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 上——楚欢鲁庵

楚煌神色不动，先撅着嘴将一张脸凑了过来：“先亲个嘴儿，少爷我就告诉你。”

“滚你妈的！”颜枫心里狠狠骂了一句，将头转向窗外，语气平淡，“二少不愿说就不说，说了我也未必爱听。”

楚煌哈哈大笑，撤回身，果然便不再说。他忽然觉着偶尔逗弄一下这人，看着他隐忍无奈的样子极有趣，不觉心情大好起来。颜枫却很失望，心里盘算着怎么再找机会和他提起。

其间楚煌接了个电话，他嗯了几声挂断，神情明显极为愉悦。

接着颜枫接到了齐盛的电话，是关于公司年终酒会的事宜。他这几天在公司时间不多，筛选酒店、邀请贵宾等几项重要事宜一直没定下来，两人简单谈了一会儿，齐盛大约也听出他这里不大方便，就收了线。

颜枫商谈公司事务时神情严肃，态度认真，一双淡色的眼瞳中隐隐光芒流转，极为诱人。楚煌支着脑袋，饶有兴味地望着他，竟感觉这时候的颜枫有着和平常不大一样的味道。

汽车很快到了一间会员制的俱乐部，从一下车，崔七就神情戒备地紧紧跟着这位楚家二少爷，身后忠义堂的属下也各守位置，小心防护。颜枫瞧着这阵仗，悄悄放慢了步子，落在众人后面。

楚煌却毫不在意，大摇大摆进了门，轻车熟路上了电梯，招手让颜枫进来。手下自觉分乘两个电梯上去。到了十八层，电梯门一打开，就看到走廊的一边整齐地站着一列黑西装的男人，个个神情整肃，如临大敌。

年轻英俊的服务生忙将几人领到贵宾房门前。忠义堂的属下散开，一字排列在大门的另一侧。楚煌推开门径自走了进去，崔七寸步不离地跟着。

颜枫刚要迈步进去，忽然发现外头站得笔直的人中有几个脸熟的，竟然都是韩晋身边的人。为首的赵刚朝他微微躬身，叫了声“颜少”。

“晋哥在这里？”他很是意外。

“是。晋哥今天约了楚家二少爷谈事。”赵刚恭敬地回答。他也是韩晋极得力的副手，掌管着帮派内务。

“南哥怎么样了？回凤凰山了没？”

“南哥？”赵刚挠了挠头：“我不知道，今儿一早我跟着晋哥从楚老先生那里回来，直接就赶来这里，没见到南哥。”

颜枫见他对白启南的情况一无所知，知道韩晋多半是没往外说，也就不再提。他心里隐约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对，可一时又想不出，索性就不再费神。

“晋哥要跟楚二少谈什么呢？”难道是关于昨夜毒品遭劫的事？

赵刚知道韩晋对这位颜少极为宠溺，对他倒不隐瞒，压低声音说：“大约是谈两家合作的事情。昨天楚老先生将道上的几家老大都叫了去，居中做了和事佬，要大家精诚合作，不要再互相打杀，损人不利己。因此晋哥说咱们得首先做个姿态出来……”他说得顺畅，忽然想到这位颜少刚才似乎是跟着对头一起来的，不免露出狐疑之色，“那个……颜少这是……”

颜枫咳嗽一声，转身就走：“我先进去了。”

他推开门一步跨进去，屋里的人都齐齐回头看过来。颜枫目光一转，顿时僵住。

“晋哥……”

大厅的环形大沙发上，面对面坐着两人，左边是韩晋，右边是楚煌。韩晋的身后站着两名贴身保镖，楚煌的身后立着崔七。

屋内有片刻的安静，楚二少瞟了韩晋一眼，先笑眯眯朝颜枫招手：“阿枫这么慢，快过来坐。”

颜枫没出声，目光不由自主看向韩晋。

能看得出来，韩晋的脸色不是很好，视线浮光掠影般将他全身上下扫了一遍，微微点了下头道：“阿枫来了。既然二少赏脸，就坐下吧。”

“是，晋哥。”

颜枫向前迈了一步，不尴不尬地站在大厅正中，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到哪边去坐。略作犹豫，一咬牙，走到两人中间的沙发上坐下。眼角的余光看到韩晋和楚煌都沉了脸，只微低着头，装作没看见。

沉默片刻，楚煌仰天打了个哈哈，道：“晋哥，您说一切都以我忠义堂为先，我倒要先问问，昨晚的事情究竟怎么说？”

韩晋正色道：“二少非要说白启南两次劫了您的货，无凭无据，我韩晋却不能平白替兄弟认了这个错。试问我韩家向来尊楚老先生为首，又怎么敢动二少的货？”他语气极为诚恳，嘴角却微微挑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没想到楚煌笑了：“这么说如果有确切证据，晋哥就都认了？”

“不错。如果白启南真是胆大包天，敢背着我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韩晋必定会亲手将他交给二少处置！”他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不留余地，颜枫心里却突然生出一丝隐约的不安来。

楚煌慢慢收了笑，翘起右腿轻松地搭在左膝上，朝身后的崔七一扬手：“去把我给晋哥的见面礼拿来，让晋哥欣赏一下。”

“是。”崔七应声出门，很快拿进一个小型摄像机，略作调整，放在居中的大茶几上，按了播放键。

画面一看就是偷拍的，刚开始黑沉沉的模糊不清，慢慢见到了摇曳的灯光，打斗中的几个身影渐渐清晰起来。被困的那人夺了箱子突出重围的动作矫健爽利，临走前蓦然回首而笑的镜头更是个正面的特写，可不是白启南是谁？

颜枫看着韩晋渐渐板起脸，一言不发的阴沉样子，心里一凛，暗暗替白启南担心起来。

试问谁冒着风险交易时候还带着摄像机，这次白启南明显是让人摆了一道。那么箱子里的货是不是毒品也在两可之间了。

这时，韩晋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话筒里慌乱的声音透过扩音器清晰地传了出来：“晋哥，不好了，南哥失踪了！阿桐也不见了！”

韩晋慢慢挂上电话，将手机收拢在掌心，手指微微收紧，抑制住自己细微的几乎察觉不到的颤抖。

楚煌忽然打了个哈欠，懒懒地站起身：“晋哥，小弟昨晚忙了一夜，有些累了。希望这礼物晋哥能喜欢，成与不成，我等晋哥回个话。”

他说完笑眯眯走到颜枫面前，俯低身子笑道：“阿枫，跟我回去么？”

颜枫这时候哪里还愿意跟他走，仰头道：“二少请走好！”

楚煌了然一笑：“也好，回去歇着吧。昨晚累着你了，下回别那么热情，看把你二少的脸都伤着了。”他暧昧地摸着自己尚未完全消肿的脸颊，再没看韩晋一眼，转身扬长而去。

颜枫顾不得他的调侃，向前探身按在了茶几边缘。此时录像里的画面卡了瞬间，突然转换成白天。

他骇然看着白启南被人从车里拖出来，堵上嘴五花大绑塞进一辆面包车，随后是阿桐哭丧着脸的一声“晋哥，对不起！我也是被逼的！”

画面定格在阿桐浮肿的丑恶嘴脸上，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跳起来，朝着韩晋大声吼道：“晋哥，为什么不扣下楚煌！让他拿南哥来换！”

韩晋慢慢抬头看他，眼神复杂，过了片刻，猛然起身，挥手把摄像机扫落在地。脆弱的机器滚撞在墙角，顿时四分五裂。

“你们两个出去。”韩晋冷着脸指了指身后的保镖，那两人微微躬身，快步出去，回身关上房门。

“晋哥？”颜枫站起身，稍稍向后退了一步。韩晋凌厉的气势让他微微有些惧意。

“阿枫，过来坐。”韩晋坐回沙发，见颜枫在自己身旁坐下，便伸手抚了抚他的后背。感觉到掌下的肌肤明显僵硬防备，心中不悦，收回手，提起茶壶倒出一杯温茶，端起来递给他，缓缓道，“阿枫，你昨夜……是跟这位楚家二少在一起的？”

第20章

颜枫能感受到韩晋极力压抑的怒气，立刻摇头，“没有。”怕他再追问，忙道，“晋哥，南哥是怎么回事？今天早上阿桐带着兄弟赶到医院，说是你让他来接走南哥，我就把南哥交给了他。”

韩晋深吸了口气，慢慢道：“阿桐不是我派去的。他说你已经安排人将阿南送去了安全地方，我信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着了人家的道。

这时外面忽然起了争执，门砰地一声被撞开，陈威大步闯进来：“颜少，你没事吧？”

颜枫微怔，跳过去抱住他：“阿威，你回来了！”

这时赵刚紧跟着赶进来，歉然道：“晋哥，威哥非要进来见颜少……”

韩晋虽然脸色不好，仍是摆了摆手：“下去吧。”

“对不起，晋哥。”陈威也觉出自己太过冲动，躬身道，“我出去等颜少。”

颜枫拉住他问：“见到阿黎么？”

陈威摇头，颜枫便不再说什么。

韩晋站起身：“走吧，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颜枫担心浅黎，道：“晋哥，我还有事，就不回去了。”

韩晋不置可否，冷着脸自顾上了车。颜枫无奈，只得打开另一侧车门跟着上去。

一路上韩晋都板着脸不说话，颜枫琢磨着浅黎的安危，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找楚煌。到了凤凰山韩宅，韩晋让他先去洗澡休息，就直接进了书房，召集几名得力手下商量对策。

颜枫回到自己房中，草草冲了个热水澡出来，陈威已经在厅里等着。他套了条睡裤，询问陈威脱险的经过。陈威含含糊糊说是自己抢了把枪跑出来，其余就不愿再说。既然人安全回来了，颜枫也没打算多问，直接打电话找楚煌。

“二少！”

电话里的楚煌阴阳怪气：“哎哟！颜少都回到韩老大身边了，竟然还会记得二少我啊！”

“二少，我的女助理浅黎是不是在您那儿呢？”颜枫全然无视他的调侃，直接说出正题。

“颜少你还真是了解我，知道我楚煌平生对美人最感兴趣。”

妈的，我只知道你是个变态！颜枫忍气吞声：“一个女孩子家，请二少您高抬贵手。”

电话里静了一会儿，对方沉吟着道：“既然颜少亲自来求我，当然没问题……或者，拿你自己来换？长夜漫漫，少爷我寂寞得很呐……”

话没说完，颜枫狠狠掐灭电话，深吸了两口气，对方却紧接着拨了过来。

楚煌笑呵呵道：“怎么，这就生气了？一个玩笑都开不得？说实话，你这个助理太厉害，我也不敢留着。竟然一口气打伤了我十几个兄弟。那个阿桐被她一脚踹断了小半边肋骨，这会儿还在医院抢救呢，喷血像喷泉似的，也不知还能不能救活。要不是最后动了枪，估计也捉不了她。”

颜枫暗暗松了口气，放软了语气，咬牙切齿地笑：“二少什么时候去打猎？我这几天闲得很！”

忠义大厦顶层，楚煌舒服地仰靠在沙发上，半眯着眼，伸手在半空虚虚摸了摸，想象着掐了一把颜枫细嫩的脸颊，笑眯眯地说：“这几天没空了，改天下了雪，少爷专门带你去，够刺激！”

颜枫静静听着，见对方没下文了，追问一句：“在哪里接人？”

“嗯，我让人直接送到桃园别墅去。啧啧，这小妞儿够辣，我还真不舍得。”

颜枫怒道：“你不要动她！”

楚煌似乎愣了愣，忽然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似的，好一会儿才收了声，放低了嗓音一字一字慢慢道：“颜少，你放心，我现在只想……干你！”

他最后两个字用气声吐出，微哑的颤音仿佛直接钻进了颜枫的耳朵。他浑身一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狠狠把电话砸到墙上，大骂：“他妈的乌龟儿子王八蛋！”

陈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一向冷静优雅的颜少化身暴躁狂人，在房中来回窜了几回，忽然回身吩咐：“阿威，去桃园别墅接人！”

韩晋和赵刚等人商量决定，摸清忠义堂关押白启南的地点，偷偷把人救出来！

众人各自领命散去，韩晋先去吩咐厨房准备午餐，接着回房洗了澡，慢慢踱去看颜枫。轻轻敲了两下门，听里头答应了一声，就直接推开门进去。

颜枫正赤着上身蹲在墙边，回头叫了声“晋哥”，又低下头专心拼着碎裂的手机。

韩晋慢慢走过去，眼前劲瘦的后背，柔韧的腰线，后腰凹入的弧线隐没到睡裤里，性感得撩人。他情不自禁吞了口唾液。

“阿枫……”话一出口，感觉到自己嗓音沙哑，忙清了清嗓子，“阿南的事情你不用问了，明月社这边会解决。最近盛世集团要举办年终酒会，一年一度的大活动，你多放点心思在公司吧。”

“嗯。”颜枫眼看着这手机是不中用了，心里一阵烦躁。

韩晋柔声道：“坏了就坏了，回头让陈威买个新的。”看着他孩子气地鼓着腮，情不自禁将手掌轻轻按在他光滑的后背上。掌下的肌肉突然收缩一下，沁凉的肌肤触感透过掌心涌入血液，慢慢灼烧着神智。

“好歹穿件衣服，小心着凉。”

颜枫慢慢起身，闷闷地看着他，答非所问：“这是霖哥去年送给我的生日礼物，竟然被我摔坏了。”

韩晋沉默片刻，去衣柜里拿出同系的上衣给他披上：“暖气虽然够足，也不能光着身子，别这么不知道照顾自己。今年生日你晋哥送你，想要什么礼物？”

“我不要！”

颜枫的拒绝脱口而出，顿时让韩晋浮躁的内心熄了火。

他出了卧房，到外头厅里坐下，状似随意问：“听说你最近经常去罗氏事务所。”

“罗辰曾是我父亲的学生。”

颜枫系着衣扣跟了出去，在他对面坐下。陈威煮的咖啡已经好了，他倒了一杯推给韩晋，慢慢道：“我还委托他帮我查清霖哥的事故，我对这案子有怀疑。”

他说着话，一边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韩晋目光深沉，脸上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动，语气更是平静如水：“警方都已经定案了，你还不放心呢？”

“或许只是心有不甘，想寻求一点安慰吧……”颜枫垂下眼皮，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晋哥，明月社都是做的什么生意？最近从盛世调了几笔巨额款子是做什么用的？”

韩晋喝了一口咖啡：“如果我说是毒品，你会不会唾弃你晋哥？”

颜枫猛然抬眼看他，一脸惊骇。

韩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微微笑了：“傻子！咱们从前都是干的走私生意，现在主要做军火。”他走过去坐到他身旁，伸出手臂轻轻揽住颜枫的腰，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紧握杯子的手，“我一直不告诉你，是怕你心里有负担。你只管在盛世集团光明正大地做正经生意，不用担心明月社的事。至于账务上，齐盛会有办法遮掩过去，你放心。”

颜枫茫然点头，韩晋接着道：“本市的毒品渠道基本上都被忠义堂控制，他们不仅独揽毒品生意，欺凌小帮派，还要将咱们的军火生意都收了去，你南哥两次劫了他的货，就是为道上的人出口气。”

颜枫忽然有些糊涂，迟疑着问：“忠义堂贩毒，道上都知道？”

韩晋微微怔了怔：“这事极为隐秘，很少有人知道毒品的来路。就是忠义堂，怕是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知道真相。你以后离那位楚二少远些，这人阴狠毒辣，你千万小心。”

“是，我知道了。”颜枫口中答应着，却压根就没打算听从。既然忠义堂是真正的毒品贩子，他自然要从这位二少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