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岁歌——空知川

“伤脑筋呐。”老板嘴上这么说着，脸上的表情却是相当开心。“千雪你啊，真是个看到就让人忍不住想疼爱的孩子！也难怪百华为了你要背叛我！”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去摸千雪的脸。

被老板碰到的时候，千雪浑身一颤，终于有些恢复正常了，推开老板的手道：“别碰我！”

“怎么？”老板冷笑道：“只有百华能碰你？”

千雪惊讶的望着面前这个人，他到底都知道些什么？千雪现在才知道自己这一回真的是犯了不得了的错误，他明白绝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因为面前这个人实在是太危险了，他一点也不想和这个家伙扯上关系。

但是显然老板也看出来千雪有逃走的想法，悠悠道：“既然来了这里，你以为还能走得掉吗？”

千雪瞪着他，突然整个人就向后退去，他本来离门口就很近，此刻为求速退，也顾不得转身，直接就用后背向门撞去，只要能离开这屋子，逃走的希望就多了些。千雪撞破门时，见老板还站在原地未动，他正觉奇怪时，便猛然被人按住了右肩。千雪不由有些讶异，他可是用了逃命的力气撞向门的，可这个人居然轻轻就托住了他，卸去了他的冲击之力。他刚要反击，这个人用膝盖狠狠踢在他身后的要穴上，千雪扑倒在地，动弹不得。

老板忽然动了，却不是对千雪出手，而是拦住了在千雪身后的人，冷冷道：“你想杀了这孩子么？”

“有什么不对？”回答老板的是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千雪听出这声音是百衣的，她想杀自己？“你们想干什么？”

老板走过去抱起千雪，朝他微笑道：“那么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千雪不说话了，老板继续道：“你想知道百华的事对吧，人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是在意呢？既然在意为什么杀了他？”

“你怎么知道是我杀了他？”

老板收起笑容，“果然是你杀的，我就奇怪，能从背后杀掉他的人这世上可没有几个，不过他是不会防你的，所以能有机会这么做的人大概就是你了。不过，听你亲口说出来还是令人生气呐！”

“你要杀了我替他报仇？”

“哼！我还没有好心到要为一个背叛我的家伙报仇。”老板冷冷的看着千雪，“放心，我究竟要做什么，你慢慢就会知道了。”

“这孩子，你打算怎么办？”百衣看着千雪，脸上的表情似乎是担忧。

老板瞪了百衣一眼，冷冷道：“百衣，你要是再敢干涉我的事，可就不是废掉一只手臂那么简单了！”

“百衣不敢。”百衣低下头。

老板没再看她，抱着千雪走了。

阿袖向公子道了晚安，正准备出门去，百里银忽然一把拉住阿袖，与此同时，顺手将桌上茶杯的杯盖掷出窗外。就听得外面轻呼了一声，百里银已经拉开门冲出去了。

“我、我是奉了明大人的命令，来送古琴的！”

阿袖听到这个声音，不由惊奇，便也急急跑了出去，果然就是陆远。只见陆远手中抱了个匣子，的确像是把古琴。阿袖走向他，接过匣子，道：“你怎么会认识明公子的？”

陆远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将脸扭向一旁不去看阿袖，“我现在在明大人手下做事。”

百里银看到陆远也很意外，他看着陆远道：“哦？你不愿意做我的仆人，却跑去做明无咎的随从啊！”

“那是，明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陆远看着百里银大声道。

“哦？”百里银看着陆远悠悠道：“我也救过你啊，从飞天鹰手里。”

陆远冷哼一声，“那不一样！你是因为我弄坏了你的扇子，明大人和你这种势力的人可不一样！是我恳求明大人，明大人才勉为其难收下我的。”

“既然你这么敬重你的明大人的话，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进来，岂不是给你主人脸上抹黑？”

“我……”陆远好像这才想到自己的行为的确不当，只好道：“那我道歉行了吧，你可不可以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阿袖“扑哧”一声笑了，“陆少爷，我家公子逗你的！”

陆运不由有些愤愤，只不过自己有错在先，也不好说什么。

“好吧，既然事办完了，就离开吧。”百里银已经在打发陆远走人了。

“嗯，那个……”陆远却似乎还有话要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突然之间像是成了一个别扭的大姑娘。

阿袖盯着陆远，觉得很是奇怪，她印象中的陆远向来是个直肠子，有话就说的，从没有这么不爽快的时候，“陆少爷，你想说什么？”

陆远却连脸都憋红了，可是除了“嗯嗯，啊啊”之类的，真正想说的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百里银已经不耐烦了，“你是不是想问杨非的事？”

陆远的脸红得更厉害了，他没好意思看百里银，只是点了点头。阿袖这才想到，一定是陆远听明无咎说百里银回来了，所以猜测杨非也一起回来了，因此才偷偷进来，想看看杨非是不是平安。不过，陆远会关心杨非这件事，放在以前简直无可想象。

“你不是说你和姓杨的没关系么？打听他的下落做什么？”百里银像是故意要逗陆远。

“我本来就，那个，他好歹也算是我哥哥。”陆远居然忍了下来，阿袖心想，要是让杨非知道这些的话，八成会乐疯掉。

“我不知道。”百里银干脆的答道。

“你、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不是和他一起失踪的么？”陆远这下有些急了，不由向前走了几步。

百里银抱着手，“我又不是他管家，为什么非知道不可？”

陆远咬咬牙，瞪着百里银，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终于道：“我还会再来的！”

第17章：虚伪的笑面（一）

“已经三天了，”公子小白坐在书桌前，望着外面正绿意盎然的梧桐。

千雪已经三天没有消息了，这是绝无仅有的事，虽然他从不刻意过问千雪的行踪，可是无论千雪去哪里，总会事先告诉自己。所以，公子小白从来也没想过会发生如今这样的状况。千雪那家伙，虽说武功还算不错，可是身体奇差，好像是天生体质就差，成长的环境似乎也不好，天生血凉，很容易就晕倒。会不会是在哪里晕倒了呢？

“啪”的一声，手中的笔折断了。安小白低下头看看断成两截的笔，自语道，“莫非我在担心他？”

安小白不由想起了苏千雪刚来自己家时候的事。那个时候哥哥经常动不动就跑出去，谁也不清楚他究竟去了哪里，不过哥哥是家里的骄傲，即使有时做这样的事也没有人会过问。但是那一次他出去的太久了，家里的人已经在考虑是否要出去找他的时候，他就带了千雪这样忽然出现在大家面前，而自此之后再也没发生过突然跑出去的事了。哥哥给他介绍千雪的时候是一副非常高兴的样子，印象中哥哥似乎从没有这么高兴过。不过，看到千雪时他倒是觉得很奇怪，不明白哥哥为什么带这样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孩子回来，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脸了，大概因为年纪小的关系，刚看到还以为是个女孩子；可是那孩子虽然五官长得精致可爱，一张脸却是毫无生气，尤其是眼睛，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冰冷的像是死人。哥哥告诉他千雪只比自己小三岁时他怎么都不信，因为不论在谁看来，这孩子最多八九岁的样子。然后哥哥把他和千雪的手拉在一起，笑眯眯的说两个人以后要好好相处。触碰到千雪的手时，他被吓了一跳，凉的像尸体，更令他怀疑这孩子是不是还活着。那就是安小白对苏千雪第一印象的全部。

等到苏千雪在他家住下后，安小白才发现哥哥对这个孩子的态度很奇怪，如果视线离开这孩子的时间稍稍长一些就开始不安，一定要看到他没事才好像松了口气，甚至连睡觉也要在一间房里。他觉得奇怪，试探着问了问哥哥，然后哥哥就笑了，说：“这孩子很让人伤脑筋呐，别看他那个样子，其实固执得要命，要是不看着他点，我怕他会杀了自己。”那也是安小白第一次意识到哥哥的可怕，因为在那之前的哥哥，是所有人眼里温柔体贴的代表，居然会用开玩笑一般的语气说出那种话，简直不可想象。但是当时的他并没有太在意，因为那实在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当然后来想起来的时候真是十分后悔没有早些提高警觉。

不知道为什么，小夜非常讨厌千雪，看到千雪总是一副有你没我、气势汹汹的样子。可是千雪好像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兴趣的样子，即使看到小夜也只当是没看见，不仅仅是对小夜，除了哥哥以外的人全被当做了空气。

记得千雪刚来的那阵，有一次他曾经试着趁哥哥不在时去和千雪聊天，但无论他说什么问什么，千雪看他的样子就和看一片叶子没什么分别，当然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几乎令他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哑巴。等到他终于忍不下去打算走开的时候，千雪忽然道：“你为什么活着？”这是千雪对安小白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当时十四岁的安小白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之一。因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安小白反问道：“那么你为什么活着？”千雪道，“因为小枫要我活着。”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于是又问，“你很喜欢我哥哥？”然后千雪很认真的看着他，说实话看到千雪那么认真的表情反而令他觉得不自在了，千雪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把目光移开，“虽然是兄弟，一点也不像。”他只好笑道，“我是庶出嘛。”说起来，这件事一直是安小白的心头刺，的确，他和哥哥长得一点儿不像，和父亲也不像，似乎父亲一直怀疑他是否真是安家的孩子，没办法，谁叫他有一个作风败坏的母亲呢？千雪又一次用那种很认真的表情看了看他，然后笑了，道：“但是，笑起来的样子很像哦。”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千雪的笑容，那个时候千雪的眼中终于第一次出现了光彩，他惊讶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想不到小孩子的笑容可以好看成那样，简直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美丽笑容，当时他并没有太在意千雪那句话，只是在心里叹息，这孩子要是个女孩就好了。漂亮的女孩子好好培养的话是很有用的，而男孩子长得再漂亮也没什么用处。

想到这里，安小白下意识的去找镜子，然后，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笑。像吗？他自己问自己，然后立刻得出了答案，虽然五官和哥哥的并不相似，可是那虚伪的笑容，如同千雪所说，很像。与其说是像，倒不如说简直一模一样，虽然看上去是很温柔很友善的笑容，其实却只是掩饰内心的装饰，自己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一点呢？也许真的是亲兄弟吧，连笑的方式都一样。如果千雪不说，可能自己永远也不会注意到这一点，千雪那家伙，还真是意外的敏锐呐。

安小白放下镜子，开始对自己感到生气，为什么会如此在意那家伙呢？明明只是哥哥的玩具！可话是这么说，越不希望自己去想，反而越发的在意，安小白终于按捺不住，决定亲自去枫园一趟，看看苏千雪会不会在那里。

第18章：虚伪的笑面（二）

安小白出门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个声音道：“公子小白？”

安小白怔了怔，自己身后有人居然没有察觉到，他并没有回答，而是一边提防着一边慢慢的转过身来。

叫住他的是个衣饰华丽的女人，她盈盈一笑，道：“你用不着这么戒备，要是我想出手就不会叫住你了。”接着她收起笑容，“我是为了那孩子来的。”

安小白虽想到她指的大约就是千雪，但只是微笑道：“很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个女人就是百华，她对于安小白的反应似乎有些失望，盯着安小白看了一会儿才道：“你该不会是想要告诉我你不认识一个叫苏千雪的孩子吧？”

安小白微笑道：“我认不认识这个人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百华道：“我希望你去救他。”

安小白仍然保持着微笑，“很抱歉，不过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如果你没有什么别的话想说，就请回去吧。”

百华冷哼一声，“虽然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你还真是够冷血的。老板让那孩子来杀你，他死活都不肯，灌了毒药折磨了他三天，那孩子还是不肯。看他这么忠心，还以为你和那孩子的关系不错呢。”

安小白哈哈大笑：“你是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才会说出这么天真的话。”

“天真？”百华不解的望着安小白。

安小白似乎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好一会儿他才止住笑道：“好吧，因为你的笑话很好笑，所以作为回礼，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对兄弟，”安小白开始了他的故事，“哥哥小枫是父亲的骄傲，无论相貌还是才智都是弟弟远远不及的，所有见过他的人都对他称赞有加，却从来没有人注意弟弟。而且他总是一副温柔体贴的大哥哥的样子，所以那个弟弟从小就讨厌他，一直都非常非常讨厌哥哥。”

可是虽然很讨厌，弟弟还是一直装出一副符合自己身份的样子。弟弟知道只要有哥哥在他就永远也没有出头的一天，所以弟弟早就决定要杀了哥哥，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不过在哥哥十九岁那年他忽然病了，于是弟弟知道机会来了。弟弟借口说要照顾哥哥，为哥哥补身体，然后配了一副毒药，每天放到汤里让哥哥喝。看到他每天都喝得一滴不剩，弟弟真是开心极了。看到小枫一天一天虚弱下去，弟弟的心情则是一天比一天好。只要小枫一死，所有的一切就都是他的了，无论是家业还是一年前哥哥带回家的那个小孩子。其实从一开始弟弟就讨厌那孩子，因为那孩子实在太喜欢哥哥了，除了哥哥之外似乎眼里就没有别人的样子，所以那个弟弟很想看看哥哥死掉之后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样拖了快要一个月，有一天哥哥突然说要单独和弟弟说一些事情，然后弟弟就装出一副亲切又担心的样子去见他。哥哥看到弟弟就笑了，虽然那个时候被疾病折磨的憔悴不堪，可是哥哥笑起来的样子依然很灿烂，连弟弟都不能不感到佩服。

“你恨我吧？”当时哥哥微笑着这么对弟弟说。

弟弟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哥哥怎么会突然这么说，虽然那是事实，不过弟弟还是故作镇定，想装糊涂蒙混过去。然后哥哥说，“其实你不用做这样的事，反正我很早就知道自己活不过二十岁。”

哥哥这么说的时候，看弟弟的样子依然还是很温柔，虽然已经料到不妙，但弟弟还是继续装糊涂。然后，哥哥一副不经意的样子报出了弟弟专门为他配制的那副毒药的药方。弟弟知道不能再装下去了，那个时候弟弟才发现一直以来都小看了哥哥。

看到弟弟慌乱无措的样子，哥哥笑得很开心，他说：“你不用担心哦，你送来的那些汤我全都喝了，一滴不剩。”

那个时候哥哥的笑容却让弟弟感到恐惧，他才意识到哥哥平常看他时那种温柔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宠物。

因为实在太震惊，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弟弟很茫然地脱口问他为什么做这样的事。

“因为我爱你呀，这个世上我唯一的弟弟”哥哥当时这么回答，“你实在是太可爱了，只要是我的东西你都想占有，所以我才特别的喜欢你。对了，其实你的那些汤一点用都没有哦，不过看在你那么努力的份上，我决定给你个奖赏，每次你看到我喝过的空碗，那一脸满意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让我忍不住想再多疼爱你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