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所谓的大学士,这样的官职也不知道在那官场上面起了什么样的作用。在霓凌霄在的时候的大学士,已经告老还乡。那个大学士,也不知是迂腐还是算得明哲保身的。能够那样安然,最后告老还乡的在北焱确实是没有几个的。
若是以前者为榜样,络清更是无法摆正自己的位置了。那些繁文缛节也不是他所推崇和坚持的东西,要他去管理监察,更让他觉得烦琐无味。
只是,络清做的一切都是在刚刚好的基础上面。曲赫最近小动作并不少,本来这些他也会帮着想些办法。只是现在,作为“大学士”他却是能够躲多远就躲多远的。络清,最终想躲的,其实也就是霓云烟罢了。
除了每日早朝的时候必要的相见,他们两人倒是真正是远了。
这样的相处方式,在络清做了将近一个月的大学士之后却是被打破了。
新帝虽然能力卓越,坐上皇位的时间终究是短暂的。心中有些心思的人,也是明白要在皇帝还积威不深的时候做一些事情的。于是,就有了早朝上面的这一幕——
“陛下,太上皇在这个年岁的时候早是已经有了不少子嗣了……”在这个时候拿出霓凌霄来比,也不只是有什么样的暗示了。
“是啊,陛下。”恭谨地弯下腰,想着家中年岁二八的小女儿,语气却依旧诚恳,“皇室子嗣问题不可小视,陛下是否立后臣等不能参与。只是,希望陛下能够接受些美人妃子,雨露尽泽。”仗着自己也算得是朝中元老,词话间带了些说教的意味。
络清微微低了头站立在不显眼的地方,让人看不清思想表情。被发丝掩去的脸上,是一抹无奈笑容,以及听到最后的“雨露尽泽”而更苦涩的眼神。
“络大人以为如何?”不知什么时候,话题竟然被牵扯到了自己这里。依旧是不习惯络大人这个称呼的,只是在别人叫络清的时候,他也是已经能够反应过来了。
谁都没有看出来,络清抬起的脸上,那眼中不能掩去的苦涩。唯有霓云烟,在看到络清用那样看似冷静的表情,想开口说话的时候,却觉得心疼了。
“梁大人,最近局势并不安定,是否朕给以各位大人的事务少了些……”接下来的话并未说完,询问着络清的梁大人就跪了下来。
“陛下恕罪,微臣并无……”
摆了摆手,霓云烟也是不想听这些人的话了。立妃,自古哪一个皇帝是没有妃子的?即使是专宠,那也是在有了子嗣之后的事情。想到了自己的父皇和那个绝色的皇帝,霓云烟墨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羡慕。
他现在还未完全明白对于络清的感觉,若是在这个时候被这些琐事烦扰,定是更加难以理清。
制止了那些人想将家中女孩嫁入帝王后院的想法,霓云烟看着络清复杂的表情,墨绿色的眼眸中闪过光芒。
“络大人。”
“……微臣在。”稍微楞了一下,络清才反应过来。这样的称呼,这个月来,他是第一次从霓云烟口中听到。
“礼部的连大人告病在家,朕昨日才收到了西灵的消息,他们的使臣该是不久后就到了。”看到络清眼眸中露出怀疑和犹豫的神色,霓云烟缓缓说道,“这几日络大人就替连大人将这件事给处理了。”
络清一时语塞,他想拒绝的。但是在这样的殿堂中,所有的官员都关注着的情况下,他知道不能说不。毕竟,现在在场的,的确是他最为空闲,拿的俸禄却是一点也不少。再加上他年岁不大,来历也不算清楚,更是让有些人不服。
看到上位的帝王,用墨绿色的眼眸看着自己,像是看着一个自己喜爱的大臣一般。络清忽略心中的那一抹悲伤:“臣遵旨。”
“那么等下午来御书房与朕商讨下相关事宜。”说完便是起身离开。
官员大多是各司其职的,所以霓云烟的话也是没有让在场的官员觉得如何。只有络清明白,去御书房绝对不会只有商讨使臣的问题。敛下了眉眼,络清叹了口气。这一个月,也不知那位帝王想到了些什么。
明明,是他在躲着那个帝王的。那个帝王却像是不让他躲一般——他只是,想简简单单就这样活下去就好了。那些事情,他已经不想再经历,甚至是回想了。而这个时候,不放过他的却像是霓云烟了。
(6)
跟着霓云烟去御书房的路上,身后的侍卫侍女全都被谴去,两人走在道路中,微凉的风吹过来。霓云烟看着有些阴沉的天气,想到那个阳光丰盛的冬日午后,自己身后的人像要融入一片雪色中。
而现在,他安静地微微低着头,跟着他的步伐,前行。
经过一片走廊的时候,霓云烟突然出声:“以前玩蹴鞠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啊……”声音浅浅淡淡,甚至不像是需要人回答。
络清的眼皮一跳,抿了抿唇最终发出一声模糊的声音算是回答。他怎么会忘记,那些日子,越想忘就越忘不了。在这个皇宫中,他走过的地方,发生的事情,甚至是与眼前身材颀长的皇帝间的每一句对话,他都没有忘记。
他又怎么能忘记……若是能忘,就不必躲避,不必不情愿。
接下来一路无话,两人极好的耳力让他们听到对方浅浅的呼吸声。那样轻浅的呼吸,对于他们现在来说像是有重量压在心上。
御书房,霓云烟处理着奏折,络清在一旁看着那个帝王头发蜿蜒心思婉转。心中嗤笑了自己一声,抿了抿唇:“陛下,若是要商量西灵使臣的事情……”
“怎么,什么时候处理什么事情还需要你来教予朕?”说出这句话,看到络清的眼神微闪,霓云烟心里有些难受。脸色却依旧不好,这个人现在连静静地陪着他都已经不愿了。
“是,臣越矩了。”他怎么能忘记,这里不是以前的世界,眼前的人是帝王,而他不过是这个帝王的一个臣子。
猛的站起来,几本奏折哗啦啦地就滑到了地上,软椅在地上划出略显刺耳的声音。霓云烟走到络清面前,伸手将络清拉到自己面前:“你就执意要这么对待朕?”
挣了挣,没有挣脱霓云烟的手络清也不再做多余的动作,微侧了脸看着地上:“微臣这样做……”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霓云烟用手捏住了下巴:“看着朕回答!”
“微臣这样做才是正确的,这是君臣之道。”络清的眼睛很平静,亚麻色的头发软软地搭在他的肩膀上面。
“君臣之道?”这个人这个时候竟然跟他说君臣之道,霓云烟反而气笑了。那软软的亚麻色头发下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主人被迫地微仰着头透露出好看的弧度。用手指抹过那露出的肌肤,霓云烟缓缓说道:“既然你要这样的君臣之道……”
捏住络清下巴的手更加用力,在络清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被吻住了唇。一个转辗缠绵的吻,由一开始的暴戾慢慢变得温和。络清睁大了眼睛,感受着在自己口中肆虐的舌,眼神微闪。
吻慢慢蔓延到露在外面的细腻脖颈上面,轻轻的触碰让络清有被宠溺的错觉。只是,他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幻觉。没有宠溺,没有感情,甚至没有情谊。他愣愣地看着那些掉在冰冷地板上面的奏折,突然想到了那次他也是这样看着眼前的景色。只是那次,他看到的是一片绿色摇曳。
感受到被自己拉住的人身体的抖动,霓云烟停下动作。被那完全失去光芒的亚麻色眼眸惊到,他记得那次之后,躺在床上休养的络清就是一直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们。心中终是不忍,这样没有任何反应的络清,让他心里有些慌乱。即使是在登上皇帝的位置,接受他父皇给他戴冠的时候,霓云烟心里也是自信满满的。
这个时候,他却觉得心中有种难以言明的感觉慢慢溢出,若是偏要形容,那种感觉叫做心疼。将细细颤抖的人圈入怀中:
“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了。西灵使臣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你好好休息便可。”领着俸禄不干事,霓云烟只是怕络清被那些闲言碎语影响罢了。
用手缓缓拍着怀中之人的背,霓云烟第一次发现这个人竟然那么瘦小!不是他的九弟生长缓慢的瘦小,而是身上的骨骼极为咯人。
平日里,这个人到底是在怎么生活,在他的清风苑里面一个人寂静痛苦。如今九弟和父皇都走了,那么一个清风苑里面只有络清一个人。心中的酸软疼痛更加明显了一些,霓云烟紧紧搂着络清,用低低的声音安抚着他:“没事了,没事了……”
(7)
有这样的存在,即使你掌握了天下的权利,谁都不能违抗你——即使这样,那个存在还是让你不愿强迫。
霓云烟经历了那么多事,对络清做了那样的事。吻得温柔而压抑,心中满是满足。帝王是不笨的,这般还不明白自己的感情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是,这明白不明白放在霓云烟身上都是深深的折磨。
不明白的时候他还能仗着自己心里一点点呼喊强迫络清做一些不愿意的小事,像是来上朝啊,朝后让他来御书房啊……在明白自己的感情之后,那样的感情就更加支配起他的行为来。
像,络清又不知道第几次早朝请假。这次的理由是身体微恙。
明明知道那是那个人的托词借口,霓云烟还是不由自主想是不是他真的身体不好了?自从上次……上次那件事发生之后络清的身体像是一直不好。
于是东想西想觉得还不如行动的皇帝陛下动身了,走到清风苑门口——没有一个看门的。更加没有几个服侍的,不大不小的别院,也不知那个人平日里是怎么过的。皇帝陛下在门口心疼了一阵,让跟随的人不必跟了就走了进去。
霓云烟其实没有来过几次清风苑,一是,他与络清基本就是在皇宫见面;二是,他心里总是有一种抵触吧。一开始,他以为那种抵触是因为络清离开皇宫来到了这个小别院里面,总让他觉得有些不甘。此时看到面前的景象他才知道为什么他要一直抵触——是因为歉意,以及胆怯。
看到院中的单薄身影在日光之下修剪花枝,侧对着他,低垂的眉眼看不出神色。整个人散发的却是孤寂无助,还有心死如水。
霓云烟没有说话,静静地站在不明显的地方,看着那个人修剪了许久的花枝。然后,转身离开。
他没有看到,在他的衣摆消失在门口的时候那个一直在低着头安静而专心地修剪花枝的男人抬起了头,静静地静静地看着那一块地方良久良久,眼角微红。
接下来的日子,络清依旧隔三差五请假。而在他请假的日子里皇帝就会抽出一段时间到清风苑,站在络清不容易看到的位置静静地看着络清做自己的事情。有时候是除草,有时候是种竹子,有时候是逗那些小魔宠,有时候则是和木槿小鬼两人对弈、教他玩蹴鞠。
在等皇帝走后,就轮到络清愣愣的看着那一块刚刚的真龙天子站过的土地。
心知肚明,却又心照不宣。明知道对方的存在却当不知道,明知道对方已经知道自己存在却当对方不知道。仿佛只有这样,他们两人才能安静地呆在对方所在的空间。
(8)
这种诡异的状态一直到霓云烟的生辰的某刻才结束。
北焱,即使没有了霓凌霄在,毋庸置疑还是一个大帝国。霓云烟的经历可能没有霓凌霄的让人忌惮,但是那种与霓凌霄极相像的气魄和手段还是让各个大帝国和小帝国都很在意。更何况,人家太上皇也还没死了不是么!就是不知道和那个绝色的九皇子一起去了哪里而已。
这次霓云烟三十岁寿辰举办的非常隆重,即使现在的局势复杂,还是邀请了所有礼数上面该邀请的人。所以,才会让络清替了礼部的位置,霓云烟私心里是希望络清能够为他的生辰准备些什么的。而他作为一个帝王,没有办法拉下面子来说:我希望你重视我的生日。
所以,霓云烟只能变扭地用别的方式。只不过呢,这方式貌似也不太奏效,反而让他们两人进入了那种胶着的诡异状态。
西灵的使臣先到,后来就是西灵皇和西灵太子。西灵皇依旧是那个身体肌肉虬结的男人,西灵太子比以前相见的时候相比成熟了许多。
这两人能够在一起,也是霓云霰促成的,只不过这次生辰大宴根本没有霓凌霄和霓云霰。西灵皇多少有些失望,不知道下次他禅位的时候能不能再见到北焱的这个太上皇啊。
宴会上面如何不必多说,十有八九都是一个样的。
西灵皇和西灵太子的关系也就只有少数人知道,按照周全的礼数排下来的位置坐着。吃到半路,西灵皇和就觉得无聊了,而他作为三大帝国之一的帝王,一点也没有顾忌地就拉着西灵太子出去“欣赏”北焱皇宫的御花园了。实质上,却是想和他的儿子找个暗落落的角落亲热亲热……北焱皇宫啊,这地方想想就让人觉得刺激。
不过呢,他不知道竟然会看到面前的景象:“络大人,即使今天是朕的生辰,你也不想说些什么吗?”
络清亚麻色的眼睛闪了闪,在此处几乎没有光照射到的地方有无法隐藏的苦涩。他想到花园里那个站立良久的身影,以及每次那个身影离开自己都会愣怔的时间:“陛下,生辰快乐。”
我的祝福,对于你这个千万人贺寿的人来说,无足轻重。你又为什么,要在这里堵截我只为听这么一句吗?
“你明明知道朕要的不知这一句。”霓云烟绿色的眼睛赤裸裸地看着络清,比在花园里的那种隐忍不明要清楚明白地多。他看到络清倔强的身影,突然就软下了口气:“络清,你还是要这样对我吗?”
“陛下,臣已说过,这是君臣之道,不可费。”这样就好,络清施了个礼,打算退下。
然后,被拉入了一个不算熟悉的怀抱:“是,那时候我的怀疑是我的错。可是,你就打算因为那个一巴掌拍死我吗?”
霓云烟,从小就把霓凌霄当成目标。从来都没有那么失态过,他的用词,他的语气,他的态度,都与以前一切以“帝王之道”来衡量自己的霓云烟不一样。
络清几乎被这样的霓云烟打动,看到身侧在暧昧不明的光下黑乎乎的绿叶,那个怎么都忘不掉的场景突然就出现在脑中。克制着自己的恐惧,络清让自己说的话平稳有礼:“陛下,那不是你的错。作为一个帝王,你应该……”
“那只是作为一个爱上了你却不自知的男人呢?”霓云烟截断络清的话,几乎是急切地问他。
整个环境好像都安静了下来,只有霓云烟和络清此起彼伏的、出卖了主人平静表情的呼吸声。
这边西灵皇和西灵太子看戏看得起劲。用精神力互相聊天:“没想到宴会上面的北焱皇是假的。”
“更加没想到的是这个北焱皇竟然在这里……示爱。而且好像还踢到硬石头了。”
“父皇,那个络清一定是爱他的。”
“我知道,也就只有北焱皇不知道了。”
“当局者迷吗!我们要不要帮他们一把?多亏了霰和北焱的太上皇我和父皇才……”
“他们的情况看起来比我们的更加复杂些,适当推一把吧,不要过了。就看这个北焱皇是不是真心实意了……”
两人用精神力这样那样交流一番,还做了一些手脚才相视一笑地离开。
留下的两人却还是没有打破安静,直到络清身体一震,不知是惊恐还是其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霓云烟。霓云烟也不必问为什么了,因为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身体里正在升腾起的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