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直行驶在并不繁华的路段,直至开到了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前停下。
这是程七彦以前的家,和妻子最初的安乐窝。
已经告别它很多年了。
程七彦从一个花盆底下拿出钥匙,开启房门,无边的黑暗和霉味笼罩过来,他摸索着按亮墙壁上的开关。然后走进去揭开家具上被灰尘覆盖的有些发灰的白布。
眼前的一切都没变,包括那些一点一滴的细节。
可现在没有时间给他追怀往昔。
程七彦把魏斐架到了房间里面,放在了藤制沙发上。
这个男人就快死了,动作得快点。
拿来了刚才买的必需品,程七彦用剪刀剪开魏斐的外套,然后是被血浸染成红色的白衬衣。
程七彦动作矫捷而不慌乱,他噗嗤一声撕开衣服,裸~露出了魏斐的半侧胸膛。
不由要倒抽一口凉气。
那把刀子,几乎将魏斐厚实的肩膀刺穿,只余了有着精致花纹的刀柄在外,而刀身则牢牢的扎根在了肩胛处。
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
程七彦在脑中搜索着儿时父母亲授予他的医学知识。
第61章:简陋手术
伤口周围布满干涸的血渍,可是插在里面的刀必须弄出来。
他知道魏斐有不去医院的理由,既然说了死都不去,那么执意送他去了,想必也会死。
怎么办?
程七彦焦灼的抉择着。
这时,魏斐睁开了眼睛,看见程七彦后竟露出一抹笑容,俊美凌厉的线条方显的柔和了许多。
程七彦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眼中是一丝一缕飘散不完的沉长忧伤。
他亦笑容相对,问道:“大学的时候,你是学校的跆拳道冠军。”
“嗯。”
“总是喜欢跟人打架,不停的挑衅教练要和他比试。”
“嗯……”
“即使是被人踢断腕骨也不吭声,一定要等到比赛结束。”
“是!”
“所以你不怕疼,不管有多痛都能忍住?”
“能,来吧,我不怕。”
魏斐艰难的回答着程七彦的问题,坚定异常的给予程七彦信心。
程七彦找来一块毛巾,叠成长方形给魏斐咬住。然后自己深呼吸了一口气,握住了那把好看的刀柄。
用力前,他们对视了一眼,互相传递着勇气。
魏斐闭上眼睛,与此同时,程七彦握住刀柄使劲向外拔。
骨缝间,血与肉吸附着刀身,外力的拉扯使它们挽留着异物。那种钝涩的质感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而魏斐紧绷起了身体,咬着毛巾的力度已经大到发颤。
程七彦一鼓作气,拔出了刀子。
魏斐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身体往上弹了一下,很快又软了下来,他松开嘴里的毛巾,大口呼吸了起来,可剧痛却让他气短。
冷汗湿了他的面颊,一颗颗汗珠顺着额头流过眼睫,淌过脖颈,落入伤口那个狰狞的血洞中,被汹涌而出的血液吞没。
程七彦同样喘着粗气,丢开手中那把刀,虽然被血浆包裹着,可仍旧遮掩不住那森冷的金属光泽。
血已经把魏斐的半侧身体侵过了,程七彦将纱布堆到他的伤口,可是洁白的颜色立即被一圈圈的红给占领了。
程七彦慌乱的将止血药洒在伤口上,可药一下去立刻没了踪影,如此反复,一点用也没有,而猩红的纱布和药棉已经满地都是。
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
程七彦取来了一次性手术针,还有缝合线,用很局限的材料,然后凭着记忆里的手法开始一针一针穿过魏斐伤口周围的皮肤,将它们缝合起来。
血还在往外冒,可是出口却在缩小。
没有麻药的情况下,常人面临这种疼痛肯定会崩溃,而对于魏斐来说,这才是他所熟悉的,属于他的世界,这种痛司空见惯,这种伤不值一提,与死神擦肩一直就是他选择的路。
长久的折磨,不是针对魏斐,而是程七彦,他既要心狠手快,却又不忍,每一针,都困难无比。
仇恨面前,没有无辜,那么欲~望之下,是否一切都可以是牺牲品呢?
你我都是,那么谁才是操纵者呢,魏斐,真感谢你没有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在专注与心惊胆颤中,程七彦完成了这个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可是事情还没有完,血还在往外渗,他拿来消毒酒精,清洗了魏斐的整个肩胛,用所剩不多的药棉把酒精吸干,然后包好纱布。
第62章:迷失自己
一切都处理妥当后,程七彦才得以松了一口气,他把魏斐安置在了这里,连夜买来了一些必须品。喂他吃下了药。
他拨开魏斐被汗水完全浸湿的棕色发丝,露出他好似厉鬼般的另一半脸庞。
魏斐想要阻止,“这么丑,挺吓人的,还是遮住吧……”
“我又不娶你,管你漂不漂亮。”
程七彦拿出刚才顺便买来的一包烟,点燃兀自抽了起来,想把胸中的压抑随着烟雾一起吐出,化为虚无,却不知,它仍旧飘散在看不见的地方。
“喂,好东西可是要大家一起分享的,真不够哥们……”
“想都不要想!”
“就一口。”
“一口?”程七彦仰头思虑了一会,“好吧,就一口!”
他将过滤嘴挨到魏斐唇边,魏斐猛抽一口,却牵扯到了伤口,喘咳不止。
“太贪心,遭报应了吧……哈哈!”
仿佛,又回看到了那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
只叹物是人非,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
“是谁伤的你,现在,还有过去,比如你的脸,”还有,你眼中的死寂,那人会是谁?
程七彦终究没能忍住要问。
魏斐闭上了眼睛,房间恢复了寂静,如同冰封的记忆,还没有找到溶解它的方法,因为,时间还没到。
“答案其实不重要,我们都有各自要扞卫的东西,始终知道自己活着为什么就好。”魏斐低沉的声音里沉淀着沧桑,仿佛从时光的间隙里飘出的一缕魂。
程七彦站起身,“我无需答案,只希望做出的选择无悔……你不方便说的话,那么,我得走了。”
虽然不放心,但他不能留在这里。
“你千万别离开,我会来看你的。”
沉默了一阵,两人都没言语,程七彦看着魏斐的脸,半分钟后才拿起衣服离去了。
魏斐颀长的身躯斜躺的藤制沙发里,与满室的寂寞融为一体,他拾起程七彦落下的那包烟,一根接一根的燃烧它们。
只希望无悔,谭玉染会是他无悔的选择吗?
程七彦无从肯定这点。
黎明被璀璨的霓虹遮掩了光芒,新的一天总是那么毫无预兆的到来。
回家,谭玉染还在伏案工作,他把本属于程七彦的任务一并处理了,以免他回来还要加班加点。
现在的压力是他施加给程七彦的,所以自己给予更多体贴是理所当然的。
程七彦第一次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丝愧疚的情绪,呵……温柔果然是一种甜蜜的腐蚀剂,无论男女,都是管用的。
谭玉染的一颦一笑,都像一根施了魔法的羽毛般骚动人心,不得不承认,他很迷人,在一起久了,程七彦难免泥足深陷。
“抱歉,我回来晚了……”程七彦先去了卧室换了衣服,才来到书房的。
“你在门口偷看我很久,是被我的魅力折服了么!”谭玉染扔下手中的钢笔,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你明知道我在看你,却不吭声,是故意在我面前搔首弄姿,实行勾~引?”
谭玉染眼神揶揄,口吻很期待的道:“那你被勾~引到没?”
程七彦觉得他似乎在故意忽略自己这五个小时出去都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他反倒希望谭玉染能问问,可惜他从头至尾都没提及,让人觉得他在隐藏什么。
“都四点半了,去睡觉吧。”
程七彦看了看表,避开谭玉染的调笑目光。
“你看老板我把工作都替你干完了,赏点什么吧!!”
“昨晚不是给你了么。”
“什么?”谭玉染一时语塞,他知道程七彦指的是那个吻,提前预支的报酬……可是,“蚊子叮一下都比你亲的那个面积大,你出手阔绰一点怎么了,我又不介意你调戏我!”
“滚去睡觉!!!”
第63章:猎物上钩
这栋空置的旧式居民楼,今晚意外的不断有人造访。
程七彦前脚离去,刘隐便从黑暗角落中出来,他抬首望了一眼不高的楼层,朝里面走去。
魏斐手中的香烟从第一根延续到了最后一根,烟蒂满地都是,烟雾则迷恋般的缭绕在他周围。
他听见身后的门开启的声音,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刘隐推开门扉,浓烈的烟味侵袭鼻腔,令他忍不住呛咳起来。
他用手扇了扇面前的烟雾,然后看见了独自斜躺在昏暗房间的男人。
他姿态慵懒,修长的腿搭在旁边的桌子上,衣服只松松垮垮的挂在半侧身体上,袒露出结实的胸膛和精壮的腰身,还隐约可见他小麦色的腹肌。
虽然他的肩头包裹着层层纱布,但绝不会降低他的危险系数。
刘隐走过去,站在男人跟前。
魏斐抬头瞥了一眼盯着自己的家伙,是个长得很帅气的青年。
“你跟踪的人已经走了。”魏斐显然不太欢迎这个擅闯者。
“我跟踪他就是为了找到你。”
“不知警察先生找我有何贵干?”
“我想知道你和程七彦的秘密。”刘隐紧紧盯住魏斐的左眼,想从深蓝色的瞳孔里面看出一丝破绽,得到一点讯息,却差一点被那空洞冰冷的如同坟墓一样幽深的眸子吸附进去。
刘隐竟有片刻的慌神。
“你想了解他?”
“是,我想了解是什么可以让你不惜一切要保护他,甚至可以捅自己一刀。”
魏斐的左眸有一瞬即逝的杀机掠过,可他马上又笑了起来,“你为什么又要保护他呢?”
“这个与你无关。”
刘隐断然否认,可魏斐的话,把那种当局者迷的心情一语道破,是的,刘隐想保护程七彦,可其中缘由却让他迷茫了,他想在魏斐这里寻求解答。
但不完全是这样,他还有一个警察所肩负的使命,自己对程七彦的感觉,他不想深究下去,或者,是不敢。
“是你谋杀了那七个心脏病患者!”刘隐的语气几乎是肯定。
“你可以逮捕我。”
“我……还没有证据。”
“随时恭候!”
……
仅仅两个小时的睡眠后,又要应付新的一天了。
可事实上,谁也没有睡着。
程七彦从盥洗室出来,倦意消除了许多,他来到厨房,谭玉染早已在里面忙绿开来。
这几天出了那样的事,所以只好暂时停止戒毒,没有了那样炼狱般的折磨,他似乎很有精神的样子,甚至大多时候显得有点亢奋。
可那终究是致命的,冰葬在谭玉染体内绽放着妖异的花朵,吐露有毒的芬芳。它在人渐渐走向毁灭时造就华丽的假象,
有那么一刻,程七彦看见,谭玉染的身后开满曼珠沙华。
“喂,你又被我勾~引的神魂颠倒了?”
程七彦拨开谭玉染在自己眼前摇晃的手,没心思跟他开玩笑。
“你能帮我弄些清淡的食物吗?”
“没问题!”
“给病人吃的那种。”
“嗯?”谭玉染回头困惑的看着程七彦,“你病了?”
“不,我有一个朋友病了,你做好后,我给他带去。”
谭玉染仍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却难掩眼中的失落。
“可以做吗?”
“当然……可以。”
“谢谢。”
“不客气!”
……
第64章:平安夜里
晨淼对媒体做出了正面响应,但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各种猜测和别有用心的言论充斥舆论,晨淼的股市行情虽然起起伏伏,却
在有力的控制中逐渐回暖。
就在一筹莫展的案件调查持续了一个星期后,事态终于有所好转。
警方的尸检报告出炉了,与之前秦恒在研究所得出的结论如出一辙,产品不存在缺陷,患者死亡原因仍旧不明,与同时出现在死
者家里的手机联系在一起,警方断定这属于连环凶杀。
事情在谭玉染的预料中进行……
而警方为了不让消息泄露,这一线索并未对媒体公开,也就是说,这个导致患者死亡的黑锅晨淼还得背一阵子。
随着事态的变化,很多立场也在不断改变,晨淼的产品从杀人嫌疑犯成了受害者,而程七彦则从协助调查的知情者成了窝藏罪犯
的帮凶,如果,那七个人真是死在魏斐手里的话!
有些时候,并非人执迷不悟,而是本身就生活在一所牢笼中,如何逃得脱世俗的纠缠。
魏斐的恢复能力极强,似乎那点伤对他根本无法造成大碍。
也许不等痊愈他就会离开,但程七彦并不强求什么,只做好眼下自认为的本分。
晚上下班后,程七彦专门去医院买了更齐全的药品,来到小楼里替魏斐换了药。
他们默契的对那些人和事避而不谈。
沉默在两个本就话不多的男人间成为了主色调。
完事后,程七彦自然没有留下的理由。
他走路回的家,街道两旁到处是打扮夸张的年轻人,狂欢的笑闹和音乐充盈耳边。
程七彦方才转醒,今天是平安夜。
答应跟小汀一起过的,居然会忘得一干二净……
他呆愣了几秒,然后招来一辆计程车。
车停在了小区外面,程七彦下车,匆匆付了车费,然后朝着家里飞奔。
到了公寓楼底,程七彦下意识望了上面一眼,第11层的灯没有亮起。
已经睡了吗?
心怀忐忑的掏出钥匙打开家门,里面是沉寂的黑暗,提起的一口气泄了下去,整个人又陷入了一种疲惫的心理状态。
自己又食言了。
程七彦扯松了领带,把公事包随意丢到玄关的矮柜上,伸手去按墙壁上的开关。
“哒”的一声,灯却没有应声而亮,反复几次,依旧是没反应。
多半是坏了。
程七彦叉着腰站在房间,心中懊恼不已,朝天吐出一口浊气,他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突然,脚下踢到某样东西,房间的的一角骤然大亮。
望向光亮的来源——竟是一棵挂着五颜六色彩灯的圣诞树,暖暖的五彩光芒映亮了半个房间。
程七彦一时无法反应过来,他愣愣的环视整个客厅,全部被鲜花包围,每个角落和细节处都系上了星星和发光的蝴蝶结,还有颜
色各异的气球升在天花板上。
而绚烂的世界里,最显眼的,是那面空白了半个月的墙上,再次被一张巨幅的照片占据。
可却不再是自己和妻子的婚纱照,而是那天游乐园里三个人在雪地里的合影。
右边是穿着白色羽绒服的谭玉染,左边是一身黑色风衣的程七彦,他们一起搂着小汀,三张笑脸紧挨在一起。
俨然是一张全家福的样子。
再放眼看去,三人在大头贴里或搞怪或快乐的表情遍布整面墙壁……
如果说刚开始是惊喜的话,那么看到这个的时候便是震惊,程七彦的心猛烈的收缩了一下,他握紧了拳头。
这张照片的出现,是对他感情的一种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