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然望着他又是一笑,“凡事凡物追求极致,季先生不愧是艺术家。我倒是觉得,任何事发展到极致后结果必然是迅速地
凋零。”
一句话,让季仕茗德目光停留在他脸上注视良久。
“瞿医生,你应该多笑的。因为你笑的样子很美。从专业的角度来说,我很想请你做我的模特。”
“这个,还是请您另请高明吧。我没办法在一个地方什么事都不做待上半天的时间。”又啜了一小口杜松子酒,瞿然笑着
摆手。
“对了,听说瞿医生加入了殷韶安的实验室,帮助他从事新药开发?”季仕茗话题的转换之快,让瞿然不得不在心里感叹
对方思维跳跃的跨度之大。
但他还是回答:“是的。”
“呵呵~我倒是觉得,有些时候,药与毒,爱与恨只有一线之隔。”季仕茗发出一声微微的叹息。
还没等瞿然有所表示,又一个兀自说下去:“就好像我在作画,想要留驻美丽的东西。可这世间,美丽的东西往往都有毒
。”
墙壁上跳跃的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斑驳错落的阴影,使他的表情显出融化般的悲伤。
瞿然想要借助对方的表情不理解他意味不明的话,细看之下才惊觉融化的不是对方的表情,而是他脸上的皮肤!!!
那一层薄薄的皮肤在逐渐升高的室温下慢慢融化,露出一张狰狞的面孔来!
此刻的季仕茗早已不复刚才谦谦君子的模样,惨白的皮肤上布满深紫色的斑块,被腐蚀残破的嘴唇里露出黑色的尖牙。
那是先天红血球生成卟啉症患者最典型的病征。
瞿然的脑海中,下午自己在警局所做的推理,跟眼前这一幅诡异的画面飞速融合。
真相惊得他手脚冰冷——“原来,你就是那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呵呵,你很聪明。”季仕茗咧开残破不全的嘴唇笑了,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牙龈。
瞿然将目光投向对方握在手中的酒杯,“难道这个并不是普通的鸡尾酒?”
季仕茗闻言擎起酒杯,眯着眼,在摇曳不定的光线下欣赏着那一杯饱满的鲜红,冷笑不止,“你猜得没有错。这可是新鲜
甜美的美人的血液。”
瞿然从对方陶醉的神情里看到了充满危险意味疯狂。第一直觉便是逃离这个险境。
岂料刚从沙发上站起身,就发觉四肢绵软无力,一个踉跄,摔倒在沙发前的地板上。
一向自诩酒量不错的自己,今天怎么一杯酒还没喝完就醉成这样?!
迎着瞿然眼底的惊恐和疑惑,季仕茗迈步来到他跟前,蹲下身,充满玩味地托起他的下巴。
“瞿医生,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花费重金打造仿生皮肤了吧?这样在下毒的时候,不容易引起别人的警惕。”说着伸过手
拿起矮几上的酒杯,举在瞿然面前,“你刚刚喝下去的酒里,加入了一种适口度极高的烈性酒精。它会让你在不知不觉间
身体麻痹。”
“你究竟要干什么?”
“干什么?”季仕茗冷笑着将那杯鲜血一饮而尽,咂咂嘴,那只托着瞿然下巴的手顺着优美的下颌线条向下,探进他衬衫
的领口,反复摩挲着跳动的颈动脉。
他凑近瞿然耳边,嘴里喷着浓重的血腥气味,压低声音道:
“瞿然,你说,像你这样漂亮的人的血液,味道会不会更鲜美?”
第三十六章:火灾
“怎么?你要杀了我取血?”瞿然虽然行动受限,但神智却依然清醒。他尽量试着不去刺激对方,用最平静的声音与对方
对话。
“呵呵”季仕茗冷笑着,“取血那是最后才会做的事,第一步当然是要你来做模特。”说着开始动手剥除瞿然身上的衣物
。
季节刚刚进入秋季,穿得衣服并不多,瞿然很快被剥了个精光。
“啧啧~”季仕茗赞叹着眯起眼,用审视静物素材一般的眼光审视瞿然的裸体。
不带任何情色,充满探究的目光反倒让人心里更加不舒服。
为了争取时间自保,瞿然只能任对方看着,不说话,不挣扎,不反抗。
季仕茗看了半晌,又觉得不妥,扯过一件衬衫披在瞿然身上。
衣衫半掩的画面,看起来既魅惑又淫靡。他终于满意了。
他转过身,揭开一只画架上的白布,抽出笔筒里的画笔细细挑选起来。
房间内只剩画笔在纸面移动的细微响声。
用铅笔勾好了草图,季仕茗趁着调色的空当对瞿然一笑,“瞿然,你的身体真的很美。你就是靠着这具美丽的躯体,迷惑
了殷韶安吧?”
“不管你怎么想,我并没有那样做。”瞿然沉静地回答。
“没有?”季仕茗离开画架,走到瞿然跟前,一把拉起他的头发,逼视着他灯光下呈现出雕塑般美感的脸孔,“那就是用
这张脸吧?”
瞿然很想冷笑,“我与殷韶安只是工作上的关系。并不是每个人之间都像你想象的那么龌龊。”
“别装蒜了,殷韶安有多么在乎你。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季仕茗眯起了眼。
“如果你真的了解内情,那我不妨坦白直言,在乎我的人到底是谁。”
“哼哼,殷韶华么?”季仕茗突然松开手,将瞿然推向一边,跨过他的身体走回画架前开始往画布上涂抹颜料。嘴里仿佛
在自言自语,“殷韶安,殷韶华,这有什么不一样?”
瞿然从这一句话里敏感地嗅出了端倪。
对方这句话所谓的“有不一样?”,难道只是说兄弟二人外貌上的一致吗?
瞿然很想继续刺探一下对方话中的真实含义。
可是,一般情况下的卟啉症末期患者,都会伴有一定程度的精神错乱,季仕茗的话可信度又有多少?
没有十足的把握,随便的刺探搞不好就会刺激到对方。
还是,先从比较稳妥的地方入手为妙。
“对不起,这样呆着很无聊,我们可以聊聊吗?”瞿然故作慵懒地向忙碌的季仕茗招呼道。
季仕茗看了看侧卧在地的瞿然,有点纳闷他怎么还有这样的好兴致,便随口答道:“你想要聊什么。”
“呵~就聊聊你的画吧。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画画的?”
季仕茗露出了费解的神色,“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他也是聪明的人,很快反应过来,“原来,你是想刺探我与殷氏兄弟的关系?”
话题一旦开始,季仕茗仿佛终于寻找到倾吐心声的对象一样,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我与殷韶安在一次慈善拍卖会上相识,他很欣赏我的画作。我被他不凡的气度所吸引。我们渐渐开始朋友之间的交往。
”
“如众人所见,殷韶安器宇不凡,温和谦逊,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说到这里,他望着瞿然一笑:“我并不隐瞒自己homo的身份,在接触中渐渐对他心生爱慕,就像现在的你一样……殷韶安
这个人,最大的本领就是能够让人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他。”
“只可惜爱是世间最烈的毒药,让人丧失理智,根本看不清所爱的那个人内心是一片黑暗的大地。”
“你想知道我怎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吗?”指了指自己已经完全扭曲变形的面孔,季仕茗的目光直看进瞿然疑惑的眼底,
“上天待人公平,沉浸在爱情中的我渐渐无心创作,就连报名参加比赛的心思都没有。灵感枯竭,令我懊恼不已的时候,
殷韶安告诉我他已经开发出一种新药,可以大大激活人的潜能。出于一己私利和盲目的信任,我接受了他的提议。”
寥寥数语,让瞿然联想起此前为双子巨星申霖所作的手术。
看来,那个地下实验室里果真潜藏着许多秘密,不是单纯的研发机构。
殷韶安伪善的面具下,到底在从事着怎样不可告人的勾当?
他所做的一切,身为弟弟的殷韶华知不知情?
“你在想什么?”季仕茗看他眸光千变,已猜测出他心中所想,“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你不是殷韶安的对手。”
“那你为什么将这些事告诉我?”瞿然淡然一笑,“难道不怕我泄露秘密。”
“泄露?向谁?”季仕茗残忍地笑,“你怕是没有那样的机会了。”说着从一旁的工具箱里取出一只针状画刀,“你那甜
美的鲜血,很快就会成为我作画的颜料了。”
锋利的画针轻而易举就刺破了瞿然颈动脉处的皮肤,鲜血很快涌出。但因为伤口细小,并没有非常的疼痛。
“你的几幅植物静物作品,难道都是用被害者的血当做颜料?”瞿然问。
“没错,你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吗?瞿医生?”季仕茗从那放置植物的金属架上端出一盆灰白色苔藓样的植物,拿到瞿然
眼前,“这是一种叫泥炭藓的植物,干燥时呈灰白色或黄白色,能吸收自身体重10倍~25倍的水分,被血染红的它们经过
研磨,简直是最美妙的颜料。”
说话间,他将一团干燥的泥炭藓按在瞿然流血的伤口处。
瞿然皱起眉。他知道,颈动脉中血流的压强很强,一旦伤口处的血液被迅速吸干,形成负压,那新的血液就会源源不断向
低压的部分流动进行补充,只要时间足够,就足以让一个身体里的血液完全被吸收干净。
用如此极致变态的手法杀人,季仕茗的心理终归是扭曲的。
只是不知道,那五名被害的女子,究竟为什么成为他的目标?事已至此,已经没必要隐瞒,瞿然直截了当地发问。
“她们?她们都对殷韶安有非分之想。当然要除之而后快。那些女人那样虚荣,我以为我做模特的理由,轻易就引诱了她
们上钩。用同样的手法迷昏了她们”狞笑着瞥一眼地上的瞿然,“瞿医生,你酒量不错,你是唯一一个喝下那种酒精还保
持意识清醒的人。那么,就请你和我一同享受生命慢慢流逝的过程吧。”说罢,仰天长笑。
瞿然打断他,“季先生,我对殷韶安并没有非分之想,为什么会成为你的目标?”
“你?你确实没有,但是殷韶安对你却有。你是唯一一个威胁到他,却没有被他除掉的人,还不够说明你的特别吗?”季
仕茗俯下身,为瞿然换上新的干燥的泥炭藓,“但是,我不允许你威胁到他,所以必须除掉你。”
血液逐渐的流失,已经让瞿然末端的肢体开始微微发凉,他抱着一线希望,争取了解到更多的真相。
“那么,罗小依为什么没有成为你的目标?”
一句问话,让季仕茗在大理石板上研磨苔藓的动作停下来,眼里闪过一抹讥诮,“那个不男不女的人妖,他只是殷韶安身
边的一颗棋子,哪里够得上什么威胁?”
瞿然验证了自己当初的判断,他曾经为乔装的罗小依做妇科检查,就已经发现对方的阴道壁缺少正常的肌肉弹性。
问题是对方为什么还会以不孕的名义就医接受检查?这件事怎样想都不符合逻辑。
不等他继续多想,季仕茗突然高叫道:“小浠,把相机拿进来,我要与瞿医生拍照留念。”
穿着小丑装的清秀少年出现在门口,却拿着相机不动,清澈的眼底蕴含着难以言表的痛苦。
“小浠?”
季仕茗询问的声音刚刚响起,那少年却飞身直扑而上,一把尖利的画刀直没入他的侧腹。
力道之大,冲击得季仕茗整个人都撞在墙上,壁灯里的烛火跳跃了几下,抖出几点星火。不偏不倚,正落在下方用于调制
颜料的松节油里。
火舌一下子蹿升出来!
画室里到处都是易燃的物品,眼看着一场火灾已不能避免。
但少年在火光照耀下的侧脸却显得清丽无比,他抱着季仕茗抽搐的身体,深情地抚摸着他腐烂变形的面孔,眼角流下晶莹
的泪水,“老师,我不想你再继续杀人,不想再看你这样痛苦……”
托起季仕茗的背,将他紧紧拥抱在自己怀抱中,“我怀念从前的老师,怀念从前跟老师学画的日子,怀念那种单纯地爱着
老师的心情。现在,我们一起回到从前去吧,我会永远陪着您。”
季仕茗原本被疾病腐蚀的身体在遭遇致命的重创后,生命开始迅速流逝,但他还是挣扎着想要推开抱着自己的少年,嘴里
断断续续地说:“小浠……傻瓜……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爱我……离开我,去过自己的……自己的生活,为什么你就是
不听?……为我这样的人,不值得……”
因为身患卟啉症的关系,季仕茗流下的泪都是鲜红的颜色,映着跳跃的火光,更显得无比凄凉。
爱与死,果真只有一线之隔。
目睹这一切的瞿然却没有时间唏嘘感叹,他必须在火焰吞噬掉这个房间之前离开这里。
但是,被酒精麻痹的手脚还是不听使唤,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火苗窜上自己的衣角。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从门外破门而入。
殷韶华挺拔的身姿出现在瞿然视线里。
他转眼便来到瞿然面前,将自己沾满水的衣服盖在他身上,拦腰抱起他冲出了火海!
第三十七章:世界尽头
下室里冒出的滚滚浓烟,在Party上引发了恐慌。
人群乱作一团,纷纷逃离现场。有冷静的人打电话报了警。
警车很快赶到,消防队也跟着赶来。
灭火的高压水枪,降下了倾盆暴雨。
瞿然被水淋得全身冰冷,只有贴近殷韶华身体的一下小块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体温。令他感到无比的安全。
王振伟领着一队人去起火点查看,走到地下室的回廊入口,迎面遇到抱着瞿然的殷韶华,不由得一愣。
“殷董事长……”
殷韶华没有答话,只是径直将怀抱里的瞿然送到对方眼前,“快送他去医院,他受伤了……”
瞿然被一个年轻力壮的警察刚刚接过去,殷韶华就一个踉跄扑倒在积水的地面上。
“快点,叫救护车,他灼伤了。”王振伟急忙命人去联络医生。
瞿然挣扎着想上前去看看他的伤势,无奈力不从心。只能目送殷韶华被抬上救护车。
焦虑,惊惶加上失血过多,他眼前一黑,也昏迷过去。
再醒来时,周围又是一片熟悉的白色。
消毒水的气味直冲进鼻孔,唤醒混沌中的意识。
这一次,瞿然很清楚自己身在医院。
坐起身,伸出双手,修长的指尖缠绕着细密的绷带。
颈间固定伤口的纱布因为包得太厚,让人觉得十分不舒服。
“瞿医生,你醒了?”旁边说话的人声,又惊又喜。
吃力地转过头,瞿然看到余温伏在床边近在咫尺的脸,眼里竟闪着泪光。
余温身后,是双手插在白袍衣袋里的陆天扬,依旧冷着一张面孔,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幽深的眼底。
“韶华呢?他怎么样了?”恍然间,瞿然记起自己昏迷前看到殷韶华被抬上救护车的画面。
“瞿医生,你在说什么啊?救你的人是董事长。”余温一脸茫然,但还是指指瞿然的背后:“你看,他就在那里。”
瞿然又费力地扭过头顺着余温手指的方向望向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