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 上——楚欢鲁庵

“颜枫，跟少爷我出去兜兜风！”

吃过晚餐，楚煌不管颜枫愿不愿意，直接拉着他上了拉风的莲花跑车。油门的轰鸣声中，跑车风驰电掣般飞驰而出，很快把崔七和李义甩在了后面。

颜枫虽然不喜欢敞篷车，但是这种极速的刺激却是他最喜欢的缓解压力的方式。呼啸的劲风吹乱了头发，耳旁传来楚煌大声的问话：“去喝酒还是去K歌？”

颜枫没有回答，他仰起脸，任凭寒风掠过面颊，灌入衣领，吹散胸口的所有闷气。

楚煌又大声问了一遍，颜枫才回头看他一眼：“继续兜风。”

楚煌也不勉强，车子漫无目的地在夜风中穿行，再次穿越市中心时，突然在一座建筑前嘎地停下。

“还记得这里么？”

颜枫诧异抬头，发现这是那天给林茜茜买礼物时遇到楚煌的店面。后来，他替自己付款买下了一身便西服。

楚煌下了车，斜靠在车门旁，扭过头朝他低笑：“颜枫，那天我就告诉自己，总有一天少爷我会买成打的内裤送给你。果然老天爷最明白我的心思！”

他一双狐狸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嗓音中毫不掩饰的暧昧让颜枫脸上微微一红，他摇头道：“对不起，二少，我不需要。”

楚煌却不饶他，转到车子那侧，伸手拉开车门：“颜少这么不给面子么？”

对峙片刻，颜枫终于还是下了车。

女店员呆呆看着并肩而入的两名英俊男子，几乎都忘了招呼客人。

“小姐，请帮我包了今年最新款的所有内裤。”楚煌轻轻一拍她的肩头，女店员慌忙躬身答应：“是，楚先生。您请随便看看，我们这里还有许多新款时装，也有适合颜先生的。”

“拿来，都拿来给颜少试试！”

楚煌拉着脸色有些发黑的颜枫进了试衣间，女店员很快拿了几身新西装递进来。

“试试吧？”

“二少请先到外面等着。”

楚煌知道他不愿当着自己的面脱了衣服，笑了笑，推开门出去。

颜枫耐着性子试穿了两件，不愿再试：“二少，可以了。”

楚煌笑眯眯看着眼前一身新衣、修长俊美的青年，回身指了指眼前的一整个货架，吩咐女店员：“那就把这里凡新款的都按这个尺寸包起来，还有衬衣、领带、袜子。”

这个品牌的设计师每季都要发布十几款新装，他可穿不着。颜枫想要拒绝，又硬生生忍了下来。既然这位二少爷钱多得没地方使，他不介意帮他一把。

这时崔七和李义找了来，崔七低声埋怨楚煌车速太快，很不安全。楚煌毫不在意地朝他摆摆手：“去帮着搬下东西。”

女店员将打好包的几十个纸袋堆在沙发旁，李义淡笑道：“二少真是大方，不如把小弟也包养了吧？”

楚煌这会儿心情极好，重重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臭小子，毛都没长全呢，还想争宠！去挑一件吧，少爷我今天也送你一身。”

颜枫听凭他们调侃，也不生气，两手插入裤袋，静静站在一旁等着。忽然，他仿佛有一种被人窥探的感觉，猛然回头，玻璃门上映出一张熟悉的脸，依稀竟是李明泽警官。颜枫吃了一惊，再定神一看，却已是空无一人。

原来是错觉，他悄悄松了口气。

等李义选好衣服，楚煌签了单。

颜枫道：“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

“好，我去车里等你。”楚煌摆了摆手。

颜枫绕过洗手间，穿过店面的后堂出去，到了僻静的后巷。他四下看了看，拨通了电话：“罗辰哥，最近大概会有来自南美的私货，请各部门关注一下。是，我会尽快弄到资料。”

细不可闻的声音在空寂的黑暗中发出轻微的颤音，颜枫很快挂断了电话。

刚要离开，不远处一前一后走来两道熟悉的人影，似乎在激烈地争执着什么，声音越来越大，颜枫忙闪身避到了暗处。

“我说过了，我喜欢在楚氏企业工作！”

“可忠义堂是黑社会！无恶不作，早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原来是李明泽和李义父子！颜枫暗暗叹了口气，李明泽果然都已经知道了。

父子两人互不相让，谁都说服不了谁。李明泽怒道：“你再不回头，我宁愿没有你这个儿子！”

李义哈哈一笑：“很好，那从今天起就脱离父子关系吧。省得我这个黑社会儿子给您老脸上抹黑！”李义说完扬长而去，甚至没有给他父亲斥骂的机会。

李明泽仿佛僵住了，愣了很久才慢慢靠在墙上，看起来极为疲惫。颜枫并不想见他，只能屏住呼吸，等着他离开。不料，过了片刻，李明泽突然开口：“阿枫，出来吧。”

颜枫没想到自己早已经被他发现，只得硬着头皮走过来：“李叔叔，您还好吧？对不起，是我连累了您。”

“这不怪你，是我自己违反了规定。”李明泽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脸颊，“瘦了啊，是不是过得不顺心？人去了就去了，活着的人要好好为自己活着，故去的人地下有知，才能放心。”

“是，我明白。”颜枫心里一酸，勉强忍住，“李叔叔，阿义这孩子有些固执，您慢慢劝劝他。”

李明泽轻轻摇头：“从他回国，就没来家里住过，说不习惯。李叔叔过两年就要退休了。阿义回来了，我能看着他娶妻生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昏暗的灯影下，看着眼前的长者依稀花白的头发，颜枫忽然愤怒起来，他咬牙道：“李叔叔，你放心，阿义会回来的。”

李明泽点头，拍了拍他的手臂，轻松道：“孩子，只要做人堂堂正正，过得开心，做不做警察都不要紧。你父亲虽然对你期望很大，但身为父母的，最想看到的仍然是自己的孩子一生幸福安康。阿枫，做什么事都不要再勉强自己。”

“是，我知道了。您多保重。”

颜枫目送长者离开，眼前不觉有些模糊。一回头，见楚煌正抱着手臂从不远处的墙角转出来，目光深暗地看着自己。

“阿义说你在后巷见个朋友，原来是李警官。”

“无意中碰上的。”颜枫耸耸肩，语气尽量显得轻松。可心里到底有些紧张，不知道这人听到了多少。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跑车，颜枫看着堆得满满的狭小空间，偏头看向楚煌，淡笑道：“二少真是大手笔，这整个店怕是都要被您搬空了。”

楚煌神色缓和一些，贴近身道：“为博美人一笑，二少我可是下了血本的，这间店下个月就是颜少的了。”

颜枫轻轻哼笑：“听说豪门大少包养一个小明星，都出手豪阔，动辄数千万的钻石名表豪宅房车，二少这区区一间店面未免显得寒酸了吧。”

楚煌目光一闪，忽然吱的一声踩下了刹车。

他伸手捏住颜枫的手臂，压低了嗓音道：“如果颜少愿意，别说是名车豪宅，就是……”他手指一紧，顿了顿，又一根一根松开，视线慢慢从他的脸上转回前方，“回去吧，不早了。”

颜枫闭眼靠上了座椅，过一会儿慢悠悠道：“二少做的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自然不缺这点钱。”

楚煌回过头看他一眼：“看来颜少似乎对我忠义堂的生意不大满意？”没等他回答，长叹了口气，“到底是亲疏有别啊。州官放火随意，咱们百姓点灯就不准了。”

他说着直摇头，颜枫没听明白，也不想去深究。此时他脑中盘算着的是楚煌书桌上的那只淡黄色的文件袋。

第26章

回到小红楼时，天已经晚了。

楚煌拉着颜枫坐进了沙发，手臂顺势搭在他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吃了宵夜再去休息。”

话没说完，颜枫的电话响，他刚想站起来，被楚煌按住了肩头：“就在这儿接。”

电话是韩晋亲自打来的，听到颜枫的声音他似乎松了口气：“阿枫，你还好吧？他们……有没有难为你？”

“我没事，晋哥不用担心。”

楚煌听到是韩晋，脸微微沉下，手掌从他的肩头滑上了后颈轻轻抚摸，身子也慢慢贴了过去。颜枫正想着如何搪塞韩晋，竟没在意，怕对方多问，紧接着道：“南哥情况怎么样？”

韩晋的声音在话筒里听起来有些沉：“刚刚脱离危险，正在医院呢，就是警方的人一整天都跟着，有点麻烦。嗯，阿枫，晋哥去接你回来吧？”

“不用，晋哥……”

话没说完，颜枫身体猛地一抖，竟然是楚煌咬住了他的耳垂。颜枫忙侧身避让，身子一歪，却被他趁机压倒在沙发上，紧紧抵住了腰，一只手老实不客气地从衣服下探入他腰腹间。

颜枫手中还拿着手机，用力挣了下没挣开，扭打中，两只手腕反被对方紧紧扣住按在了头侧。

韩晋握着话筒，里面一阵沉默之后，依稀传入急促的喘息声，他不觉起了疑：“阿枫，出了什么事？阿枫？”

“没事，晋哥，我要休息了。”颜枫咬牙瞪视着楚煌逐渐放大的脸庞，勉强道，“我过两天回公司再跟你联系……”嘴唇被灵活的舌尖轻轻舔舐，他的尾音已经有些发颤，怕韩晋听出什么，忙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唇上骤然感觉到一股尖锐的疼痛，他啊的一声惊呼出来，温热的血瞬间溢了出来。楚煌却不放过他，张口含住了他的唇，舌尖一卷，将流出的血全都吮入口中。他满足地抬起头看着颜枫，微翘起嘴角：“没想到颜少的血竟是甜的！”

“滚开！”颜枫怒喝，眼中汹涌的怒意几乎要刺穿了他。

楚煌轻轻摸了摸他唇上清晰的牙印，悠悠道：“韩晋不过是为了一条货源就卖了你，你还帮着他？”

“他不会！”颜枫扭过头不理他。

楚煌笑笑，也不解释。听到崔七在门口轻咳一声，知道是下人端来了宵夜。他放开颜枫爬起来，亲自盛了一碗递给他：“尝尝，特意给你做的，意大利口味的甜点。”

“对不起，我不想吃。先回房了。”颜枫黑着脸站起来，大步上了楼。再待下去，他难保会上去给这人一顿老拳！

楚煌看着他恚怒的背影，舔了舔嘴唇，喃喃道：“这就生气了？”

他慢吞吞吃了一碗夜宵后上了楼，在颜枫房门口略停了停，回到自己卧房，脱下衣服随手扔在地毯上，光着身子进了浴室。水温稍稍有些烫，楚煌慢慢滑入水中，舒服地吐出口气。

这时，浴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李义走了进来。他穿着半长的睡袍，露出纤实的大腿，头发上还滴着水珠。

“我还以为二少今晚会在颜少房里，不回来了。”

楚煌懒懒道：“谁让你进来的。”

李义含笑走过来，拿了一块浴巾在他肩上慢慢揉搓起来：“我来帮二少搓背。”

楚煌没说话，享受着对方尽心的服务，过了一会儿，问：“颜枫睡了么？”

“大概是睡了吧。”李义尖削的下巴微微翘起，“二少，颜枫根本就不会喜欢你，他来这里是有目的的。”他说着除下睡袍，一步跨进了浴缸。

浴缸很大，两个人在里面也并不觉得拥挤。楚煌皱了皱眉：“你不是洗过了么？”

“我帮二少搓背。”李义跨坐在他的大腿上，手指轻柔地在他的胸前滑动，身体慢慢前倾，吻上他的下巴，低喃道：“二少，你是知道的，我也可以……”

楚煌闭着眼，沉默了很久，说：“阿义，做兄弟吧，做兄弟才能长久。”

李义的手顿住，他死死咬着嘴唇，突然跳起来，怒吼道：“楚煌，我会让你看到他的真正意图！”说完，狠狠把浴巾扔到了楚煌的身上，赤着身子冲了出去。

门碰的一声巨响，让楚煌吓了一跳，他愤愤骂道：“妈的兔崽子没大没小的！胆子越来越大，敢跟少爷我对着干了！”

他愣了一会儿，将身体沉入了水中，浓黑的眉仍然紧皱着。

刚才对颜枫的那个偷吻，不，应当说是啃咬，让人越是回味越是食髓知味般，怎么都想再去亲上一口。

不知怎么的，他迷迷糊糊地竟然在浴缸里睡着了，半夜醒来，周身都泡在半凉的水里，爬起来的同时连打了几个喷嚏，咽喉似乎是肿了，沙沙的疼得厉害，连身体都发软，他这才发现，自己大概是病了。

都是颜枫这小子害的！他愤愤地想。

卧房里没有药，楚煌也不想叫下人，自己披了件睡衣下楼，倒了杯热水喝了，嗓子似乎滋润了些。他想了想，似乎书房里药箱。顺着走廊慢慢走过去，楚煌警觉地停下脚步，半掩的房门内似乎有细弱微的声音。他停了片刻，猛然伸手推开了房门。

微弱的光影下，颜枫正静静地坐在书桌后，桌上摊着一本厚厚的书。

楚煌脑子一时有些迷糊：“你来这里做什么？”

颜枫抬头看他，这位楚二少披着歪斜的睡衣，两颊泛红，目光呆滞，一副懵懂模样，倒是比平日的阴邪无赖可爱了不少。

呸呸！他心里抽了抽，为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而汗颜，他垂下眼皮，一字一顿道：“我想看看你有什么犯罪的证据，好交给警察。”

楚煌被他气乐了，哑着嗓子说：“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颜枫挑起眉看着他：“二少今天才知道？”

楚煌这会儿浑身发软，头脑晕眩，已经气得没脾气了，也忘了自己是来找药的，他摇摇晃晃向门外走，喃喃道：“好，好，随你。妈的老子早晚栽在你手里！”

书房门关闭，颜枫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合上桌上的书，书下露出一张掌心大小的光盘，他小心地收进了贴身的衣袋里。

第二天一早，崔七就发现了楚煌的不适，家庭医生很快带着两名护士小姐来了。几人正忙乎着，楚煌的手下听说，也都纷纷过来看望。

颜枫趁乱进去告诉楚煌，说自己想去公司。楚煌手上吊着水，有气无力地摆了摆：“行，让阿义陪着你去。”

见到他虚弱的样子，颜枫犹豫一下，想问问他是不是很不舒服，医生挤了过来：“二少，该测体温了。”他立刻让出位置，转身出了门。

楚二少看着他的一角身影很快在众人的缝隙中消失，闭上眼，喃喃道：“这个没良心的……”

于是，李义开车，颜枫在一左一右两个保镖的护卫下出发了。

李义一路上都板着脸，颜枫以为他因为昨天与父亲李泽明的争执而郁闷，不由开口劝道：“阿义，你还是回家去住吧。李叔叔一个人，太孤单了。”

“不回去，我已经和他断绝关系了！”李义头也不回地开着车，回答得斩钉截铁。

颜枫想想自己也没有什么立场说他，暗暗叹了口气。

到了公司，李义直接跟着他进了总经理办公室，一屁股歪到大沙发上坐着，摸出了游戏机。

颜枫也不管他，让秘书舒琴请副总齐盛来确认三天后酒会的事宜，没想到齐盛不在。不仅齐盛不在，身为助理的浅黎也不在。看来陈威和浅黎多半都守在白启南身边了，他摸了摸衣袋里的光盘，目光掠过沙发上低着头打游戏的李义，又抬头看了眼守在门口的两个保镖，有些发愁。身边有李义寸步不离地跟着，要想将这份资料亲手送给罗辰，怕是得费些力了。