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那是什么东西在发光?”年轻的女护士拉住稍微年长些的同事,打着哆嗦指着盖上白单子的尸体。
“哪有什么光,我看你是太害怕出现幻觉了吧,小姑娘哟要多磨练胆量……妈呀!”男子絮絮叨叨地一回头,猛地看到死者手腕附近金光大作,如千万条丝线在吞吐闪烁,吓得一个后退贴在墙壁上。
“什什什么东西我我我去找人看看……”他舌头都不利索了,慌不择路地往外跑,结果冷不丁“咚”地撞在一个结实的胸膛上。
泽滕对自己被撞到的事毫无知觉,只怔怔地看着那已经不能动弹的身影,眼神空茫。
两个护士见状,估摸这应该是死者家属,便默不作声地退到一边,有些可惜有些难过地望向这个面色苍白的俊美男人。
泽滕沉默地站了一阵,走过去将谭琛抱起来。
他手腕上的光还没消失,泽滕将耳朵贴在谭琛胸口,过了半晌,他忽然低低抽噎一下。
“还有救……我要带他回去。”
护士忙道:“先生,认领死者请出示身份证明,再去做个登记……”
“闭嘴,”泽滕冷冷道,“我带走我的人需要什么证明。”
护士还想说什么,可这男人的眼神实在太过可怕,跟野兽似地,他俩吞了口唾沫,不敢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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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之后,谭琛回到X市,在泽禹和盛鸣轩的安排下住进医院。
初秋的天气已有些寒凉,盛鸣轩中午带了饭菜来探望谭琛,推开门就看见泽禹依旧坐在他床边,还是一副沉默不语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将东西搁下来,静静站在泽禹身边,看向病床上躺着的人。
谭琛双眼紧闭,像是没有了生气,呼吸时胸膛也几乎毫无起伏,如果不是心电图还在波动,盛鸣轩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不过,即使是他现在这嘴唇干枯面色苍白的模样,也比之前鲜血淋漓的情形好了太多,至少挽回了一条命,还有康复的可能性。
盛鸣轩听说他遭遇坠机事故后也是一颗心高高悬起,如今谭琛恢复的速度不可谓不惊人,虽然泽禹没有提过,但盛鸣轩已经断定这和泽滕脱不了关系。
——他忽然觉得,所幸谭琛的恋人是妖,这种生死关头还有人不惜一切地保护他。
奇怪的是,泽滕虽然救回了谭琛,可在这种关键时候却一连好几天没有露面,仿佛完全销声匿迹了。
泽禹满脸的心力憔悴,早就没了之前淡然出尘的派头,作为妖怪的他竟也有了浓重的黑眼圈,盛鸣轩忍不住劝道:“你去睡一觉吧,我会看着他。”
泽禹摇摇头,“不一样。”——他现在是在用自己的法力帮助谭琛恢复,不是谁都有能力代替。
盛鸣轩劝不动,只能暗自心疼,他不知道自己帮得上什么忙,不由懊恼地叹了一声。
泽禹看向他,忽地将手按在他手背上,“鸣轩。”
“……嗯,我在。”
“你们人类实在太脆弱,一个事故一场病就能要了你们的命。”
盛鸣轩愣住,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一时间琢磨不出他的下文。
泽禹用疲惫的黑色眸子看向他,又道:“今天不说,只怕再拖下去,我就没有机会了。”
盛鸣轩的心跳忽然快了几拍,泽禹这话一出他顿时有种奇异的预感,手指都不由得微微蜷了起来。
“——等琛哥康复以后,你要试着和我交往看看么。”
盛鸣轩的眼神闪了闪,答案正要脱口而出时,却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二人相视一愣,泽禹轻笑道:“看来我问的不是时候。”说着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中年女人,穿着气质都不错,只是神情非常压抑,像是有好几天没睡个安稳觉了。她看到这么一个陌生的少年有些意外,茫然地问:“小琛……谭琛是住这间病房么?”
盛鸣轩听见动静忙快步走出来,愕然道:“谭伯母?”
泽禹眉毛一挑,这才明白对方的身份。
“……这是鸣轩么?好久没见,都有些认不出来了……”谭琛的母亲牵强地笑了笑,“我、我先看看他……”
盛鸣轩故作轻松道:“伯母别担心,他就是精神上受了些惊吓,您看他身上都没受什么伤,人也好好的呢。”
谭母细致地将儿子上看下看一通,见他果然不像是有大碍的样子,这才狠狠松了口气,眼泪一下就跟涌泉似地冒了出来。
泽禹第一次见到大嫂的娘就遭遇眼泪攻势,想安慰她却不知说些什么,好在盛鸣轩是个活络的人,没花多少功夫就稳住了对方的情绪,之后又周到地带她去吃了饭、在附近的宾馆登记了房间,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这么一顿折腾就到了下午,泽禹依旧在病房守着谭琛。
算算时间,也应该是他醒来的时候了,再不睁眼的话人就会有危险……
泽禹将谭琛扶坐起来,双掌贴上了他的后背,不多时,谭琛的脸颊就渐渐现出红润的颜色,额头也沁出豆大的热汗。
持续了五分钟,谭琛忽地绞住眉心,发出一声嘶哑的闷哼!
“琛哥?!”泽禹连忙停手,“你怎么样?”
“水……”谭琛痛苦地揪住床单,泽禹立即端了早就晾在一边的温水喂给他,谭琛渴到了极致,直接抢过来大口大口地喝光,这才艰难地睁开眼睛。
看清眼前的人后谭琛怔愣了好一会儿,似乎在回忆自己怎么住进了医院。
半分钟后,谭琛忽然“啊”了一声,一把抓住泽禹焦急地问:“他呢?!”
泽禹笑了笑:“大哥他……很好。”
谭琛望了泽禹许久,笃定道:“你说谎。”
泽禹微微抬头吁了口气,“琛哥,你现在只要安心养伤就好,别的什么都不用担心。”
“我要见他。”
“……”
“我是他救回来的对不对?飞机失事我根本不可能活下来!咳咳……!”谭琛情绪激动,剧烈地咳嗽起来,那架势仿佛连内脏都要咳出来了,泽禹飞快地伸出手想催眠他,却被谭琛“啪”地一声紧紧捏住了手腕。
“泽禹,我要见他。”
泽禹蹙着眉不言语,不答应也不反对,表情十分踌躇。
谭琛突然害怕起来,指尖和嗓音同时开始发抖,“泽滕……还活着么?”
“活着。”
“那就好……我有心理准备,让我见见他吧……”谭琛的语气几乎是在恳求了,泽禹对上他的眼神后再不忍心拒绝,半晌终于叹了口气,朝角落里拍拍手,接着便起身走了出去。
房间陷入绝对的安静,连空气都像是凝固成了令人压抑的实质,谭琛不敢大声呼吸,只瞪着眼睛急切焦躁地看着那个方向,期盼地唤道:“泽滕……?”
似乎过了一万年那么久,沙发底下才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颗小脑袋。
谭琛看到他这模样,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心脏咚地沉了下去。
“……泽滕,”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轻轻拍了拍身下的被褥,“……来,到我这里来,让我看看你。”
小蛇犹豫许久,忽然回头钻进沙发底下,就在谭琛以为它不愿接近自己时,却见泽滕重新游了出来,嘴里叼着一个亮闪闪的东西。
它顺着床脚爬上来,一直游到谭琛面前,疲惫又眷恋地将脑袋依偎在他肚子上。
谭琛泫然地摸了摸它,笑道:“真好,我们都活着……”
泽滕点点头,将嘴里的小银环放进谭琛手中,又伸出信子舔了舔他的掌心。
谭琛怔住,仔细地端详着手里的……戒指。
没错,那是一枚戒指。
很大方的款式,没有多余的装饰,而凹陷处镶嵌着的,正是泽滕之前送给他的那枚宝珠。
谭琛发自内心地笑出了声,“泽滕,你这是在求婚么?好,我答应你。”说着郑重其事地将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动作里颇有几分严肃而虔诚的意味,好像他是站在教堂接受伴侣赋予他的誓约一般。
泽滕摆了摆尾巴,喜悦地用脑袋去蹭谭琛戴了戒指的手,宣示着他对这个男人的所有权。
谭琛傻乐了一阵,忽地意识到什么地方不对劲,“你怎么不说话?是太累了么?”
泽滕蓦地浑身僵住。
第51章
方才还宁谧欣慰的气氛陡然散去,谭琛愕然地将瘦小的花斑蛇捧在手心里,带着一丝侥幸问:“……休息一下,就能恢复的,对不对?”
泽滕对着谭琛无法说谎,头点得异常艰难。
谭琛眼前的景色忽然之间模糊了,朦朦胧胧地像抹了层雾,他咬紧牙关看向苍白的天花板,就那么无声地哭了出来。
他已经记不清像这样哭是多少年以前的事,小时候从山坡上滚下去摔了一身伤他没掉半滴泪,后来开始独自创业,被人奚落、轻蔑甚至毫不留情地直接打击时也没有哭,好像谭琛从来就不会将这些磕磕绊绊放在心上,总是散发着一股打不倒的气势。
然而现在,他面对为了自己耗尽一身法力的爱人,却无论如何都忍不住这种流泪的冲动,完全停不下来,就像是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透支干净。
泽滕焦急地盘在他小臂上,没办法伸手替他擦,也没办法开口安慰他,只能一下一下用力蹭谭琛,甚至故意扭成滑稽的形状逗他开心——可是这些都无济于事,谭琛的眼泪不要钱似地掉,跟水龙头一个德性。
这时门“嘭”地被人推开,泽禹抱着泽滕以前在谭琛家睡过的盒子走进来,将小蛇轻轻拎起放了进去,而后将手搭上谭琛剧烈抖动的肩头,“琛哥,这是大哥自己选择的,你不要太难过,也不用觉得亏欠了他,从头修炼未必不能再化人形,这只是时间问题。”
谭琛狠狠喘了口气,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转过头来,哑声问:“要多久?”
“有我和父母助他,少则几十年,多则上百年,”泽禹顿了顿,“你不用挂心这件事,只要安心养伤就好,你康复之后我会带大哥回去,山里还有不少灵药,对他很有好处。”
谭琛怔了怔,虽然不舍,但还是点头答应。
泽禹背对着他将几块熟肉喂给泽滕,“琛哥,要是在这段时间里遇到合适的人……就不用等大哥了。”
谭琛心头一震,猛地看向盘在盒子里的泽滕。
——它依旧是那副安静的、缺少生气的模样,即使听见这种话也没有任何反应,竟是默认了。
谭琛愕然极了,“你们什么意思?我等不起?”
“不,不是这样,”泽禹忙解释道,“可是琛哥,你一辈子毕竟太短,大哥再度修成人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们只是不想你耽误下去……”
“这是什么话?怎么就是耽误了?如果没有泽滕我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我爱他,不可能再接受其他人。”
泽滕和泽禹同时愣住。
谭琛一直是个感情内敛、甚至有些别扭的人,他从没这么清楚明白地说过“他爱泽滕”这个事实,因此这三个字一出口,泽滕和泽禹都以为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什么毛病。
泽滕的箱子啷里格当地响起来,谭琛诧异道:“他怎么了?”
泽禹同情地看了泽滕一眼,“……他太高兴了,在跳舞。”——可惜现在大哥不能化成人形,否则琛哥,你早就被扑倒了……
这么一闹,谭琛心里好受了很多,他暗暗想着如果真的在有限的时间里等不到泽滕,那他就去续命,之前泽滕提议的时候他的理智还能够占据上风,可现在这种情况谭琛觉得自己顾不了那么多了,跟泽滕比起来,其他事情瞬间都变成了次要。
……爱情真是个要命的东西。
可惜他认识的太晚,白白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傍晚泽禹送来晚餐,吃饭聊天时说要教谭琛一个法术。
谭琛疑惑道:“我还能学这个?”怎么搞的?社会倡导人人修仙了?
泽禹的表情比他还疑惑,“当然,你现在拥有大哥的八成功力,善加利用的话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一个小法术更不在话下——不过初学者不宜过分使用,要慢慢积累经验,自己摸清门道才好。”
泽滕也赞同地点头。
谭琛来了兴趣:“是什么样的法术?能揍别人的那种?”
泽禹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不,是我用过的可以窥探人心的那一个。”
谭琛没想到泽禹竟会教他这个法术,不由愣了一下。
泽禹用指头戳了戳泽滕的脑袋,被小蛇状态的白痴兄长一口咬住,“呵……大哥现在口不能言手不能写,你总得有办法明白他想说什么。放心,我教你的只是初级,不用担心它会影响你的人际关系,不过这个法术不要轻易使用,有时候糊涂一点比较舒服。”
谭琛似有所悟地点点头,“这个我懂。”
“那就开始吧,你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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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谭琛出院了。
同事们见他依旧生龙活虎,兴致勃勃地说要集体请谭琛吃饭,给他去去晦气,谭琛自然不能拂了大家的好意,便愉悦地答应。
泽滕自从听到谭琛亲口说“爱他”后整个人……不,整条蛇都融化了,现在根本不肯离开谭琛半步,泽禹提过好几次要带他回山里他都不乐意,最后没法子,好弟弟只得去采了药带回家来助他修炼。
虽然泽滕黏人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几乎是把窝都挪到了谭琛身上的各个口袋中,不过谭琛对他这种行为倒没表现出反对的意思,反倒是亲切起来,真的把他当做自己宠物似地照顾着,捧在手上还怕摔了,着实让泽滕过了一段舒服日子。
然而最苦恼的是,自从泽滕失去了化成人形的能力以后,两个人的“某方面”开始不和谐起来。
这天谭琛正在开会,讲话的时候突然觉得衬衣上边的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弹,刚开始他以为泽滕睡得不舒服在调整姿势,还特地稍稍向前倾斜身子让泽滕能方便一些,可渐渐地就不大对劲了,那白痴蛇居然来来回回地磨蹭起他胸前的凸点,搞得谭琛头皮发麻,硬是顶着那股怪异的感觉开完了会。
回到办公室他就一把将泽滕从口袋里拎出来丢到沙发上,原本想教训他下次别在正式场合这么做,可对上小蛇可怜巴巴的无辜眼神后,谭琛却莫名地心软了,话卡在喉咙眼怎么都吐不出来。
泽禹甩了甩尾巴,示意谭琛摸摸自己。
谭琛用泽禹教他的法术去感应泽滕想说的话,手放在泽滕头顶搁了几秒,他忽然一愣,继而脸红起来:“……哦,这样啊……”
原来,泽滕是忍了太久,憋不住生理需求了。= =
谭琛慢慢收回手挠了挠头发,耳朵根有些发烧,可之后他又觉得滑稽——泽滕现在这个样子,他们根本没办法做任何事……难不成他要给泽滕找条母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