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写满了关心、无声地询问着他的状况,可是游乐琪的神情却又冷淡地仿佛灵魂根本不在此处。
不管他们之间是缘还是劫,管彤决定好好为自己争取一次,既然来到尘世历炼,就算会遍体鳞伤,甚至是灰飞烟灭,他都
要轰轰烈烈地燃烧一回。
* * *
看着那两个关系很诡异的家伙,又一次陷入两人世界中无言地对望着……何弼学五官逐渐扭曲,被无视到最后,只能认命
地端着他的牛排、啤酒闪躲到客厅去,没想到他也有这一天。
「你还是再睡一会儿吧!气色真的很差。」看着游乐琪干咽了好几颗药丸,管彤忍不住催促他去休息,被杀的人明明是他
,也现出了一半的原形,哪知道看起来快死掉的是游乐琪。才多少天没见,这家伙居然可以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管彤,你……」习惯地抗拒旁人好意,游乐琪才想反驳的话,全让管彤瞪了回去。大概是豁出去了吧?这名有百年道行
的狐仙开始展露他强势的一面。
耸了耸肩,游乐琪不再争执下去。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番,他只不过是想提醒一声:这里不是他
家,也不是管彤的豪宅,如果管彤有把握主人不会翻脸的话,游乐琪自然不会介意将这里当饭店。
看着游乐琪闪进卧房的背景,管彤不由自主地长长呼出口气。理智上,他认为自己可以处理这复杂的情感了,可是实际上
,他跟游乐琪之间的关系还是很诡异,并没有更进一步,可是又不像啥都没发生过,只能用混乱二字形容。
「喂,公狐狸,你要把一个杀人犯窝藏在这里啊?」赖在沙发上,何弼学好奇地询问着。
他是一点都不担心,游乐琪名义上是杀人犯,可是看上去一点战力都没有,瘦得跟个会走跟的骷髅人一样,何弼学怀疑自
己可以轻易地把他掰成两段;倒是表情阴晴不定的管彤,这家伙还比较令人担心,瞎子都看得出来那只有法力、活了几百
年的公狐狸让个凡人克得死死的。
「我不知道能把他藏到哪里,他的公寓是回不去了,我那里又有太多狗仔队,只好先借住这里。你放心,阿琪他不是坏人
,不会伤害你的。」气力用尽般地瘫在沙发上,管彤其实是在强撑。从那两名陌生人手下救走游乐琪,着实耗去他不少力
量,若不是真元护体,只怕他真的会现出白狐原形。
「他不是坏人?喂,你不要以为我不晓得来龙去脉啊!警方若不把那些女孩的命案算在他头上,他顶多从连续杀人魔降级
成为杀人犯!他还捅了你一刀哩!这样居然『不是坏人』?你也太盲目了吧!别告诉我你没瞧见他周围的黑气,怨气冲天
吔……」
「那不是他愿意的!他是被诅咒成如此,杀死女娲的代行者,是残忍的釜底抽薪之计啊!」
「那你呢?你又不是代行者,那一刀是捅辛酸的吗?」
「他……他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我知道……我知道他其实不想伤害我。」
「……我知道恋爱使人智商降低,但是我没想到会降得这么低,负值了啊!」
「何同学!」
「行了!我也不是要赶他走。看那个死样子,推出门去恐怕没两下就断气了,我像是那么冷血的人吗?我只是要提醒你:
那是殷坚的卧房、殷坚的床,你还让他穿殷坚的新衬衫……两、百、美、金!」
「呃?」
愕然地望着何弼学。那个貌似纯良的年轻人脸上写满了『我等着看好戏』,管彤终于意识到事态严重。他满脑子只注意该
如何安顿游乐琪,居然忽略了最棘手最恐怖的麻烦。
「惨了……」
「念在朋友一场,我会替你收尸的!」幸灾乐祸的笑着,何弼学好玩地瞧着管彤脸上忽阴忽晴的变化。他们曾是情敌啊!
当然逮到机会就用力欺负对方,他还算仁慈哩!等到殷坚那个有严重洁癖外加小心眼的男人回来,管彤就知道死活了。
「喂!你要去哪儿?」很快就回过神来,管彤也不是省油的灯,好歹也是只修行上百年的狐仙,这点小事还吓不倒他。要
在殷坚回来之前将一切『恢复原状』会有多难?
「去通知小姑姑,不必找人了!游乐琪就在我们家啊!」背起包包,何弼学边回答边向大门走去。他还得赚钱养家活口,
不然豆芽菜的……饲料?肥料?随便啥鬼都好——从哪里来?法律可没写明说世界末日来临时可以不必缴信用卡帐单。
「打电话就好了啊!还要亲自去?你是信鸽啊?」
「拜托!你们两个动不动就上演浓意蜜意相看两不厌,留在这里等着让你们闪瞎我的眼睛吗?」
「你……你误会了!我们……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放心!我不会歧视你的,不管是性别还是物种,我都不会歧视的!加油!」
「何弼学,你……」
「ByeBye啦!」
用力拉上大门,跟着爆出连串的朗笑声,完全不在意管彤在门后气急败坏的咒骂,何弼学得意地晃进电梯里。就算阳间在
下一秒就毁灭了,也不能阻止他将那只公狐狸一军。
* * *
仔细地擦拭着棺木,在每一盏油灯上添上新油,这是每一个殷家子孙都要负的责任,殷坚既然已经回到老家,自然由这名
长子嫡孙担起。
忙了好一会儿,终于将这些例行工作处理完毕,殷坚背靠棺木坐下,好奇地注视着这间说起来有些阴森的地下室。
这里躺着的全是殷家优秀的长子嫡孙,包括他的父亲殷卫。从小就在长辈那里听来,这些长子嫡孙全都活不过二十九岁,
可是这个诅咒却在殷坚身上被化解了,因为他到阴间游历了一趟以阳间的历法算,他跨过了这个被诅咒的年纪,表面上他
都一点都没有经历过那两年,阴错阳差地避过了这个劫数。套句殷诚的话,也许殷家的运势就从这刻起有所改变了。
「在发什么呆?你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严肃地质问着,殷诚面无表情地走下楼来。
殷坚就是太过散漫。面对神人之战,绝不可能倚靠天分就能打倒女娲,他必须在大战之前训练好殷坚。
「我只是好奇:这些被『保留』下来的长子嫡孙真的会复活参战吗?万一……万一神人之战不打了,那我父亲还会苏醒吗
?」微微地拧起俊眉,殷坚好奇着自己的父亲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从没有见过他,只在殷琳那里听说过,殷卫是个优秀善
良到不可思议的人物,而且他的道术是殷家第一人。
殷坚不知道自己该崇拜还该感到不服气。他从没真正拥有过父亲母亲,万一对方真的苏醒了,他不晓得该怎么相处。
「大哥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情愿一辈子不醒,永远躺在那里,也不想神人之战真正发生。」语带崇敬地回答,殷诚陷入
自己的回忆当中久久不语。
棺木前的油灯忽明忽灭,殷坚再次皱紧俊眉地掐指算了算,虽然不敢说一定百分之百的准确,可是回到老家让叔父督促着
练习了无数次后,殷坚已经能大略的卜算出一些事情了。
「下雨了?」没头没脑地说着,殷坚背脊突然泛起一阵寒意。这场雨,下得极不寻常。
「已经下了好一会儿。如果再不停,只怕会酿成灾祸。」点了点头,殷诚神情严肃地回答。虽然说女娲不会以天灾的方式
来催毁阳间,可是这些全都是古籍上的记载,谁都无法证实是不是真的这样:万一实情并非如此,女娲一个弹指,连串的
灾祸可以轻易地毁天灭地。
「不!已经造成灾祸了!」俊脸铁青,殷坚反手一劈,片刻不停地跨入虚空的裂缝当中。
* * *
推车内装满简易的干粮及清水,小鱼抱着几个月大的晴晴,跟在那两名年轻男子身后。天真的小夏欣喜地跑前跑后,搬着
爱吃的零食,丝毫不觉得危险逼近。
「其他人都在传说危机已经过去,『鬼雾』似乎完全消失了,我们还要这样囤积食物吗?」斯文男子低声问着,顺手将胡
乱奔跑的小夏揪了回来。
这场倾盆大雨将大量人潮带入卖场,人挤人蹭的他担心小孩子会不小心走散。
「你以为『鬼雾』真的会消失?若是没有,如果让雨水冲入下水道、渗入地里,如果『鬼雾』当中会伤害人体的成份不会
分解掉,我们还有干净的水源可以使用吗?」另一名男子一脸严肃地沉声回答。
他担心的还不只这些,万一雨水本身就带有毒性,那么,淋到雨水的那些人,是不是正带着致使的毒素不断地迁移、扩散
?这不是危言耸听,他对未来是真的不乐观。
原本安静的跟在他们身后的小鱼,好奇地东张西望,目光最后停留在一个陌生女子身上。
那个正在挑选着零食的年轻女子,突然间脸色由白转黑,跟着夸张地颤抖起来,全身的骨头咯咯作响。
「小姐,你、你还好吧?」同情心大起的小鱼担忧地想走近,那名严肃的年轻男子先一步拦下,这样一惊动,四周的顾客
纷纷打量着那个不断颤抖的女子,情况越来越严重,她的身体开始抽搐、扭曲起来。
「小姐!快!快叫救护车!」终于看不下去,人群中钻出一名中年男子呼叫着。那名年轻女子口中不断发出咯咯声,最后
倒在地面像只离水的鱼般地跳动着,全身泛黑的面积不断地扩散,整个人变得像黑暗的影子。
「怎、怎么会这样?」张口结舌,小鱼害怕地退了好几步,不只是她,围在周遭的人全都退开,只剩下那名年轻女子和那
位好心的中年人。
「救我……救我!我不想死!」那名女子紧捉着那个中年人,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硬是将也想退开的男人扯了回来,
冷不防地呕出一口黑色秽气,诡异的是随着她呕出那口气,她身后黑影似乎退了一些。
「啊……啊啊……放开我!快放开我!」意识到自己吸入了黑色秽气,那名中年男子害怕得想扯开那个年轻女孩,更令他
慌乱的是,他的双手也开始泛黑,并且慢慢往上延伸。
「我不想死——!」尖叫出最后一声,那名年轻女子再次被黑影笼罩,跟着整个人化成黑灰,噗的一声四散。
「救、救我……」眼睁睁地看着年轻女子惨死,那个中年人伸长着双手,开始试图捉住离他最近的人,挽救自己的生命。
「啊、啊——」挤出肺叶中的所有空气,小鱼失控地尖叫起来。
卖场瞬间陷入一片亡命的混乱。
* * *
身手敏捷地跃下计程车,何弼学动作迅速地奔进电视台里。
原来就已经够混乱的街道,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变得更加恶化,所有车子全塞在马路上动弹不得。何弼学能
够平安到达电视台,只能说驾车的那位司机先生本事相当可怕,像是只要有点小缝,他老人家就能让车子钻过去。
「喂?我到了我到了!不要再催了,我要进电梯了!上去再说!」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挂上电话,何弼学礼貌的朝警卫点
点头。
本来打算去找殷琳,跟那位鬼气森森的女王报告一下,不必再找游乐琪了,那个瘦得像只放大版竹节虫的男人,现在正安
安稳稳地等在殷坚的公寓里。谁知道他联络到一半,还没找到殷琳,电视台标哥的夺命连环Call就一通接一通,最后只好
大略地通知吴进,让他明白现在的情况,然后火速地赶回电视台。
「等等!等等!」
电梯门关上前,何弼学身形一窜,安全地钻入。他这种急惊风似的行为,电视台内部的工作人员已经见怪不怪。那些刚出
完外景、一身湿淋淋赶回电视台剪辑的新闻部员工,礼貌地跟何弼学打着招呼,在等待的时间内,大家有一句没一句地闲
聊。
「听说你们的新节目收视不错?老何你真是挺有两下子,连谈话性节目也能搞得有声有色。」领着四五人的新闻小组,陈
庆森难掩得意的神情,听不出真心还假意地向何弼学道喜,后者机械式地漾开笑脸,他早已习惯电视台的生活圈,不用猜
测就能推敲出对方八成抢到了一个天大的独家,才会出现这种不可一世的嚣张模样。
「没什么啦!就是让几个所谓的专家,在节目上鬼话连篇胡扯六十分钟。要不是那个什么鬼疫苗抢手、应该也没那么高的
收视率。」耸耸肩,呵呵地笑了笑。若在以前,何弼学肯定会不甘示弱地回呛个几句,就算不为自己,也该替辛勤的工作
小组争取他们应得的荣誉,只不过从阴间游历了一番后,真的觉得阳间这些争名夺利全部都是浮云啊!
「可惜,你的那些疫苗没有话题性了。」即使是惋惜,陈庆森还是将话说得十分幸灾乐祸。
何弼学微微地皱了皱眉,他倒不是很在意对方的态度,只是如果像他说的,疫苗失去话题性,那他今晚的Live转播又得想
新的题材了。
「疫苗不是刚出?怎么没有话题性了?我还想用它炒个两三集哩!」感到十分为难,何弼学脑袋开始运转。
他得在节目开播之前设定好新题材,然后还得安排相关人员上直播节目……每件事都得抢时间做,接下来肯定会乱成一片
,难怪标哥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拼命的Call他了。
「就是这场雨啊!你还不晓得啊?这场雨让『鬼雾』消散了:没有『鬼雾』,那疫苗就无用武之地了嘛!」即使浑身淋得
湿漉漉,还是难掩陈庆森的好心情。
他们在第一线抢拍回来的画面,如无意外,绝对会为他带来一座奖项。
「我们刚刚在抢拍『鬼雾』的最后袭击画面,真的很像人间炼狱,之后就下了这场大雨,将『鬼雾』全打散了。」跟随在
陈庆森身后的男子,忍不住地打了个冷颤,他的脑海中不断重播着那条路上悲惨景象。
当时扛着摄影机的他,安全地躲在建筑物内侧拍,其实有些良心不安,如果他放下手中的摄影机,多拉几个人进入建筑物
内躲避,也许不会有那么多人惨死。除了陈庆森之外,其余的工作人员,大多像这名男子一样脸色苍白,他们全都心中有
鬼。
为了抢拍画面、为了争取自己存活机会,他们在路人来不及进入建筑物之前关上了大门,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惨死、然后拍
下画面……也许,这则新闻可以为他们带来名利,只是这个阴影,将永远跟着他们,如影随形。
「如果『鬼雾』真的消散了,那确实是好事啊!至于最后的袭击画面,太血腥的话,还是不要播出、或者马赛克比较好。
」陪着笑脸,何弼学表面上道了几场恭喜,能抢到新闻独家确实不容易,可是心底却打了大大的问号。
女娲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手,他担忧接下来的麻烦才更加棘手,『鬼雾』至少还看得见那团青色的雾气,现在消散了,他
们反而摸不着头绪将要面对什么危机。
电梯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的沉默,想找话题聊,偏偏又没有什么交集,就在此时,一同去采访新闻的某位工作人员,开
始咳了起来,脸色泛黑的颤抖着。
「喂!你不要紧吧?」下意识退了几步,隔着几个人,何弼学探头探脑地询问。
「不……我不知道……」那名工作人员继续咳着,仿佛要将整个肺部都呕出来般吃力,其他几名工作人员则凑了过去关心
,拍背的拍背,扇风的扇风;何弼学则是狂按着楼层钮,还是先离开电梯再说,毕竟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更难呼吸到新
鲜空气。
叮的一声,电梯门嗖的一声滑开,新闻部的工作人员七手八脚地将那名咳得昏天暗地的人扶了出去,陈庆森则像个老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