道:“我只是不习惯……你以后帮我梳梳头就可以了。”
花桔这才放下心来,站直身体,盈盈欠了欠身道:“谢娘娘开恩。”
“……”钟夙叹出口气,只得缓步行出寝殿,往外走去。
昨日他对仪羲园的禁卫军耿耿于怀,一心想着要考量清楚军制,好早点明白宫殿布置,设法再次逃离。
他未行几步,后面的花桔又快步跟上道:“娘娘,你走错方向了。”
“……”钟夙眼中闪过错愕。
“皇上下旨,让娘娘跟着嬷嬷好好学学宫中规矩。这回嬷嬷已经在偏殿候着了。”花桔赶紧道。
“……”那男人到底要管多少事?
钟夙锁紧眉头,只管往殿外行去。他刚行了几步,又听到花桔“噗通”一下双膝跪到地上的声音。
“娘娘,你可千万别走啊,你若是走了,皇上发怒,仪羲园上上下下的奴才都要受罚啊!”
花桔见着行事不对,连忙开口道。
“……”
这人膝盖怎么那么软。
钟夙无奈地顿住脚步,转头望向花桔。
花桔的眼睛很大,一双眼里水光闪动,险些就要盈出眼眶。
钟夙想起那个小夕也是这般一口一个娘娘喊着自己,最后为自己丧命火海。他虽然只对那位姑娘只有一面之缘,但枉死之事他仍是心有芥蒂。
如此,往前迈出的步子确实无论如何再也接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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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楚斋内,皇帝扔了折子,叫来德福。
“那人如何?”龙羿疲惫地揉了揉眉头。
德福愣了下。
龙羿沉住脾气道:“就是昨天刚册封的钟美人。”
德福这才醒悟。
“回皇上,这位娘娘已经和会计司拨去的王嬷嬷学着宫中仪制了。”
龙羿听罢,舒展眉头,惊讶道:“哦?她有那么乖?”
他昨天还记得这女人实在是彪悍,居然对他大打出手,且力道不弱,费了他好些功夫才将她制服。
“配发到仪羲园的宫女太监都是从养心殿和风楚斋调出去的。”德福见皇帝发问,连忙答道。
皇帝点头道:“难怪今早没看到桔儿来上茶。”
德福应道:“回皇上,花桔已经是钟娘娘的贴身宫女。”
皇帝抬眼望向眼前的太监,半响方笑道:“德福,这几年你倒是越发机灵了。”
德福忙弓身曲膝跪下,磕了个头道:“谢皇上夸奖。”
龙羿挑眉笑道:“桔儿一直机灵得很。”
他一边说,手一边不自觉得摸上脖颈间的伤痕,想起女人冰冷的目光,最后裂嘴笑道:“德福,到时候安排安排,钟美人月事一尽,就让内务府放上她的牌子。”
“嗻。”
皇帝吩咐完事情,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又从案上拿起一本折子,批改起来。
呵呵,这人被自己彻彻底底占有后,会是什么模样。
他一边批改奏折的时候,一边不由自主地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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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里。
王嬷嬷示范了一次走路的模样,虽是三十有几的女人了,但是走起路来仍是轻移莲步,袅袅婷婷。她在殿前走了一圈,在钟夙面前站了,作了个辑。
“娘娘可会了么?”
“……”
钟夙沉默地驻立着,就好像一根柱子,直挺挺的笔直不动。
“娘娘,不如您走给奴婢看看,奴婢好仔细看看?”王嬷嬷见美人不发话,只好如此说道。
“……”钟夙继续沉默。
王嬷嬷道:“娘娘,这是宫中妃嫔要练的最基本步伐,学会了,皇上看了高兴,宠幸也就多一些。”
“……”他倒是宁愿学不会。
钟夙的眼珠动了动,转到王嬷嬷的身上。王嬷嬷仍是维持着作揖的动作,膝盖半曲着,站得稳稳的。
“我不走。”钟夙道。
“还望娘娘三思。”王嬷嬷道。
“不走。”钟夙意已决。
“娘娘,若是你不好好学自然没有什么关系。”王桔一双眼又水灵灵地动起来,水雾一下子漫上眸子。“但是如此一来,奴婢和王嬷嬷就要挨尚方司的板子了。”
“是啊,娘娘您就练练吧。”王嬷嬷赶紧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