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叠纪 下——河汉

“别担心，”苏远安抚道，“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我保证。”

男孩瞅着他这个越狱犯的笑脸，不知怎么的就想相信他，尽管身后有那么多追兵，但他一点也不觉得危险，被攥着手腕上传来粗糙的质感，让他非常安心。

暂时躲到一处隐蔽的地方，两人决定歇下来喘口气。

男孩把苏远的右手翻过来，看见掌心上尚未好清的鲜艳疮痂。

“喂，你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越狱逃跑的代价。”

“是因为这个伤，你刚刚才没接住钢管吧，很严重吗？”

“还好吧，”苏远喘匀了气，从男孩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说得有些漫不经心，“它只是，握不住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两人蹲坐在地上，闷着头不说话。

小巷子里非常安静，渐渐地，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近。

男孩一惊：“不是吧，这么快又追来了？”

他刚要站起来接着跑，被苏远拽住了。

他不解：“怎么？你跑不动了？”

苏远摇头：“现在来的这拨人，不会伤害我们。让他们跟那群人拼吧，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男孩很高兴：“是你的帮手到了？”

苏远仍是摇头：“他们也是来抓我的，但他们不会要我们的命。”说着他拍了拍男孩的头，“放心吧，一会儿我跟他们走，你就没事了。”

男孩瞪大了眼睛：“什么？你要跟他们走？”

“嗯。逃累了，没力气了。”苏远想了想，从怀里拿出那张银行卡递给男孩，“呐，这个给你，密码是XX0512，里面还剩一点我的老本钱，就当是419的报酬吧。”

“啊？”男孩没反应过来。

苏远却不等他反应了，他丢下卡站起来，走出小巷子，对外面混战的人亲切地打招呼：“我自首了还不行吗？别吵了。喂，监狱的家伙，你们可以交差了。”

两手并拢向前伸着，看着他们把自己拷上，把自己扔上车子，把自己带回监狱。

＊＊＊＊＊＊

监狱仍在重建中，大体上已经差不多了。

苏远熟门熟路地被带进禁闭室。监狱的人听说他回来了，全都眼巴巴地望着，议论在监狱中被放大成嗡嗡声，伴随着苏远的脚步一路传播。

“狱长呢？”门关上的前一刻，苏远问。

“狱长大人现在坐上慈悲的位置了，可没空搭理你这个尽惹麻烦的越狱犯。”莱斯特调侃他。

“是嘛，这么有出息了啊……”突然一张纸出现在苏远面前，他抬眼，“什么？”

“你是我的偶像，帮我签个名吧。”莱斯特，笑嘻嘻。

“滚蛋。”苏远，恶狠狠。

“其实吧，这是狱长给你的纸，他让你写份检讨交给他，他再酌情给你惩罚。”

“检讨是吧，”苏远接过纸笔，“好，我写。”

……

于此同时。

419男孩把银行□自动取款机，输入密码。

瞅着屏幕上显示的余额，良久良久，他动都不能动。

数错零了吧，他想，一定是数错了。

再数一遍，七个零，1000万……那个穷酸鬼，有1000万？！

他把一千万，给了一个只认识了一夜的、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嗯。他一定是抢银行被抓进监狱的。男孩安慰自己。

最终章：握

拿过桌子上传真过来的检讨书，郁辰正过来，倒过去，看了半天，问视频对面的莱斯特：“怎么回事？这不是他的字迹。”

莱斯特抓了抓头：“狱长，这真是他，我亲眼看他写的，不过……”

“嗯？”

“是用左手写的。”

郁辰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的右手怎么了？”

莱斯特推了推眼镜：“我给他诊断过了，从我的专业角度来分析，他当时应该是受到了比较严重的刀上，没有及时得到治疗，所以导致一部分神经联接出了点故障，还有掌部肌肉有一部分僵化了。”

郁辰的脸蒙上了一层寒霜。

莱斯特赶紧加一句：“不过由于后来处理得很好，应该是不会影响日常生活的，只是右手握力下降，所以他用右手抓笔不太方便。”

郁辰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下去了，切段视频后，又独自在这张纸上捉摸了很久。

苏远左手写出来的字实在让人无法恭维，扭曲的模样像是出自闹别扭的小孩子之手。郁辰看着那几个字，忽然觉得心里安稳许多。

他回来就好了，还在自己能碰得到的地方就好了。右手废了不要紧，就当是他这次越狱的惩罚吧，已经够深刻了，不是吗？

对他们两个来说，都足够深刻了。

检讨——

我错了。错在三点：

一、我现金带少了。

二、我脑子抽筋，多管闲事了。

三、我没有想好要去的地方和要做的事。

郁辰，你让我再没有其它生活目标，你毁了我，我真想杀了你。

＊＊＊＊＊＊

郁辰收拾了行李，把整个皇后区的慈悲之柱工作大楼搬回了国内，搬迁后的地址就在监狱几里之外的大楼——一早就矗立在那儿，等着他回来的大楼。

动身前，助理向他报告：“老板，那个银行账户里被取走了三十五万元。”

郁辰的动作一顿：“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

苏远目前被关在禁闭室里，不可能使用银行卡，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把这张卡给了别人。一千万余额的银行卡拱手送人，里面还有他当初死缠烂打争取来的工资，会这么做，毫无疑问是脑子抽筋了。

“去查那个取款人。”郁辰下令，“还有，通知监狱，把苏远吊进内审室。”

“啊？”

助理差点跟不上老板的思路，之前还担心那位少爷在外面冷了饿了的老板，怎么突然这么凶残起来？

他不知道的是，他老板从来就是个欺负自己所有物的变态。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可以放任，一旦回来，就必须遵守他的规矩。

……

苏远再见到郁辰的时候，视线从上而下，穿过内审室的玻璃墙，与那双冷厉的眼相撞。

就连角度都与那一天一样。

恍惚中，这个奇妙的重合像是创造了一个镜像世界——那个已经坍塌的世界。

苏远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扯开嘴角：“真巧。”

“嗯，真巧。”郁辰回应他，在这座监狱的鸦雀无声和众目睽睽之下，拽下苏远的头颈，吻下去。

濡湿的气息互相融合，居高临下的被动接吻，苏远觉得自己掌控得有些不好。很不争气地，他放任自己沉醉进去。

舌尖勾缠，齿列被轻轻地扫过，真是一个温暖的吻。

有句话苏远永远不会说出口，因为那会让他厌恶没出息的自己。于是他把这句话囫囵丢进这个亲吻中，他希望郁辰能明白。

——我不想离开你。

他去做他认为正确的事，他去弥补他曾亏欠的人，他去针对他要报复的谛，那并不代表他想要离开郁辰。他只是，不喜欢一个连生日愿望都无法实现的自己，待在一个无所不能的人身边。

凭什么这个人想要的都能得到呢？金钱、名利、甚至他的屈服。

他想杀了郁辰，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多么嫉妒他。

欣赏着内审室激情的同志们又开始议论纷纷。

“狱长要SM吗？”

“狱长又要SM吗？”

“嗯？又？”

“是啊，你新来的吧，我跟你说，上次啊……”

＊＊＊＊＊＊

“没看见我检讨里说的吗？我真想杀了你。”

“是么？我没看见‘杀了’这两个字。”

“……”

“来我这儿吧，为我工作好不好？”

“我还能信你？你还敢聘请我？”

“你别无选择。我会给你发高额工资，而且……”

郁辰附在苏远耳边说的话，让苏远对他自己失望透顶，真的，他发现自己至今都无法拒绝这个男人的邀请，任何邀请。

他邀请他工作。

他邀请他爱他。

“好吧，我别无选择。”

苏远用无法握紧的右手握住郁辰的手，得到的是紧紧的、紧紧的回握。

＊＊＊＊＊＊

“狱长。”

“狱长。”

“狱长。”

“嗯？哦，什么事？”

苏远还不能适应这个新称呼，被唤的时候总会有点愣神。

“老板找你有事。”郁辰的助理执行自己的告知义务。

“叫他等会儿！没看见我这儿忙着呢吗！”

电脑画面上一个华丽的奥爆，苏远又摆平了一只精英怪，任务完成。

旁边的助理冷汗涔涔，完了，他的任务看来又完不成了。

接手了监狱之后，苏远慢慢发现，这地方固然是牢笼，但某种程度上它也像是一个收容所。它收容进来的人，基本上都是谛的牺牲者，他们会有冤屈，但至少在这里，他们可以有活着的权利。

所以他也就放宽了心，适当履行完自己的职责之后，没事玩玩游戏，给自己找点乐子。谁让现在整个监狱他最大，没人敢陪他折腾了呢，谁让郁辰整天忙得要死要活，管也管不住他呢。

正兴冲冲地与队友们冲向大BOSS的时候，突然啪地一声，一切都陷入了黑暗。

监狱里传来惊呼，人们被吓了一大跳。

几秒后苏远破口大骂：“算你狠！又断监狱的电！真当我的监狱好欺负么！”

苏远杀去了慈悲的大楼，踹开老板办公室大门就喊：“有你这样做老板的吗？没事搞什么断电！监狱的警报系统怎么办！我告诉你郁辰，别以为你给我发工资我就怕你！”

郁辰等他骂得差不多了，才慢条斯理地说：“我听说，你跟一个男孩子419了？还付给他一千万？”

锵！

苏远警惕地看向他：“不，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

“郁辰，那天晚上……”

“今天那孩子找你还钱来了，就在隔壁喝可乐呢，我在等你解释。”

“啊，是嘛，还算有良心，知道要还钱……”

“十秒钟了还没给出解释，你是准备进内审室了？”

“郁辰！郁辰你别过来啊！这是在办公室……唔！”

419男孩惆怅地喝着可乐，不时询问旁边低眉顺目的助理：“请问，苏远怎么还没来？还有，隔壁是搏击馆吗？怎么这么……呃……热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